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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第十二张牌

_3 杰夫里·迪弗(美)
  “所以他是因我而死的。”
  莱姆喃喃地对她吐出几个字,不对,这怎么会是她的错?她又不是故意要被攻击,只是巴里的运气不好。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
  但是这样的安慰对这个女孩并没有帮助。她的脸绷了起来,眼神变得冰冷。接下来该怎么做?莱姆毫无头绪。他连如何跟两名少女相处都不太知道——现在却要去安慰她们,让她们的心思从这个悲剧中转移。他将轮椅移近女孩们,用他最大的耐性,试着和她们聊天。
  
第五章
  过了似乎无穷无尽的二十分钟后,萨克斯和塞林托抵达了莱姆的住所,一起来的还有一位金发的巡逻警察,叫普拉斯基。
  塞林托解释说,他命令这名警察护送证据回莱姆的住所,并协助调查。这巡警一看就是个新手,把“热情”全写在脸上。显然,他事先已被告知这位刑事鉴定专家身体残障的事情,而他对于这个事实则过度地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态度,莱姆痛恨这些假装的反应,他还比较喜欢拉基莎的粗鲁。
  只是,你知道的,真惨……
  两名警探向女孩们打招呼。普拉斯基带着一种过度同情,用对儿童说话的和善语调问她们情况如何。莱姆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一枚满是擦痕的结婚戒指,估计他大概高中一毕业就结婚了;也只有自己有孩子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拉基莎回答道:“我被弄得晕头转向的。烦死了……有个混蛋想要欺负的我朋友。你觉得呢?”
  吉纳瓦说她还好。
  “你和亲戚一起住?”萨克斯问道。
  “我舅舅。他住在我家,直到我父母从伦敦回来。”
  莱姆这时正好看到朗·塞林托,他有些不对劲。在过去这两个小时里他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欢快的心情已完全消失。他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整个人坐立不安。莱姆还注意到他的手指反复地触摸着脸颊上的一块地方,都把它搓红了。
  “被打到哪里了吗?”莱姆问道。他想起嫌疑犯开枪时,塞林托就站在那位图书馆员身旁。也许当一颗子弹穿过巴里,击中某个建筑物时,塞林托被一个弹片或一块小碎石击中。
  “什么?”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揉搓皮肤,于是放下手。为了怕女孩们听见,他用一种低沉的声音说:“我离那名被害人很近,溅到了一些血。就这样,没什么。”
  但是,过没多久,他又开始不自觉地揉搓。
  这个让莱姆想到萨克斯总是习惯性地去抓头皮和咬指甲。这种强烈的冲动不时地出现,多少和她的需求、抱负,以及大部分警察心中难以言喻的内心挣扎有关。警察伤害自己的方式有上百种,包括萨克斯的轻度自残、用残酷的言语破坏婚姻或儿童的心灵,甚至用双唇含住自己的警用手枪刺鼻的枪管。但是,他从来没见过朗·塞林托这样做。
  吉纳瓦问萨克斯:“没有弄错吗?”
  “弄错?”
  “有关巴里博士。”
  “我很遗憾,没有弄错。他死了。”
  她一动不动。莱姆可以感受到她的悲伤。
  还有愤怒。她的双眸是两个愤怒的黑点。然后,她注视她的手表,对莱姆说:“我刚才说的考试怎么样?”
  “好吧,我们先随便问几个问题,然后再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萨克斯?”
