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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让我在这个冬天爱上北京

_8 人间小可 (现代)
 林小年想解释,可是,声音却干涩。
  倒是苏北海,表情比刚才平静多了,说:“有余,刚才怪我,跟小年没关系。”
  于有余瞪着他,“希望你早点去加拿大,以后没事儿别回来。”说完拉起林小年就往外走。
 苏北海只看到他们的背影在视野里淡出,然后,觉得眼前都是陌生的面孔,竟原来,在茫茫人海里他竟是如此孤独。
  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喊:“北海!”
  蓦然回首,竟然是三月,“太晚了回学校不好交待,况且现在还封校,我就先回去了。”
  “我送你吧!”苏北海跟在三月身后走了两步,却停下。
 因为她说:“不用了,请让我自己走,好证明我还有那么一点点骨气,可以不再顾念前男友。”
  他只能在心里跟她说对不起。
  于有余拉着林小年走出全聚德,在前门大街上晃悠。他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真,像个小跟班,马不停蹄,却不吭声。后来,他加快脚步,她只有小跑的份儿。
  今天,为了显示自己的窈窕身材,她居然穿了小细跟的皮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简直要命。
 她喊:“有余,慢点走吧,我脚疼。”
  他根本不理她,穿过大栅栏,去寻里面那家剪刀铺。
  林小年走的累了,停下来揉后脚踝,那里总是隐隐的痛。
 于有余以为她一直跟着,也就没回头看,这个笨人,今天让他气急,居然让北海那小子抱着白白占了便宜。
  到剪刀铺门口,借着装饰玻璃的反光,于有余往后瞄,想看看林小年的表情有没有悔悟的迹象。可是,这一看,却让他猛然回头,身后,哪里还有林小年的影子?
 心里无由来的一阵急切,刚才的小脾气全然不见了,只剩下担忧,她怎么就会跟丢了呢?
  他摸出手机,给她打电话,却听到葛言的声音,“她不是跟你出去的?……手机忘了带。”
   于有余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满大街喊:“林小年,小年,年年!”
  林小年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惬意的啃糖葫芦,听到于有余的声音,刻意把头低下去。她不想被他发现,然后继续跟着他满大街走。
  他还是看到了她,冲过去。她本以为他会生气,会骂人,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说,将她抱了满怀,在人流汹涌的街头,紧紧拥着。  
 后来,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说:“我以为你走丢了!”
  林小年想起刚才自己故意躲闪,不好意思的摇头。后来,她解释:“我跟北海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其实,他什么都没想,只是生气。现在气消了,也就过了。
  她觉得手上的力道大了些,冲他喊:“抓疼我了。”
 回学校的路上,他一直拉着她的手。
  她问:“斯坦福那边的通知书收到没有?我替你问过了,早寄出来啦。”
 他含笑着点头,“我收到了。”
  林小年一阵沉默,缓缓的抽回自己的手,慢慢的说,“那,你什么时侯走?”
 “你这么盼着我走?”他不动声色的问。
  “不是。”她终于笑起来,“我是想你先去那里探探路,以后,师弟师妹们出去才方便。”
 他早听出她话里的漏洞,师弟师妹们,却没有她。看来,她从没想过留学吧?或者,也从没想过永远跟他在一起。
  “我去美国,你会想念我吗?”他试探的问,只是试探,从没想过能得到她真心的答案,她环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太高。可是,这次,她却毫不掩饰,“会!”那么肯定又不容质疑。
  这样的回答,让于有余愣了几秒。而他的话,却让林小年愣了一刻钟。
  他说:“林小年,我已经想好了,留在北京读研究生,哪儿都不去,省得你想我的时侯见不到。”
  那年春天,因为非典,他们错过了花团锦簇的绚烂时光,却意外邂逅了美丽爱情。
 当然,正是因为有了爱情,才有了日后的折磨。
第五章 心有彷徨
第 1 节
 解除封校已经是六月的事儿了。那时,非典并未完全结束,公共场合几乎没什么人。于有余便陪着林小年大逛北京城,从皇城根一直绵延到郊区县。林小年第一次对北京有了一个整体概括的认识。
  七月,于有余收到Q大研究生班的录取通知书。
 如果未来不发生什么,他们这么走下去,也可谓圆满。
  暑假的时侯,林小年没回H市,而是跟老爸老妈请了假,跟一帮同学去了长白山,当然,也有于有余。大家跋山涉水,一路走一路玩儿,都已经乐不思蜀,早把非典忘到了九霄云外。
  那天,本来要去天池,林小年却接到一通意外的电话。她从来没想过欧阳菲给会给她打电话,她的声音愤怒而苍凉,“怀宁病了,你来看看吧!”
  乔怀宁是她欧阳菲的男朋友,病了理应她来照顾,为什么要她去看呢?林小年淡淡的回复:“很抱歉,我在长白山,一时回不去。”
 欧阳菲没再多说,突然就挂了电话。
  林小年琢磨着,事情似乎有些不寻常。
  后来,于有余在门口喊她:“小黏糊,走了,大家就等你呢!”
 她拿起背包递给于有余,咬着牙喊:“再跟我叫小黏糊我跟你急啊,——好多鱼!”那时侯,流行一种零食,名字好像叫“好多鱼”,于公子曾买过给她吃,她就记住了,打趣他:“明明都姓于了,还叫有余,名副其实的好多鱼啦。”
  “再叫好多鱼亲你!”这个威胁果然有效,成功让林小年闭了嘴,乖乖跟在他身后向天池进发。
 半路上,林小年心跳不正常的加速,眼皮直跳,大家停下休息的时侯,她抽时间给乔怀宁打电话,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结果,电话一直响,却没人接。
  直到了下午,乔怀宁才回了电话给她:“年年,你找我?”那声音,明明中气十足,哪里像生病呢?
  “没事儿。”她用舌尖润润唇,继续说:“我在长白山,回去帮你带点什么?”
  他愣了一会儿,微微笑着说:“什么都不用!”
  “……”如此,这般,却是没话可说了。
 “我挂了!”
