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头强压怒火,“你不要以为你不讲话,我们就不知道你丈夫所犯下的滔天罪行,你看——”说着,赵光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卷宗,冷笑地说,“这是什么,这是从省城转来的材料,你和你男人的反动言行全记录在上面。”
红叶鼻子“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赵光头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好原形毕露,气得又拍桌子又骂娘,“我操,你这臭娘们真不识抬举,不说话,老子今儿个毙了你!”说着,他抄起放在桌上的那把长苗子手枪,然后对着红叶比划起来。
红叶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大笑,赵光头问,“你、你笑什么?”红叶一把夺过他的枪,狠狠地摔到地上,轻蔑地说:“弄这破玩意儿吓唬谁呀,想当年我参加八路军时,恐怕你这部长还穿开裆裤呢。你不是想知道我丈夫的情况吗,好,我可以告诉你,他是许世友将军的部下,1955年被毛主席授予少将军衔,在战争年代屡立战功。”
赵光头从地上捡起了手枪,气急败坏地说,“甭提那些过五关斩六将的事儿,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你丈夫是什么?是杀人犯、反革命,而你是杀人犯的妻子,与我们造反派、革命派不共戴天。放下你那老革命的臭架子吧,犯到我们手里,叫你趴着你就不能站着,你信不信?”
红叶此时头脑比较冷静,她知道跟这种人讲不出道理来,特别是这位秃脑壳的地方武装部长。于是说,“信不信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有事,我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赵稀松赶紧拦住,嘻皮笑脸地,“我说少将夫人,别走哇,呆会儿赵部长还有大事找你呢。”说着,他溜到门口将门一带一锁,屋里就剩下红叶和赵光头了。
红叶说,“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这还用问吗。”赵部长此时推开桌子站起来,一步一步靠近她,一双发绿的狼眼贪婪地注视着红叶,当红叶被逼到墙角时,赵部长便扑了上去。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19)
国叔把红叶搀到家时,田青才刚收工回来,此时已经是夜里九点钟了。田青见母亲气得嘴唇发紫,穿得衣服也被撕破了好几道口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奇∨書∨網问国叔。国叔说,“刚才我路过大队部时,听见你妈妈的呼救声,但屋门反锁着屋里黑着灯,我就踹开窗户跳了进去,等我拉着电灯时,那个和你妈妈撕打的男人从后窗跑了,我才把你妈妈救了出来。”
“王八蛋!”田青气得抄起一把铁锨,“我跟他拼了!”一边骂着,一边朝外走。
国叔一把拽住了田青。
“你给我回来,你找谁玩命呀,这年月躲还躲不过呢,你怎么还去找事?”
“我不怕,国叔,你告诉我那个王八蛋是谁?”
“你惹不起他,我也惹不起他,敝庄的人包括赵稀松在内,都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他到底是谁呀?”
“我不能告诉你,你妈妈也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呀?”田青扔掉了铁锹,双手搂抱着妈妈痛不欲生。田田闹不清是怎么回事,吓得扑到国叔怀里哭起来,“叔叔,我妈妈她怎么啦?”
国叔年轻时也当过兵,是个刚强汉子,从未落过泪,可今儿个眼睛却湿润了。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孩子,本来是在父母的娇惯呵护下快乐成长的年龄,可她却和妈妈、哥哥一道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
这孩子太苦了。国叔蹲下身子,给田田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关切地说,“孩子,莫怕,有国叔呢。”接着,他站起来,帮田青把红叶扶上床,又给红叶服下安眠药睡下了。
田青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囔气。”
国叔说,“咽不下也得咽,眼下不是斗气的时候。我说话你别不爱听,人家把你们当阶级敌人对待,时时刻刻想找你们的麻烦,你干嘛偏去捅马蜂窝?”
“难道和他们讲道理都不行吗?”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0)
国叔摇摇头,“这年头儿人妖颠倒,好歹不分,还有啥道理可讲,刘少奇讲得清吗,彭德怀讲得清吗?许多长征过来的老将军都在文革中被打倒了。”
国叔见田青火气小了,就凑到田青耳边低声说,“我现在告诉你,那个男人就是公社武装部长赵光头,这种人依仗权势横行霸道,敝庄有多少女子被他奸污了,数得清吗?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揭发他!啥原因,他自己是部长不算,哥哥还是县革委会副主任,这小子地区、省里都有靠山,自古以来官官相护,谁扳得倒他?!”
