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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尔克传

_5 唐纳德·普拉特(英)
  他神奇地朗讀著,只有他才能讀得這么好,我覺得自己的心怦怦地越跳越 厲害,我覺得自己的臉頰上掛滿了淚珠……
  然后是一個激動的場面,兩人多情善感的動作也許會使某些旁觀者驚訝不已,但動 作的內在合理性卻是毋庸置疑的:
  他讀完了十四行詩,注視著我,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看著我那副激動 的樣子,彎下雙膝來吻我的雙手。我默默地吻著他的額頭,宛如一位母親在吻 她的兒子,她了不起的兒子。① -------------------- ①瑪麗·封·圖爾恩·翁·塔克席斯《回憶勒內·瑪里亞·里爾克》(慕尼黑1932 年版),93—94頁。——原注
  隨著在瓦萊的第一個冬天過去,里爾克心中最無情的孤獨感這塊堅冰也開凍了。他 覺得自己又開始好動了,又變得酷嗜旅游,易于接受與世人交往過程中的快樂和驚險了。
  在慕佐住了一年半后,他感到這樣的離群索居不啻與世隔絕的桎梏,不時抱怨自己對自 然風光“罕見地遲鈍麻木,我不得不吃力地強令自己湊到曾深深體驗過的自然風光的偉 大跟前,才能欣賞它。”(1923年1月13日致薩洛美)捱到春天到來,他忍無可忍了: “我真想痛痛快快地呼吸幾口新鮮空氣。慕佐現在越來越成了一間名符其實的‘囚室’, 一間完全按照工作和孤獨的尺度修筑的‘囚室’。”(1923年3月2 6日致南妮·馮德 爾莉)
  這年的炎夏和金秋,里爾克經常在外漫游,時而在瑞士的德語區,時而在法語區。
  現在他最愛去的地方之一是他自1920年來就很熟悉的、馮德爾莉在蘇黎士湖畔邁倫的寓 所“下游的磨坊。”歲末,鑒于健康狀況日趨惡化,他只得第一次去日內瓦湖畔“泰里 泰上瓦爾蒙”療養院。他在那里休養到1924年1月2O日,然后返回他的慕佐小樓,不久 又焚膏繼晷地工作了:“我覺得慕佐被堅硬、沉重的東西壓迫著,只有點燃工作的烈焰, 這些東西才會暫時地被燒得干干凈凈,蕩然無存。”(1923年5月16日致南妮·馮德爾 莉)
  又一個溽暑到來了,里爾克難得在家,他和馮德爾莉夫人結伴驅車前往瑞士法語區 觀光,和侯爵夫人一起在圣加侖州的拉加茨療養地逗留了幾周,希望到那里帶有微量放 射性物質的浴池里提神益色、駐顏輕身。年底,11月24日,瓦爾蒙療養院再度接受了他, 他在那里休養到1925年1月8日。身體情況稍有起色,他就出院了,接著去巴黎住了相 當長一段時期。戰爭扯斷的紐帶又連接起來了,法國、法國文學又成了他興趣的焦點, 他在慕佐的藏書十有八九是法國二十年代新出版的圖書。巴黎以豐厚的饋贈報答了詩人 對自己的好感:他一踏上巴黎的大地,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立刻被尊崇和好奇的浪濤 包圍住了。找他談話的絡繹不絕,請他作客的紛至沓來,上層社會的夫人們整天不斷地 給他打電話,最有名望的男子如夏爾·迪博①,埃德蒙·雅盧②,還有安德烈·紀德想 方設法和他結下友誼或重溫舊情。里爾克工1914年不得不留在巴黎的兩箱貴重的私人物 品現在又完壁歸趙了,這要歸功于紀德,他把箱子放在出版《新法蘭西評論》的加利馬 出版社的地下室里。