  “好!”如今,二十年的情谊只剩一个好字。
 她有些困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乔怀宁?难道就是因为他是她的青梅竹马?想了半天仍一片混乱,如浆糊般稠黏。看来,于公子叫她小黏糊还真是叫对了。
   电话那头,乔怀宁涔了满头大汗,可能北京的夏天太热了吧?他刚才本有很多话要对她讲,可是,却一句都没说出来。他靠在沙发上往后仰去,轻轻合上眼,感觉很疲惫。
  欧阳菲走进这间刚租下来的屋子,对乔怀宁说:“一会儿,基金会的人过来,你现在还不能休息。”
   从长白山回来,林小年回家住了几天,又赶紧返校,猛攻英语六级。
  于有余成天无事儿,就陪她耗在自习室。时不时给买点零食,泡点茶水,还在她耳边说点情话啥的,反正过得还算轻松。
 于公子说:“暑假我都这么牺牲了,寒假你可要给我补回来。”
  林小年没明白啥意思,问:“怎么补?”
  “笨,寒假在北京过年,陪着我呗!”
  “在北京过年?我们家老林夫妇非给我剐了不行!”她赶紧摇头。
  “这么点小要求都不答应?”他尽量表现的可怜兮兮。
  看到他这些日子的辛苦,林小年有些不忍,说:“要不,我问问能不能晚回去几日?”
  “问吧,问吧,未来岳父岳母都是开明人,不会不明事理的!”他把手机递上去,教唆她。
 她瞪了他一眼,“有毛病吧?暑假都没过完呢,现在怎么问?”
  他只好讪讪的作罢,“过些日子一定要记得问。”
  暑假再开学,于有余已经搬到Q大。
  乔怀宁考上了B大的某管理学院,硕博连读。欧阳菲仍在B大读研究生。
  关澜从宿舍搬出去,换到了8人一间的普通公寓,宿舍里又来了新人,却是她们都熟悉的师姐阮晴空,而这个师姐平时十有八九不回来,已经在校外跟薛师兄同居良久。
  一切好像变了,一切又没有变。
  于公子怕自己离学校远了,顾全不到林小年,那个虎视眈眈的小师弟有机可趁,于是跟林小年提议:“不如,我们也租个房子出来住吧?”
  外面住没有人管,想什么时侯睡觉,什么时侯起床都可以,哪怕深夜上网玩儿游戏到天亮,都不会受限制,这样的提议不是不诱惑。可是单纯的林小年第一次思想复杂的问:“我们?我跟你?”
  于公子潇洒的点点头,似乎只等她一句话就要马上行动一般。
  林小年想了想,斩钉截铁的说:“不行!”
  于公子略显失望,但还是信心十足,“我们住一起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迟了比早了好!”林小年不算精,但却有自己的道理:“万一,以后我不嫁你,岂不是白让你占了便宜?”
  “林小年,你敢不嫁我?胆子也忒大了吧,看我不制你的。”于有余追着她乱吻一番,闹够了,才停下来休息,于公子拥着她说:“留你在Z大,我这心里总不踏实,要不哪天我们把结婚证给领了吧?”
 林小年差点笑岔气,“我们才多大?听起来真可笑。”
 于有余强调:“我是认真的!”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心里感动的汹涌澎湃,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想抱着他暖暖的胸膛,一起走到天长地久,天荒地老。可是,人生无常,她不敢给他任何不敢肯定的承诺。
  她窝在他怀里,用细嫩的小手在他坚实的胸部划着绕来绕去,来回重复着普通的三个字。
 于有余终于满意的笑起来,热哄哄的唇凑到她耳边,说:“我也爱你!”
  爱情就是这么世俗而简单。
 新学期开学,Z大团委要求学生会组织捐献骨髓活动。
  林小年跟周晓蔚做活动策划的时侯问起:“捐献骨髓有什么用?”
  周晓蔚拿了宣传册给她看:“骨髓移植能挽救白血病人的生命。”
  宣传册是红十字会和B大一个学生社团联合制作的,上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林小年不免多看了两眼。
  也就无意一瞄,让她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第 2 节
  林小年坐在停云茶楼里好久了,她点了一杯普洱,低着头慢慢喝,厚厚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不自觉用手去撩,却摸到眼角一片湿润。
  欧阳菲匆匆赶来,坐在她对面,眼里充满莫明的敌意,“难得你主动找我啊!”
  “……”林小年动了动嘴,终于没说出话,只是客客气气的请服务生给欧阳菲上了杯清火的碧螺春。
  欧阳菲仔细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语气终于平静下来,缓缓的开口,讲述那些林小年不知道的故事。
  就在她刚上大学那个暑假,乔怀宁无意中发现眼睛中心有一个斑点,后来去医院,被确诊为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当时,医生估计他只有5年的生命……
  乔怀宁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时失了神,还以为医生在跟他开玩笑,他跟医生说:“怎么可能?我可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医生看着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那个暑假,他听说林小年来到北京的时侯,激动的快要疯了,成天跟学生会里的同学念叨,“谁有年年漂亮呢?谁能比年年可爱呢?”
  他们便问他年年是谁,他居然脸红着结结巴巴的说,“我妹妹!”
  哪个男生提到自己的妹妹能脸红?所以,大家都知道了林小年是乔怀宁的青梅竹马。
  ……可是,那个夏天,随着医生的一声宣布,一切幻想都不存在了,乔怀宁像失魂了一样,对着天空喊,“为什么?为什么?”欧阳菲停下来,深吸了口气,接着说:“有时侯,看到他颓废的样子,我都忍住不劝他,想开些吧,趁着还有机会,跟你的青梅竹马好好谈个恋爱。”
  那是欧阳菲第一次看见乔怀宁哭,一个大男生,居然哭得肝肠寸断,也是那次,她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该来的还是来了,仓促的,从容的,林小年到学校后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我是——小年”的时侯,乔怀宁居然笑了,露出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温柔面容,顾不得再为自己伤心,只想去看看她。
  他第一次从Z大回去,一直笑了很久,跟学生会所有人形容了一遍林小年穿着无袖纺纱裙的模样,让大家对林小年这个名字充满了好奇,B大才子乔怀宁喜欢的女孩儿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欧阳菲找了个借口跟他去了趟Z大,回学校的时侯跟他说,“你这个妹妹定也喜欢你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当时,乔怀宁却那么沉默,仿佛充满了忧虑,他说“她只是我妹妹!”,可谁都知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欧阳菲抬起头,脸上一片痛楚:“林小年,还记得你大一的时侯他过生日吗?或者,那么久,你已经忘记了。你买的生日蛋糕,他都舍不得打开吃,而是望了好久。那天,他跟我说‘小菲,你说我还能有机会喜欢一个人,给她带来幸福吗?’当时,我很诧异,后来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直在害怕,怕不能陪你一起走完人生。他说‘小菲,你帮我吧,我需要一个战友!’我本想摇头,可是,后来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哪怕只是站在他身边,我想,也是我求之不得的幸福吧?”