田青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又经国叔苦口婆心地教导了一番,权衡利弊,思考再三,也只好忍气吞声作罢。
国叔看看天色已晚,就回家了。
夜深了,小妹田田挨着妈妈睡下了。田青却睡不着,他在想妈妈的事。要不是姓赵的那个杂种,妈妈能病成这个样子吗?有机会非杀了这个王八蛋不可!一想到“杀”字,田青就脊梁沟子冒凉气。爸爸就是因为杀人,才蹲了大狱的,害得一家人遭这么大的罪,假如自己再杀人,谁来照顾妈和小妹?还有一件事情令田青特别的心烦。下午的时候,麻坑儿队长通知他,叫他去挖海河。挖海河是个啥滋味儿,田青不知道,一个挖过海河的小伙子偷偷地告诉他,“累,那活真累,小推车装土装得没过了头顶,看不见前边的道儿,只能凭感觉往前走,走得是一长条板,稍微把握不好,不是翻车,就是车轱辘掉进潮湿的沙土里,你再想挪动挪动它,不可能!你知道那一车土有多重吗,一方土,那至少有1千多斤。每天天不亮我们就起来干活,一直干到见了星星才拉倒。吃了晚饭,往地铺上一躺就累得起不来啦。”说着,那小伙子拍拍田青的腰骨,“不行,你这身体不行,你要去了,非把小命儿交代了不可。”
说句心里话,田青真不愿意去。眼下妈妈病了,小妹又小,可不去,那麻坑儿队长能答应吗?田青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稀里糊涂地一夜未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床了。来到敝庄村北水塘边,见有三三两两的老年人在那儿遛早,一个16岁的女孩子和背着药箱的国叔急匆匆地打这儿路过。
“国叔,一大早你去哪儿?”
国叔仔细一看是田青,忙说,“是花她妈病了,我去看看。田青,你母亲好点吗?”
田青说,“和小妹还在睡着,看样子好些了。”
国叔点点头,说了声“待会儿我过来看看”就走了。
此时,东方泛出了鱼肚白,生产队的钟声敲响了。“这赵麻坑儿,老是打这么早的钟,催命鬼似的!”田青听国叔讲过,赵麻坑儿是赵稀松的大哥,官瘾十足,总想弄个大队长当当,这一阵子折腾得挺欢。其实集合那么早也不是下地干活,而是到生产队在毛主席画像前早请示,跳忠字舞,一折腾就是一大早,连地里的活都耽误了,这就叫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1)
田青走进生产队院子时,社员们已经跳完了忠字舞。麻坑儿队长见田青来晚了,就大声嚷道,“喂,你小子怎么这时候才来,大伙儿都跳完了,过来过来,你自个儿跳几圈儿忠字舞吧。”
田青紧走几步来到麻坑儿队长跟前,显得很不自然的样子,低低地说,“队长,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麻坑儿一瞪眼,“这是说事儿的时候吗,少给我磨磨蹭蹭的。”
田青只好勉强跳了几圈忠字舞。说是忠字舞,不过是跟耍猴似的蹦 达蹦达,再喊几句口号而已,那姿势决不比现代屁股舞优美。田青跳完之后,麻坑儿队长还挺满意,说,“你小子一点也不笨呀。好好好,你说吧,有啥事?”
“队长,我不想去挖海河了。”
“昨天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卦啦 ,啊?”
田青说,“我妈妈病了,妹妹又小,我走了,谁来……”
“甭说啦,”麻坑儿队长把脸一沉,“不行,已经定好了,不能随便更改,有困难自个儿克服吧。就这样,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出发。”
田青还想跟麻坑儿队长磨蹭,不料这麻坑儿队长把门封得死死的,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有商量的余地。田青也上来拧脾气,“就是不去!”
两个人正吵着,赵部长和赵稀松不知啥时候走进院内,问怎么回事?麻坑儿把情况添油加醋地瞎说一通,“赵部长,你来得正好,这小子不识抬举,遵照毛主席的伟大教导,叫他去海河锻炼锻炼,奇#----書*網收集整理他不但不去,还骂街污蔑领导。”
田青说,“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污蔑领导了?”
赵部长问身边的赵稀松,“这个刺头是什么成份?”
