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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第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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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红叶若有所思,“孩子,那个地方一定很冷很冷吧,不去行吗?”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1)
“妈妈,我不怕冷,你甭担心。”
“噢,那妈妈也不怕冷,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田青大吃一惊,“妈妈,你不能去,要不,谁来管妹妹呢?”
“孩子,你走了,谁来管妈妈呢?”
此时,妹妹田田正搂着他的大腿,哭着说,“哥哥,你别走哇!”
田青为难了。一把辛酸泪,三步一回头。他爱母亲,也爱妹妹,他不忍心与她们分离。可是,不分离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样在一起受煎熬,这年月哪有好人活着的道呀。他不愿意看着母亲受罪,也不愿瞧着妹妹受苦,他愿意离开这鬼地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他听人说那个地方叫天国,是个比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还好上几十倍的地方,那里与世无争,没有文革,没有赵光头、赵稀松这种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美好的天国为啥不去呢?!田青默默地向母亲祷告,妈妈,儿子走了,你别怪我呀,也许如果那个地方确实像人们说得那样好,我一定回来接你们,妈妈,你可等着我呀。
田青抹着眼泪,跟头趔趄地来到一棵树下。这棵树挺大挺大的,是棵大柳树,枝繁叶茂的。
大柳树的左右也是树,是紫穗槐树和白杨树,这白杨树长得挺高挺高的,挺直溜挺直溜的。树叶子经风一吹,还哗啦哗啦的山响。听老人们说,去天国不能走这样的树,得走歪脖儿树。对,就找棵歪脖儿树吧。田青扶着这棵树扶着那棵树扶着每棵树仔细地找,终于没有找到一棵歪脖儿树,他失望了。奔天国的路咋就这么难找啊。他觉得累,累得要命,坐下歇会儿吧。才坐了一小会儿就发现黑色的天幕上有颗小星星亮得惊奇,敝庄的田老铁告诉他,凡是星星闪烁下的地方就有歪脖儿树。田青像是一下子发现了新大陆,眉头登时舒展开来,他站起身朝着亮星闪烁下的地方奔去。他穿梭在树林之中,胳膊、手、脚、臀部全被树枝刮破了,不觉得疼,一点也不觉得疼,突然一棵树将他绊倒了,他抬起头朝上一望,呀,那颗亮晶晶的星星正照耀着这棵树呢。田青高兴得要死,他站起来,围着这棵树转了几圈儿,一瞧,是棵直溜溜的大白杨。不对呀,怎么是棵白杨树呢,那歪脖儿树在哪儿呢?田青环顾了一下周围,全是清一色白杨,都那么挺拔秀颀,连够得着的旁逸斜出的丫枝都没有。可是,亮晶晶的星星就跳跃在树梢上,一个劲儿逗着田青玩,上来吧,你,爬上来跟我去天国吧。田青说,真得从这儿走吗?星星说,来吧,我没有糊弄你,真的。田青心想,那就别犹豫啦。上!田青就铆足劲儿抱着树干朝上爬,正爬着,起风了,挺大挺大的风,刮得树叶哗啦啦哗啦啦地山响,树干也跟着摇晃起来,他发现大地上所有的树木都在摇晃都在颤动。这个时候天空又下起了雨,而且愈下愈大,齐刷刷地如同倾盆大雨似的,把个田青浇得成了落汤鸡,冷得浑身哆嗦起来,一个没留神,就从树上摔到了地上。风突然停了,雨也住了,一切又都恢复了寂静。田青扶着一棵树傻呆呆地站着,天空此时乌云如漆,星星早已不知沉到哪里去了。田青心想,我该走了。于是他解下裤腰带,拴在树杈上,又使劲拽了拽,挺结实的。好啦,我该走了。田青这么想着,可两条腿却挪不动,两只手一点力量都没有,身子像是凝固了似的,楞抱着树干就是上不去。咋回事呢,是不是害怕啦。
“咳,有啥可怕的,不就是死嘛。”
“你说得多轻巧,你以为死是吃蜂蜜呀。不是的,死是痛苦的,你看过杨白劳喝卤水么,你知道武大郎吃砒霜么?你吃过老鼠药、一0五九、滴滴味么?你用刀子抹过脖子么?值不定有多难受呢。我怕,我怕呀。”
“既然怕,你最初就不应该想到死。”
“可是,我确实没有活路了。”
“是的,凡是想死的人都这么说,我活不了活不了了,可一旦把毒药喝进肚里,一旦把脖子伸进圈套里,马上就后悔得要死。什么叫后悔得要死?就是后悔了也得死。人千万别走这一步呀。”
“可是,我觉得我不后悔。”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2)
“瞎说,你怎么会不后悔呢。你死了,谁来管你母亲,谁来照看你妹妹?还有你那杳无音信的爸爸,难道你一点也不想他?”
田青嚎啕大哭,“谁说我不想呀。可爸爸在哪儿呢?这么大一个中国,我到哪儿去找呀。爸爸,你快回来吧,你快救妈妈吧,救救你的儿子吧,你儿子快要死啦!”
“田青,你咋说这样的丧气话,你咋想到死?你才十八岁呀。十八岁是个多么好的年龄,像八、九点钟的太阳,像含苞欲放的花朵儿。再则说你还没结婚呀,你知道结婚是个啥滋味儿吗?告诉你吧,结婚就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在一张床上睡觉。”
其实田青都十八岁了,还不懂这个吗,人们常说,十七不浪十八浪,十九浪得上不去炕。这话虽说粗了一点,可理儿还是这么个理儿呀!田青是城里人,思想开化得早,又读过几本有关爱情方面的书,上高中时又接触到像刘莉这样风骚而多情的女孩子,能不懂得性呀爱呀这类东西么?