  每当想起他经常唱的那首歌,欧阳菲都会妒忌你,——《我的眼里只有你》乔怀宁已经那么决绝的拒绝所有的人,因为,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林小年。
  为了刀,他从医院偷跑出去,枉顾自己的死活,硬是去万叶体育馆参加篮球赛,他说“我不去年年会失望。”当时,欧阳菲不是更失望?他居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只能跷课,带了药到Z大找他,比赛结束的时侯,他跟她说:“年年会不会有了喜欢的人?”当时,那表情是欣慰,也是不舍,是欢喜,也是绝望。
  乔怀宁说“我只要站在年年旁边看她快乐就够了。”他给林小年买了MP3,却不敢说是自己买的,让欧阳菲帮着想借口,怎么给她才能让她接受的心安理得,他那么细心的为她考虑,甚至每个细节。
  每次林小年打电话要他做什么,他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他那么细心呵护着她,只想她快乐,至少比他快乐。
  那年春节,他明明住院,却还要欧阳菲帮忙撒谎,说去她们家过春节。他只想林小年能安心的回家过年。可是,那个春节,他自己却过的一点都不安心,一边挂着掉瓶还一边翻译英文稿件,欧阳菲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他却说:“年年一直想要买个手机,不若我翻译些东西,赚点稿费送她。”又是为了——林小年,欧阳菲开始妒忌起这个名字。
  欧阳菲的语气愤怒且不平,停了一会儿,又恢复正常,她饮了口茶,涩涩的咬着唇,然后,仰起头,冷淡的笑。“有一次,你跳进昆玉河里救人,把自己冻坏了,一直发高烧,真把乔怀宁吓着了,他连着好几天熬夜,查找如何退烧的资料,那时,他自己的情况更糟糕,牙龈出血,体重明显减轻,医生怕他有意外,开始禁止他上网,后来,学校知道了他的病情,又敦促他住进校医院,可都这样了,他自己却不当回事儿,好几次溜出去看你。直到后来,我跟他吵架,提醒他这样可能害了他自己,也不能给你幸福,他才猛然反醒……”
  乔怀宁那么努力的克制自己不去找林小年,欧阳菲都看在眼里,既心疼又辛酸,她听见他对着空气说:“年年,我那么想你!”她除了劝他放弃别无他法。
  有一回,他红着眼睛跟欧阳菲说:“当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侯,她会找到她的快乐吗?”她只能无奈的点头给他安慰。
  当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跟她交待:“如果到时侯年年怪我没告诉她这个病,你可要多替我解释,跟她说明白,别让她惦念我,最好让她忘记我。”他也在矛盾啊,希望林小年能忘记他,又希望她永远记得他。
  林小年有了男朋友,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她羞怯的在他面前宣布的时侯,乔怀宁心里没有喜悦,他羡慕于有余,更妒忌于有余,他居然后悔自己的退缩,没有让林小年快乐起来。即使,她日后的快乐那么重要,可是他宁愿自私一次,放任自己毫无保留的去爱她,然后离开的时侯让她想念一辈子。
  那天从植物园回去,他一个人在宿舍闷了很久。可是,第二天,他又彻底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他说:“年年快乐就好了,其它,我已无所求。”
  本来,毕业的篮球告别赛医生不建议乔怀宁参加,可是,他却跟医生说了一箩筐好话,“我不激烈运动,只上场象征性走两圈,绝对不会让自己累到”他怎么跟医生这么保证的。
  欧阳菲眼里含着泪,还是微笑着,紧盯着林小年,“他还是为了你,因为你跟于有余要来看比赛。可是,他的病已经无法控制了,即使简单的走上两圈,都会体力不支。那天,他第一次晕倒在篮球场,倒下的一瞬间还在叫你的名字。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出过医院。
  今年春节,为了不让父母怀疑,他硬撑着回了一趟家,本想多找你聊聊,可是,你却刻意躲着他,他自暴自弃的说‘年年或许是讨厌我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以后记挂着费心。’
  春节后,他似乎断了一切念想,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扰你和于有余。
  后来,他跟学校申请成校园骨髓库,这个民间组织旨在帮助那些能找到骨髓配对的白血病人恢复健康。可是,今年,刚好赶上非典,所以,骨髓库运作很费力。
  怀宁一直在为这件事儿努力,可他自己的身体却每况愈下,好几次有发热症状,我怕万一有不测,所以,给你打电话,希望你能劝劝他。
  可是,你都有了男朋友,再求你又有什么用呢?况且,他的病情最不愿意让知道的人就是你。”
  林小年捏紧手里的面巾纸,一动不动,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欧阳菲自言自语,眉宇间净是无奈,“林小年,你还是去看看怀宁吧,只要他能快乐,哪怕让我付出尊严来乞求你,我也愿意。”
  看来,这个世界上为爱情痴傻的大有人在。
  林小年似乎还在懵懂的梦境里,她不敢呼吸,怕哪怕一丝牵动,把梦惊醒,然后一切再也回不去。她不相信欧阳菲说的那些话,心里总在自我催眠“她在编故事,只是要骗取我的眼泪!”
  可是,脑海里浮现出昔日的点点滴滴,一切又由不得她不信。
  “乔怀宁,真傻!”而她自己呢?难道不傻?
  欧阳菲呢?不是更傻?这世界上正因为有她们这样的傻人,才会有荡气回肠的爱情吧?
第 3 节
  林小年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茶楼,怎么去的B大,又怎么找到的乔怀宁?她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记得心中的想法:希望他还在某一个地方等她。
  乔怀宁正站在篮球场边上,看着空旷的球场发呆,林小年就这么远远的看着他发呆。他高挑挺拔的背影在她现在看来是那么孤单,夏季的光线很强,笼在他身上,刺得她眼里一阵疼,然后,泪,就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乔怀宁回过头,起初看到林小年还觉得恍惚,总以为是幻觉。过了几秒,他还是向她走过去,“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他帮她拭去泪水。
  林小年还是没忍住,扑在他怀里大哭:“怀宁哥哥!”
  乔怀宁有些紧张,蹙起眉,手根本不知道该忘哪儿放,后来终究还是贪恋她的娇柔,把手轻放在她肩上:“是不是跟于有余吵架了?”所以,才会来找这个娘家人哭诉。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年年不哭!我请你吃冰激淋。”他像小时候那样温言哄劝她。
  她抽噎着,紧咬着下唇说:“我要香草味的!”
