《文革第一枪》
作者:马玲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1)
公元一九六六年的冬天是一个极其不寻常的冬天,大雪覆盖下的华北平原发生了一件惊心动魄的悲壮故事,说得是北京守备部队司令员田震因开枪打死了清华大学造反派头头儿卫东彪而被判处死缓,林彪直接插手了这一震惊中外的文革第一枪案。当时的日本《读卖新闻》和英国《路透社》向全世界发布这一消息时进行了大肆渲染:正在中国高潮迭起的文化大革命遭到劫难,数百万红卫兵围攻中南海时被解放军守备部队拦阻,部队首长田震将军开枪打死了红卫兵头头儿卫东彪,另有数百名红卫兵丧生。这一镇压红卫兵的文革第一枪案,引起了中央文革领导小组的高度重视,该守备部队司令员田震已被逮捕并执行枪决。
几天以后,中国外交部在上海召开新闻发布会,纠正了《读卖新闻》和《路透社》的不实之词。发言人说,第一,围攻中南海的红卫兵不是数百万,而是几万人;第二,只有一人死亡,另有十几人受伤,其他人安然无恙;第三,守备部队司令员田震已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田震的妻子红叶是在新闻发布会的当天晚上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她正在一家省级电台播音,电台领导急匆匆送来一份新华社电传来的重要新闻。凭着自己娴熟的驾驭语言的习惯,不用细看,就能准确而流畅地播报新闻且无半点差错。
“下面播送刚刚收到的消息……”当读到“田震被判处死刑……”一句时,红叶犹如青天一声霹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丈夫去北京还不足两个月呀,怎麽会……难道这是真的吗?当再一次看了看这条使她确信无疑的消息时,红叶痛断肝肠,未走出播音室就昏了过去。
第一章 爱白歌红叶动真情恨将军包办嫁田震
红叶生于山东,自小死了父母,后被姨母收养,12岁便跟着姨父姨母当了一名小小的八路军战士。红叶18岁那年已出落得如花似玉,在军部机要科工作。那天她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报去首长那里,与迎面跑来的一位戴眼镜的年轻参谋撞了个满怀,“对不起!”这位参谋瞅了一眼俏丽的红叶,登时白白净净的脸庞窘得通红。红叶并没在意,就急匆匆地走进军部作战室。红叶并不清楚她手里攥着的是一份特别重要的军事情报,因为这样的情报密码只有首长才能破译。那天夜里我军在野狼谷出其不意大败日本鬼子一个师的兵力,还击毙了敌司令官冈村宁次。这场战斗打得特别激烈特别漂亮。
打扫战场时,红叶在一面山坡上碰到了那个戴眼镜的参谋,参谋的身后簇拥着一片枝繁叶茂的枫树,秋晨的枫叶红艳艳。
年轻的参谋见是昨天遇到的那位漂亮的女兵,有些不好意思的,“你、你是——”红叶点点头,问,“你是新来的参谋?”
“是,刚来时间不长。”他腼腆地说。
红叶抿嘴儿一笑,“那,你姓甚麽?”
“姓白,我叫白歌。”参谋见这位漂亮的女兵满脸高兴的样子,便贪婪地多看了女兵几眼,问,“你呢,你叫甚麽?”
女兵声音甜脆,“红叶。”
参谋听完,又瞅了女兵一眼,心想,不像红叶,却像一朵鲜花。
此时,红叶探身在枫树上掐了一片叶子,声音有些发颤地,“母亲生下我时不久就被敌人杀害了,鲜血染红了层林绿叶。”说着,红叶将那片鲜艳的叶子放进衣兜里,尔后深情地眺望着远山,若有所思。
“你在想念你的妈妈?”