赵稀松告诉他是杀人犯田震的儿子。
赵部长想起昨个晚上被红叶咬得那一口,心里就有气,上前就给了田青一个大嘴巴,“妈那个×的,一个杀人犯的儿子,敢不听队长的话,这还了得!来人,给我捆起来狠狠地打!”
几个基干民兵上来摁倒田青就是一顿狠揍。庆幸的是田青到底没去挖海河,但左胳膊却被打折了。
赵稀松告诉国叔,“不准给他治伤,这小子忒不是玩意儿。”
国叔心里骂道,“去你妈的,你们赵家也太缺德了,谁和你一样为虎作伥呀。”仍然去给红叶和田青治疗。
赵稀松见说国叔不听,就怂恿老伴儿去向国叔家吹风。国叔妻子和赵稀松老婆是亲姐妹,姐姐说妹妹,妹妹还能不听?她当即向姐姐保证,“他要不听我的,我就不叫他上床干那个……”
赵稀松老婆听了,格格格地笑道,“你能耐,可就怕这法不好使?”
“憋他个半月二十天的,不好使也好使了。”国婶心里有底,国叔一晚上不性交一次就难受得不得了,还捱得过那么长时间?这是自家的秘事,姐姐当然不清楚的。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2)
晚上国叔回来,国婶就开始劝,“你这个人干嘛胳膊肘朝外扭,哪头炕热都不清楚。大姐夫不叫你管闲事是为咱们好,田青他爸是吃了人命官司的,名声又那么臭,敝庄人都躲得远远的,你跟他们来往有啥好处呀。”
国叔说,“别人可以不管,咱们不能不管,田青在敝庄和谁最近?只有咱一家,我是他没出五服的国叔,你说我能不管吗!再则说,他妈疯疯颠颠的,田青又被人打了,看着他们遭罪,我于心不忍。”
“话是这么说,可这年头谁管得了谁呀。你管得了赵部长奸污妇女吗?你管得了赵家哥们胡作非为吗?你管得了田震大哥的人命官司吗?你可是有老婆,有孩子,拉家带口的,你要是老和公社、村里作对,把你自己搭进去,这日子可就没法过啦。”
国叔不爱听妻子说这样的话,他想,虽然自己管不了那么多,可我是医生,给病人瞧病总还可以吧。赵稀松大姐夫连这点权力都想剥夺了,这还有人情味吗?想到这里,国叔对妻子说,“你最好奉劝大姐夫一句,凡事不能做绝了。”国婶没想到不但没劝得动丈夫,反而被丈夫将了一军,心里有些火烧火燎的,赌着气对丈夫说,“赵稀松是村革委会主任,人家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与我无关。你呢,你是一条道走到黑,我也管不了你,随你的便吧。”
国叔见妻子把话说到这份上,便忍不住嘿嘿嘿地笑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没啥顾虑了。”说着,他背起药箱就走,一边走还自嘲地说,“我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国婶气得追出门外,跺着脚嚷着,“这么晚了,你到哪儿去?”
国叔说,“这还用问吗,我去田青家。”
国婶这一回真得动了气,“砰”的一声将大门关得死死的,心里恨恨地说,“一辈子也别想再上我的床!”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3)
第七章 罄竹难书红叶造反 百般蹂躏色狼弄权
红叶的病情已经发展为精神分裂症。国叔每天按时给她服药,又去了几趟县医院,仍不见好转,田青的胳膊却一天比一天地好起来。
这天上午,红叶呆在屋里闷得慌,就出来转悠。此时敝庄街上人声嘈杂,锣鼓喧天,原来是公社文艺宣传队到敝庄演出来了,演得是老两口学毛选和北京有个金太阳之类的节目。五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女人在跳秧歌舞,不时地博得阵阵掌声。想当年红叶也是喜欢唱喜欢跳的,今天这个场面逗得她心里痒痒的,于是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跳了起来,一边跳着一边哼着唱着。红叶今儿个这一身儿白色连衣裙特别的显眼,加上红叶与众不同的都市女性风采,更招惹得街上的男男女女议论纷纷。
“哟,这跳得什么舞呀,挺好看的。”
“衣服也挺漂亮呀,你们仔细瞧瞧,那是透明的,连乳房和屁股蛋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歌也唱得好听,颤颤悠悠的。”大伙儿这么一捧一夸,红叶就晕晕忽忽的,唱歌跳舞就更加起劲了。连公社文宣队的演员们都围拢来看热闹,登时街上就乱糟糟起来。赵稀松叫来几个基干民兵维持秩序,他生气地对红叶说,“你算什么东西?敢跑到革命队伍里瞎搅和,快给我滚!”