然而,懂又有啥用?在敝庄,尽管田青仪表堂堂,可姑娘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属于地富反坏右那一边的,你是臭狗屎嘛,人样子长得好管屁用?姑娘们不喜欢。姑娘们喜欢贫农下中农出身的丑八怪,你瞧赵麻坑儿那个儿子像个什么呀,走起路来像个大螃蟹,可人家娶了个漂漂亮亮的小媳妇。你说图什么?图在村里有势力。你田青再英俊也不成啊。所以,田青一遇青春期躁动就思念刘莉,思念刘莉圆滚滚的白屁股、高耸的乳房和肥硕细腻的大腿。思念着思念着,裤裆里就粘乎乎地弄得裤衩都是。田青记得前几天他和几个姑娘到北洼去浇棒子地,那棒子地面积不下百十亩,三百多米长的地头儿,挺大的抽水泵从小白河抽上水来往棒子地里可口地灌,棒子地里的水有齐腰深,棒子密密麻麻的有一人多高了。这几个姑娘不愿和田青呆在一起,她们在地头,田青在地尾。田青扛着铁锹趟着齐腰深的水在地里转,不时地检查着高高的堤埝子,生怕跑了水浇不好地挨赵麻坑儿的骂。
田青顺着埝子转悠来转悠去,突然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不好,是不是埝子跑水了?他循着声音往前找,找着找着又听见女人说话的声音。田青侧耳细听,那水声说话声都来自同一方向。田青明白了,肯定是几个姑娘在堵埝子呢。他赶紧趟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往出事儿的地方赶,当他楞不丁地跳出水面出现在西边那块高梁地时,把几个姑娘吓得“哎哟”一声,臊得脸像红布似的。
田青这会儿看清了,敢情不是跑水,是几个姑娘撒尿呢。几个姑娘都蹲在棒子地西边的高梁地里,屁股撅得老高老高的,特别的显眼。
“这白屁股跟刘莉的差不多,所不同的是她们没有刘莉的诱惑力大。”田青想到这扭头就走。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3)
几个姑娘可不干了。她们系好裤子,装模作样地拦住田青,说,“你干嘛偷看我们解手?”
田青说,“你们尿尿,我还以为是跑了水呢。”
“胡说,我们尿尿能和水声一样吗?”
田青说,“怎么不一样?俗话说大闺女尿泡哗哗哗,那流水声不是也哗哗哗吗?!”
这几个姑娘听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其中一个粗眉毛的问另一个,“你听我尿泡时是这个样子吗?”
对方摇摇头,“刚才光顾说话了,没注意你尿泡的声音。”
“你呢,你是这个声音吗?”
那个大眼睛的姑娘点点头,“他形容得差不离儿,我憋急了尿泡就哗哗哗的声音。”
田青想笑又不敢笑,故意装出理直气壮的样子,“我没说错吧,跟流水声就是一样嘛。”
粗眉毛姑娘也不甘示弱,“不管怎么说,你偷看我们尿泡就是耍流氓!”
另一个羞得紧着拽她的衣襟,“别说啦,难听死了。”
“咋啦?就说他耍流氓,你瞧他那德性!”
这句话可把田青气恼了,田青说,“你再哗哗哗地尿泡尿照照你那丑模样,你配我耍流氓么?我告诉你,我有个女朋友叫刘莉的比你漂亮,她那屁股比你的脸还白呢。”
田青说完,转身干自己的活去了。
田青大白天思念刘莉还是头一回。这肯定与刚才看见那几个姑娘尿尿有关,这就是女人对男人具有的不可抵抗的魅力,这就是具有健康体魄的男子所特有一种性意识或者叫作性冲动。田青现在这种意识太强烈了,他感到裤裆里那个东西在不住地勃起,全身的血液循环加速,呼吸短促而紧张,心脏跳动得忒厉害,下半身子开始颤栗起来,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得赶快把精液排泄出来,否则他会憋死的。得找个地方,在水里哪行呢。田青每次手淫时总是躺在炕上或站在地上,在齐腰深的水里还没有体验过。他听人说男人射精时是不能潮凉的,潮了凉是要生病的,生什么病田青不清楚。还是找个干地方保险。田青看了看棒子地东边也是高梁地,于是便趟着水往高梁地那边走,可是等不及了,他全身抖动得如风吹瑟瑟树叶,在裤裆里……难受得要死,别折磨自己了,手淫就在水里开始吧。田青抬头朝四周望了望,又侧耳听听棒子地、高梁地里的动静。当他确信短时间不会有人来时,便放心大胆地把裤子褪下来,光着身子立在水里……全然忘记了自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不顾一切地呻吟起来,身子飘飘悠悠如坠五里雾中。正在这时,几个姑娘呼喊田青的声音由远及近。田青没有听见,只有快感。声音愈来愈近了,“喂,田青,叫你半天了,你哑巴啦?那边跑水了。”
田青仍然没有听见,只有快感。他的脸在发紫在变形,眼睛睁开了瞪得溜圆,口里呻吟而变成哭泣。突然,他大叫一声,一股精液射出……随之,他瘫软在水里……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4)
站在高梁地里呼唤田青的那几个姑娘,透过密密的高梁叶、棒子叶发现田青倏地倒在了水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们赶紧趟着水过来救他。当她们靠近田青准备将他扶起时,粗眉毛姑娘眼尖,怪怪地惊叫了一声,“哎哟,这小子光着腚呢。”其他几个姑娘闻听吓得急急逃出了棒子地。
之后,敝庄的姑娘们私下里管田青叫“棒子地”,田青心说,我操,棒子地就棒子地呗,反正我又没强奸别人,你们吃饱了撑的!