红叶眼里噙着泪花。
白参谋也掐了一片红叶儿,将它轻轻地放进笔记本里。红叶发现年轻参谋的笔记本里夹了不少红色的树叶。她有些惊讶,“白参谋,你的亲人……”
“是的,九一八事变以后,我爸爸妈妈被日本鬼子杀害了,只有我一人跑到关内参了军。”白参谋用力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地响。
红叶被参谋一家的悲惨遭遇所打动,她想安慰几句,突然发现在山坡的一块大石头旁,一个受伤的鬼子正端着枪朝她俩瞄准呢。红叶不知哪儿来得那麽大的劲儿,一下子就把参谋摁趴在地,一颗子弹打着呼哨从红叶的耳畔飞过。白参谋仰卧在地,顺手一枪就结果了那鬼子的性命。
事后,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参谋说,“真看不出,你还挺勇敢哩。”
红叶粲然一笑,“你的枪法真准。”
一来二去,红叶和白歌彼此加深了了解和感情。白歌发现,红叶不光长得美丽,还温柔大方,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是那样的悦耳动听。红叶还喜欢唱歌,那些美妙的旋律常常把白歌带入一个使人无限憧憬的境地。红叶也发现,白歌的英俊是许多男人无法比拟的,他的含情脉脉的双眸是那样的性感,他的一举一动又是那样富有青春活力。白歌还喜欢讲革命故事,那些铿锵有力的话语,不时地打动着红叶的心……红叶觉得,和白歌在一起非常的快乐,白歌也觉得和红叶在一起非常的幸福。终于有一天,他和她相爱了,白歌说,我一定娶你为妻。红叶高兴极了,她依偎在白歌的怀里,喃喃地说,我就盼着这一天了。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
红叶的姨父是我军某部军长,姓高,名健,是许世友将军的部下,脾气很倔,他说啥也不同意红叶与白参谋的婚事。理由很简单,他想把红叶嫁给许司令的得意门生田震,可红叶高低不依。红叶说,“除了白参谋,我谁也不嫁。”
姨妈见红叶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便有些心疼,就跟丈夫说,“感情这东西不是闹着玩儿的,既然孩子那么喜欢白参谋,你就成全他们吧。”
高健坚决不同意。红叶急得眼泪都下来了,她对姨父说,“我和田震从未见过面,也没感情,怎麽能结合在一起呢。”
高健大发脾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先结婚后恋爱有啥不好?当初我和你姨妈就是这个样子的。”红叶的姨妈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心想,你不会说点别的呀。
红叶觉得再和姨父争论下去也没结果,只好去找白参谋。白参谋一听就傻眼了,呆呆地望着满天的星斗一声不吭。
“你怎麽不说话呀。”红叶使劲儿摇着他的肩膀,心里乱糟糟的。
这时,晚风吹散了白参谋的一绺乌发,他用手捋了捋,然后紧紧攥住红叶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双纯净如水的亮眸,心中好一阵难过。他在想,尽管和红叶相识不长,可彼此之间却建立了深厚的情谊,自己是那麽的爱他,说海枯石烂也行,天长地久也罢,反正这辈子……可是,这好端端的,半路上怎么会杀出个程咬金呢?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痛苦的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转儿。
红叶说,“你是真心爱我吗?”
白参谋听了,掏出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若不是真心,我情愿死在你的面前”。
红叶夺过他的手枪,嗔怪地说,“谁叫你起誓来着?我要得是实际行动。”说着,她转过身去,一边脱衣服,一边温柔地呼唤着,“来呀,我把最宝贵的东西给你”。
白参谋泪如泉涌。等月亮上来的时候,他抱起裸体的美玉般的红叶,朝一片灿烂如火的枫树林深处走去。
几天以后,白参谋去了前线,不久就战死了。红叶悲伤之极,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嚎哑了。姨妈心疼女儿,怕女儿伤心过度,就一个劲儿地劝。其实,劝也没用,劝人劝不了心呀!
姨妈就埋怨起丈夫来了,“你去看看你那宝贝女儿,都哭成个泪人了”。
高健从来不喜欢撸鼻涕的士兵,他正颜厉色道,“哭哭哭,哭有什么用?打仗就得死人,亏你还是个战士呢,你那刚强劲儿跑哪去了?啊!”
红叶不说话。她心里像明镜似的,是姨父为了拆散她和白参谋的婚姻,有意将白歌打发去了前线。红叶一想起这些,心里就窝着火,憋着气,心里难受极了。
高健发了一通脾气,见红叶木头人似的,军帽下那张清秀的脸庞明显清瘦了许多,于是心疼地说,“甭难过了,还是听姨父的话,和田震结婚吧,那可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小伙子呀”。
红叶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一年的深秋时节,红叶所在部队开赴太行山区战场,由于战事吃紧,高健再没有时间管女儿的事,红叶的心情也稍稍平缓了许多。想起白参谋的死,她坚决要求去前线,多杀死几个敌人,给牺牲的白歌报仇。部队领导没有批准她的请求,却将她调到纵队文工团。
一天下午,红叶正和战友们排练节目,文工团团长李清大姐从前线回来了,李大姐告诉大伙儿,部队又打了大胜仗,歼灭了大批的日本鬼子,今晚召开庆功会,纵队首长命令我们前去慰问演出。
李大姐说,“大伙儿马上准备啦,天黑时务必赶到”。说完,她转过身来问红叶,“你那首《战斗战斗战斗》歌曲有把握吗”?