几个基干民兵连拉带扯地将红叶从人群里拖了出来,红叶根本没在意这件事,瞅都没瞅他们一眼转过身来朝街西大队部那儿遛达。
街西大队部墙上贴着许多大字报,有一帮老妇女正在看一个男性公民贴大字报。红叶不知不觉地也凑了过去。这张大字报写得挺有意思,一下子就把红叶给吸引住了,她站在老妇女们的身后静静地看。只见上面写着:
我的一张大字报
革命群众们,今天我给大伙儿说个事,我恨透了一个人,这个人叫什么我先不说,我先给他留点面子。喂,你这个鸡巴操的,你这个私孩子,你前天晚上到我家干什么去了?你甭以为我不知道,我就藏在门旮旯后边,我看见你了,你上身穿着白,下身穿着绿,留着分头,没戴帽子,对不对?偷偷摸摸地,你看看四周没人,滋溜一下子就钻进屋里,接着你就和我那贱货叽叽嘎嘎地快活起来,还一个劲儿乱喊乱叫,弄得我怪痒痒的。呸,真不害臊,你就不怕你老婆找你打架呀。
革命的群众同志们,你们记着,这个私孩子给我戴了好几回绿帽子,我决不能善罢甘休!俺田小七也不是省油的灯,值不定哪天钻进他老婆的被窝儿里,叫这个小子也戴回绿帽子,尝尝当王八的滋味儿。
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
致以革命的敬礼!
保皇派:田小七
一九六七年四月廿一日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4)
天呀,这叫什么呀,这也叫大字报?这不瞎扯淡吗。这个田小七也真够混的,当王八戴绿帽子的事怎么能随便告诉别人呢?红叶心想,这一定是个傻瓜蛋。红叶可没当过傻瓜蛋,她和白歌的性初恋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至于丈夫田震以后知道了,那是白歌说的,不关自己的事。再说田震又没逮着事实,我能承认么?其实田震至今还不知道田青是白歌的骨血,恐怕这顶绿帽子比谁的都大吧。看来,我们做女人的对付男人们就得这样,该戴绿帽子就得让他戴,该当王八时就得让他当。当王八有啥不好呀,这个田小七还不大乐意,还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呸,人家宣统皇帝还戴过绿帽子呢,蒋介石不是也当过王八吗?你一个小百姓有啥了不起的?当就当呗,戴就戴呗。
当然,红叶想,女人是水,但这水也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来洗的,除非自己喜欢的男人,像白歌就行,田震也行。像赵稀松、赵光头这样的臭男人就绝对不行。他们没有资格触摸我的玉体,没有!可是,红叶伤心起来,她想起不久前那天晚上,赵光头确实触摸了她,这笔帐到了该清算的时候了。好吧,就写一张大字报揭发揭发这个臭流氓吧。
红叶拿定主意,就跑到半里外的供销社买了几张白纸,又找田小七借了一杆毛笔和墨汁,田小七问她,“嫂子,你借这玩意儿干么用?”
红叶说,“写大字报呀。”
“批判谁呀?”
“批判你写得那个臭流氓呗。”
田小七一听就乐了,赶紧把毛笔和墨借给了她。
回到家里,趁田青、田田不在,红叶想了想词儿就写开了。红叶曾经是省城一家电台的播音员,也算是半拉文化人,写大字报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5)
红叶写道:
给毛主席的一封公开信
最最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
首先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您还记得我吗?我叫红叶呀,是许世友将军部下田震的妻子,那年我和丈夫到许将军家祝寿,您也在场,您说认识我,说我给你们演过节目。您还记得我的名字,风趣地说我是万绿丛中一点红。临走时,您指着田震对我说,红叶,什么时候田震欺负你了,你找我,我替你作主。
毛伯伯,这话您肯定没忘吧。现在有人欺负我了,当然不是田震,田震坐牢去了,那么是谁呢?是敝庄赵稀松和公社武装部长赵光头这俩王八蛋。他们在一天晚上,把我弄到大队部打我骂我还威胁我,那个披着人皮的色狼赵光头还动手动脚的,他恬不知耻地啃我的脸蛋,摸我的乳房,还扯我的裤子……差一点我被他们强奸了。可是在敝庄,所有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们强奸了。
毛伯伯,我说得都是实话,不信您可以派人来调查。你快来派公安局抓他们吧,这帮禽兽太不像话了!