  证据已经放在桌子上,所有的证物保管卡也已全部填妥,萨克斯拉了一张椅子坐在莱姆身边,开始向女孩们提问。她询问吉纳瓦事情的详细经过,吉纳瓦说自己当时正在一本旧杂志中寻找一篇文章,接着有一个人进到图书馆里。她听到走走停停的脚步声,然后是一阵笑声。还有一个男人在跟人道别,以及阖上手机的声音。
  女孩建议道:“说起那个电话,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到城里所有的手机公司进行查对,看看当时在电话那头的是谁。”
  莱姆笑了笑:“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但在曼哈顿,随时都有大约五万个手机在进行通讯。此外,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在通电话。”
  “他是假装的?你怎么知道?”拉基莎问道,偷偷地塞了两片口香糖到嘴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怀疑。就像那个笑声,他那么做只是要使吉纳瓦放松戒备。你不会去注意那些在打电话的人,而且你通常不会认为他们有威胁。”
  吉纳瓦点头。“对。他走进图书馆,把我吓坏了。但是当我听到他在打电话时,呃,我只是认为在图书馆打电话是不礼貌的,但我不再害怕了。”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萨克斯问。吉纳瓦说,当时她听到一声咔嗒声——她觉得听起来像是一把枪——并且看到一个戴着滑雪面罩的人。然后她讲述了自己如何剥掉人形模特儿的服装,再替它穿上自己的衣服。
  “了不起,”拉基莎骄傲地表示,“我的姐妹可真聪明。”
  的确如此,莱姆想。
  “我躲在书架后面,等到他走到读片机前,我就往逃生门跑。”
  “你没有看到有关他的其他事情?”萨克斯问。“没有。”
  “面罩是什么颜色?”
  “暗黑色。我不太能确定。”
  “他的衣服呢?”    棒槌学堂·出品
  “我没有看清他的衣服。我记得是这样的,当时我吓坏了。”
  “我想是这样的,”萨克斯说,“你藏在书架后面时,是往他那个方向看的吗?所以你才会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逃跑。”
  吉纳瓦皱起眉头想了一下。“呃,是的,没错,我都忘记了,我当时的确在看。我是从书架的底层看过去的,以便等到他靠近我的椅子时,我就可以趁机逃跑。”
  “所以那时你或许又看到他更多的东西。”
  “哦,对了,我的确看到的。我想他穿着一双褐色鞋子。对,是褐色的,比较像浅褐色,不是暗褐色。”
  “很好。那他的裤子是什么样的?”
  “黑色,我能肯定。但我只看到裤口的褶边。”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没有……等一下,好像有。哦,有一种像花一样的,甜甜的味道。”
  “然后呢?”
  “他走近椅子,我听到一阵哐啷啷的声音,后来又有几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裂开了。”
  “是那台读片机,”萨克斯说,“他把它摔坏了。”
  “当时我已经开始拼命地跑,跑向逃生门。我冲下楼梯,在街上找到基莎,我本来是要继续跑的,但后来想到他可能会伤害其他人。于是我转过身,然后——”她转身看着普拉斯基,“我们看到了你。”
  萨克斯问拉基莎:“你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我站在那里,这时吉恩跑过来了,跑得可快了,而且筋疲力尽。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什么都没看到。”
  莱姆问塞林托:“那名凶手杀了巴里,因为他是一名证人,那么巴里看到了什么?”
  “他说他什么都没看见。他把博物馆白人男性员工的名单给了我,万一是他们其中一个人干的。名单上有两个人,但是都不在馆里。一名当时正在送女儿上学,另一名在办公室,他四周都是人。”
  “所以,这名嫌疑犯是一名机会主义者,”萨克斯说,“看到她进入博物馆,然后跟踪她。”
  “博物馆?”莱姆说道,“奇怪的选择。”
  塞林托问两名女孩:“你们今天发现被人跟踪吗?”
  拉基莎说:“我们是乘C线地铁来的,当时是高峰时间。第八大道那条线……又挤又乱,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你呢?”
  吉纳瓦摇摇头。
  “那么最近呢?有没有人骚扰你?攻击你?”
  她们都想不出任何可能有威胁的人。吉纳瓦有点尴尬地说:“不会有很多人打我的主意。他们会找那种更丰满,你知道,比较闪的。”
  “比较闪的?”
  “她是说比较抢眼的。”拉基莎解释说,她显然就是那种又闪又丰满的类型。她皱起眉头注视着吉纳瓦。“你干吗那么想,姑娘?别把自己看扁了。”
  萨克斯注视着莱姆,他正皱着眉,“你怎么想?”
  “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趁吉纳瓦在这里,让我们来分析一下证据,也许她可以帮忙解释一些事情。”
  那女孩却摇着头。“考试怎么办?”抬起她的手表。
  “这要不了多少时间。”莱姆说。
  吉纳瓦看着她的朋友,说:“你还可以赶得上阅读课。”
  “我要陪你留下来。我可没办法在教室里呆坐好几个小时,一直担心你这个那个的。”
  吉纳瓦苦笑。“不行,基莎。”她问莱姆,“你不需要她,对吧?”