红叶点点头,“我一定把它唱好”。
这段时间里,红叶确实下了不少功夫。曲子是自己谱的,很悲壮也很激昂。她又请诗人郭小川填了词,歌词讴歌了一位八路军战士冲锋陷阵的英雄事迹。红叶每唱一句,眼睛里总是盛开着晶莹的泪花,泪花中总是闪现着白歌的身影。
战斗吧,英雄的白歌,
你是一把利剑啊,你是一团火,
……
白歌,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红叶对你的一往情深的呼唤么?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3)
第二章 野狼谷白歌负重伤 寡妇村遭遇桃花劫
呈南北走向且绵延起伏不断的太行山脉,像一条黑黝黝的巨蟒匍伏在夜幕之中,满天的星星眨着眼睛,窥视着大山脚下燃起的那一堆堆篝火,篝火旁围坐着数万名八路军战士,那场面蔚为壮观。红叶今晚打扮得很靓丽,两棵粗黑的大辫子映衬着一张粉嫩的脸儿,绿色上衣,绿色短裙,展示着青春的风采。
红叶一出场,就立刻赢得一阵热烈的掌声,“军花、军花”全场欢呼雀跃。
红叶满怀激情唱了那首《战斗战斗战斗》的歌儿,当唱到“南征北战走天涯”时,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白歌冲锋时的情景,禁不住心潮涌动起来,一曲震撼人心的旋律把人们带入了昨天的战场。
李清大姐向红叶表示祝贺。
红叶接下来给几位战斗英雄敬酒。站在前面的是一位细高挑儿的青年军官,李清大姐告诉红叶,那就是一级战斗英雄田震。红叶听了就是一愣,田震?不就是姨父给自己介绍的那位吗。红叶借着火光仔细一看,呀,敢情还是这么英俊的人物,与死去的白参谋相比,似乎多了点男子汉的威严和刚毅,怪不得姨父那么喜欢他呢。这么想着,红叶就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手中的酒杯差点儿掉在地上。
“给英雄敬酒——”,她低声地说,脸呈微红。
田震早就注意到她了,红叶刚才的言行举止他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你是红叶同志吧,你的歌唱得真感人,真动听”。田震边说边含情脉脉地盯着她,弄得红叶怪难为情的。
红叶说,“谢谢你的夸奖,请英雄喝酒吧。”
田震热血沸腾,趁接酒杯的时候,轻轻地捏了一下红叶的纤纤玉手,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在场的李清大姐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田震和红叶结婚的时候白参谋已牺牲三个多月了。白参谋有一本战地日记保存在红叶的身边,那上面记述着他俩交往的精彩片断,其中有些情节令红叶读来魂不守舍。白参谋刚牺牲的那段日子里,红叶经常捧着这本“情书”遥寄对白歌的长长思念。
红叶不想把这段隐情告诉丈夫,可十多年后,田震将军还是知道了这其中的一切。
那天下午红叶在单位接到一个电话,是一个陌生人打来的,他通知红叶,傍晚在古城公园门口有个从远道而来的将军等着,不见不散。
红叶不禁有些迟疑起来,这位将军是谁呢?他找我会有甚麽事,难道……红叶是一家省级电台播音员,常有不少听众写信或打电话给她,有鼓励的也有骂娘的。一年前红叶曾播过一篇《亩产万斤粮》的新闻,播出后不到半天的时间,有位老红军就找到电台骂开了娘,“娘那个×,啥亩产万斤,纯粹瞎扯淡!”
从远道而来的那位将军莫非也是骂娘的?唉,红叶真不想去。然而公共汽车路过公园时,红叶却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公园门口果然停着一辆草绿色的军用吉普,红叶却没有发现什么将军。刚有些犹豫,这时从车里钻出一位年轻的军人,走到红叶面前很有礼貌地行了个军礼,说:“你是红叶同志吧,我们将军在连心亭等您。”说着,这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从衣袋里掏出一片红叶来,“将军说您一看到它就明白了。”
一片红叶,使红叶吃惊非小,难道是他?他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呢,十几年前他明明牺牲的呀!红叶满腹狐疑地走进了公园。公园里三三两两的青年男女在假山旁、小溪边自由自在的散步,红叶绕过假山直奔连心亭,那是一座五亭连心的楼阁,据说是汉武帝为王昭君出塞时建造的,“连心亭”三个字还是汉武帝的真迹呢。
连心亭里确实站着一个军人,虽说“牺牲”这么多年了,可红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白歌,白歌!红叶激动地叫着。白歌—白参谋,这位死里逃生的人,五十年代中期已经晋升为大校军衔,沈阳军区某骑兵旅旅长,是当时林彪麾下的一只“虎”。
白歌永远忘不了十六年前发生在秦岭山区的那场战斗。他所在的独立团遭到大批鬼子的突然袭击,不少战士都阵亡了,他也负了重伤,由于流血过多,他昏迷过去。醒来时却躺在一座山洞里。这山洞挺大挺深,洞里有泉水流动的声音,靠西边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白歌就躺在干草上,干草旁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墩子。洞口是一条裂缝,昏黄的光线就是从裂缝射到洞底的。裂缝有十几丈长,缝壁上都长满荆棘、野草,乱蓬蓬的,中间仅容得下一两个人出入。裂缝离洞底足有三、四丈高,如不借助攀越工具,要想从这逃出去是非常难的。山洞里偶尔有一股冷风吹进来,是这股冷风把白歌吹醒了。他暗暗叫苦,怎麽会在这儿,我不是在战场同敌人厮杀吗?白歌努力回忆着那些经过,可伤口的剧烈疼痛使他再一次地昏死过去。
等他二次苏醒过来时,洞内已亮起了用油松枝燃着的火光,四个持牛耳尖刀的陌生姑娘就立在他的身旁,他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见这几个女子皮肤粗糙而黝黑,衣服简陋而寒酸,每个人耳朵根子那儿还吊着个大耳环,有点象野人,仿佛来自遥远的原始部落。她们拿着刀干甚麽?白歌颇有些神色紧张起来。
这时,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女子走到白歌跟前,蹲下身子,问,“怎麽样,伤口还疼吗?”