  可是,不管是巧克力还是香草味,她都咽不下,痴痴的望着对面的乔怀宁发呆。
  乔怀宁终于发现她的表现有些不寻常,小心提醒:“快吃,冰激淋都快化了。”
  林小年不敢抬头,怕眼角的微光泄漏了内心那些心疼与不舍,于是,她把快化掉的冰激淋往嘴里一塞,然后别开头,假装擦了擦嘴角。
  乔怀宁吃东西的样子很文雅,边吃边问林小年:“不打算告诉我你跟于有余怎么了?”
  林小年僵僵停住颤动的手指,用了很大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恨骗我的人!”
  这样的话,让乔怀宁一愣,他勉强挤出一丝笑:“欺骗也有善意的,只要他没有恶的动机,就应该原谅。”
  林小年第一次抬起头,直视乔怀宁,仿若不这样看他,她就没有了说话的勇气:“你也会骗我吗?怀宁哥哥。”这一声怀宁哥哥,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叫出来。
  他将手放在胸口,真诚的看着她,很认真的说:“我不骗你。”
  林小年缓缓坐正,深呼吸,过了很久,才平下情绪。
  他不但骗她,还骗了她彻底。
  可是,面对这样的乔怀宁,她怎么能戳穿?
  离开B大的时侯,林小年又看见欧阳菲,她一如既往的站在乔怀宁身后,朝林小年做了个手势,那意思问她都跟他说了什么?林小年悲哀的摇头,他滴水不漏,她还能说什么?
  这样的狗血的情节电影和小说里原本见多了:男主爱上女主,后来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怕误了女主幸福,所以对她刻意疏远,想让女主死心,可女主却无意中知道了男主的秘密,所以更对男主死心塌地,誓死不离不弃,最后,往往在伟大爱情的感召下,男主神奇的康复了,和女主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幸福,林小年曾经那么渴望和憧憬过,可是,真要实现起来,却已经遥不可及。
  晚上回了学校,林小年已经疲惫的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沈三月担忧的看着她:“这是怎么了?累成这样。”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敷衍着毫无表情的苦笑。
  葛言似乎还没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举着罐装的啤酒递给林小年:“来,我陪你喝两口!要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林小年咕咚咕咚灌了一整罐啤酒,还不消解,望着葛言床底下装啤酒的箱子说:“要不,今天咱俩拼一把,看谁能喝倒谁?”
  葛言当然不示弱,“来,来,小年,你今天真是不一样了呢!”
  两个人不顾沈三月的劝阻,执意拼起酒,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不一会儿,桌子上便堆起了成堆的空罐子。
  喝完了,葛言嘤嘤的哭,林小年只是看着不说话,后来,干脆陪着她一起哭,她搂着葛言的肩,抽噎着说:“这世界上的人,谁的伤都不比谁的少,只是有些伤在别人身上,我们看不见。”说到后来,葛言不哭了,林小年却嚎啕大哭,旁边,还有沈三月莫名其妙的抹眼泪陪着。
  该醉醉过,该哭哭过,早上醒来,日子依然没变。
  林小年躺在宿舍的床上,使劲掐自己的黑眼圈,提醒自己:坚强!
  林小年居然跷了“灭绝”的课,体委陈涵打电话跟她说:“灭绝师太差点气死,居然有学生敢公然缺课,这学期,她扬言要让你不及格啦!”林小年只是微微蹙眉,“我忘了请假,你替我跟老师说一声!”
  她一上午跑了两家医院。甚至在三院挂上了专家号。
  医生看着这个漂亮的女孩儿有些疑惑,直往她身后瞅:“你自己来的?”
  林小年确定的点点头,问:“自己不能来?”
  医生微赧,说:“当然能。”
  医生很少看到这样的病人,进来之后不说自己哪里不舒服,而是先滔滔不绝的询问白血病有那些表现,起居饮食该注意什么,这个病能不能治愈,一般病人能活多长时间?……
  医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花那么多钱挂个号,你就是为了来问这些?”
  “当然不是!”林小年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成摞的资料,一页一页翻给医生看,“这是我从网上搜罗来的,有些不明白,需要请教您。”
  医生开始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不是你病了?”
  她摇头,神色凄凄:“我倒是希望得这个病的是我自己呢!”
  于是,医生有了恻隐之心:“你有时间去我家坐坐吧,我详细给你讲。”
  林小年很忙,忙着给学生会做骨髓捐献的倡议活动,忙着跑医院,忙着去找乔怀宁,忙着上课,补笔记……总之,她忙的一塌糊涂,快要虚脱的时侯,把于有余给忙过了。
  直到于公子的电话追过来,对她劈头盖脸的一顿批判,她才想起,原来,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了,隐隐的竟有几分想念。
  于公子说:“林小年,你再不回我短信,再不接我电话,我就把你绑了同居去。”同居,是新新人类薛冰阮晴空喜欢的生活方式,一度让于有余羡慕的要死,他曾多次诱惑林小年:“出来住吧,我就可以天天看见你了。”她断然否决说:“时时相见,未久生厌!不能同居,我还要给自己留些清白,以后嫁个金龟婿呢!
  当时,于有余那个失望,说:“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还金龟呢,连绿毛龟都别想!要不,我就绑了你,非法同居。”从此,她一不听他的话,他就用这个要挟她。
  林小年呸了一口,“几天不见,本以为你长进了呢,没想到还是无赖一只。”
  于有余被她骂不怒反笑:“这只无赖请你吃饭,可赏光不?”
  吃饭,她何尝不想?忙了一下午,肚子早就在唱空城计,可是看看手上的一叠笔记,她终究还是叹了一声,说:“我不饿,最近减肥,你自己去吃吧!”
  于有余撇撇嘴,“真不吃?可是你上次说好吃不贵那家的焦溜丸子。”
  她吞了吞口水,想着明天还要跷课去找乔怀宁,要提前要把明天的作业提前交了,硬是忍住诱惑,“这几天又不想吃那个丸子了!”她撒谎。
  于有余有些失望,还是很欢快的说:“好吧,既然我们年年不喜欢,那我再安排别的节目。”
  “嗯,如果创意好,下次一定参加!”林小年敷衍着。
  许是于有余听到她那样淡然的、无动于衷的口气,竟觉得有几分莫明的恐慌。
  第 4 节
  乔怀宁拧紧眉梢,波澜不兴的语气里感觉不出一丝喜悦,反而有淡淡的忧虑:“年年,这几天你倒是闲,为何总来B大?”