  他看着萨克斯,萨克斯摇摇头。塞林托记下了基莎的住址及电话号码。“如果我们有任何问题,会打电话给你。”
  “别去上课了,姑娘,”她说,“快点回去,待在家里。”
  “我们学校见,”吉纳瓦坚决地说,“你会去的,对吧?”然后,扬起一道眉毛,“一言为定?”
  两声嚼口香糖的咂嘴声,加上一声叹息,最后她说:“一言为定。”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一下,转头问莱姆:“嘿,先生,你还要多久才能离开那轮椅?”
  没有人开口打破这难堪的寂静。莱姆想,这对别人来说是很难堪的,但对他可不。
  “可能要很久。”他说。
  “哦,那可真是糟糕。”
  “是呀,”莱姆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
  她走进到厅里,往门口走去。他们听到了“妈的,小心点,你这家伙。”然后外面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梅尔·库珀走进房间,一边还回头望着那个自己差点被一个比他还要重五十磅的女孩撞倒的地方。“好,”他说话时并没有对着任何人,“我什么都不问。”他拉一拉他的绿色风衣,向大家点头打招呼。
  这位消瘦的秃顶男人几年前担任了纽约州警察局的刑事鉴定科学家,当时他曾以礼貌而坚决的态度,告诉当时担任纽约市警察局首席刑事鉴定专家的莱姆,他有一项分析是错误的。对于能够指出他错误的人,莱姆的尊敬远远超过那些只会阿谀奉承的人。当然,后来证明库珀是对的。莱姆立刻开始大费周章地争取他到纽约市工作,这是一项挑战,最终莱姆大获全胜。
  库珀是天生的科学家,而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天生的刑事鉴定科学家,这两者之间的差别是很大的。“刑事鉴定科学”常被泛指为在犯罪现场的工作,但事实上,它指的是在法庭中可作为辩论议题的任何一个层面。要成为一名成功的刑事鉴定专家,你必须将粗糙原始的事实转化为检察官起诉犯罪的利器。例如,仅仅简单地判断出马钱子的植物原料出现在一个有嫌疑的犯罪现场是不够的,许多马钱子被用在无毒的医疗用途上,如治疗耳朵发炎。但像梅尔·库珀这样一个真正的刑事鉴定科学家会马上知道,这同样的原料却可产生致命的生物硷毒药:番木鳖。
  库珀符合一个电脑游戏怪才一切标准——他和妈妈住在一起;到现在还穿着花条纹衬衣,搭配着斜纹裤子,他还有着一副伍迪·艾伦式的体格。但是,外表是会骗人的。库珀有一个固定交往的女友,是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美女。他们经常获得国际标准舞比赛的冠军;两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起在舞池里滑行。他们最近把兴趣转向了飞靶射击及酿酒(在进行这些活动时,库珀会不厌其烦地应用化学及物理学原理)。
  莱姆向他简单陈述了这个案子,然后他们便转向证物。莱姆说:“让我来看看那个袋子。”
  “你要我去拿过来吗?”普拉斯基问道,同时眼睛扫过那些证物。
  “不用,”刑事鉴定专家喃喃地说,“让他们来处理。”
  库珀戴上乳胶手套,朝萨克斯瞥了一眼,她指着那个装着强奸用品袋的纸袋。他在一大张白纸上将它打开——为了捕捉任何微量迹物——然后取出其中的物件。它是一个小小的塑料袋,上面没有店铺的标记,只有一个大大的黄色笑脸。当这位技师打开嫌疑犯的塑料袋时,忽然停了下来。他说:“我闻到……”然后深深吸气,“花的香味。这是什么?”库珀把袋子拿给莱姆,让他闻了一下。这个香味闻起来有点熟悉,但是他无法判断。“吉纳瓦?”
  “嗯?”
  “这是不是你在图书馆时闻到的气味?”