白歌发现这个梳大辫子的姑娘比那几个模样好看些,说话也有点人情味儿,心里顿感平静多了。他点点头,想坐起来——大辫子姑娘说,“你那大腿根儿中了两颗子弹,伤口化了脓,我已经给你抹了消炎药。不过,”说到这儿,大辫子姑娘把手中的牛耳尖刀往白歌胸前一晃,说,“要想好得快,必须把子弹抠出来,否则,你这条腿会烂掉的。”她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丑姑娘一拥而上,各拉绳子三绕两绕就像捆猪似的把白歌捆了个结结实实。
“你们想干什么,啊?”白歌惊叫起来。
大辫子姑娘嘻嘻笑道,“给你治伤取子弹呗。”说着,她从篮子里抓过一把野药材,放在石桌上捣烂成糊糊状,然后敷在白歌的伤口,白歌刹那间就感觉到大腿根子麻苏苏的。“你们走开,我不需要你们治疗,”白歌使劲叫着。
大辫子姑娘瞪了他一眼,拿着刀就在白歌的伤口处刺啦刺啦地剜开了,疼得白歌豆大的汗珠儿劈哩啪啦往下摔。
这一带有野蛮性的手术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子弹是取出来了,可白歌却昏过去好几回呢。
“你的伤很重,不要动,到时候我们会来给你换药,也会给你送饭来的。”那个大辫子姑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吟吟地说。
白歌觉得这个大辫子表面装得嘻嘻哈哈,可动起刀子真够狠的,想起刚才那残忍的一幕,他真想跳过去咬她几口才解恨呢。
“这帮臭丫头!”白歌弄不清楚她们到底在搞甚麽鬼把戏,只觉得这个鬼地方太憋气太可怕,“不,我不能呆在这儿,我得出去。”
大辫子听了置若罔闻,仍表现出一副笑容可掬的样子,从带来的篮子里拿出几个窝窝头和一块烤得焦糊的野兔子肉放在石桌上,另一姑娘舀来半瓢水搁在白歌身边,然后打了一声口哨,大辫子和其他几个女子攀着从裂缝下来的绳索,蹭蹭蹭三蹿两跳,眨眼之间就钻出了洞口,那条绳索也不见了。
白歌躺在干草上,望着深邃的裂空长吁短叹。
打这以后,那位大辫子姑娘没有食言,和同伴们一日三餐准时送吃送药,有时候还断不了跟白歌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往,弄得白歌心平气和了许多。白歌不晓得这山洞外面是个多大的世界,有多少山岭,有多少原始森林,这森林里藏着多少野兽。这段日子里,大辫子她们送来的都是野味儿,有鹿肉、虎肉、牛肉、驴肉、狼肉、兔子肉、羚羊肉、狗肉等,还有鹿鞭、虎鞭、驴鞭甚麽的,全是大补之类的东西。白歌开始吃兽肉反胃,后来习惯了竟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有一次,几个丑姑娘捕捉到一只狼,褪了毛,洗净了五脏六腑,在洞内架上火就烤了起来。烤得狼肉滋滋冒油,大辫子姑娘就朝那肉上撒盐粒儿,多会儿烤焦了烤黄了,烤得溢出了香味儿,这就熟了。白歌平生第一次吃狼肉,真没想到狼肉这麽好吃。
一个月后,白歌的伤口愈合,身体也完全恢复了,他就开始在山洞里活动手脚,跑跑步甚麽的,以增强自己的体质,好寻找机会逃出去。
洞口太高了,白歌几次试着攀登洞壁都失败了。
“要是裂缝口系下一根绳子或一棵长长的藤萝有多好呀。”他想。
晚上,明亮的月儿钻进山洞,把洞里映得像白天,大辫子她们赶月儿来了,攀援着长长的藤萝,哧溜哧溜就到了洞底。白歌见机会来了,紧跑几步就抓住了藤萝,可爬起来还不到三米就摔了下来,如此反复多次,也未成功。
在旁的几个野姑娘咧开黑嘴巴,呲着牙,哈哈地笑起来。
“比猪还笨,比狗熊还蠢,还想逃出去呀,哼,真不害臊,还是个大男人呢。”大辫子姑娘讥讽道。
白歌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不顾一切地抓住大辫子的手,叫着,“我的身体好了,你们放我出去,我要找部队去。”
“放你出去,你说的太轻巧了。不错,你的伤确实好了,可是,就这麽轻易地放你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大辫子姑娘说。
“那、那你说怎麽办?”白歌不解地问。
几个野姑娘听了这话全都嘻嘻地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往地上脱衣服,不一会儿就脱得赤条条的。别看这几个野姑娘脸皮儿粗糙,可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是滑溜溜的,令白歌目瞪口呆。“喂,当兵的,还楞着干甚麽,跟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咋样?”
