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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太平洋之瓜岛浴血记

_6 罗伯特·莱基(美)
“说对了。我们就是要让配给速度再加快一点。”
我们摸黑来到路边,爬上一辆返回海边的空载卡车。卡车行驶了一英里的样子,我们又悄悄地跳下了车,等待着满载食物开往内陆的卡车。一辆卡车开了过来,罩着灯盖的车灯在雨中忽闪忽闪地亮着。当它爬坡减慢速度时我们抓住它上了车,跟随着它来到和我们露营地并排的地方。我们在那里扔下了一箱西红柿饮料和一箱甜豆,之后跳下了车。
我们把这两箱食品的大部分拿出来和朋友们分享,然后急匆匆地赶到直肠子神父的单斜面帐篷里。我摇了摇他:“吃的来了,神父——你也许最好先祈祷一下。”
“什么?”他急促地说道,完全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我们都笑了起来。“哦!”他叹了口气,即使在黑暗中我们也能分辨出他叹出的
“哦”是那么有趣。
花花公子和我又笑了,然后我们爬出了他的窝回到了雨中。我们这一对可怜的天主教徒曾愉快地在墨尔本僭越十诫达数月之久,现在回到自己的窝里安心睡觉,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已经在偷窃的西红柿饮料和甜豆身上得到了救赎。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想到要询问一下我们要去的地方。
“去好好岛。”有人向我解释道。
花花公子挖苦地笑道:“是好好岛,没错——对海军陆战队员们来说真是好得很哪。”
我们开始在大照片中尉混乱命令的驱使而不是指导下,奋力搭建军情处的帐篷。我们竖起了三顶帐篷——两顶供我们居住,一顶用来办公。
在第三顶帐篷里摆放着简易的地图制作设备:一张放在木马上的胶合板桌子,一些指南针、铅笔、描图纸,还有一两个直角尺。一个海军陆战队的营部军情处携带的地图制作设备少得可怜。我们实际上是侦察兵的一部分,是营长的眼睛和耳朵,如此而已,不管大照片中尉如何费尽心机地去夸大军情处的作用。
尽管我对有望成为一名侦察兵感到高兴,但是大照片中尉却不这么想。
第二部分 第44节:老兵(4)
“你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印刷一份我们自己的报纸。”他煞有介事地对我们说。
“可是,中尉,我们不久就要重回战场啊。再说我甚至还没学会用指南针定方位角。我在电话亭里就会迷失方向。我想要做的只是学会如何使用指南针和看懂地图。”
“不需要了。”
“可是,中尉——如果重返战场我们就没时间出报纸了啊。那个时候我怎么办?”
至少比我大两个月的大照片中尉摆手表示坚决反对,他摆手的风格是在瓜岛之役的那个神奇日之后养成的,那一天整个军情处就他一人能够告诉营长空中照片嵌拼地图是什么东西,为此他赢得了“大照片”中尉的美誉。
他轻轻地挥动着另外一只手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当我们开始作战的时候,你们就记营部日记。”
“那是什么意思啊?”
“等到了战场上你们就明白了。眼下的问题是,我的报纸怎么办?让我听听你们的想法。重要的事情先办——我们需要从哪里入手?”
“首先需要一台油印机。”
“没问题,告诉营队军士长一声就行。还需要什么?”
“纸张。”
“找军士长要。还需要什么?”
“订书机。”
“一样找军士长要就行。别啰唆,让我知道真正还需要什么?”
“记者。”
“哦,是的,当然需要记者了——我的意思是,需要多少记者?”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说道:真见鬼,你什么意思?还需要记者?”
“长官,要真的把一份营队报纸办起来,就必须有新闻。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深入到各个连队。所以我们需要每个连队出一个人充当连队的记者。”
“报道什么?”
“连队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啊。我将从他们每个人那里得到一份新闻简报,然后我们制作出总部新闻板块,也许还有一个‘诗人角’板块向所有士兵征稿,还有指挥官训话栏以及一篇社论。”
“来自上校的训话!社论!”
“是的,长官。它将占一定篇幅,也许这是一个让指挥官鼓舞士兵士气的机会。”
“不过,等一等,我的伙计。等一下。”大照片中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他大踏步地来回走动着,表情严肃。他坐了下来,摆了个罗丹雕塑思想者的姿势。
“拉基,对于这类事务必当心谨慎。不能提前泄露天机。我们还必须考虑连长们的意见。他们也许不喜欢自己部队里有人报道新闻。他们也许想要仔细检查一遍上交的稿子。”
“是指审查吗,长官?”