田青想起这些来心情反而宽慰多了。他决意不想死了,为了母亲,为了妹妹,为了将来找到爸爸,也为了能长期在梦中与刘莉厮守而活下去。
天亮了,田青回到了家,正碰上国叔过来给母亲瞧病,妹妹的眼圈儿红肿红肿的,好像是刚哭过的样子,噘着嘴,见哥哥回来,也不说话。
国叔问,“田青,一大早跑哪去了?你妈妈发高烧,是你妹妹把我叫过来的。”
田青想起昨晚的痛苦经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轻轻地来到妈妈的身边,妈妈闭着眼,头发散乱着,憔悴的脸庞无有半点血色,薄薄的鼻翼翕动着,嘴唇干得裂开了缝儿,直挺挺的躺在炕上,像……怪吓人的。田青摸了摸妈妈滚烫滚烫的额头,眼泪不知不觉地就淌下来了。
国叔说,“田青,别难过了,我已经给你妈妈打了退烧针,出点汗就会好的。不过,你妈妈的精神病还得抓紧时间看,成天这样疯疯颠颠地可怎么得了?”
田青抓住国叔的手,讷讷的说,“国叔,我妈太苦了,你想办法治好她的病呀。”
国叔蹲下来,用手拭去田田脸上的泪花,然后站起身对田青说,“孩子,你放心,叔叔一定找人治好你妈妈的病。”其实,国叔说这话时也没十分的把握,红叶的病又不是没看过,前一段时间县、市两级医院都去过,还去过天津、保定,可是,没有一个医生能治得了红叶的病。更何况有些医生一听说是反革命分子的家属,就更不敢给治了,生怕沾上污点受牵连什么的。有的医院甚至往外推,将红叶拒之门外。为这事国叔和人家大吵大闹,但全都无济于事。有好几天国叔急得火烧火燎的,国婶就出主意说,“实在不行,我看找个治邪气病的先生瞧瞧,说不定兴许能治好呢。”
国叔说,“尽瞎掰,田震嫂得的是精神病,不是邪气病。要按邪气病治恐怕越治越糟糕。”
国婶说,“那可不一定,你还没治呢咋就说不行?咱村老五他媳妇不是治好了吗,邻村一个叫张可义的不是也治好了吗……”
国叔说,“说你瞎掰你还不承认,你说得这些人得的都是精神病,都在精神病医院里治过,效果都不理想,哪有什么邪气病呀。”国婶知道说不过丈夫,就去找田青。田青也拿不定主意,就问,“国叔同意吗?”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5)
“田青,你国叔当然同意这么做。我这都是为你好,看你妈那个样子我就心疼得慌,找个好医生看好不就结了吗,田青你说对不对?”
田青点了点头。
第二天国婶背着国叔去找柳庄的柳半仙。柳半仙一听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别,别开玩笑了,这都啥年月了还讲迷信?我说嫂子,你让我多活一会儿吧。这几天红卫兵批斗我好几回呢。”说到这儿,柳半仙指了指外间屋北墙角放着的那顶牛头马面的大纸帽子,苦笑着说,“我都成了牛鬼蛇神了,晚上还得游街去。”国婶心说真他妈的晦气。回到家里,国叔笑模悠悠地问,“柳半仙请来了吗?”
国婶一怔,“你咋知道?”
“田青跟我说得呗。”
国婶一笑说,“人家不来,这柳半仙自身都难保了,哪还敢看这种病呢。”
国叔说,“这文化大革命就是革柳半仙这号人的命,装神弄鬼的,不斗他斗谁呀!”
“你干嘛不早说呢,害得我白跑了一趟。”国婶嗔怪地说。夫妻俩正这么说着,田青慌慌张张来找国叔。田青说,“我妈妈发高烧刚好一点,光着身子又跑出去了,拦都都拦不住。国叔,你说这可咋办呢?”
国叔看着田青嘬开了牙花,嘬着嘬着突然眼睛一亮,说,“解放军总医院能治好你母亲这种病,人家部队医疗技术高,条件也好。你不是有个亲戚在北京做大官么,要不找他试试?”
田青说,“那是我姨姥爷,文革一开始就遭到批判,被遣送到外省劳改去了,好长时间不见音信,谁知道现在怎么样呢?”