大辫子和其他几位姑娘手拉手,形成一个包围圈儿,把白歌圈在了当中,而且步步逼近,圈子愈缩愈小,几乎挨到一起了,大辫子姑娘那硕大的乳房时不时还能冲撞几下白歌的胸脯,白歌哪见过这阵势呀,惊得浑身颤栗起来,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白歌说,“你、你们想干甚麽?”
大辫子眯缝着一对黑亮的媚眼,弄了一个带有刺激带有挑逗性的动作,说,“男女之间最快乐的那种事儿,这还用问吗。”
“真不要脸!”白歌骂着,“你们闪开,别碰我,我要出去!”说着,就想冲开包围圈儿逃跑。
大辫子见状不急不恼,朝着其他姑娘一使眼色,然后愣不丁地从手里抛出一小把药末,药末撒到脸上,异香异气的,白歌顿觉天旋地转,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去。
天亮的时候,白歌醒了。他睁眼一瞧,自个儿被扒得一丝不挂,那几个女子横七竖八地睡倒在身边,大辫子姑娘的一双手还紧紧搂住自己。白歌大惊失色,想起昨晚的情景,他完全明白了,自己被这帮女强盗蹂躏了,不由得心中激起一阵悲哀,“这成甚麽样子呢?我是个军人,怎麽能干这种事,这要传出去可不得了啊。”
他想起了红叶,干了这种龌龊事他觉得对不住红叶。在他的心目中,红叶圣洁得如同一朵白莲花。那个晚上他双手托着晶莹剔透的红叶,曾经海誓山盟地表露过自己的爱情,“平生得一红叶足矣。”可现在这个样子红叶能原谅他吗?他仿佛看到了红叶怒目而视的样子,白歌的心一下子就揪到了嗓子眼,自言自语地说:“红叶肯定不会原谅我的。”
那几个女子也醒了,大辫子姑娘睡眼惺松地睨着白歌,然后一骨碌身爬起来,一把揪住白歌,变鼻子变脸地说,“好呀,你竟敢占我们的便宜,我们和你拼啦。”
白歌觉得又可气又好笑,到底谁占谁的便宜,他狠狠地掴了大辫子一个嘴巴,质问她为甚麽干这种事。
大辫子姑娘沉默不语,那几个女子也不说话,后来竟呜呜地哭了。
原来,离这山洞不远有个村子叫“寡妇村”,就是唐朝和尚玄奘出使西域时遇到过的那个所谓的“女儿国”,几千年来延袭着母系社会的生活习惯,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全村两千余人无一不是女性。
寡妇村坐落在秦岭深处,这里有一片方圆数十里的肥沃土地,长江的一条小小支流途经这里,滋润着这片神奇的土地,多少年来寡妇村的村民们刀耕火种,收获着春夏秋冬,过着恬淡安谧的日子。但寡妇村并没有与世隔绝,年轻的姑娘们一到结婚年龄就到山外寻找男人,然后把男人带回村,由村长指定10名女子与其性交,待女人怀孕后那男人即被赶走。奇怪的是这寡妇村的女子从没有生过男孩。他们就是靠着这种方式时时代代繁衍生息。
大辫子姑娘是寡妇村贞娘的女儿。贞娘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她的男人是国民党军队的一名军医,因误走寡妇村被强行留下。这位军医是寡妇村住留时间最长的一个,寡妇村需要象他这样的医生,直到贞娘的女儿十二岁时,才被迫离开这里。大辫子姑娘得到父亲在医道上的真传,也学成了一名外科医生。前段时间给白歌动手术,就是当年那个军医教会她的。贞娘很想念那个军医,毕竟在一块儿作了十几年的夫妻。等到了女儿美娘该寻找男人的时候,贞娘对女儿说,“孩子,这次出去也要把你爹找回来,就说娘想他。”临走时,贞娘又嘱咐女儿,“你爹是当兵的,要到有部队的地方去找。”
大辫子记住娘的话,和其他姐妹翻山越岭走了三天,也没有见着个当兵的影子。
天黑的时候,她们发现一支长长的部队开进一条长长的山沟,“当兵的来了,咋这麽多的男人哩。”几个女子欢呼雀跃起来,她们撺掇着美娘,“咱们快下去看看,这队伍里会不会有你爹呀。”
大伙儿的话音刚落,美娘还未来得及答话,长长的山沟里就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声,刹那间山下山上就是一片火海,吓得大辫子她们躲进了山洞,一直到了深夜枪声停了才敢悄悄地摸出来。她们在山坡的一块大石头旁遇到负伤的白歌,就抬着回了寡妇村,将他藏到离村不远的原始山洞里。
这件事村里一概不知。
美娘也没有向母亲提及此事。
美娘对白歌说,“这就是我们把你弄到这来的经过,目的就是让你做我们的丈夫,帮我们生孩子。”
“是呀,美娘姐说得对,你得和我们睡觉,懂吗?”