①夏爾·迪博(1882—1939),法國作家。——譯注 ②埃德蒙·雅盧(1878—1949),法國作家,批評家。——譯注
  和他早先的習慣截然相反,里爾克現在處在眾星拱月的中心而處之泰然。他和這時 已從日內瓦遷居巴黎的巴拉迪娜·克洛索芙斯卡過從甚密。每天下午他幫助一位后輩詩 人莫里斯·貝茲(1898—1946)將《馬爾特》譯成法語,津津有味地體會著這兩種他最 熟稔的語言之間的相通和相異之處,享受著坐在對面的這位才華橫溢的可愛小伙子對自 己的敬重。這位貝茲后于1962年編選出版了《里爾克復興》,這是《月刊》的雙月特集, 收人了保爾·瓦雷里、埃德蒙·雅盧、讓·卡蘇①,達尼埃爾—羅普斯②以及其他許多 法語和非法語作家的論文,1937年他又撰寫了光彩奪目的回憶錄《里爾克生前》。巴黎 還是和以前一樣,是生存的強度達到最極限的地方,但是,巴黎又和從前不一樣,里爾 克致瑟佐伯爵夫人的一封追懷往事的信中流露出一種幸福,然而又夾裹著迷惘(如果不 是失望的話)的矛盾心情: -------------------- ①讓·卡蘇(1897—),法國作家,文藝史學家。——譯注 ②達尼埃爾—羅普斯(t901—1965),法國作家,歷史學家。——譯注
  ……即使那時巴黎對我來說依舊是不折不扣的自然風光,甚至巴黎的最中 心也是一派自然風光,頭頂上的并非都市的天空(天空的代用品),而是世界 壯麗的天空,無限自由、無限敞開的天空、圣路易①和奧爾良少女讓娜②的天 空,在亮光中是那么生氣灌注、親切和甜美,在風聲中是那么清醒,這的出靈 感的天空,榮譽和回憶的天空,勝利的天空,除了巴黎之外還有哪一個城市能 有這樣的天空!片片花園賞心悅目,不減當年(特別是我的住所正對著一言難 盡的盧森堡宮),圣絮爾皮斯四周的小巷一如既往地體現著意大利和美提契的 風姿,沿河的馬路依舊那么令人心曠神怡。然而,這里的生活卻不同了,大街 上那些造價昂貴卻并非完全有必要的天橋難以理解地危險,改變了本來自由、 因而散發著某種鄉土氣息的動感,不然的話人們可以讓這動感推動自己前行的。
  真的,每天上街只要一離開人行道,就象被判處了二十次、一百次的死刑,往 往直到最后關頭才賴城市警察之力得到臨時赦免。在此情此景中,我曾寫信告 訴過您:我看見了無數的人,說老實話,我幾乎接觸了所有可以接觸的人,我 發覺所有人都象我自己一樣躁動不寧,一樣匆匆前來,又匆匆地被忘卻,一樣 忙忙碌碌,主要是忙于避開一切……
①法國國王(1537?—1590)。——譯注 ②法國民族女英雄(1410?—1431)。——譯注
  里爾克幾度打算離開巴黎,又幾度推遲了這一計劃。8月18日,他突然不辭而別, 偕克洛索芙斯卡夫人一起前往勃艮第,在第戎住了兩天后經錫爾來到馬喬列湖畔,接著 又去米蘭,最后在9月底獨自經由慕佐去拉加茨療養地進行一次“耽擱了的、耽擱得太 久了的療養。”他是不是僅僅因為對過多的社交感到膩煩,對人際應酬感到疲倦而出走、 而向往孤身一人的生活呢?