赵稀松,赵光头,你听到了吗?我敬爱的毛伯伯快找你们算帐来了。
致以
最崇高的革命敬礼!
红叶
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二日
红叶写完后,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觉得还可以,就拿到街上在大队部墙上贴上了。红叶又仔细读了一遍,心想,敢情这大字报还挺好玩的,一 写一贴,毛主席就知道了,也许明天早晨就派人来逮捕赵光头这帮坏蛋的。哼,等着瞧吧,有你们倒霉的时候。红叶想得美滋滋的,便笑模悠悠地回家去了。在路上正碰见赵稀松,红叶从没有和他说过话,今儿个却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儿,然后狠狠地骂了一句,“老王八蛋,等会儿有人来收拾你”,就撅起屁股扭达扭达地走了。
红叶把赵稀松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稀松自言自语道,这臭娘们说什么呀。
红叶家门口是敝庄第一、第七生产队的打麦场,芒种节气刚过五、六天,打麦场就堆了不少麦个子。在场上干活的大多数是妇女,她们三人一组、五人一帮的在铡麦个子、摊场什么的,燥热的夏风夹带着女人们放肆的说笑声送进红叶的耳鼓,她透过一览无余的窗户,认得那个笑声最浪的媳妇就是“大解放”,红叶听人说“大解放”是公社武装部长赵光头的姘头儿。红叶想,过一会儿毛主席派人抓走赵光头,看你还笑不?这么想着,红叶就兴高采烈起来。时近中午,该做饭了,红叶跑到供销社割了二斤猪肉回来,点着火就做起红烧肉。等两个孩子回来时,饭已经做熟了。十二岁的田田正在读高小,田青伤好后已经下地干活了。两个孩子有许多日子没见过妈妈这么高兴的样子,饭菜做得这么可口,感到很奇怪,田田问妈妈,红叶说,“妈妈今儿个高兴。”田田问妈妈什么事这么高兴?红叶说,“小孩子家不要刨根问底。”田田撅起了小嘴巴。田青割了一上午麦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只管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吃着红烧肉。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6)
正吃着,国叔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田青、田田见国叔来得突然,不知所为何事,赶紧站起来让座,红叶也说,“国叔,你来得正好,一块儿吃饭吧。”
国叔连连摆手,气喘吁吁地说,“嫂、嫂子,出、出事了!”
田青闻听就是一怔,红叶瞧国叔脸色铁青铁青的,就觉得好笑,心里说话,都四十多岁的人了,什么事吓成这德性?
“嫂子,你是不是写了一张大字报,贴到大队部墙上了?”
“是啊,不是一张,是好几张呢,内容多,一张写不完,他国叔,怎么啦,我写得不对吗?”
“你给谁写的?”
“给毛伯伯写的,就是毛主席呗。”
“那上面都写了什么?”
“告赵稀松、赵光头这俩王八蛋,我说,咱敝庄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被他们强奸了……”
田青听妈妈这么一说,吓得把手中的碗筷都掉在了地上,田青带着哭腔说,“你疯啦,你写那个干什么?”
红叶说,“写那个怎么啦,那不都是事实吗!”
国叔急得直跺脚,“是事实也不能说呀,你那张大字报不仅得罪了赵稀松、赵光头他们,连敝庄的老乡亲们都得罪了。嫂子,你可闯了祸了!”
红叶不但不害怕,反而咯咯地笑起来,她把胸脯一挺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做谁做。这大字报别人写得,我为什么就写不得?赵光头想革我的命,我也要革赵光头的命!”
红叶正这么嚷着,屋外就来了不少女人,整个地把小房子包围了。接着就有人骂,有人往窗户砸砖头。国叔往外瞧了瞧,对红叶说,“嫂子,你千万别出去,她们堵着门口呢。”说完,国叔拉开屋门来到院子里。院墙是田青用玉米秸扎成的,这会儿全被踩倒了,一大帮子妇女挤到小屋前,正好与国叔打了个照面。
赵稀松的老婆见是国叔,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忿忿地问,“妹夫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来给田青他妈瞧病的。”
“她得的什么病?”