国叔说,“你爸爸你姨姥爷的同事也行呀,只要他们肯帮忙,治好你妈妈的病就有希望。”
田青点点头,说,“要那样的话,我就去北京跑一趟,说不定我姨姥爷早回来呢。”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起个大早儿走行吗?”田青愣不丁地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国叔,“赵麻坑儿能叫我去吗?这么个节骨眼上,我怕他不同意。”
国叔想了想说,“赵麻坑儿是头犟驴,你要直接跟他说肯定不行,你先走你的,尔后我再和他讲,来个先斩后奏。”
未了,国叔从兜里掏出几块钱,塞到田青手里,说,“拿上作路费和饭费,千万别饿着肚子。”
田青攥着国叔的手,感激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6)
第九章 田青进京寻亲救母 刘莉纵情成双成对
百草洼离北京六百多里路。那天早晨天还灰蒙蒙的,他就跑到十里外的道口等汽车,等啊等啊等了半天的时间也不见公共汽车的影子。田青怕天亮了被赵麻坑儿等人发现,惹点麻烦什么的,就不敢再等了,于是撩开两条长腿朝北京方向下去了。这段时间田青由于忧伤过度,身体很虚弱,走了几十里路就累得吁吁带喘。田青想,要是搭辆车最好。这时正好来了一辆拉货的车,田青跟司机说了半天好话都不行,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扬长而去。
田青如此这般地截了几辆也没截住。
此时日头已升起一树高了,热风兜着两旁庄稼稞子里那股嗖巴叽的味儿着实灌了一口,田青就感觉到一阵恶心和头晕目眩,他赶紧捂着嘴,蹲在道旁休息了一会儿,心里才稍稍踏实了许多。几个过路人从田青身边走过,不时地回过头看田青,田青心想,瞅我干嘛,有精神病是咋的?一提精神病三个字,田青立刻想到妈妈,想到妈妈光着身子在街上疯跑的情形,心里就是一阵痛苦,痛苦之后就是火烧火燎。“不行,不能多耽搁时间,国叔在家里等着我快去快回呢。”田青站起来刚想走,蓦然发现有一辆公共汽车从远处疾驶而来,田青想,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它是不会停的,我得想办法将它拦截住。于是田青两脚一叉立在了路当中,连喊带叫地还真奏效,公共汽车果然停下来了。
一个操着山东口音的男司机探出头来,训斥田青,“娘那个×的,你找死啊!”
田青也不答话,跑到客车跟前就想上车,车门开了,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售票员把田青拦住了,女售票员带搭不理地问,“去哪?”
“去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田青想了想说,“北京有个金太阳,串亲戚。”
田青问,“票价多少钱?”
女售票员说,“一块三,万水千山只等闲。”
女售票员又跟田青对了几句毛主席语录,田青对答如流,也就只好让田青上了车。田青一屁股还没坐稳呢,那个司机头也不回地问,“你是哪村的,什么出身?”
田青心说,这辆公共汽车花样还真不少,我得加点小心,万一说走了嘴,被他们弄清了我的真实情况,这趟车可就坐不成了。不行,不能讲真话、讲实话。想到这,田青说,“我是敝庄的,贫农出身,怎么啦?”
那司机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没有贫农便没有革命,反对贫农就是反对革命。你是贫农,咱们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司机说着冲着田青呲牙一笑,“好吧,没事啦。”
田青心里骂道,“我操……”
就这么着,田青风风火火地颠簸到了北京。
往常,田青每年来北京姨姥爷家好几趟,对北京的街道比较熟悉,他下了汽车又坐地铁,最后三转两转来到姨姥爷家。其实,田青的姨姥爷家不是一家,是北京军区首长们住的地方,坐落北京西山上,青一色而错落有致的砖瓦房掩藏在茂密的松树、槐树、枫树之间,给人一种古朴典雅和幽静的感觉。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7)
田青从老远就认得姨姥爷住得那个院子,心里既高兴又担心,不知两位老人从外省劳改回来没有?万一扑了空可就砸了。想到母亲的病,田青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站住,干什么的?”田青刚靠近山口,过了山口再往前走几百米就到了,可两边站岗的士兵却拦住了他。
“我、我找人。”田青发现这些解放军战士个个严肃得令人生畏。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自己,仿佛面对着是一个便衣特务和杀人犯以及坏蛋什么的,使田青感到浑身不自在。
“找谁?”
“找我、我姨姥爷高健。”田青有些怯怯地说。
“那个高健?”
“高低的高,健康的健。”
士兵说,“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你姨姥爷高健是干什么的?”
田青说,“是北京军区的大官哪。”
那个士兵听田青这么一说便怔住了,他上下打量了眼前站着的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一番,然后摇摇头,说,“这里没有姓高的司令员,也不是你来得地方,你赶快走吧。”
田青不走。田青说,“怎么会没有呢?我姨姥爷高健就是这儿的副司令员,他住在哪儿我都知道。”说着,田青用手一指,“山腰里枫树叶最密的那个院子就是,对不对?我小的时候就经常来这里玩,好多站岗的解放军叔叔我都认识,可是我不认识你们。”
士兵觉得这个小伙子仿佛在说胡话,罗里罗嗦地挺腻歪人的,于是就下了逐客令,“快走吧,别在这罗嗦啦!”
田青还是不走。田青说,“我妈妈病了,病得忒厉害,我必须找到我姨姥爷,要不我妈妈就会死的。解放军叔叔,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吧。”那位士兵显得不耐烦了,脸色变得愈加难看。正这时,从山上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解放军,他走到士兵跟前,问,“怎么回事?”
士兵说了一切。
军官听完把田青叫到一边,问,“高健真的是你姨姥爷?”
田青点点头。
“这么说,你姨姥爷到新疆劳改的事你不知道?”
田青说,“知道,可始终不见音信,这次来我是看看他老人家回来不?”