  不,在巴黎突然攫住我的這種痛苦,這種不適非常強烈,難以解釋。我最 老、最好的朋友們都使我感到疲乏,甚至友誼本身也突然成了一種累活,一種 使我舉鼎絕臏的累活。我不能交友了,我不愿交友了,自從我對自己心靈和大 腦的能力有幾分自知之明之后,我就再不知道有什么誘人的快樂了,除了獻身 于那些我感覺到其接觸、其真實的現存的人之外。(1926年2月21日致M夫人)
  1922年振奮人心的二月之后的這最后四年的詩歌創作,就象英勇激昂的快板之后舒 緩沉思的尾聲。構思煌煌巨構的的組詩已經不可能了,在哀歌和十四行詩中如此姻婭相 連的表達沖動星離雨散了,詠物詩的時代當然也一去不復返了。詩人又找到了一種新的 音色,一種新的、不妨這樣說,“純粹抒情詩式”的世界概念。曾有人提出值得一聽的 理由來證明:1924至1926年的作品在文學的成熟性上甚至高出哀歌一籌,只有最后這幾 年創作的不再是學說載體和音訊載體的詩歌才標志著里爾克一生發展的巔峰。現在里爾 克腕底流出的是狀寫自然的韻律短詩,是描慕氣氛、回眸以往的圖畫,象民歌一樣集中 洗煉,象民歌一樣薄霧繚繞,這些小詩每首兩節到三節,以三節居多,寫得柔情脈脈, 細致入微。里爾克贊美默默地給他巨大的幫助、使他完成他的主要作品的瓦萊風光,并 在這風光中找到了與他內心狀況相應的客體。四周的自然環境跟他搭話,他則以一幅小 巧玲瓏、描繪春天將臨的山水畫作答,這幅畫神完氣足地表達了內心和世界,以一種柔 和但不可抵御的魔力再現了自己感受到的天地和合:
  嚴酷消逝了。仁慈突然 駕臨草地揭開的灰被子。
  小溪潺潺,改變了重音, 溫柔無形地從太空撲向大地。
  條條小路遠遠地伸入田野, 將這一切展示。
  你意外地在枯禿的樹冠間 發現了春天崛起的標志。
  他為維爾訥·賴因哈德寫了一組短詩《瓦萊士詩稿或葡萄小年》(1923年),其中 有一首唱道:
  梯田的葡萄園猶如風琴鍵盤, 陽光整天在上面敲打奏樂。
  從結果的枝蔓到果皮的轉換, 從低聲到高音的改變。
  最后在品享果肉的嘴里 諦聽圓滿完成的葡萄歌聲嘹亮。
  這身懷六甲的風景生下什么?
  我看到她弄瓦、還是弄璋?
  哀歌中那苦惱的硬刺好象從詩人的胸中取出來了。第五首哀歌那萬分迫切的提問
  何處,呵,何處才是居處……?
  這個時代里一個沒有家園、沒有居處的人對自己、對自己在被感覺的宇宙整體中的 位置的提問,找到了一個權宜自我慰撫的答案:就在這里,在這條山谷里,在這“習慣 陽光的大道旁”。哀歌的激情變成了一種底色陰暗的喜悅,對“注定要丟失”、不可能 到手的情人的抱怨(1913/1914年)變成了一種輕微、純凈,衷心首肯世界本質的憂郁。
  就這樣,1924年6月一首詩誕生了,它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六月、風景、精神、初夏的喜 悅,心靈中冷靜的沉思:
  在習慣陽光的大道旁,在掏空 早就成了木槽的半截樹樁里, 我輕輕地攪動著水面, 撫慰著自己的渴意: 將這喜悅的水、來源的水 通過手腕引入自己的軀體。
  喝對我來說顯得過度,逾分明確, 然而這等待的姿勢 將清澈的水汲入意識。
  呵,你來吧,來撫慰我, 我只需要我雙手的輕移柔撫, 不管在你肩膀青春的曲線流溢上, 還是伴和你乳房的隆起。