“注意说话方式!那只是人们忌讳的一件事,再说连长也许想确认一下记者是否实事求是地进行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遵命,长官。”
“所以呢,我要告诉你怎么做才好。你跟军士长商量一下,看看他在纸张和其他物品上能够帮你什么忙。与此同时,我得和各个连长们谈谈这件事。我已经安排了明天的吹风会。谈谈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重大意义。还有一件事。那个少校训话以及社论的主意就算了吧。听到了吗?它们都过时了!”
“遵命,长官。”
我遵照中尉的命令去找军士长商议,可他毫不客气地把我赶出了帐篷。
大照片中尉则为这件事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准时参加吹风会谈论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重大意义。营队报纸就和神秘的空中照片嵌拼地图一样,整整齐齐地印在了大照片的脑海里。
军纪就像螺丝钉一样正在拧紧。一个周日的上午,我们在茅针草地上玩排球,这里距离营长和“大股东”少校共用的就餐帐篷不远,后者是我们新来的行政长官,很不受欢迎。尽管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但是对于大股东少校这样的达官贵人而言,他们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我们正在玩的时候,值班炊事班长加入了进来。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少校从他睡觉的帐篷里走出来,沿着弯道向就餐帐篷走去。此时炊事班长也注意到了少校,但是他装作没看见。有人好意提醒炊事班长别让少校等太久。大股东少校的脾气尽人皆知。但是炊事班长属于丑男之中比较独特的那种人,也许他被氛围所激怒,突然表现出某种难以言表的勇气及不可动摇的态度,让我们大吃一惊。他继续打排球。
我们继续神经紧张。
少校继续在等待。
紧张气氛终于被少校高昂的怒吼声打破。
“军士长!”他吼道,怒不可遏地指着惊恐万状的炊事班长所在的方向。
“军……士……长!”
军士长从帐篷里冲了出来,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与此同时,大股东少校也像怪物青蛙一样跳了过来,炸雷一般地吼叫了一声。
第二部分 第45节:老兵(5)
“把那个家伙给我拷起来!”
于是他们把可怜的炊事班长带走了。
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岛屿了。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我们中间有很多人得了丛林斑疹伤寒病——但是实际上正像后来证明的那样,我们离开本岛是因为要和其他团在一个集结地会合,这样我们可以再一次向日军发动攻击。战争离我们越来越近。现在我们急切想得到我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大捷的消息,即便是盟军在北非取得胜利的捷报也好,因为这些好消息会驱使翻滚的海浪把我们更快地送到敌人防守的海岸,这些好消息会大灭敌人的威风而大长我们的士气,要知道敌人是经过长期动员和训练的,而盟军则是匆忙应战。
在离岛的前一周,我们军队的实力因为一个人的加盟而大大增强,这个人如此与众不同,他一个人差不多就相当于一支军队。
“路上有个澳大利亚人,”大照片中尉说道,“你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他什么忙。”
我穿过草丛来到路边,在那里遇到了那个“澳洲人”。
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辆既堂皇又杂乱的吉普车上,车上站着几个人,他们身后高高地堆放着一些杂物,这辆吉普车立刻让人想起了隐士居住的地方,或者让人想起从洪水或地震灾区匆忙逃离的运输工具,上面凌乱地装着物品。
卡车上至少有三听比利罐,爱喝茶的澳洲人用这种破锡罐烹制饮料;车上还有一支长笛;一个锈迹斑斑的英军头盔和一个锃亮的新式美军头盔;一盏煤油灯;一盏汽油灯;一箱酒精灯;若干罐茶叶和白糖;几袋大米;三四个鼓鼓囊囊装满美国和澳大利亚军事期刊的粗帆布背包;一条草裙;一把小号,后来澳洲人告诉我这把小号是他从“一个美国佬”那里花十四先令买来的;一个司机;一个澳洲人和四个用迷惑的目光看着我的美拉尼西亚黑人,他们结实有力的肩膀上扛着包裹,他们本身就是上帝的杰作。
我出神地看着他们,此时围拢来的一群海军陆战队员也和我一样出神地看着他们,希望发生点有趣的事情。但是没有好玩的事情发生。
“喂!”澳洲人突然怒气冲冲地说道,看到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们总是这样坐视不管吗?”
我弯腰帮他卸东西,另外一些陆战队员也纷纷伸手帮忙,不一会工夫吉普车上的物品就全卸了下来,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司机急忙发动引擎一溜烟飞驰而去,留下了一股呛人的扬尘。
澳洲人脸上最突出的表情就是愤怒,我们能够看到是因为他把脏兮兮但帽沿永远是白色的垂边软帽向后拉了拉——这样我们还可以仔细地看见他那瘦小而刚毅的脸上有一撮黑色小胡子。身边的土著人注意到了他现在的情绪。他们站在那里,惶恐不安地看着他,手足无措。澳洲人也许对他们的茫然失措感到很受用,因为他突然作半微笑半沉思状,眼神越过他们的头顶眺望远山上一绺白色的瀑布,那瀑布好似在帮尼土鲁鲁山洗脸。或许此刻澳洲人正在掩饰自己内心的迷惑,希望用沉思的眼神提醒我们他的存在。最后他转身对我说道:
“也给我们一个机会吧,美国佬。你们是第二军团,对吧?带我看看你们的兵营如何?”