  林小年嘟起嘴,凉薄的叹息,“人家心情不好,找你消解消解,难道不行?听这语气倒是嫌弃我呢。”
  乔怀宁揉了揉她乌黑顺溜的头发,突然又止住手,慢慢收回来,“这副样子,还不肯承认跟于有余吵架?”
  她只能摊开臂,顺着他的话讲:“是啊,吵架了,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乔怀宁向来老实,“道歉啊!”
  “又不是我错。”林小年吐吐舌头,拉住乔怀宁:“我们别提这个,扫兴,不如你带我去参观你们学院的教学楼,据说好多名星教授,或许运气好真能遇上一两个。”
  “好,”他不觉有什么异样,只顾做她喜欢的事儿。
  B大向来以博大著称,从研究生宿舍楼到办公楼竟然走路有二十多分钟。
  走到半路,林小年喊热,乔怀宁便用手做成扇子替她扇风,边扇边告诫她:“以后若大热天出去要戴个帽子,遮阳。”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以后不在她身边了,此时,正交待后事。
  林小年心里堵得慌,不禁顶了他一句:“你若不看着,我就不戴。”
  乔怀宁笑起来,“好像戴帽子给我看一样?不是怕你热。”
  他越这么淡定的笑,她越觉替他难过,后来说了句:“乔怀宁,你为什么就不生气?”
  他怔了怔,又恢复了一脸温和宁静,幽幽的说了句:“我还有什么好气的?”是啊,他命都快没了,生气还又什么用?
  林小年愣愣的止住步子,拉着他停下来,在校园的座椅上休息。
  “突然很想喝冰红茶!”她随口说。
  乔怀宁还是觉出来她稍微反常的表现,笑笑:“我去买。”
  林小年早已察觉乔怀宁的疲惫,摇摇头,扮个鬼脸,抢先站起身:“我去。”
  待到林小年捧着冰红茶和零食走回来的时侯,乔怀宁已经不在原地。
  林小年失落的站在刚才他坐过的地方,冷不丁发现地上有几滴暗红的血迹。她用手机拨了他的电话,问:“怎么不见了人?”
  乔怀宁为难的沉默了一下,小声说:“导师找我有事儿,就没等你,先走了,一会儿你自己回Z大吧,我今天会很忙。”
  林小年心不在焉的应着,连手机什么时侯掉地上的都不知道,直到有人提醒她:“同学,你的东西掉了。”
  她无奈的点点头,却无心去拣,仿佛那些掉落的东西与她无关。
  不知哪里跑来的路人甲和路人乙正在谈论什么。“刚才那个很帅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哪个系的?”“哪个?”“鼻子突然出血的那个,突然就跑掉了……”“原学生会的……” 耳边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而她的心却越来越遥远。
  尽管于有余研一的课程比较多,可他仍尽量抽时间经常回Z大。没办法,因为女朋友在这里嘛。他从教室找到自习室,又从宿舍找到图书馆,凡能想到的地方都找到了,根本没发现林小年的踪迹,于公子自言自语的叨念:“还能跑哪里去?”他知道,她一般都遵循三点一线的生活模式,没事儿不会出学校大门。现在找不到人,心里自然有些焦急。
  幸好还有手机,他给她拨了电话,可是,却无人接听。
  于有余心里更急,便去找葛言跟沈三月,她们几个一向亲厚,应该知道林小年去了哪里吧?
  葛言跟沈三月都在自习室准备六级考试,于有余问起林小年的去向,她俩都不知所以然。
  “小年应该去上课了,早上跟我们一起出的门。”
  “没去Q大?最近没提要出去干吗呀。”
  “手机也带了。”
  “等等吧,或许就快回来了呢!”
  这一等就是一天。中午,于公子请葛言跟沈三月吃了午餐,林小年没回来,晚上又请她俩吃了晚餐,林小年还是没回来。
  于公子真急了,不停的拨打林小年那个号码,后来,他自己的手机没电了,换了葛言的继续打,直打到林小年的手机关机。
  于公子在Z大中心花园里转悠,跟葛言她们说:“她还能去哪儿?”
  看着他焦急的样子,沈三月赶紧安慰:“没准儿手机放书包里了,没听见,可能现在正往学校走呢。”
  葛言也跟着劝:“别急,一个大活人,还真能丢了咋的?”
  于公子直跺脚,“等回来了一定要好好教训她,这个笨蛋!”
  可是,他真能忍心教训她?
  当林小年顶着星月回到学校的时侯,已经晚上九点多。正对着校门的教学楼里的等亮得异常耀眼,照得中心小花园如同白昼。葛言跟沈三月已经回了宿舍,只剩下于有余一个人在那里。
  他的身影异常高大,带着几分俊逸和张狂,他昂首站在小花园里,盯着从校门口缓缓走进来的林小年。
  几天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不少,身影在夜色里更显纤细柔弱。
  她的眼神有几分迟疑和不确定,怯怯的喊了声:“有余,是你吗?”
  他所有的焦急都不见了,随着她清脆又温柔的一声呼唤,澎湃的思绪化作涓涓细流,他上前几步,钳住她的肩膀:“去哪儿了?”
  林小年仔细的看着他眉梢的焦灼愠味,舔舔干裂的唇,“出去转了一圈。”她居然没说她去B大,她去见乔怀宁,是觉得心虚,还是觉得没必要向他交待?
  “你这一圈转的着实大了点,居然让我等了一天!”他不忘小小的抱怨,好勾起她的不安,赢得她主动送上的道歉吻。
  可是,她似乎心情不好,只是悄悄转开头,跟他说了句:“对不起!”
  于有余的大手包住她的,握紧,然后冲她媚惑的一笑,那威力绝对不低于女人的风情万种,“笨蛋,我还担心你被人拐跑了呢!”
  林小年刻意勾起一抹浅笑,有些勉强,但还是尽力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谁会拐个笨蛋走?那不是更笨蛋了?”
  第 5 节
  她一天没吃饭,都没感觉到饿,可是,见到于有余的时侯,肚子却突然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于公子笑话她:“也不知道属什么的,这么能吃!”
  她瞪他,撇撇嘴,继续吃好吃的豆浆油条,边吃边问:“能不能打包明天早上再吃一顿?”
  于公子不置可否,待她吃完东西,小声跟服务员交待了几句,于是,服务员便提着打包好的几个盒子把他们送到餐厅门口。
  于有余问林小年最近忙什么,为什么打电话总不接,林小年哼哼哈哈的环顾左右而言它,后来终于想起翻看手机的电话本,却找不到了手机。那是乔怀宁送她的礼物,丢了免不了心疼。
  她的情绪低落到极点,脸上的表情也懒得再伪装,一甩头发,有种想哭的冲动。
  于公子只闲闲的看着她翻查完书包,才开口:“不就是一只手机?丢就丢了呗!”