白歌决定逃出去。
白歌忍受不了这几个女子死去活来的折磨。
这一天,美娘单独一个人来找白歌,温存了一会儿,美娘说,“我们的事让村长知道了,非要把你带回村去不可,你愿意去吗?”
白歌猜不透美娘的用意,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逃跑的机会,就点头同意了。不料竟惹得美娘发起脾气来,“你真没良心,占了我们姐妹的便宜不算,还想霸占别的姑娘,呸,你晓得村里还有多少未婚女子奇www书Qisuu网com吗,100多个,你对付得了吗?”
白歌吓了一跳,问美娘怎麽办?
美娘说,“这个山洞不能呆了,得换个别的地方。”
“到那去呢?”
“这个你甭管,我自有安排。”说着,她拽着白歌的手就朝洞口跑,然后帮着白歌出了洞。
白歌就像鸟儿出了笼,心里甭提多高兴啦。他见美娘爬到东面山坡张望,便觉机会来了,就玩命似的顺着山下一条小道跑了下去。
白歌离开寡妇村野花洞半年后,又参加了革命,这就是以往的经过。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4)
第三章 白歌痴情古城叙旧田震恼妻发上冲冠
红叶听完白歌讲述的这一切,心里既高兴又难过。难过的是,当初姨父要不反对自己和白歌的事儿,那将是一个多麽美满的婚姻呀,白歌也不至于遭此劫难。十多年来,尽管与丈夫田震朝夕相处生儿育女,可魂牵梦绕的还是一往情深的白歌。这期间自己受了多少情感的煎熬,淌了多少眼泪,又有谁知晓呢?高兴的是,自己心爱的白歌还活着,还是原来那个白皙脸庞儿和明亮的眼睛,只是多了几分凝重,几分威严。
白歌站在连心亭里,双手扶着栏杆,背对着红叶,满怀深情地,“这麽多年了,你过得还好吗?”
“还好,你呢?你现在——”红叶走近白歌,眼睛注视着白歌鬓角上那几丝白发。
“我也结了婚,就是在寡妇村遇到的那个美娘。当时她也跟着我下山了——”
红叶心中陡地一颤,顿时觉得一股热血充溢全身,胸口憋闷得慌,她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不让胸腔里那口血吐出来。过了好一会儿,红叶才声音发颤地问,“美娘她好吗?你们几个孩子?”
白歌转过身来,看着美丽如初的红叶,想起十多年前那个甜蜜的夜晚,心中一阵酸楚。他讷讷地,“我们没有孩子,只收养了一个烈士的女儿。”
“怎麽会呢,你有——”红叶欲言又止,她的儿子田青就是白歌的骨血,十多年了,孩子都长大了,田震还蒙在鼓里呢。田青长得像白歌,言谈举止,音容笑貌,就像一个模子脱出来的。田青是红叶和白歌相爱的结果,是红叶的希望。看到儿子,就如同看到了白歌一样,心里就得到一丝慰藉,就更加坚定了生活的信心。可她又觉得对不住丈夫,丈夫是那麽疼爱田青,甚至超过自己亲生女儿田田,愈是这样,红叶愈是心中流血。
面对白歌,她是多麽想告诉他这一切呀。可是,现实和理智提醒她,这绝对是不允许的,不能因感情的一时冲动而毁了全家。
思前想后,她决心隐秘一辈子。
红叶这麽想着,心情反而坦然起来,仿佛面前站着的不再是依恋过的白歌,而是从野花洞爬出来的那个美娘的丈夫!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火烧云把傍晚的天空映得通红,公园里的树、草、花、山、亭台楼阁都涂抹上一层朦胧的桔黄色,使人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诗句。
红叶说,“生死别离十多年连个音信都不通,你是怎麽知道我的消息的?”
“打听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白歌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微笑着问红叶,“多年不见了,今晚咱俩吃顿饭好不好?”