我领着他回到了他的帐篷,这顶帐篷是在我们露营地的后面匆匆搭建的。在帮他固定帐篷绳索的时候——也许帐篷是由某位军官搭建的,松松垮垮——我被旁边灌木丛里传来的莫名其妙的对话吓了一跳,还伴有砍伐树木的声音。原来声音是澳洲人带的那些土著人发出来的。他们悄无声息地尾随我们穿过草丛,我居然忘了他们。我听不懂的那些对话是美拉尼西亚部落的方言,他们来自新几内亚的莱城附近的同一个部落,日军入侵之前,澳洲人在他们那里种植椰子。他们砍伐树木是为了建造自己睡觉的地方——他们当然不能睡在澳洲人的帐篷里,澳洲人也不允许他们分享我们的食物。他们吃从卡车上卸下来的那几袋大米。
我帮澳洲人从营部领来了一张床和一些生活必需品,我还答应他晚饭过后回来看他,领他看看我们洗澡的那条河。
我回来的时候,在距离他的帐篷十码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帐篷里传来了小号的声音,打破了岛上的宁静。声音是那么的不协调——简直和火车鸣笛的声音一样。不过还是有旋律的:听上去似乎是《今夜老城无眠》。
我把头探进澳洲人的帐篷里。就着放在地上的煤油灯发出的微弱光亮,我看见他端坐在床上,双肩塌下来,脸拧成了一个团,在使劲地吹着小号。他见我进来就放下了小号,用手擦了擦嘴说道:“你来了,美国佬——随便坐吧。”说完他又吹了起来,这次在吹奏不同的音调时他先把腿抬得老高然后再轻轻地放下。的确是《今夜老城无眠》——听上去很像,但是常常跑调。
第二部分 第46节:老兵(6)
“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等他吹完后我开口问道。
“从一个美国兵那里学到的,就是他卖给我的这把小号。”他边说边弯腰点着了一个酒精炉,在上面煮泡茶的开水。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因此不能带他去看那条小河了。
“可是你吹的是一首美国歌啊,你心里有数。”
“对极了。你们美国佬还是能做成一些事的。譬如这首歌的旋律我就很喜欢。我敢说,这也是首地道的美国曲子。这是我喜欢美国的一个原因。你们美国佬有独一无二的纽约。哎,我说,”他停顿了一下,满怀希望地问我,你不是来自得州吧?”
“不是,”我答道,我是新泽西人。”
“哦。”他叹了口气,连忙向开水里添加茶叶。
“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待很久吗?”我问他。
澳洲人耸耸肩膀:无限期地。”
“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眨巴眨巴眼:这是机密——高度机密。”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那是机密,我的小伙子。我不能告诉你,就是这样。在澳大利亚有人告诉我赶紧离开去找海军陆战队,因此我就来了。喝茶吗,美国佬?”
我接过了茶,说道:可是你那些土著男孩子们怎么办?”
“他们跟着我,就这样。从现在开始我就和你们绑在一起了,不管是好是坏——当然我希望是好事。不瞒你说,美国佬,如果和我们自己的军队在一起,我会感到更加自在。你们比不上澳大利亚皇家武装部队。”
“绝对不能这样讲!我们随便哪一天的表现都比澳大利亚人强。去问问日本兵如何评价他们的敌人就知道了。他们把我们列为世界上最厉害的敌人,你们澳大利亚军人排在我们美国兵后面。”
“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说法?”他叫了起来。
“不是听到的,而是读到的!我从你们自己出版的一份报纸上读到的。”
“继续吹下去!你这个傻瓜!你们是一群跟在A.I.F屁股后面跑的小男生。”他一边怒视着我,一边准备把有把的大白杯重新倒满水。“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他继续说道,同时仔细地把热茶从锡罐里倒出来,“我不是说你们不能打仗。我只是说你们要赶上A.I.F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回到床上,举起了杯子:“为美国军队干杯。”我们小口地喝着茶,忽然他又加上了一句:还要谢谢上帝给了我们A.I.F。”
一周后我们离开了该岛。澳洲人提到的那位要他来这里的“身在澳大利亚的人”只给了他很短的时间和我们会合。事实上澳洲人到来的次日我们就接到了准备开拔的通知。
我们挎上武器背上背包沿着那条尘土飞扬的土路大踏步地向海港走去。那里停满了登陆运输舰,其中很多上了岸,它们的跳板放了下来,狭窄的入口敞开着以便让军队走进去,让军车开进去,我们的武器在它们那黑暗但很宽敞的肚子里相互撞击着。
我们进入了运输舰。身后的跳板升了起来,狭窄入口在被关上的时候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们随船离开了岛屿。