  她心情本来不好,虽然吃完东西有些缓解,可是现在又遇到这样的事儿,自然脾气大了些,听于有余这么说,更气起来,“一只手机?你知道什么?”那可是乔怀宁生病的时侯吊着点滴翻译外文赚的稿费买的。
  于有余若有所思的眯起眼,“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等了一天,想看到她,可不是为了看她生气的模样,也不是等着她回来同他吵架。可是,她那样的坏脾气就是惹毛了他,让他忍不住发火:“我只知道你是我女朋友,出去逛了一天,白白让我等了一天,回来居然连个解释都没有。”
  林小年执拗的倔脾气也不懂得回旋,直直的跟他顶嘴:“我又没说让你来等我,是你自己莫名其妙的跑来的!”
  “莫名其妙?”于有余靠近林小年,眼里有一种陌生的暴戾,“你怎么不说我是自作多情?”
  他冷笑,然后猛然推了她一把。
  林小年根本没想到他有这样的举动,开始吓了一跳,后来,想躲开的时侯,却来不及,硬生生被他推倒在地上,跌的屁股像碎开了一般。
  她委屈,她气恼,她不顾一切的挥开他来扶他的大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她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于有余顿时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动手推了她。他慌乱的扒了扒头发,震惊于自己的举动,然后,小心的伸出手想扶起她。
  可是,林小年却没给他机会。
  她哭起来,哭得昏天黑地,像是在借题发挥,于有余更慌了。赶紧道歉:“年年,对不起,刚才我不是有意的。”
  林小年不理他,掉个头,继续抹泪,好像她的伤心跟他无关。
  于有余彻底无奈了,强硬的将林小年搂在怀里,细声说:“别哭,看你这么哭法,我都想哭了。”林小年的粉拳捶在他胸口:“谁让你欺负我?”
  她肯说话了,他总算有些放心,“要不,我让你推一次?只要你别哭,行吗?”
  林小年心不在焉的让于有余送回宿舍,然后,于公子低声下气的陪她说话企图讨好她,气氛总算缓和下来。于有余趁机说:“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累了?脸色都不好看。要不,这个周末我们去密云水库钓鱼?”
  林小年想起这些日子,她经常去看乔怀宁,而忽略了于有余,不免觉得有些惭愧。现在,于公子提出去钓鱼,她不好不同意,于是,乖巧的点点头。
  于有余的表情像小孩子得到糖果一样兴奋,拉着她的手晃来晃去:“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就找五哥借渔具去。”
  那天,本是风和日丽。
  一早,于有余去了趟电子城,买了只最新款的手机,后来选号的时侯,他还觉得遗憾,林小年原来用过的那个号码暂时补办补上了,等有机会再替她补吧。
  车子的后备箱装了上好的专业渔具,那时特意跟五哥借的,他想,林小年应该会喜欢钓鱼吧,毕竟两个人能安静的坐在一起,可以好好聊聊他去Q大以后的生活。如果可能,他想她也考到Q大,继续做他师妹,如果这样,他会考虑继续留在Q大读个博士。
  周六上午,出行的人多,车子在三环上有些堵,于有余便打开音响,里面有五哥新买的CD,却是老歌,《冰雨》,“曾经年少爱追梦,一心只想往前飞,行遍千山和万水,一路走来不能回……”伤感的旋律,配着低沉的吟唱,总勾起人淡淡的惆怅。于有余不喜欢这样的调子,随手关了音响。他心里焦急,莫明的狂躁,怕林小年等烦了,可是,这路况又由不得他快,只能耐着性子在如潮的车阵中缓缓行进。
  林小年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于公子一到,随时出发。葛言和沈三月都去了首都体育馆,看短道速滑比赛,如果不是跟于有余去钓鱼,林小年本来也要去的。
  于公子还没来,林小年就在宿舍上网,顺便等他。
  QQ挂着,最近,沈三月不知哪里弄了个摄像头,居然可以视频,看到年糕也在,林小年突然很想看看平日的乔怀宁在宿舍是什么样子,于是,发了个视频请求过去。
  很快,她收到了乔怀宁拒绝的回复。她不死心,又发,他又拒绝。
  林小年奇怪,打了一大串的问号发过去。好了好半天,那边才回复她:“我是欧阳菲,上QQ帮乔怀宁交下作业。”
  林小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乔怀宁呢?作业为什么不自己交?”
  欧阳菲似乎思考了很长时间,才跟她说:“在医院,他最近情况很糟糕,医生说恐怕拖不过这个秋天。”
  林小年只觉得胸中胀了一股子气,怎么也呼不出来,压得胸口一阵一阵的酸疼。
  欧阳菲说:“林小年,你今天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别忘了带瓶冰红茶,他发着烧还念叨呢,一门心思的想着能再见到你,——你才是他活着的动力。”
  她突然想起来那天在Z大,她去买冰红茶,回来却不见了他的影子。
  乔怀宁,他真会骗人!明明身体不舒服,却告诉她导师找他有事儿。明明等着她买的冰红茶,却让她自己先回学校。他一直在骗她,这样的欺骗,他打算维持到什么时侯呢?
  Z大的第三医院,不远。她随手招了辆出租车,赶过去。这样的时刻,即使他不想让她在身边,她也要站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与他同呼吸,共命运。
  不为别的,因为,她曾经爱过!
  第 6 节
  乔怀宁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微合着眼,露出眼底淡淡的青灰,显得憔悴不堪。
  估计他是很累了,身体极虚弱的附在床头,很久不曾动。
  林小年偷偷望着他,心底有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的恐惧,“他不会就这么抛下这个世界吧?”他不会就这么抛下父母和她吧?毕竟,冰冷的世界里他一个人走,她终究舍不得。她忧心的看着大病房里唯一一个异常安静的身影,目光渐渐模糊。
  乔怀宁终于动了动,或者没动,只是她的幻觉。
  “小姐,你找谁?是来探病的家属吗?”护士在病房门口拦住她。林小年赶紧摆手:“我……我不找谁。”她赶紧哽咽着逃到一旁,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林小年原本记得自己还有事儿,可是,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事儿,只能坐在医院的挂号大厅里苦想,直想得大脑里一片空白。
  中午的时侯,林小年用医院的公用电话打了于有余的手机,她总算记起了他的号码。
  于公子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沉寂下来,小心翼翼的问:“年年,你去了哪儿?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了。”那语气,可怜兮兮的,带着委曲求全的包容。
  她不安,她愧疚,她说:“对不起,有余!我急着出门,忘了告诉你。我们现在去钓鱼还来得及吗?”