  即使里爾克這一階段的創作也無法用三言兩語刻畫其特征。這一創作階段的內蘊是 說不完、道不盡的。除了一些摹繪景觀、葡萄坡地、花園、山間草地的氣氛情調的散步 者之歌外,還有不少詩意的冥想苦索,這些凝思也許在意義的深刻性方面超過了他迄今 為止的一切作品,比如海德格爾注釋過的那首獻詩《正如自然聽任眾人……》(1924年 6月14日)和另一首與此伯仲之間的《秋千從痛苦中蕩過》(1923/1924年)就是前無 來者。這兩首詩簡直摸到了人類生存奧秘的背后。人們在讀《偶像》、《到達》、《鑼》 這幾篇杰作時幾乎會產生這樣的印象:這位詩人極其精致的德語好象要變成人類的耳朵 再也不能或尚未能夠聽見的一種游魚和飛禽的語言了。相當有名的首推一組可以說是處 于成功之河中心淺灘上的詩,在這組詩中里爾克世界觀的核心題材再次大顯身手,人類 心靈的創造天才得到了新的證明。值得一提的有《半饒角》(為胡戈·封·霍夫曼斯塔 爾而作)、《術士》、《小淚罐》、《翩翩飛舞的狂喜將你背往……》、《倏忽而逝》、 《神祗一直緩步在……》、《全權》等作品,還有兩組短詩。兩個冬夜的詩稿。(為安 東·基彭貝格而作)和《寫于拉加茨教堂墓地》(1924年6月)。行文的洗煉、詩行詩 節結構的穩固、適度和簡約的力量構成了里爾克天才最后創作的這些篇章的特色,這些 特色展現了一種嶄新的藝術上的克己自制,最終戰勝了早先階段的某些過火通分的做法, 最終克服了展示精湛技藝的無節制和五彩繽紛風格的夸張,具有這些特色的詩含英咀華, 經得起品味。人們會堅信聽見了一種和歌德不為已甚、適中合度的音調相去不遠的歌聲, 要是他們讀到類似下面這首《我們缺少的不是精神、不是熱情》(1926年8月)的詩的 話:
  手腕靈巧敏捷,工具已經煉成……
  不過還在這首詩誕生之前,早在1924年2月寫的三節詩《尼洛斯》①中,古典主義 文學的油已使里爾克現代派的浪平息下來:
  面具!面具!灼瞎厄洛斯的眼睛。
  誰能忍受他那光芒四射的臉龐, 當他打斷春天演奏的序曲 就象夏至一樣。
  宛如聊天閑談時氣氛驟變, 變得嚴肅……不知什么在叫嚷, 他把難以言狀的敬畏 象神廟內堂一樣罩在交談者頭上。
  呵,完了,呵,一下子完了!
  神祗們快速擁抱。
  生命轉折,命運誕生, 內心中一股源泉淚水直淌。
①厄洛斯,希臘神話中的愛神,羅馬神話中稱為丘比特。——譯注
  最后,里爾克的法文詩也幾乎全部是在1924至1926這幾年中寫成的。這幾部法文詩 集的特征從其標題《枝莖》,《玫瑰》,《窗》,《瓦萊四行詩》上可略見一斑。這是 些大都只有兩節到三節的短詩,是風景畫和氣氛圖,是詩人獻給四周恢宏的、曾賜予自 己無窮無盡的創作源泉的自然風光的秀媚花環,是對自己一生酷愛使用、滿懷感激之情 使月的鄰國語言的守護神表達的敬意。這些法文詩無一和他的德語詩完全工力悉敵,但 也無一不體現出詩人通過幾十年如一日地錘冶淬礪自己的觀察力和感受力而獲得的那種 語言的“精致微妙”。
  里爾克1925年9月在拉加茨的休養收效甚微。取道邁倫回到慕佐之后,他覺得身體 不爽——“我這個人象折斷的樹枝”——,抱怨自己長期病病懨懨的,認為自己的病情 要比醫生診斷的更為嚴重。在致侯爵夫人的信中他寫道:
  在這令我不安的日子里,慕佐經常籠罩著艱難和孤獨,然而,我該怎樣贊 美這庇護所啊。要不了多久,等我的大夫一回到瓦爾蒙,我反正得辭別我的離 群索居和自由自在,再次去療養院,去那兩年以來已成了慕佐城堡的一座附屬 建筑物的療養院。(1925年12月11日)
  12月中旬,他再次動身去接受亨梅爾利博士的治療,在瓦爾蒙療養院一直呆到1926 年5月底。烈日灼灼的酷暑他主要住在拉加茨,在那里和侯爵夫人最后一次相會。在日 內瓦湖畔度過一段快樂時光,和瓦雷里永訣(上文曾提及這次最后相聚)后,他回到錫 爾,不過他沒有再去慕佐,而是在“貝勒埃”旅館找了間房間住了兩個月。11月30日, 他被迫再次前往瓦爾蒙,這次他已病入膏肓,行將就木了。醫生終于確診了,他患的是 一種罕見的不治之癥:白血病。
  12月8日他寫信給南妮·馮德爾莉夫人:
  日日夜夜,日日夜夜,……這地獄!人們也許該來體驗體驗這地獄!
  ……退位,謫為“病人”,這真是大艱難了、太曠日持久了。病狗總還是一條 狗。可我們、忍受著這一定程度上荒謬的痛苦的我們還是我們嗎?