第二节
雨季。
雨季已经到来。位于新几内亚东北部东南海岸的芬什港用潮湿和雨水迎接我们。
再一次,我们拔刀出鞘在湿漉漉的丛林中砍出一片居住空间。
再一次,我们可怜兮兮地蹲坐着等待攻击令。
再一次,我们听到了炸弹从头顶呼啸而过,似乎在看不见的黑色雨夜里迷失了方向,疯狂地飞进丛林里炸开。
只有跟随澳洲人的那些土著人对攻击令的迟迟不来感到无比高兴。
他们——布里、金布特以及另外两个记不得名字的土著人——都来自新几内亚,并以此为荣。他们很是瞧不起住在俾斯麦群岛的其他美拉尼西亚人。他们最瞧不起的是“丛林中的卡内加人”——这些人居住在内陆地区,未受沿海贸易文明的影响。布里他们都会说通商英语——这是他们部落里出门在外者的标志——在芬什港枯燥乏味的两周里,他们教会了我通商英语。
他们告诉了我他们战前的生活——那时他们的生活方式出奇地简单,除了每年有几个月的时间给诸如澳洲人这样的种植主务工(我称之为被剥削)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搜集食物。我也试图向他们描绘我们都市人复杂的生活方式。但这几乎不可能。只有当我说到建筑物时他们才有所理解,而这通常要借助于杂志中的图片。
“你们看,这里是一间屋子,”我指着帝国大厦的最低一层对他们说道,“好的。这里也是一间屋子。它在最上边。好的。这里也是一间。这里有很多很多屋子,就像驴吃的草一样多。很多屋子在最上面。”
他们点着头,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有时表情夸张得过了头——他们真是一群好演员,把礼貌发挥得淋漓尽致。
第二部分 第47节:老兵(7)
我们在芬什港的停留时间很短暂——大概只有十天,只有轰炸声和两天漫无目的的内地巡逻驱散了一些无聊,在一个潮湿的下午,布里试图耐心地用两根木棍取火煮茶,这可把我们逗乐了。他是从美国连环漫画书上学到这一招的——可惜没有成功,这让布里很恼火。
巡逻归来的时候,我们发现营地遭到了轰炸,另外,一切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离开。
夜间巡逻的任务在盘踞于新不列颠的敌人眼皮底下进行,主要由我们军情处的人员承担。他们乘坐鱼雷快艇穿越丹皮尔海峡,回来时只能靠划橡皮筏上岸。他们带回来一些令人振奋的消息——当然差点就回不来了,因为在和一艘装备精良的日本驳船激烈交火时他们的鱼雷快艇被击中——这些令人振奋的消息足以让我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显然我们即将登陆的地方敌人疏于防备。
当天晚上,指挥官把我们集合在一起,发表了战前动员演讲。
海军陆战队员们在通往海边的路上集结,密密麻麻地在指挥官面前挤成了一个不规则的新月形,指挥官站在那里,他的身后是一片灌木丛。他不慌不忙地讲着话,语调里充满愤怒,听上去像是对日本人怀有深仇大恨,又好像自己在日本人那里受过侮辱而决心报仇雪恨——战争成了他的私事而不是公事。他的高谈阔论听上去不切实际,事实上也确实不切实际,因为不可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杀死日本兵,”指挥官说,“我要你们杀死日本兵。我要你们记住你们是海军陆战队员。我们要去的地方有棘手的任务等着我们去完成。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没有足够的弹药。因此开枪之前你们最好看清楚。不要匆匆忙忙扣动扳机,直到在你们的视野里出现肉体。一旦你们开枪——就要让敌人血流成河——就要让日本人血流成河。”
终于结束了。
我们回到了帐篷里。
那天晚上是平安夜。
在帐篷里,直肠子神父正在准备午夜弥撒的祷告词。他在一顶金字塔式的帐篷里立起了一座祭坛,我们就聚集在祭坛前面,在霏霏细雨中躬着身子跪在泥水里见证对和平之王耶稣基督的祭奠。我们在丑陋愚昧的现代战争的束缚下,顶礼膜拜那位战神的圣子。
圣哉,圣哉,圣哉,万众之王……
直肠子神父轻声地祷告着。他提醒我们并非所有在场的人都能活到下一个圣诞节,我们中的一些人或许就会在今天死去。他告诉我们要忏悔自己的罪过、请求上帝的宽恕并原谅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并在心灵上作好准备以迎接死亡。
我们唱赞美诗。一千九百四十几年前,圣婴在伯利恒诞生,而今天我们在黑夜里、在薄雾迷蒙的森林里为他庆生。我们向他哼唱着赞美诗:《平安夜》、《真挚来临》以及《听啊,天使唱高声》。
荣耀归于新生王
降生救人出死亡
明天,我们的双手就会沾满兄弟们的鲜血。