军官拍了拍田青的肩膀,说,“小伙子,回家吧,你姨姥爷啥时候回京谁说得准呢。”
田青还想说什么,那个军官转身走了。
“到底还是扑了空!”田青沮丧地往回走,走到北京火车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火车站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到处是头顶绿军帽、胳膊缠着“红卫兵”袖章的人们,也有不少穿民族服装的男男女女。他们中有藏族,有维吾尔族,有哈萨克族,有傣族,也有朝鲜族和蒙古族。田青想找一个新疆的人打听打听姨姥爷的下落,但没有一个人对他的问题感兴趣。此时田青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记起差不多有一天的时间没吃东西了。他看见火车站旁边有个东方红饭厅,便疾步走进去找了个空坐坐了下来。有位女服务员过来问他吃什么来着?田青问什么最便宜?女服务员说素烩大饼三毛钱一碗,肉烩大饼五毛钱一碗。田青说,“就来两碗肉烩大饼吧。”过了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烩饼就端来了,田青饿极了,提哩吐噜地就干进去两碗。吃饱了,又要了一碗茶水坐着慢慢地喝。这个时候田青才有时间认真地端详着这个能容纳千百人的大饭厅,饭厅里吃饭的人真多,服务员也不少。田青发现一个梳着两棵短辫、身穿绿裙子的女服务员很像刘莉,他绕过两张饭桌靠近一点打量了一下,不错,果真是她!“她怎么会在这儿呢?”他想过去打招呼,可又一想,算了,我现在混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哪有脸见人呢。田青脑子虽这么想,可两条腿却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刘莉。刘莉这时正侧着身和另一个服务员说话,田青借着灯光看见了刘莉雪白的高鼻梁和明亮的眼睛,几年不见,女孩子愈变愈风情万种了。田青想起在棒子地手淫那回事,心房就突突地跳个不停,裤裆里就莫名其妙地活蹦乱跳起来,田青狠狠地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得他哎哟哎哟地叫出了声。旁边有个解放军战士以为田青病了,便热情地问要不要帮助?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8)
田青自言自语地说,“这事你可帮不了忙,我只能找刘莉……”
“找刘莉,谁是刘莉?”那军人听不懂田青的话,便知趣地转身走了。
凑巧刘莉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便将头扭过田青这一边,微笑着问,“谁在叫我?有事——”“吗”字尚未说出,刘莉一眼就瞧见了田青。“呀,怎么是你?”刘莉惊喜地奔了过去,一把就攥住了田青的手。
“田青,真的是你,你啥时候到的北京?”
田青瞅着热烈而富于朝气的刘莉,腼腆地一笑,“刚到的。”
刘莉异常兴奋地,“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到我家去。”拽着田青就走,弄得饭厅里不少人都瞅他们。
离开饭厅,刘莉和田青坐了一会儿公共汽车就到了家。刘莉的家是钟鼓楼下的一个大杂院儿,院子里住着七、八户人家,乱哄哄闹嚷嚷地就像一个小生产队差不多。由于天热,王大爷、李大伯、杨大妈他们都搬个马扎子在院里聊天。刘莉住得那两间厢房在院子里的尽南头儿,刘莉每次从北门进来总要像检阅队伍一样走完全程。
刘莉不时地和王大爷他们打着招呼,不时地跟田青说,“这就是北京真正的四合院,以前咱们只能从老舍先生写的书里了解一、二,这回可是实打实的,怎么样,田青?”
田青环视了一下四合院的结构,说,“还行,古色古香的,有点历史文化名城的味道,就是居住拥挤了一些。”
两个人说着就来到了刘莉的房前,刘莉开了门,拉着了屋内的电灯。田青发现这两间不大的屋子虽然摆放的家具挺多,但收拾得挺干净也挺豁亮。刘莉搬了一条小凳子招呼田青坐下。田青说,“这房子是你租的,还是你自己的?”
刘莉说,“都不是。是我姑妈的。我姑妈到上海我表哥那儿住了,一年半载回不来,姑父是海员,经常不回家,所以这房子就闲了。我呢,一来帮他们照看房子,二来也有个安身的地方。北京住房不像咱们古城那么宽敞,找个睡觉的地方比找份工作还难。”
“这么说你来北京老长一段时间了?”
刘莉眨着好看的眼睫毛,想了想说,“高中毕业后在古城找不到事干,我姑父就托他那个在北京车站当站长的同事给我找了这份工作,来了一年多吧,工作还挺顺利的,就是老想家。”
说到这儿,刘莉格格格地笑起来。笑过之后,刘莉歪着头问田青,“咱俩光顾说我的事,你呢,你们现在在哪儿,伯母和小妹她们都好吗?”