  12月15日他告訴魯道夫·卡斯訥:
  我生了一種不幸的、無比痛苦的病。血液細胞的一種罕見變化引起了這殘 酷透頂、渾身上下無一處舒坦的癥狀。我,從不愿正視病痛的我慢慢學著適應 這無法度量、無以名狀的痛苦。我學得那么費勁,心里一百個不愿意,我是那 么地沮喪和驚詫。我寫信是為了讓您知道我的情況,這決非只是暫時而已的情 況。
  在這些日子里,他的朋友們中只有南妮·馮德爾莉—福卡特一個人在他身邊。讓· 魯道夫·封·薩利斯記述了里爾克在瑞士的生活,根據這位傳記作者的說法,一,里爾 克曾對南妮·馮德爾莉說:“幫助我去迎接我的死亡吧!”二,在里爾克嘴里,“地獄”
  這個詞經常響起,但“死亡”這個詞還幾乎從未出現過,好象他不愿意承認:眼前這可 怕的受難和他從《時辰的書》開始不斷贊美的“獨特之死”其實是一回事。12月29日, 午夜過后三個半小時,最后的一刻到來了,他在似睡未睡地躺了十二個小時之后安靜地 去世了。他兩眼圓睜,頭最后向上抬了一抬,又跌回到枕頭上。這位男子漢,這位空前 絕后地體現了“純粹詩人”概念的男子漢與世長辭了。
  他在1925年10日27月寫下托付給“所有朋友中最忠實的”馮德爾莉夫人的遺囑中精 確地指定了自己的長眠之處:
  我希望能在拉羅涅古教堂旁邊的那片拱起的墓園中入土。我就是在那里 的柵欄邊第一次領略到此地的瑟瑟風吟和燦燦天光的。
  1927年1月2日,勒內·瑪里亞·里爾克被安葬在他希望的地方。他的墓穴緊臨瑞士 德語區的邊界,沿羅納河而上到慕佐只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汽車路程。陪伴著他的是他自 撰的墓志銘:
  玫瑰,呵,純粹的矛盾,樂意 在這么多眼瞼下作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 睡夢
  里爾克畢生認為:玫瑰這個神奇的明珠在西方世界的古老象征是喜悅陶醉和冥思凝 神的一塊基石。銘文用玫瑰比喻“純粹的”即和解了的、作為世界法則被納入本身意志 的矛盾。“在這么多眼瞼下作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睡夢”的玫瑰,作為源自虛無的豐裕 的玫瑰,成了象征著世界真諦的奇葩。同時,玫瑰又是已故詩人存在和本質的密碼: “眼瞼”具有雙重含義,不僅標志著保護人眼的肌膚,而且也是指“歌”,①已故歌手 的天才留下的歌。在這些歌背后,在他爭榮競秀、繽紛斑斕、芬芳馥郁的作品奇葩背后, 他自己消失了,他,這曠世少有的墓志銘作者,象虛無,象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睡夢一 樣消失了。
①在德語中,Lider(眼瞼)和Lieder(歌)詞形相近,發音相同,故有此說。— —譯注 里爾克年表 --------------------------------------------------------------------------------
  187512月4日出生于布拉格。
  1882—1884在布拉格天主教會學校。
  1886—1890在圣·帕爾勝軍事初中。
  1890—1891在摩拉維阿—魏斯基爾申軍事高中。
  1891—1892在林茨商學院。
  1892—1895在布拉格準備高中畢業考試。
  1894處女作《生活與詩歌》發表。
  1895在布拉格開始大學學習。
  1896—1897在慕尼黑繼續上了兩個學期大學。
  1897移居柏林。
  1898春天去意大利旅行。
  1899柏林——布拉格。4月至6月首次俄國之行。
  19005月至8月第二次俄國之行。去沃爾普斯韋德訪海因里希·福格勒。
  結識克拉拉·韋斯特霍弗。1901和克拉拉·韋斯特霍弗結婚,住在 不來梅附近的威斯特韋德。