但是我们继续唱着,一半出于真心而另一半则是出于希望。有时候我们机械地跟唱,有时候则积极地主动领唱。我们把一只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则握着刀柄。有时我们确信直肠子神父所说的话真实紧迫,有时又对如身边迷雾般飘渺的信念感到绝望。不过我们没有中断歌唱,在弥撒结束后,我们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我们向运输船走去。
不过圣诞大餐相当不错。我们散布在海滩上,沿着由又黑又滑的火山泥浆构成的海滩有一排橡树一般的大树,它们弯着身子伸向大海,如同一排巨矛刺向大海。大餐有火鸡和土豆泥,有面包,甚至还有冰激凌,一想到在开战之前能吃上这样一顿帝王餐,我们就感到很诧异。
然后他们给我们带来了圣诞信件。我们就如同国王一样,吃完了大餐双手一拍让乐队上场——他们就来了。那天剩下的时间我们就在又黑又滑的海滩上尽情野餐。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登上了攻击艇,穿越丹皮尔海峡向新不列颠的东北海岸进发,在那里将迎来第二天早上的战斗。我们在黑夜里航行——悄无声息地重返战场。
第三节
新不列颠岛的海岸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雨林陡峭而又稠密地延伸到了大海里,我们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杀了个回马枪,在这里向敌人发起了攻击,确切地说,可怕的热带丛林没有把敌人吞噬掉,而我们在这里把他们打了个稀巴烂,也正是在这里我们不由得对他们产生了怜悯之心。
今天,同情敌人或者是发疯的表现或者是勇气的象征。我认为,我们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在新不列颠岛上表现出的对敌人的怜悯是出于勇气。
最后我们很是同情那些抱头鼠窜的敌人,他们毫无组织纪律,士气低落,在瓢泼大雨中用双手爬行甚至用膝盖爬行,而我们这群性情温和、体格虚弱的美国人反而最终掌握了热带丛林中的生存之道,反而在雨季的折磨下表现得很顽强并向敌人展现了勇气。
第二部分 第48节:老兵(8)
正是这里的丛林和雨季使得新不列颠岛和之前的瓜岛截然不同。从我们跑下步兵登陆艇的跳板穿越狭长而幽暗的海滩,再爬上陡峭狭窄但阳光明媚的堤岸进入黑黢黢的丛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在新不列颠岛将会是另外一番景象。因为从那一刻起雨就开始下个不停,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开始猎杀敌人。
当指挥官——我们的新营长——在离海边五十码左右的地方设立战地指挥所的时候,连珠炮声和俯冲飞机的嗡嗡声已经平息下来。我们的进攻连队已经向前推进并占据有利地形,形成了一个以海滩为直径的半月形防线。在环形防线上距离最远的两点也不会超过四百码。
作为一支部队,我们不能再向前推进了。当我们第一师的其余部队攻下位于西北的格洛斯特角的时候,我们只能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等。我们如同一个防御性的楔子插入了我们师和南面的敌人之间。为了增援西北方向的兄弟部队,日本人将不得不从我们这里穿过。因此我们孤零零地在这里坐等,我们和第一师的其他部队失去了联系,我们现在置身于一个我们营长称为“无线电波到达不了”的地方。
营长每天从这里派出侦察兵四处巡逻。他性格中有一种永无止境追求精确的精神,从我们登陆的那一刻起,他便派出巡逻队深入未知区域。他们常常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他们向北向南向东往三个方向搜索,往三个方向的纵深地带搜索,如同动物的触角一样向外延伸,如同正在追杀敌人的我们营队的触角,而现在整个营队如同一个生物体盲目地“躺在”丛林里。
在我们北边,巡逻队发现了一名五连侦察员的尸体,之前这名侦察员被报失踪。在发现尸体的地方有打斗的痕迹,似乎显示这名侦察员曾经和敌人肉搏过。他的身上有十几处被刺刀挑中的伤痕。日本人用他来练习刺刀。他的嘴里塞着一块从他的胳膊上割下的肉。战友们说他胳膊上的那个部位有文身——海军陆战队的标志,即被缠的锚和地球形状的组合。日本人把文身割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
营长听到报告后非常愤怒。
还是在我们北边,巡逻队抓住了两名正在我们阵地附近窥视的日本军官并把他们就地枪决了。五连的一名前哨在敌人阵地侦察地形时发现了一支兵力为一个排的日本部队正躺在地上睡觉。在睡觉!于是我们的巡逻队向他们开火,向这些睡觉的丛林超人开火,等另外一个排兵力的日军前来增援时我们的巡逻队就迅速撤了回来。
因此敌人就在那里。但是他们的兵力如何?我们不得而知。如果那两个排只是他们的巡逻队,那么他们的兵力还是相当雄厚的。敌人的行动也让我们迷惑不解。他们居然在睡大觉!难道没有察觉到我们吗?