田青摇了摇头,心情很沉重的将家中一切简单地向刘莉讲述了一遍,一边讲着,一边失声痛哭,刘莉也是边听边流泪。刘莉说,“那年冬天你们离开古城后,我就一直挂念着,到处打听你们的下落也打听不到,才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伯母竟被遭践成这种样子。真是……”说着说着,刘莉的眼圈儿又红了。不知怎么地,刘莉对田青一家特别有感情,这或许与喜欢田青有关。上学时刘莉爱听田青妈妈红叶的播音,常常被红叶阿姨那甜美脆亮的声音迷得如痴如醉。那个时候刘莉和田青是同桌。刘莉总是缠着田青非要见红叶阿姨不可。田青没有办法,只好带她去见妈妈。美貌如仙的田青妈妈使刘莉看后惊呆了。“呀,怪不得田青那么秀气,原来他妈妈长得竟这么漂亮哩。”后来刘莉还发现,田青的妈妈不光外表美,心肠儿也好。刘莉每次去田青家串门儿,红叶阿姨总是热情地招呼着,招呼之后就吩咐,田青给刘莉拿这个,田青给刘莉拿那个。害得田青手脚不闲,只好背地里跟刘莉说,“你以后别去我们家了,我可受不了了。”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39)
刘莉还喜欢田青的小妹妹田田。小家伙长得俊模俊样的、鬼精鬼精的,一口一个刘莉姐姐叫得刘莉像吃了蜜似的那样甜。有一次,刘莉、田青、田青的一家给红叶阿姨过生日,田田瞪着小圆眼睛瞅瞅刘莉,瞅瞅田青,突然跑到刘莉面前,两只手搂着刘莉的脖子问,“刘莉姐姐,你能做我的嫂子吗?”当时把刘莉和田青臊得脸像红布似的,红叶阿姨听了很不自然地打了田田一下,“小孩子家竟瞎说八道。”其实刘莉也认为田田是瞎说八道,像她这么一个工人出身的女儿,怎么能攀得上一个将军的儿子呢。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能看得上咱?刘莉想,看得上看不上没多大关系,我爱田青并不是非得和他结婚,有位哲人说过爱别人和被别人爱都是幸福的,只要我从心里感到了幸福,结婚不结婚又有什么用呢。当然,刘莉不得不承认,爱别人是痛苦的。刘莉与田青在初、高中阶段同桌了六年,田青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都深深地铭刻在刘莉的记忆里。刘莉常常被田青的某个眼神某个动作弄得情不自禁,在梦中有时还呼唤田青的名字,醒来时自个儿的大腿内部就湿漉漉的。刘莉觉得只要一想田青月经就来得特别快,月经过后又是一段时间痛苦的折磨,这个时候刘莉真想找田青性交一回。躲在屋里将自己脱得赤条条的,仰巴朝天,一双葱瓣似的纤纤玉手使劲儿进行手淫。事过之后,刘莉一阵长吁短叹。她想摆脱田青的形象,可就是摆脱不了。自打田青一家离开省城后,刘莉思念田青简直发了疯,隔段时间她就到田青家的旧居看上几眼,尽管那座小楼已经易主,但刘莉还像当年一样用心看到了田青一家人生活的情景。刘莉的爸妈担心孩子这样下去神经出了毛病,就把刘莉送到了北京她姑姑这里。在北京这段时间里,刘莉确实把田青忘了,感情上的创伤刚刚愈合,谁知又与田青邂逅相遇。田青的出现,使刘莉一年多的平静生活,又掀起了波澜,她是多么想扑到田青的怀里,诉说自己的一片真挚的爱慕之情呀。然而,当刘莉知道了田青一家,在百草洼的悲惨遭遇后,她替田青难过,替田青呜不平,一股悲愤交加的心情登时冲淡了自己依恋田青的那种厚重的气氛。
刘莉尽量控制住了自己,拼死拼活地拴住了这匹驰骋在爱情之旅的野马。
田青似乎也明白了刚才在这间屋子里刹那间出现的热烈而又凝重的真谛,他抬起头来,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泪水,然后直勾勾地瞧着刘莉发呆。
刘莉也抬起头来,与田青四目相视,心中是苦,是辣,是酸,是甜……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难以说清。过了一会儿,刘莉问田青,“阿姨病成那个样子,你姨姥爷又不在京城,你打算怎么办?”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40)
田青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
刘莉说,“你也别太悲观了,遇事往宽处里想,没有过不去的河。我想,你们会有出头儿的那一天。”
也许人处在困境之中是最需要别人帮助的,哪怕是一句话也能给人以力量,给人以鼓舞。田青听了刘莉一番话后激动不已。他一把抓住刘莉的手,连连说,“谢谢你对我的理解。”
刘莉脸一红,笑道,“咱俩同桌好几年,这点感情还是有的,千万别客气。你要一客气,显见着咱俩就远了,对不对?”
刘莉还想说点什么,此时田青站起来,接过话茬儿,说,“刘莉,天不早了,我该走了,明天我还得赶早班车回百草洼,国叔、小妹田田他们说不定多着急呢。”
刘莉看了看表,可不是吗,都夜里十一点钟了。她看着田青,心里登时涌起一阵悲哀。她觉得田青对待自己还是上高中时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叫人无法接近叫人难以忍受,好像一点也不理解女人的心,半点也不知刘莉的情。刘莉心里说话,我苦苦地被你折磨了好几年,你怎么说走就走呢。想到这里,刘莉竟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她这么一哭,把田青给闹懵了。是不是我说错了话还是办错了事惹刘莉伤心了?田青把刚才说过的话反反复复地捋了一遍,没有啊,我没有说那种过分的话呀。田青看了一眼抽抽嗒嗒的刘莉,起身告辞说,“刘莉,真对不起,我不该打搅你,如果是我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该走了。”说完,田青转身往外就走。
刘莉见状不哭了,她急忙叫住了田青,口里讷讷地说,“田青,天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在我这儿住一宿也不行吗?”田青回过头来,看着刘莉那双深情的媚眼,刹那间他似乎懂得了“爱情”二字决不是一厢情愿。刘莉是爱自己的,她曾经将凉爽滑腻的大腿和白屁股袒露给自己,而自己不是也曾经被刘莉弄得魂不守舍吗?想起一次次手淫,想起“棒子地里故事”,田青就感到热血冲头,呼吸局促紧张,两条腿却酥软无力,仿佛下肢瘫痪了似的,口里喃喃自语。于是田青不得不承认,他确确实实地爱上了刘莉。他曾经有过许多次想同刘莉性交的念头,然而当真的面对她时,却又变得那么腼腆而束手无策,那么一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样子。
田青说,“在你这住一宿当然好,可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别人说闲话是不是?连我都不在乎,你怕什么?你总不能睡在街上,睡在火车站,睡在别人家的大门口吧。再则说,天这么晚了,北京的街面上又这么乱糟糟的,万一出了事咋办?我能放心的下吗?”刘莉边说边走近田青,脸对脸,高耸的乳峰顶着田青火辣辣的胸脯,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刘莉伸出双手捧着田青的脸,柔柔地叫着,“田青,你好好地看看我,好好看看我呀!”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41)