“精神分裂症呗。”
“放屁,连大字报她都写得了,能有精神病吗?我不信。姐妹们,你们说说,田青他妈这个浪娘们能有病吗?”
“没病,纯粹装蒜,国叔尽糊弄人。”在场的妇女都跟着嚷起来,而且声音愈来愈大。
这时,乳房一颤一颤的“大解放”挤到人群前面,指着国叔说,“这船上没你的货,你快走开,这是我们女人的事。你叫田青他妈出来,我问问她,我们啥时候被赵部长强奸了?”
“对,田青他妈,你别猫在屋里,快滚出来!”女人们又是一阵大吵大闹,这打麦场上越聚人越多,有些人楞往屋前挤。国叔眼看着小屋快趴下了,赶紧拦着大伙儿说拜年的话。赵稀松的老婆嫌国叔护着田青一家,气得牙齿格格响,哪里肯听?率领着几十个妇女一窝蜂似的冲进屋里,连拽带推的就把红叶架到院里,然后你一拳我一脚地就动起武来。田田吓得哭爹喊妈,十八岁的田青愤怒的像头狮子,冲进人群把妈妈抱住,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人们的拳脚和砖头,国叔的脸部和头部也被打得流血,人们仍不肯罢休。眼看要出人命了,公社武装部长赵光头带着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基干民兵赶到了。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7)
当赵部长掏出“盒子炮”朝天打了几枪时,打麦场上的人们登时就给镇住了。赵部长操着公鸭嗓儿喊道,“妈那×的,谁再闹,谁再叫,谁再蹦高儿,谁再动手动脚,我立马崩了他个鸡巴操的。”说着,赵部长一抬手朝天又是一枪,赵稀松的老婆和“大解放”等人都惊得如同木头人儿一般。
红叶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看赵部长一眼,心里挺纳闷的,这王八蛋咋没逮起来呢?难道我毛伯伯没派人来?不可能吧。红叶这么想着,就又冷冷地盯了赵光头几眼。
赵部长却没看她,他阴沉着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他动作麻利地把盒子炮塞进屁股后边那个皮套里,然后整理一下衣领,又清了清公鸭嗓儿,两只鹰眼直勾勾地盯着“大解放”,问道,“你们这儿刚才闹得乱哄哄的,到底为什么?”
“大解放”一想起和眼前的赵部长睡觉那会儿就不害怕,于是她跑到赵部长跟前,说,“哎哟,我说赵部长你不知道呀,你看看——”“大解放”走到红叶跟前,一把拽着红叶的前胸说,“就是这个臭娘们儿,她写了几张大字报,骂伟大领袖毛主席,还骂文化大革命,说文革毁了她全家,骂得那个难听哟就甭提啦,光这一条就够得上反革命线儿了。赵部长,我说得对不对?”
赵光头自上回强奸红叶未遂,早就想找个机会报复报复,便问“大解放”,“你说得全是真的?”
“大解放”说一句瞎话也没有。“不信,你可以问问大伙儿。”
在场的妇女们恨不得剥了红叶的皮,抽了红叶的筋,于是都纷纷嚷道,“大解放说得对,这个外来的臭娘们儿真不是个好东西!”
赵光头说,“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根据广大群众的检举和揭发,将反革命分子红叶押回公社审讯。”
赵稀松的老婆、“大解放”等人高呼起口号来: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臭红叶!”
“打倒牛鬼蛇神红叶!”
“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第一部分 文革第一枪(28)
之后,几个基干民兵拽着红叶就走,田青想救妈妈却被人们拳打脚踢昏倒在地上,田田扑到哥哥身上哭着喊着,国叔心如刀绞,但又无能为力,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红叶被抓走了。
出了敝庄,赵部长等人押着红叶没有朝去公社的方向走,而是沿着小白河堤向北走,约摸走了二里路前面就是大清河。在大清河与小白河交汇处矗立着一座有十多间房子大小的扬水站。由于还没有到防汛排涝季节,站内除了几棵硕大的杨树和叽叽喳喳的麻雀以及杂草丛生外,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赵部长以前曾在这个扬水站当过站长,对这个站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他找到了那个三间屋子相通的大房间,回头告诉押着红叶的那几个基干民兵,“先把她放在这看好,千万别让她跑了,晚上还要审讯。”说完就走了。
等到掌灯的时候,赵部长和赵稀松一块儿来了。两个人走进这一大间宽敞的屋子,见红叶双手捆着,坐在墙角眨着黑亮的眸子,望着屋顶昏暗的灯光出神,看不出有半点恐惧的样子。
赵稀松说,“这臭娘们还真有点横劲儿。”
赵部长说,“呆会儿就让她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现在就开始审讯吗?”