这些问题一定萦绕在营长的脑海里,于是他要求向南进行一次新的巡逻,因为我们的南面一直悄无声息——一旦战事突然爆发让我们遭受南北夹击,我们可吃不消。
他挑选“突击队长”中尉来指挥本次巡逻,我作为侦察员参加了本次巡逻任务。突击队长是在澳大利亚加入到我们队伍里来的,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大块头法国人,说英语时有轻微的法裔加拿大人口音以及法国口音。他在灾难性的迪耶普袭击战中赢得名声。他试图把在英国突击队员身上观察到的作战技能嫁接到我们身上。但是他忽略了我们作为海军陆战队员的自豪感,也忽视了欧洲和大洋洲在地形上的差别——所以当他对我们的善意批评招致怨恨和拒绝时,他常常感到沮丧和失望。
我们准备跟踪的路径起初沿着海岸的一条窄窄的小路展开,歪歪斜斜从海边一直上升到高地后很快淹没在密密麻麻的丛林里。这条小路歪歪扭扭,好似一个嚼槟榔果嚼醉了的本地人趟出来的一条路。
我们这支巡逻队共有十人——其中一人处于尖兵的位置,通常是来自军情处的侦察兵,不过现在由来自七连的一个家伙担任,其余的九个人在他身后迤逦前行。当然,我们的排列并不整齐,而是有意识地交错开——前后两人之间的距离约为二十英尺。一旦尖兵打手势——通常是举一下手——我们即可隐没在丛林里。当然我们没有人抽烟,也没有人说话。水壶、匕首以及弹匣都被仔细地放在固定的位置以免发出声响。我们像抱着婴儿一样把武器抱在胸前,随时准备放低枪支进行射击或者把枪托支在地上稍事休息。我把冲锋枪上满子弹并随时准备开火,保险盖打开着,我右手食指稍微一动就能拉开保险盖扣动扳机。即使那些端着步枪的侦察兵也会从胯部进行射击——所有的丛林遭遇战都是突然爆发的,并且雨林的能见度只有五码左右。即便时间充裕,在这么短的距离下谁还需要瞄准射击呢?
第二部分 第49节:老兵(9)
一支巡逻队在丛林里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对突然袭击的担心让这支巡逻队保持着最高的警惕,这让巡逻队向前移动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在前脚向前迈动之前,后脚牢牢地踏在地上不动,为了避免碰上树枝,巡逻队员极其小心谨慎,行走的节奏有点像蟹,因为眼睛和身体与脚的移动方向相互交错。左脚抬起来,身体前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停顿下来;右脚抬起来,身体前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停顿下来。
以这样的速度来回移动一英里需要一天的时间。一旦途中有山坡,或者更要命,一旦路径弯弯曲曲,则需要的时间更长。就我们这次巡逻而言,光绕过一处拐角就花了二十分钟,准确点说是因为我们经过的路线位于一座小山之下,这里的地形最适合敌人设埋伏。它具有战场和奇袭的双重优势:就在我们自己的能见度为零的时候敌人可以居高临下向我们的队伍猛烈开火。敌人甚至允许我们占领山头,允许我们穿过他们,然后从我们身后射击——这是最让人丧气的诡计。
我们安全地通过了这一拐角,穿越了一些泥泞湿滑的小山头来到了一处高地。我们到达了一个也许应该称为悬崖或至少应该称为峭壁的地方,因为我们右边的高地直直地扎进了大海。如果侧耳细听,我们能够听到海水拍岸的声音。
小鸟和一切能够活动的生物都很安静,我们则惴惴不安。这种安静或者正在预告着我们的到来,或者向我们发出敌人马上到来的信号。此时天空正下着雨。
逼近一处弯道时,我们看见了前面的尖兵。只见他蜷缩着身子通过了弯道,然后轻轻地趴下来来回滑动,然后他打出了手势。
我们隐入树丛之中。
尖兵的手再次举了起来,伸出四个手指,这意味着他发现了四个敌人。
我趴在一些长得较高的杂草丛中,草丛覆盖着路径的边缘,我真担心怦怦的心跳声会把我暴露给敌人。忽然我想起趴在草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一旦日本兵经过身边,我只能看到他的腿,也只能朝着他的腿扫射。然后我又想起了在我前面路径的左边趴着另外一名侦察兵,因此我开火的时候必须小心谨慎以免击中他。当我想到自己身后左边也趴着我们的一名侦察兵时,便暗暗祈祷他也会像我一样小心射击。
接下来我心想:也许我们根本不应该开火。我们在人数上远远超过他们。我是否应该向中尉建议,当日本兵进入伏击圈时活捉他们?