红叶看了看天色愈来愈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时间不早了,我看——”
“你是怕你丈夫,还是不念旧情?”白歌依然微笑着问红叶。
红叶摇摇头,“都不是,我考虑再三,咱们还是现实一点好。”
“你的意思是从此不再来往,对吗?”白歌说着,伸手挽住红叶的臂膀,“这不可能,这不是你的心里话,十多年来,我一直想念着你,常常从梦中相会,让我一下子忘掉你,我办不到,我也不想办到!”白歌愈说愈激动,简直忘了这不是在公园而是在自己的卧室里,甚至忘了身边的警卫员和游人,竟然一把将红叶紧紧搂进怀里,像当年那个初恋的样子,把红叶抱进了汽车。
几个小时以后,红叶在白歌的下榻处睡着了。
月上中天时,白歌打鼾的声音将红叶惊醒了。
白歌就睡在她的身边,一只手挽着红叶的脖颈,那条多毛的大腿竖在红叶的下半部,就像一只毛毛虫爬在一棵大白菜上,令红叶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白歌很陌生,也很讨厌,全然没有了昔日白参谋的风采。
红叶痛苦的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穿好衣服刚想离开这里,白歌醒了。
“怎么,这么晚了,你还想走?”
红叶“......"。
“明天一早走不行么?”
“不,”红叶说,“我现在就得回去,两个孩子在家我不放心。再说,我丈夫田震也会怀疑我的......"
白歌听了一阵苦笑,他知道红叶是有意躲避他,看来时间真的成了她和他之间的屏障了。难怪人们常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既然如此,自己上赶着也没意思。想到这里,他说,“好吧,我即刻送你回去,不过,我还有件事儿得问你。十多年前我曾经给过你一本战地日记,你还记得吗?”
红叶说,“记得,那里面记载着你对我的一片真情。”
“现在还在吗?”
“在,我保存得好好的。”红叶深情地说。
白歌点点头,“谢谢,那里面记载着许多珍贵的战争史料,《解放军报》的一位编辑约我写一组回忆录,我想查阅一下过去的素材。”
红叶听了就是一怔,她清楚的知道那本日记除了两个人交往的文字外,别无其他。那上面全是白歌发自肺腑的卿卿我我的衷肠,每当读到它,红叶总是心旌荡漾、魂不守舍。珍藏着它,就是珍藏着白歌袒露给自己的一颗爱心。现在白歌避而不谈这些,却执意收回这颗心,确确实实令红叶难过,她说,“好吧,既然这本日记对你那么重要,我一定奉还。”
红叶答应明天上午送来。
红叶回到家里两个孩子都睡熟了,丈夫田震还没睡,正在读一本厚厚的《红楼梦》,那是自己特意从单位给丈夫借的。听人说这一段时间,军队师以上的高级将领都在读《红楼梦》,出于甚麽目的不大清楚。据说在一次八大军区首长会议上,毛主席问大伙儿谁看过《红楼梦》,结果有不少人说没看过。毛主席对坐在身边的南京军区司令员许世友说,“中国除了四大发明,对世界影响较大就是一部《红楼梦》。《红楼梦》至少要读五遍、七遍才有发言权,不读《红楼梦》不能算是中国人。”
彭德怀不同意毛主席的观点,当场反驳说,“我没看过《红楼梦》,可我照样还是中国人!”
许世友知道彭德怀在和主席开玩笑,究竟读了《红楼梦》有啥好处不大清楚,反正觉得听主席的话没错。事后许世友还真的看开了《红楼梦》。有一次他给田震打电话,问田震看过没有?田震说看过。
“看过几遍?”
“一遍。”
“一遍不行,我都读了三遍还没有发言权呢。”
田震就哧哧地笑,他知道老首长在吹牛皮。不过,打那以后他还真铆上劲了。一有空闲就捧着本《红楼梦》读得有滋有味的。此时田震正读到“贾宝玉初试云雨情”一段,禁不住受了宝玉与花袭人儿女私情的感染,他想找妻子发泄一下情欲,可红叶却喝得东倒西歪踉踉跄跄地归来,田震颇为不悦。
“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了?”田震放下书问。
红叶心中有鬼,自然不敢讲真话,便信口开河地说,“中央电台的夏青同志来古城传经送宝,单位请他吃饭,我和张台长作陪,所以晚了。”
田震鼻子“哼”了一声,回过头来看着红叶,“说来说去,你总是有理,就是不想想家里还有多少事。”其实,家里有多少事田震也没干过,除了保姆干就是妻子红叶干,两个孩子都大了,还用得着他吗?每天下班回来,一个大将军还不是吃现成的饭!也许正因为现成饭吃惯了,偶尔干点活就觉得委屈,不舒服,不合算,红叶说是不是这个意思?