  她很少这么客气的跟他说话,可能他觉得不适应,没几秒钟,又跟她吼:“现在几点了?还去个屁呀!”
  林小年幽幽的笑起来,却不见快乐的酒窝,她柔声的,没有底气的问:“下次,好吗?”
  于有余无奈的摇头,下次?也许,值得期待!
  于公子很挫败,他靠在停在Z大女生宿舍楼下帕萨特车上吸了支烟,引得过往的师弟师妹都驻足观望,他只能露出一抹苦涩的笑。
  之前他一直开着五哥那辆兰博坚尼,后来,因为林小年说招摇,他换了普通的帕萨特开;之前,他从来不吸烟,因为觉得呛,可是最近因为觉得无聊,觉得有种无法释怀的烦躁,他开始尝试吞云吐雾,想在烟雾缭绕中寻得一丝解脱。
  林小年回到Z大的时侯,已是下午,让她没想到的是,于有余仍然没有离开。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于有余,他原本洒脱的俊脸一时有多种表情,有狂乱,有不安,有担忧,有怅然,有患得患失的焦虑,亦有无可奈何的疑问,
  在于有余一低头,弹掉指间烟灰的瞬间,那种遗世独立的寥落,抽得她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紧,想上前拥住他,帮他抚平眉心那些如有若无的忧伤。
  这已经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狂妄、顽劣的纨绔子弟了,不知道什么时侯,他已经悄悄改变,变得低调、随和、平静,变得柔和、委婉,变得温润。
  他这样的改变让她内心激荡澎湃着的感动,也有略微无所适从的羞赧。
  她快步走近他,扑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寻求安稳,她主动搂紧他,低喃了一声他的名字:“有余!”
  于有余被这样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顾不得自己之前等待的烦躁,反抱着她:“怎么了?”
  林小年不说话,窝在他怀里不肯动。
  他贪恋两个人这样宁静的相拥,也不再多问。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她终于抬起头,望向他的充满漩涡的眼眸,那里仿佛蕴藏了太多的疑问,她嘟起嘴,说:“你怎么没走?”
  他笑笑,“你没回来!”
  他牵着她的手,握得很轻,生怕握着的不真实,稍微一用力,会如沙般流逝。
  昆玉河已经开始泛清,能清晰的看到河底的水草。
  望着流淌的河水,于有余问:“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儿?”他的眼神坚定,语调柔和,带着无法抗拒的蛊惑和引诱。
  林小年只觉得心底的重量在减轻,压在心中的大石头突然卸掉了一半的重量。她问:“你会支持我?”
  他认真的考虑,郑重的点头,“无论发生什么事儿,我都站在你身边!”
  她被他的表情感染了,略微倚靠在他胸前,望着很遥远的地方说:“乔怀宁病了!”
  她说的声音不大,语气不重,像微风中呻吟的叹息,可是,于有余的身体却激灵灵一颤。
  他正视着她,分辨她表情里的每一分变化,然后,突然抱紧她,拍着她消瘦的肩膀,说:“别怕,会没事儿的!”
  林小年沉溺于这样的安慰里,不敢想以后的结果,此时此刻,她唯一能感到的是:于有余的胸膛那么温暖,是她不愿离开的地方。
  原本安排的钓鱼活动没能成行,于公子不免遗憾,他说:“白准备了这些。”
  林小年更是充满歉意,“我下次陪你去还不行?”
  “说话要算话,抵赖是四条腿的小王八!”
  林小年吐吐舌头,“四条腿的王八不是很正常,你难道还见过五条腿的?”
  于有余同情的看着她,奇怪的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眼里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光芒。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窘得林小年脸上顿时一片赤色,在后面追着他打。
  让她捶了几下才解气,于公子仍是笑,“你说你,不明白装傻不得了,非问那么仔细!”
  她瞪他:“这么低俗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下次不说,直接给你演示?”他故意逗她。
  林小年捂住发烫的面颊:“于有余,你过份!”
  “有吗?”他凑近她,闻到她身上那股自然的馨香,情不自禁在她耳边烙下一吻。
  她羞怯的推他,却推不动,只能任他得寸进尺。
  两个人挨得那般进,连对方得心跳都能听得清晰,他眼里有绮色的欲望,尽管压抑着,仍一目了然。她触到他紧绷的身体,娇羞的面庞埋进他胸前,越埋越深。
  她轻叹:“有余,有余!”
  他在她的领域里探索,喃喃的回应她:“嗯?”
  林小年笑起来,放任自己忘了所有的不开心,只跟着他的节奏前行。
  他意乱情迷的抚摸到她身体的柔软,那是他期待已久的梦,那么神圣,那么庄严,又那么亲切,他低喃着:“年年,我爱你!”
  她闭上眼,努力的回应他:“我也爱你!有余!”
  第 7 节
  半个学期就这么悠悠的溜走,时间于珍惜的人来说,流逝的那么迅速。
  乔怀宁对着欧阳菲一笑,说:“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欧阳菲无奈的摇头:“今天的晚会有我来帮忙,你还不放心?”
  乔怀宁随意的翻看着网页,B大的BBS上都是支持他的留言,每一条的那么令人鼓舞。自从“阳光”协会成立以来,已经建了几千人的骨髓库,帮助三个白血病人找到了骨髓配对,目前有一个已经接受了移植,很成功。他所倡导成立的这个组织,受到学校和社会各界的支持,今天,某电视台就打算与“阳光”协会合作,举办一台筹款晚会,以帮助“阳光”协会筹集到更多资金,支持骨髓库建设。而身为“阳光”协会会长的他,怎么能不去参加呢?
  “我去看一眼,就回来!”他跟欧阳菲讨价还价。
  欧阳菲不情愿的点头,“就看一眼啊!这几天晚上降温,你要再感冒了,当心小命都丢了。”
  “遵命!”近来,乔怀宁情绪不错,总是微笑。
  欧阳菲看着他笑,觉得不真实,她又想到林小年,想起她时不时跑来跑去,默默的替“阳光”协会到处奔走,还不让她告诉乔怀宁,她当然欺瞒的很好。可是,他们这样苦苦为对方付出,却不肯相告,她看得无比辛酸。
  欧阳菲叹息着,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林小年跟老妈煲电话粥,老妈八卦的问:“最近有没有去看过怀宁,他的病怎么样了?”