田青合上了眼睛,泪水却淌了出来。
“你哭啦,田青,你怎么哭了?”刘莉掏出手绢给田青一点一点地擦着脸上泪珠儿,从左颊擦到右颊,又从右颊擦到左颊,有几颗泪珠儿挂在田青嘴唇儿稚嫩的茸毛上,刘莉轻轻地拭掉了它。
“田青,别哭了,你一哭,我这心里比哭还难受呢。”
田青能不哭吗?长这么大,除了母爱,刘莉是第一个给他爱,给他温存,给他异性触摸的女人。在那个人妖颠倒的年代里,对于惨遭磨难的十八岁的田青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啊!在敝庄,田青知道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尽管丑陋无比,却没有一人用好眼瞅过他,更谈不上爱不爱。然而刘莉却一点也不嫌弃他鄙视他,仍是像过去那样情有独钟,把他当作一个真正的男人看待,那么真诚,那么一往情深。
田青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睁得很亮很亮,他清晰地看到了,看到了刘莉光洁的额头,几绺秀发紧紧地贴在雪白的右脸颊上;看到了刘莉风情万种的明眸绽开幸福的泪花,鲜润的嘴唇如同万绿丛中的玫瑰;看到了刘莉粉嘟嘟的脖颈和那双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看着看着,有一股莫名其妙的血潮一下子冲上头顶,身子开始颤栗起来,田青马上意识到这是前些日子在“棒子地里手淫”时的前奏,顿时便变得急不可耐……
田青这一粗鲁的动作,把刘莉吓了一跳,她一把推开田青,田青没料到这一手,跟头趔趄地摔了个仰巴杈,裤子褪到了脚跟,下半部赤条条的。刘莉看到了,看到了田青坚挺无比的性器官。她有些心慌意乱,说不出的一种不可抗拒的性冲动涌动着整个全身,此时的刘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她袅袅婷婷地将屋门插牢将窗帘拉好,然后脱掉上衣,脱掉下衣,脱掉内裤,脱出了一条白白的身子。田青再也忍受不住了,觉得有一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的感觉,刹那间一泻如注。
刘莉替田青高兴,尽管这次性交失败了,但田青所表现出来的那种热烈而奔放的性冲动、性排泄,足以证明田青对女人对生活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刘莉无法想象出田青所处的恶劣环境,也不可能替代田青去承受这些苦难,唯一能帮助田青的,就是将自己的肉体和盘托出,以满足田青的性欲。刘莉承认自己颇爱田青,如果说读高中时自己引诱田青很可能是一种青春期躁动的话,而这一次,则完完全全地是一种爱的奉献。她想,只要田青能坚强地生活下去,自个儿作出多大的牺牲也心甘情愿。
外面突然刮起了风,风过后噼里啪啦地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将本来平静的夜晚搅和成了一锅粥。刘莉最喜欢在这种时刻和田青在一起温存,无论怎样的动作邻居也不会听到,于是她脸对脸地问田青,“再来一回行吗?”田青摇摇头说,“跑了一天的路,实在乏了。”
刘莉不干,说,“你是不是有点厌烦我了?”
田青说,“不是。”
“那,在敝庄你有心上人了?有女人和你睡过觉?”
田青说,“敝庄的女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刘莉用手拍了拍田青汗涔涔的脸蛋儿,狡黠的一笑,“我不信。”
田青说,“不信,明儿个你跟我到敝庄住一阵子就知道了。”
听了田青的话,刘莉伏在枕头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刘莉紧紧地搂着田青,用近于哀求的语气说,“晚走几天好吗?我实在不愿意你走,真要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说完,又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田青也很难过,他也舍不得与刘莉分别。他已经被刘莉弄得如痴如醉,使自己忘掉了所有的痛苦,甚至忘掉了疯跑着的母亲和可怜兮兮的小妹,忘掉了生死不明的父亲,忘掉了风雨飘摇中简陋的小屋,忘掉了敝庄那些像赵稀松等人的狰狞面孔。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命里注定田青与刘莉的缘分是短暂的,一阵男欢女爱之后田青又陷入了悲哀。他仿佛看见了母亲披头散发、满身污秽在大街小巷疯跑的情景,看见了国叔在村口焦急地等待自己归来的身影……
于是,他难过地对刘莉说,“不走不行呀,我妈妈还在病中!”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42)
第十章 暗伤人白歌报私仇 为红叶敝庄除贪官
下了一夜的大雨,直到第二天黎明才停。田青紧赶慢赶,总算在后半晌时赶回了百草洼。雨后的百草洼显得清新宜人,一望无际的高梁、玉米、大豆、谷子等农作物被雨水冲得枝繁叶茂,千里清河堤树木葱郁。大清河水缓缓流淌得像一面镜子,河边泊着几条破船,船的周围有十几只野鸭子在水里戏耍着,那自由自在的样子,并没有给田青带来多少愉悦,反而使田青更加伤感。“哎,我现在还不如一只野鸭子活得轻松呢。”
田青在老堤车站下了汽车,沿着大清河堤的土路往东走,约摸再走三十多里就能到家。可这个时候田青觉得头晕的厉害,胸口里憋闷得难受,想吐却又吐不出来。他抬头望了望盛夏季节里的烈日,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样子再走几里非趴下不可。于是他在一棵老柳树下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昨晚上他和刘莉折腾了大半夜,没来得及休息又坐车颠簸了几百里路,元气大伤,田青觉得太乏太累了,昏昏沉沉地坐着睡着了。过了一会儿,汽车的鸣笛声将他惊醒,他睁眼一看,大堤的土道上自西向东驶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车开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就停下了,接着从车上一先一后下来四个军人。由于田青出身于军人家庭,在省城时又常到爸爸的军队去玩儿,认识好多好多的士兵,因此对穿绿军装的解放军特别敏感。他揉了揉有点迷澄澄的眼睛,仔细打量着他们。哦,三个年轻的和一个中年人。那年轻的战士身上背着冲锋枪和盒子炮,腰里围着子弹带,看样子像是警卫员,威风凛凛的,挺神气又挺吓人。田青倒不是害怕,只觉得蹊跷,这些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到百草洼干什么来呢?那个中年军人看着面熟,就好象在哪儿见过似的,看他的服装和气质,田青判断至少是个像父亲当年那么大的官。田青又想,这么大的官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干什么呢?