“有点儿。”可田震仿佛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原因,只是心里别扭,嘴上说不大清楚。
这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5)
秋风吹拂下的早晨很凉,何况时令已届白露,加上昨晚又落下一阵小雨,有遛早习惯的田震将军一出门就浑身像披凉水似的,只好回屋添衣服。
他想添件秋衣,大衣橱里没有,就翻开了那对枣木色的皮箱,皮箱里全是他和红叶年轻时穿过的衣服,虽然旧了些,但妻子叠得却挺整齐。田震翻了几层除了褂子就是裤子,“到哪儿去了?”他又接着往下翻,正好翻到一块用布包裹得硬梆梆的东西。
“这是什么?”田震感到好奇,就急忙打开一看,哦,原来是本发了黄的战地日记,封面上清晰地写着“白歌”二字。他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想起来了,这不是十几年前红叶唱得那首《战斗战斗战斗》里的英雄白歌么?究竟谁是白歌,他不清楚,只记得当年妻子红叶唱这首歌时是那样的动情,让人觉得不仅仅是对英雄的崇拜,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田震这么想着,心里便不安起来,总担心有什么事儿发生,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将日记从头至尾翻了一遍,这真应了那句话,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哪是战地日记,纯粹是战地情书。你瞧瞧写得那个肉麻劲儿,令人不堪入目,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爱过我老婆——田震越想越气,他真想把红叶从被窝里提起来臭揍一顿,可又一琢磨这样做太鲁莽,有失将军风度,不如等调查清楚了,找个机会来一次秋后算帐,“有把柄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整治你。”
可能是昨晚喝酒的缘故,红叶今天起得特别晚,保姆早已把饭做熟了,然而红叶却没胃口。大儿子田青和女儿田田上学去了,只有丈夫田震咀嚼起来没个完。红叶看看表快八点了,她想等丈夫走了,再找白歌的那本日记。红叶心里非常着急,脸上却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田震更有耐烦性,吃完早餐又坐着泡了壶茶喝,平时他可没这个习惯 ,今儿个边喝边咂滋味儿,笑模悠悠地,仿佛是在看戏。演戏的正是妻子红叶,她像热锅里的蚂蚁烦躁不安。
这个时候警卫员打电话给田震,问要不要派车来接?田震笑咪咪地瞟了一眼红叶,说,“不用了,半小时后我坐公共汽车回去。”
红叶想起和白歌约定的时间,实在等不及了,就走进里屋去找那本战地日记,大衣橱、小衣柜都找遍了,没有。搁哪儿啦?红叶仔细地想一想,这才记得好像放在皮箱里,一找,包裹皮儿在,日记本没了。红叶禁不住心慌意乱起来,她自言自语地,“明明放在这里,怎么会没有了呢?”多少年来她一直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她清醒地知道,肯定是丈夫——她有些紧张害怕,心房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起身走进厨房去观察丈夫的神态,田震还是不露声色地泡着茶喝,样子很悠闲,不同的是饭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记。红叶看清楚了,那就是白歌的战地日记。
果然在他手里,真卑鄙!此时的红叶由紧张害怕变得怒不可遏起来,她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田震却早已把日记抓在手中,沉着脸说,“真没想到将军夫人这么不懂礼貌,二话没说就抢东西?”
“那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红叶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
田震脸色也不好看,铁青铁青的,眼珠子都冒出来了,样子怪吓人的。只见他晃着那本日记说,“该论到我问你了吧,这本日记是怎么一回事,那个白歌和你是什么关系?”
红叶知道再隐瞒也没有用,就说,“那都是没结婚以前的事儿,与你田震无关,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你扯淡!”田震一怒之下将那本日记狠狠地摔在地上,日记中夹杂着的几片红叶像蝴蝶一样飘落下来。“你自己瞧瞧,这日记里都写了什么?”说着,田震从地上捡起一片红叶,走到红叶跟前,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原来有一个姓白的野汉子总惦记着你这片红叶哪。”
红叶气得浑身哆嗦起来,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本战地日记,挺着胸脯愤愤地说,“姓田的,别欺人太甚!你说白歌惦记我怎么啦,我乐意,那是我俩的自由。还是那句话,当初你要是不半路插一杠子,我们早结婚了,你信不信?”
红叶这番话使田震恼羞成怒,一把从红叶手中夺过那本日记撕了个粉碎,然后抽出手枪朝天花板打了两枪,嘴里骂道,“谁再提白歌这两个字,我就崩了谁!”
自打这件事情发生以后,红叶许多日子常常失眠,有时还作恶梦,梦见两只老虎在拼命地追她,追来追去,就追到一座大山上,红叶就往山上跑,山上长满了荆棘,把红叶的腿、手都扎伤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疼。后面的老虎很快地就追上来了,三窜两跳就抓住了红叶,张开血盆大口——吓得红叶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红叶一合上眼睛就会出现上述情景。有时在录音时经常读错了音或说错了话,电台领导为此大发脾气。大胡子台长曾经和红叶共事多年,他很了解红叶,红叶的敬业精神极佳,论播音水平在全国也是一流的,可这几天到底为什么呢?
红叶说,“没事,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大胡子台长提醒她,“文革开始了,说句错话或读错一个字都要坐牢的,你可好自为之呀。”
红叶何尝不晓得这一问题的严重性,然而这么多天来总有许多烦恼事纠缠着她,她的大脑紧张地快要爆炸啦。白歌经常打长途电话来,向她索要日记,间或还把电话莫名其妙地打到家里来。有一次丈夫恰好接到了白歌打来的电话。
“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只问这是不是田震的家?”
”是呀,我就是田震,你找我吗?”
“不,我找你夫人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