  12月12日,露特·里爾克出生。
  19028月移居巴黎。研究羅丹。
  1903流寓意大利。
  19046月至12月應埃倫·凱之邀漫游瑞典。
  19051月至3月在沃爾普斯韋德。
  6月在格廷根魯·安德烈亞斯·薩洛美處。
  經柏林、卡塞爾、馬爾堡去巴黎。
  10月在德累斯頓和布拉格。
  圣誕節在沃爾普斯韋德。
  1906父親去世。
  客居法國和比利時。
  1906—1908多次卡普里島之行。在德國和奧地利巡回演講。
  1909在法國。
  1910年初在萊比錫他的出版商基彭貝格處。
  4月在杜依諾。
  8月作為瑪麗·封·圖爾恩·翁·塔克 席斯的客人住在勞欽宮。
  1911埃及之行。經意大利回到法國。幾度漫游德國。
  1912至5月初住社依諾宮。旋即去威尼斯。
  1912—191310月至2月游歷西班牙。
  1913在巴黎、格廷根、萊比錫、魏瑪、柏林、慕尼黑、德累斯頓等地逗留。
  1914多次旅游。8月起客居慕尼黑。
  191511月在慕尼黑作兵役體格檢查。
  1916在維也納戰爭檔案館服兵役。
  6月退役并回到慕尼黑。
  19196月11日去瑞士旅行。
  1920威尼斯之行。
  11月在伊舍爾的貝格宮。
  1921維爾納·賴因哈德租下慕佐城堡供里爾克居住。
  1922完成《杜依諾哀歌》和《獻給奧爾甫斯的十四行詩》。
  192312月進瓦爾蒙療養院。
  1924再度進瓦爾蒙療養院療養。
  19251月至8月在巴黎。
  10月起又住在慕佐。
  12月起三進瓦爾蒙療養院。
  1926夏天重返慕佐。
  11月30日進瓦爾蒙療養院。
  12月29日去世。
  19271月2日被安葬在瓦萊的拉羅涅。
  里爾克作品目錄
  以下僅按照年代順序列出里爾克作品的各單行本第一版,包括翻譯作品。
  《生活與詩歌》斯特拉斯堡/萊比錫1894 《菊苣》布拉格/慕尼黑/德累斯頓1896 《祭神》布拉格1896 《春霜》維也納1897 《夢幻》萊比錫1897 《耶穌降臨節》萊比錫1898 《沒有現代》柏林1898 《生活下去》斯圖加特1898 《布拉格故事兩則》斯圖加特1899 《祝賀我》柏林1899 《親愛的上帝及其他》柏林/萊比錫1900 《最后的》柏林1902 《日常生活》慕尼黑1902 《圖象集》柏林1902 《沃爾普斯韋德:弗里茨·馬肯森、奧托·莫德索恩、弗里茨·奧韋爾貝克、 漢斯·安·恩德、海因里希·福格勒》比勒費爾德/萊比錫1903 《奧古斯特·羅丹》柏林1903 《親愛的上帝的故事》萊比錫1904 《時辰的書》萊比錫1905 《旗手克里斯多夫·里爾克的愛和死亡之歌》柏林1906 《新詩集》萊比錫1907《新詩續集》萊比錫1908 《伊麗莎白·巴雷特—布朗寧夫人的十四行詩》萊比錫1908 《早年詩歌集》萊比錫1909 《安魂曲》萊比錫1909 《馬爾特·勞里茨·布里格記事》萊比錫1910 《莫里斯·德·介朗:半人半馬怪》萊比錫1911 《從良妓女之愛》萊比錫1912 《處女詩作》萊比錫1913 《瑪麗亞的一生》萊比錫1913 《葡萄牙書信集》萊比錫1913 《安德烈·紀德:離家出走的兒子歸來》萊比錫1914 《里昂女人路易絲·拉貝的二十四首十四行詩》萊比錫1918 《潔白的女侯爵》柏林—施特格利茨1920 《米特蘇》埃倫巴赫/蘇黎士1921 《洛特·普里策爾》慕尼黑1921 《獻給奧爾甫斯的十四行詩》萊比錫1923 《杜依諾哀歌》萊比錫1923 《保爾·瓦雷里詩集》萊比錫1925 《瓦萊四行詩集》巴黎1926 《保爾·瓦雷里:奧伊帕利翁斯或談建筑》萊比錫1927 《窗》巴黎1927 《玫瑰》布蘇姆1927
  名人評語
  親愛的里爾克!……我在他身上發現了一個人、我熱愛他這個我們世界上最柔弱、 精神最為充溢的人。形形色色奇異的恐懼和精神的奧秘使他遭受了比誰都多的打擊。