但是突击队长不这么想。当我向身后张望的时候,他向一名侦察兵打了个手势,那名侦察兵爬到他身边,突击队长向他耳语了一番。只见那名侦察兵蹑手蹑脚地走到尖兵所在的弯道附近,不一会工夫尖兵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和突击队长商议着什么。一分钟后一名我不认识的步兵爬到了我身边,从身上摘下步枪,调整了一下枪口上的手榴弹发射器,准备发射手榴弹。
突击队长过来了。
“左前方大约一百码。”他耳语着向步兵说道。
步兵点点头。
尖兵回到了刚才的有利地形上。
他举起了手。
步兵开火了。一次次地连续开火。他一定发射了五枚手榴弹,手榴弹在空中飞行呈抛物线状,升上去落下来,我能够听到它们落地后的爆炸声。
尖兵迅疾跑了回来。
突击队长急切地看着他——眼神中甚至露出了贪婪之情。
尖兵耸了耸肩膀。他耸肩的姿势比耳语更能清楚地说明问题:我不知道炸死了多少。他们四个人刚才正在下坡。也许击中了第一个。他们随后卧倒躲避。”
刚才突击队长脸上明亮而鲜明的贪婪线条正在逐渐消失。他渐渐变得温和的脸色随即因为愤怒而又变得严肃起来。我抬头看着他,但是他对我视而不见。从一开始他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因此我暗想,当我们返回战地指挥所他必然要说谎时,我一定要纠正他的谎话。
“我不知道,中尉。”尖兵再次强调了一下,接下来等待中尉的反应。
突击队长那典型的拉丁人鸭蛋脸突然又明亮了起来。“干掉了四个,是吗?”他问道,口音在最后一个单词上特别明显。“很好。”他弯下身子拍了拍那名步兵的肩膀。“干得好。”他说道,同时目光犀利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在留意着我,一直期待着我对他的认同。他期待着我认同他的谎言。
突然我感到一阵寒意和疼痛。雨水已经渗透了我的衣服,而我的脖子一直伸着,现在变得有点僵硬。就在此时,那位顶替了尖兵位置的侦察兵向我们打起了手势。
尖兵赶紧回到了他的位置,一分钟后他和突击队长中尉会合,中尉看到新的警告手势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商量了一会,然后尖兵返回到弯道上。
第二部分 第50节:老兵(10)
尖兵突然开火,我的牙齿随着枪声打战,与此同时我身边的步兵再次发射了手榴弹。
当尖兵飞快地经过我身边时,我看到他神情紧张,像一名骑师大踏步地往回跑,他身后的人也在边开枪边撤退,我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突击队长中尉正在运用他的突击队战术。
这种战术是一种巷战技巧。一个人边开火边后退,第二个人开火进行掩护,然后第二个人边开火边后退,第三个人开火进行掩护,如此这般一直到最后一个人,这种战术可以无限循环下去或者至少循环到队员们退到理想的位置或者弹药被打光为止。无疑这种战术在文明人的城市里吃得开,但是在丛林里却行不通,如同滑雪部队到了撒哈拉沙漠一样,或者更切中要害地说,如同把我们的巡逻风格应用到撒哈拉沙漠一样。这种战术适用于遮蔽物很少或者根本没有遮蔽物的地方。但是还有哪个地方比新不列颠雨林里有更多的遮蔽物?