  林小年皱眉,问:“你怎么知道怀宁哥哥病了?”她猛然记起,很久以前,老妈也说过乔怀宁病了,让她多去看看。难道?……
  “你乔伯伯,乔伯母早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学校能不通知他们?……只是怀宁这孩子孝顺,不想他们跟着操心,所以,他们也就装做不知道。不过,背地里,他们却给了怀宁不少支持。年年,你一定要替妈妈多去看看怀宁……”
  “我会!”她小心的应承着。
  挂了老妈的电话,林小年又赶紧给欧阳菲打了个电话:“晚会都准备好了吧?我请了我们学校的艺术团去助威。”
  欧阳菲欣慰的笑,林小年想的还真周到,她感激她这样尽心尽力的帮忙,“都准备好了,怀宁说他也要去看看!”
  “哦!”林小年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身体能不能行?”
  欧阳菲信心十足的担保,“他最近状态不错,应该可以。”
  下午,林小年本想去B大提前踩踩场地,不想,却被于有余堵在宿舍楼下,他神神秘秘的打劫她:“别动,跟我走!”
  她好奇:“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他优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小年正有事儿,于是,拂开他的钳制,歉然说:“我要去趟B大,今晚有个慈善筹款晚会,乔怀宁那个协会需要帮助,……”
  于有余顿住,之前欣喜的笑有些僵硬,他悻悻的放开她的手:“我送你去吧?”
  今天的于有余特别沉默,一路上一言不发,林小年以为他生气,尽量讲些笑话,逗他开心。
  可是,于有余却不领情,沉下脸,说:“你的那些冷笑话,还是别讲。”
  林小年嗫喏着闭嘴,不再理他。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幸好,B大不远,很快到了。
  于有余问林小年,“晚会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她怕太晚,误了他休息。他近来有些清减,连面色都不如以前红润,而且还有些轻微咳嗽的症状,如果晚上再着凉,怕会严重,所以,她干脆说:“不用接我,我自己能回去!”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在她额头吻了吻,然后,转身离开。
  于有余这样,让林小年心里像赌了团东西,乱糟糟的,很不舒服。她本希望他能给她些支撑,哪怕一句安慰的话,都可以让她感觉温暖和煦,可是,他竟然没有。
  她对自己说:“应该没关系吧,他只是一时闹情绪。”她想等晚会结束了,再给他打电话,好好跟他解释,她与乔怀宁的那些情分,注定她必须要为他做些事儿,才能心安。
  晚会很热闹,能请到的义演明星都请到了,还有附近学校的艺术团助演,真是非同一般。好几家电视台的摄像机都架在露天舞台的周围,随时直播晚会盛况,很多人通过现场或热线向“阳光”协会捐钱捐物,以帮助他们有更大发展。
  很多人听了“阳光”协会的成立初衷,和成长情况,热泪纵横,对那个神秘的患病会长肃然起敬。
  乔怀宁站在人群里,刻意隐去脸上的激动,只是淡然的微笑。
  夜凉如水,寒意袭透他单薄的外衣,他紧紧衣襟,继续站在离舞台最遥远的位置观望。
  身后,一双小手触向他的肩,“怀宁哥哥!”是那熟悉的音调,微微上扬的语气。
  “年年!”他心头忽然有一种无法言悦的满足,转过身,朗朗的面对她。“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他白皙的脸上充满喜悦,林小年由衷的笑起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比划着:“来看晚会!”其实,她已经在后台忙活很久了,刚有时间偷个闲。
  她蹦蹦跳跳的拉着他到学校的路灯下,脱下自己的大衣给他披上:“我刚跑过来,热死了,你帮我拿好衣服啊!我挤到里头看看明星去。”她跟他摆摆手。今晚突然降温,乔怀宁只穿一件外套,林小年早看到他强忍着凉意不忍离开的身影,所以,她才冲过来,找个借口,给他送来一些温暖。
  乔怀宁抚摸着衣服上那熟悉的味道,竟有些动容,他喊:“年年!”
  林小年听到这样恋恋不舍的呼唤,停住脚步,转身回望路灯下那个早已模糊的身影,他或许是真实的,也或许是虚幻的,她一步一步走回去,踮起脚,用颤抖的手指划过他光洁的面容。
  她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儿有清晰的轮廓,温润的目光,和一颗隐忍的心。
  他不爱说话,所以,她曾以为他不爱她。因为误解,所以,两年的时光,她走失在另外一份爱情里。
  当初,她如果知道,一切是这样,她不会为另一个人动心。
  当初,她如果知道,等待是考验,她必定坚贞。
  当初,她如果知道,煎熬是磨练,她必定忍受。
  当初,她已绝望,所以,才有移情别恋。
  当初,无论如何,再也回不去了!
  她默默的滴下一滴泪,混着她所有的遗憾,所有的委屈,她说:“怀宁哥哥,你从来没相信过我!”所以,她很生气。
  乔怀宁揉着她软软的头发,琥珀色的眸光变得清澈,他在她额上轻轻印上自己的印记,他不解释,也不回应,只说:“年年,我们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在他人生的风雨兼程里,他希望她不要受到任何伤害,更不希望她的未来有一丝阴影。
  “可我曾经如此期待殊途同归!”她消沉的面容里隐约有着固执的坚持。
  夜色如此深沉,乔怀宁茫然抬头,天空不见一丝光亮,没有星星。他深埋心头,无法说出的许多,此刻像洪水一般在脑海里翻滚,以至泛滥,他突然想起许久之前,那些干涸的爱情在记忆里鲜活过,如同她眼睛里闪烁的光芒,似暗夜的星火,燃起一片本不该再有的希望。
  他呢喃着拥紧她,像拥抱住了生存下去的勇气,“年年,原来,我竟是彻底错了!”
  可是,那些错过的又怎能重来?
  第 8 节
  慈善晚会结束的时侯,乔怀宁还守在林小年身边,搭着林小年的毛呢大衣,大衣很长,能同时盖住他和她的肩。
  他原本坐在长椅上陪她聊天,可是聊着聊着,她竟然瞌睡了,他就定定的瞅着她渐渐睡去。远处的轻歌曼舞居然不能打扰她的清梦,她眼角的泪痕仍然清晰,仿佛一个吃不到糖果,受了委屈的小娃娃,那副表情,天真亦带着复杂,似一朵含苞的芙蓉,在水中摇曳生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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