  保爾·瓦雷里《懷念與告別》,1927
  勒內·瑪里亞·里爾克是唯一的一位這樣的詩人:他在創作詩歌的時候不僅僅只是 個詩人。對他來說,天使并非一種詩的裝飾或詩的呼喚,魔鬼也沒有披著灰紗。他橫跨 這兩個帝國。如果甲或者乙比較深沉地注視他片刻,無緣無故和傻里傻氣地掉下淚來, 那么他們也許并不是在為他悲傷,他只是一位使者罷了。然而,詩人背后這龐大的魔鬼 王國卻年復一年地在他的軀體中移動著邊界,最終將他全部吞沒了。唯獨那些還可以從 他臉上讀出的東西還留佇在他的著作中。誰看了,誰仔細地看了其中的內容,就會被奧 秘撩動心弦。
  費利克斯·布勞恩①《禱詞》,1927
①布勞恩(1885—),奧地利作家。——譯注
  誰在生活中曾有緣與里爾克相會,誰就會激動地、懷著友好和友誼的情感思念起人 和伙伴來。溫柔地關注他人的種種特點,深情的寬恕,這些構成了他的風范;一種心靈 的純潔無邪賦予他、賦予這位在城市出生、熟悉城市的、不,大城市的生活方式的詩人 優美典雅,對它人的友善和正直幾乎孩子般地信賴的優美典雅。然而所有友誼的往來都 在一條無情地標定的界河畔止步不前了。在他的本質,他的意志中,任何生活著的人之 間的友誼和愛情關系所要求的那種舍棄自我沒有一席之地。只要他還在呼吸,他就不愿 讓別人接觸自己的內心、甚至自己的肉體。他要讓自己的身心處于變化的法則、持續不 斷的剝奪和更新的法則之外。時空流變正是根據這一法則支配著我們所有的人。
  魯道夫·亞歷山大·施羅德《勒內·瑪里亞·里爾克》,1928
  象所有棲身于動亂邊緣的人一樣,里爾克無時無刻不痛感自己處于威脅之中。他極 易激動,對自己的健康毫無信心。他不得不象對待一把在惡劣氣候中極易走調的珍貴小 提琴一樣對待自己的藝術。有時候,他也憂心忡忡,害怕會漂離自己的中心,于是他佇 立著、凝神諦聽自己的法則發出的聲音……他被重重恐懼包圍著,他對自己的軟弱供認 不諱,然而無論在他的作品中,還是在他的信柬里,我們到處翻尋都找不到一個疲憊、 膽怯、不堅定的字眼。在最小的表述背后屹立著一個人,這個人將他的生命奉獻給了他 的事業,為了事業他為自己保留了最大的人類自由。這位詩人難道不是一個具有英雄氣 概的人嗎?
  漢斯·卡羅薩①《帶領與護送》,1933 -------------------- ①卡羅薩(1878——1956),德國詩人。——譯注
  勒內·瑪里亞·里爾克極不適宜這個時代。這位偉大的抒情詩人沒做別的,他只是 使德語詩歌破天荒第一次臻于完美罷了。他不是這個時代的巔峰,他是層巒疊嶂中的一 座,在這群山上,精神的命運超越了各個時代遠去……他屬于德語文學的世紀經緯,而 不是屬于時光的世紀經緯。
  羅伯特·穆西爾《在柏林紀念里爾克的演講》,1927
  里爾克堅定不移地生活在圖象之中,生活在他心靈用物制成的圖象之中。在這個意 義上,他生活在他無斷層的詩作,無斷層的生命之中。總的來說,他意味著在英國從濟 慈發軔的那種奇異的、那喀索斯式自戀的抒情詩的終結。在《杜依諾哀歌》中,他從他 的圖象的鏡子中走了出來,顧影自憐。在這部詩集里,那位年輕的英國詩人在其頌歌中 率先奏起的音樂進入了尾聲,以一種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方式,以德意志音調進入了 尾聲。
  魯道夫·卡斯訥《勒內··瑪里亞·里爾克》,1947
  這個可憐的人,這眼偉大詩歌的清泉,他死于白血病,被安葬在羅訥河谷古銅色山 丘之間的地下,他在法蘭西的琉特琴上飄蕩,寫下了我這一代人將永志不忘的詩句: “有何勝利可言?——挺住意味著一切!”
  戈特弗里德·貝恩《藝術表現的世界》,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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