赵部长点点头,用手掌拍了几下,紧接着从外面进来五、六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这些男人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俊眉俊眼的,光滑的胴体,浑身上下透着青春的活力。赵部长这个人有个癖好,他不光喜欢漂亮的女人,还喜欢那些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他从全公社十七个村子挑选了十几名美男子编成了一个基干民兵排,负责全公社的文革治安工作。赵光头部长挑选这十几名基干民兵可煞费了苦心,他订了五条标准:第一,细眉毛,大眼睛,高鼻梁;第二,浓黑的头发,雪白的脸蛋儿,洁白的牙齿,红红的嘴唇儿;第三,一米八零左右的细高挑个头儿;第四,出身好,根红苗正;第五,年龄在18岁至22岁之间的未婚男子。就这五条标准,赵部长花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挑选了11名,而敝庄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气得赵部长将赵稀松大骂了一顿,赵稀松一个劲儿地直诉委屈,“不是我不找,而是你制定的这些条件太苛刻了,敝庄出身好的青年有的是,可都不符合条件,有的不是眉毛粗了,就是身材尺寸不够,要不就是鼻子高不起来,这么十全十美的小伙儿不好找。”说完就唉声叹气起来。赵部长说,“放屁,你说不好找,为啥别的村都找齐了,我就不信你们一千来口人的敝庄真格的就挑不出一漂亮小伙儿来?”
赵稀松心里骂道,你才放屁呢,还有好几个村没有找出来呢,干吗非逼我们?可这话又不能说出来,只好无可奈何地应付道,“实在不行,干脆把我的二丫头给你们算啦。”赵稀松二丫头个头儿不高,满脸雀斑,又是两条箩卜腿儿,走起路来像个肥鸭子似的。赵部长瞧着都恶心。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29)
“除此之外,再找好的可就没了。”赵稀松说。
“成份高一点的有没有?”
“你这条件一变我想起来了,俺村还真有个地主出身的孩子符合标准,长得棒极了,就是年龄小点,今年十六岁。”
“年龄小没关系,就是这个成份太扎眼了。”
赵稀松说,“成份高的你不要,成份低的又不够标准,这可难死了。”
赵部长想了想说,“好吧,这个孩子按可教子女对待,基本上能符合上边精神,我看就这么定了。”
赵稀松搞不明白这位公社武装部长为啥对这些漂亮小伙儿情有独钟?在那个年月里尽管人们还不大理会同性恋这样的名词,但赵稀松年轻时也干过“鸡奸”这种勾当,因此他怀疑赵部长很有可能有类似的劣迹。
其实赵稀松只说对了一半。
赵光头部长患有一种怪病,就是专吸男人的精液,未成年人营养最好。据《黄帝内经》里介绍,男精为阳,食之大补,壮骨髓,强身体,延年益寿。赵光头是从县城医院一位老中医哪儿得到的秘方。开始不信,后来竟如吸鸦片一样上了瘾。赵光头部长干这种事总是在晚上偷偷摸摸地进行。每天夜里,他都安排一名基干民兵睡在他的房间里,等人家睡熟了,他就取出一粒老中医为他炼制的催精蒙汗丹塞进年轻人的嘴里,功夫不大,这个年轻人就酣酣入睡了。于是赵部长就像恶狼般的扑上来,扒下年轻人的内裤就吮吸起来,那姿势与哺乳期的婴儿相仿。
每晚皆如此。
由于赵部长安排得周密谨慎,这件事有半年时间未被发现,只是后来被另一名基干民兵知道了,大伙儿这才提高了警惕。此时赵部长已经吸精成癖,再想戒掉这一恶习相当困难,就逼迫敝庄来的那个成份高的小伙子就范。这位小伙子惹不起又躲不起,只好任人宰割了。然而时间不长,就被赵部长折磨得不明不白而死,为此小伙子的家人告到了县里、省里,害得赵光头部长病了一个多月。
巧得是赵部长因病得福,那个吸精成癖的恶习不知不觉得祛了根儿,而赵部长每次想起这段经历时总是呕吐不止,此是后话。
再说这五、六个赤身裸体的年轻人走进屋来,赵部长和他们耳语了几句,他们就嘻皮笑脸地来到红叶旁边。红叶大吃一惊,她知道这帮人要干什么,于是便大声地喊叫起来。赵部长怕传出声去坏了大事,就赶紧掏出毛巾塞住了红叶的嘴。紧接着这几个年轻人就扑了过去,将红叶扒了个精光……可怜红叶那么一个美貌的玉体,生生地被这些禽兽蹂躏了。他们把红叶摁在地上,几个人轮流奸污,红叶开始还拼命地抵抗,后来一点力气也没了,直到红叶的两条大腿下淌了一大片鲜血,赵部长这才命令停了下来。此时红叶已经晕了过去。
赵稀松命人用水将红叶浇醒。
赵部长乜斜着眼睛问红叶有啥感觉?红叶怒目而视。
赵部长说,“这个臭娘们儿,还不服呀。”
赵稀松说,“看我怎么收拾她!”他找来两根绳子,一根拴住红叶的左腿,另一根拴住红叶的右腿,再把这两根绳子系在房梁上,脑袋朝下,离地面似沾非沾即可。
赵光头部长不明白赵稀松搞啥名堂?