这时,中年军人走到田青身边,微笑着,操着东北口音,挺客气地问,“小同志,去百草洼敝庄的路怎么走?”
田青听了脑子里就划开了问号,他们到敝庄干吗?听口音像是东北来的,莫非……莫非跟父亲的事有关……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父亲的音信了,他们会不会知道父亲的消息呢?田青大概是想父亲想疯了,时时刻刻地总抱着一种只要有万分之一希望就要作出百分之百努力的念头来寻找父亲的下落。田青从树底下站起来,眼睛一亮,看着眼前这位中年军人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从沈阳军区来的,小同志,你认识去敝庄的路吗?”
“认识呀,我就是敝庄的,离这还有三十多里。”说着,田青瞥了一眼中年军人左眉梢上那颗黑痣,自言自语道,“真的是从东北来的,有门儿……可他们到敝庄找谁呢,会不会……”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43)
中年军人说,“有个叫红叶的一家是从军队下来的,你知道吗?”
真叫田青猜到了,这几个人果然与爸爸的事儿有关,可到底有哪些事呢?田青不清楚。他非常想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不管是福还是祸,只要打听到爸爸的下落就行,于是他说,“红叶是我母亲,你们怎么认识她呢?”
中年军人一听又惊又喜,左眉梢上那颗黑痣像只喜鹊似的连着蹦了好几次,“这么说,你是田震的儿子田青,对吗?”
田青愈发地糊涂了,这个人到底是谁呀,他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呢。
中年军人见田青的眼睛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目光,便告诉田青他叫白歌,在战争年代和红叶在一个部队工作,曾经在高健军长手下当过作战参谋。“你妈妈没向你们提起过我?”
田青想起来了,刚到敝庄妈妈提到过这个名字,“看样子你们很熟……”
“是呀是呀,好多年没见面了,你母亲她好吗?”
提到母亲,母亲赤裸着身子,在大街上疯跑的情景此时又出现在田青的眼前,禁不住悲伤起来,口里喃喃地说,“白叔叔,妈妈……她……已经疯了。”
白歌闻听极为震惊,这怎么可能呢?当初在古城连心亭那次见面,红叶是那么楚楚动人,几年不见咋就疯了呢?白歌想起诸多往事,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眼下,最要紧的是尽快见到红叶。
“田青,快上车,带我们去敝庄看你母亲。”
田青刚才觉得头晕好了一些,也不怎么恶心了,可上了车不久就又吐了起来。白歌叫警卫员拿出几粒药给田青吃了,田青登时感觉神清气爽,不晕不吐,口里还有一股月季花的味道。
“感觉如何,还好吗?”白歌关切地问。
“嗯……好多了,这药真好,就像灵丹妙药一般。”田青感激地说。
黑色红旗轿车走了二十多里路后驶下清河大堤,钻进青纱帐朝南朝敝庄奔去。白歌望着车窗外密不透风、一人多高的高梁棵子,向田青打听他们一家在敝庄生活的情况。田青把来敝庄遭受的苦难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白歌。当讲到母亲两次遭到公社武装部长赵光头侮辱的凄惨事件时,田青是泣不成声;车内的几个战士也噙着泪花。开车的副官也受了感染,不由自主地将车放慢了速度,并不时偷看坐在自己右边的白歌首长的表情。这位年轻的副官懂得首长的心,他知道首长和红叶有过一段悲壮的爱情故事,首长和他亲口讲过红叶是一个如何如何使男人怦然心动的女人。“要不是田震那小子半道上插一杠子,我和红叶早就结婚了。怪就怪她那个顽固透顶的姨父从中作梗,哎,真他妈的!”每次提及此事首长总是怒不可遏。甭看首长长得文质彬彬的,可发起火来凶得狠哟,“妈那个巴子,谁夺走了老子的心上人,老子就跟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俨然一副凶神恶煞般的嘴脸,令人不寒而栗。年轻的副官还知道,文化大革命刚开始的那年冬天,首长带着他到北京去向林彪副主席汇报工作。那时白歌首长已经由骑兵旅长提升为沈阳军区某军军长,林彪的大红人。在林彪的寝室里,详细了解到了田震调北京保卫中南海的事儿。白歌认为报复田震的机会来了,于是便密谋了一个暗杀计划,第二天晚上就采取了行动。那天夜里副官记得清清楚楚,他和另外两名战士穿便装潜入造反派队伍里,田震出来讲话时,他们就想开枪,可周围的人太多,无从下手。后来,造反派和田震发生了枪击事件,他们认为这是一个栽赃陷害、制造事端的好机会,所以,当田震举起手枪朝天开枪时,他们就抓住这一瞬间替田震准确无误地补了一枪,使那个自称是“卫东彪”的造反派头头儿当场毙命!
    
第二部分 文革第一枪(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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