我对突击队长中尉错用战术的轻视态度很快就得到了共鸣,此时我前面的最后一名侦察兵开枪后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玩什么花拳绣腿,见鬼!”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些骂人的话。“真他妈的银样蜡枪头,”他看了我一眼,满腹牢骚地说道,“突击队长脑子进水了。”当我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不是别人,正是勇敢的战利品狂人,顿时我感到我对中尉的“判决”得到了最高法院的认可。
我们的对话只持续了一小会,随后战利品狂人就跑到了我身后,现在轮到我必须开枪了。我跪下来把枪顶在胯部进行射击,左手紧紧地抓住枪带以免枪口撅起来——冲锋枪就是这样。我朝着弯道方向打了一梭子弹——三十发子弹的大子弹匣——然后转身就跑,跑的时候对破坏了雨林平静的枪声感到一阵厌恶,同时身体痉挛了一番,足以暴露我的位置。
我们十个人继续进行着这种滑稽的战术,直到退回到了另外一个拐角后面。然后我们面对着我们的半月形防御阵地回撤,步伐显然轻快了许多,因为我们不再那么担心在我们已经搜索过的地盘上陷入敌人的埋伏。
雨虽然停了,但是雨水依然在树叶子上往下滴。就在我们半月形防御阵地面前一个拐角的地方,我看见前面那个侦察员脑袋上方有一个巨大的蜘蛛正在蛛网里徘徊——它的身子有人的拳头那么大,它那令人身上起鸡皮疙瘩的腿正弯曲着从身子里伸出来。恰在此时,这个硕大的蜘蛛从网里不偏不倚地掉到了前面那个人的头盔上,他做了一个极度厌恶的手势,急忙晃动脑袋把头盔甩到了灌木丛里。我转身封住身后的路径等他取回头盔,然后和他一道急匆匆赶上前面的伙伴。
到达半月形防御阵地之后,突击队长中尉和我继续行进来到了战地指挥所。此时另外一支巡逻队正在战地指挥所的帐篷外面集合,从装备上看他们应该是作战巡逻队——他们携带的都是自动武器。营长在帐篷里面,正郑重其事地和六连的一名年青军官交谈,此时我们走了进去。看到我们时,他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看到突击队长得意地伸出四个手指头在头顶上挥动着,营长咧嘴笑了起来。即使帐篷里光线微弱,营长的蓝眼睛看上去依然闪烁着光亮。
“不要紧的。”他安慰那位年青军官道。然后他转身对我们说道:很高兴见到你回来,中尉。我们听到了枪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塔瓦里附近遭遇到了一小股敌人,长官。”突击队长答道。他从棉布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打开地图,在我们狙击敌人的地方作了标记后把地图交给了营长:“有四名敌人,长官。我们用轻武器和步枪手榴弹消灭了他们。”
营长抬头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在他们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长官,”突击队长非常干脆地回答道,“我们没有时间去搜身。
看上去他们像是大部队的先头部队。”
我退到了帐篷的一个角落里,从那里看着突击队长。我仔细地观察着他。假如有一个人如此有信心或者如此斩钉截铁地说话的话,他就是突击队长中尉。
营长耸了耸肩。
“太可惜了。现在我们就有一些情报可资利用。但是,”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们的生意正在好转。我们会干掉那些小杂种,这是我的总体想法。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继续说道,很显然对自己的遣词造句很是欣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随时会过来送死。”他再次笑了起来,露出了嘴里一排整齐白的牙。“就这样,中尉。干得好。”
突击队长向营长说了句感谢的话就转身离开了帐篷。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想:他不是一个大话王,他相信他确实看到了那一切。他也不是胆小鬼,我已经见识过他对危险的反应。战利品狂人说得没错:突击队长脑子进水了。
第二部分 第51节:老兵(11)
幸运的是,突击队长的报告并没有影响到营长采取预防措施的恒心。我们继续保持二十四小时的高度警戒,以防备日本军真的“过来送死”。
不过那天晚上他们没有过来。
第二天早上,我被指派参加一项新的巡逻任务,目的是侦察塔瓦里的路径。这次巡逻由“绿薄荷”中尉领导,我承担了合适的职责,即担任尖兵——不过这也许仅仅是因为我是巡逻队伍里唯一一个曾经到过那个地方的人吧。
绿薄荷中尉能够利用这一点足以说明此人是个理智的人。绿薄荷是个非常能干、非常冷静和非常理智的军官。如同很多领导者一样,他也是从士兵升为军官的,但是他从来不被新官职弄昏了头。面对这样好的官运,他表现沉着冷静,最有说服力的标志就是他依然嚼着口香糖。
我们把海军陆战队军官称为“干净亚麻布联盟”,即使跻身该联盟的一员,绿薄荷依然没有改变他的行事风格。就说现在吧,他在命令我们各就各位马上出发的时候,下巴还是在缓慢地、若有所思地转动。
“拉基,记住,到你们昨天痛打他们的地方时告诉我一声。”
雨仍在下,小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湿滑——我们的行进速度比昨天更加缓慢了。大海就在我们右方,时而透过雨水的沙沙声能够听见波涛,时而完全听不见。除此之外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从我身后传过话来,说中尉要和我谈谈。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返回中尉所在的位置,只见他正蹲在小路边上。他把地图放在膝盖上,双手在头顶支着雨衣,这样雨水就不会打湿地图。他朝我摆头示意,于是我在他身边单膝跪在泥水里。
“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他压低声音问我。
尽管这是一个很平常的问题,但着实让我心里咯噔一下。我一直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些弯道上,竟然忘记了确定方位。我一直担心的是敌人而不是方向。
无奈我只好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大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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