赵稀松诡秘地一笑,“呆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说着,他抄起一把老虎钳子,使劲儿地拔开了红叶的阴毛,疼得红叶哭爹喊娘,大汗淋漓,有时连毛带肉拔下一块来,红叶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0)
第八章 疯颠颠红叶赤裸裸 生茫茫田青性躁动
红叶从此疯了,光着身子在街上乱跑,有一次竟然跑到县城大集上去。她浑身上下被街上的小孩子们拽得全是烂泥。街上有许多人不忍心看,有些多少知道一点内情的人都替红叶难过,有的还流下了泪水。
天气一天比一天的闷热,红叶家中那两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里热得赛蒸笼,红叶实在忍受不住了,就跑到敝庄的小白河去洗澡。她站在河边浅水里,撅着圆滚滚的白屁股像个孩子似的往身上撩水。这个时候正赶上社员们下地路过此处,桥上的男人们都像掉了魂儿似的不错眼珠儿的看,五十多岁的麻坑儿队长眼馋得直咂嘴儿,嘿,这娘们儿,屁股真白,身上真光滑。
一直低着头,撅着屁股,专心致志地搓洗自个儿乳房的红叶楞不丁地发现了桥上有人在看她,心里很高兴,她倏地站起来,对着桥上的过往行人高声喊叫起来,“哎哎哎,鸡巴操的们,快下来呀,下来咱们一块凉快凉快哪!”
红叶说这话时,田青正走到这儿,赵麻坑儿和田青开玩笑说,“田青,你妈叫你下去一块儿凉快凉快呢。”
田青这几天正为母亲的疯病而焦躁不安,赵麻坑儿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田青想起半年多来一家人在敝庄遭受的磨难和屈辱,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愤怒,他狠狠地骂了一句“操你小妹子”,就抡起锄头朝赵麻坑儿脑袋砸去。
赵麻坑儿万没想到田青会来这么一手,吓得赶紧把脑袋一歪,躲过了田青的锄头,但田青由于用力过猛,身子一斜,就跌进了小白河里,赵麻坑儿也像条装满了老窝瓜的口袋整个儿摔了下去。
国叔知道这件事后没有责备田青,当时田青和赵麻坑儿从桥上掉到河里,一没摔坏了胳膊,二没摔坏了腿,好端端的还是两个完整的人。赵麻坑儿觉得自己理亏,再加上田青像疯了似的要跟他玩儿命,他胆小了,于是自个儿就蔫不叽儿拉倒了。
田青却没完没了。他想起生死不明的父亲,想起母亲一次有一次地被赵稀松、赵光头等人的蹂躏,看到母亲眼下疯疯颠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痛不欲生。他想,作为儿子,竟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那天深夜,田青等候母亲和妹妹睡熟了,他悄悄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村外小白河堤上走。他走得很慢很慢,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刚出村时还真有点义无反顾的样子,可走了一会儿心却在淌血,他的眼前总是出现母亲痛苦的表情和妹妹那双悒郁而带有太多企盼的大而圆的眼睛。
红叶问,“田青,你是想离开妈妈吗?”
田青点点头。
“到哪儿去呢?”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