  她用力地嗅着。“是的,就是它。”
  萨克斯说:“茉莉。我想这是茉莉花香。”
  只能听她的,莱姆对这个问题没有什么概念。
  “放进图表里。”莱姆宣布。
  “什么图表?”库珀四下打量着,问道。
  每一件案子,莱姆都会在写字板上以图表的方式列出在犯罪现场找到的证据及对嫌疑犯的描述。
  “画一个表,”他下令,“我们要怎么称呼他,谁能给我一个名字?”
  没有人有灵感。
  莱姆说:“没时间搞创作了。今天是十月九日,对不对?就称他为不明嫌疑犯一○九。托马斯!我们需要你漂亮的写字板书法。”
  “没必要拍马屁。”助理走进室内,手里拿着另一个咖啡壶。
  “不明嫌疑犯一○九,证据及描述表。他是一名白人、男性,身高?”
  吉纳瓦说:“我不知道。对我来说,每个人都很高。我估计,大概六英尺吧。”
  “你似乎很善于观察。我们就听你的。体重?”
  “不太瘦也不太胖,”她静默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大约是巴里博士的体重。”
  塞林托说:“就算一百八十磅。年龄?”
  “中年人。”
  “声音?”
  “我没有注意到。普通吧,我猜。”
  莱姆继续:“浅褐色的鞋、黑色便裤、深色的滑雪面罩。一个闻起来有茉莉花香味的小袋子。他身上也有这个味道,可能是肥皂或是乳液。”
  “小袋子?”托马斯问,“你指什么?”
  “强奸用品袋。”吉纳瓦说。她瞥了莱姆一眼,“你不用为我掩饰什么,如果你刚才是想那么做的话。”
  “很好。”莱姆对她点点头,“我们继续。”他注意到萨克斯看着库珀拿起袋子时,脸色一暗。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那个笑脸。它印在一个强奸用品袋上。这是一种羞辱。是什么样病态的混蛋会这么做?”
  他对她的气愤感到不解。“萨克斯,你明明知道他用这样的袋子其实是好事情,不是吗?”
  “好事情?”
  “虽然没有商店标记,但肯定比完全没印东西的塑料袋好得多;它使得我们要去搜寻的商店数目变少了。”
  “我想是的,”她说着,皱皱眉头,“但还是很糟糕。”
  戴着乳胶手套的梅尔·库珀审视着袋子。他首先拿出了塔罗牌。这张牌的图案是一名男子倒吊在一个绞刑架上,从他的头部射出一束光,脸上表现出的是一种很奇怪的顺从,似乎并不觉得痛苦。在他的上方是一个罗马数字十二。
  “这对你有什么意义吗?”莱姆问吉纳瓦。
  她摇摇头。
  库珀仔细察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某种仪式性的强奸吗?”
  萨克斯说:“我有一个想法。”她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莱姆推测,不管她是打给谁,那个人很快就会到了。“我打给一个专家——是有关那张纸牌的。”
  “很好。”库珀分析了那张牌,既没有找到任何指纹,也没有任何有用的痕迹。
  “袋子里还有什么?”莱姆问。
  “哦,”这位技师回答,“有一卷全新的水管胶带、一把开箱用的小刀、特洛依牌安全套,没有一项可供追查。还有……嘿!”库珀手里高举着一张小纸片,“一张收据。”
  莱姆将轮椅靠近,仔细地看着。那上面并没有商店名称;收据是由一台收银机印出来的,墨迹已经褪色了。
  “这也不能告诉我们太多事情。”普拉斯基说,然后似乎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话。
  他在这里干什么?莱姆很想知道。
  对了,是来协助塞林托的。
  “我不同意,”莱姆尖声说道,“它能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他是在一家商店里买了袋子里的所有东西——你可以比对收据和那些标价——呃,还有某一件东西不在袋里,是他花了五点九五美元买的。也许是那副塔罗牌。所以,我们有一个销售水管胶带、开箱用的小刀及安全套的商店,肯定是一家杂货店或药品店。我们知道这不是一家连锁商店,因为袋子和收据上都没有商标。而且它是一家廉价商店,因为它只有现金收银机,而不是电脑化的出纳机;更不用提那些低廉的价格了。而这些销售税可以告诉我们是在……”他半闭着眼,比较着商品总价和税金,“该死的,谁会算术?百分比是多少?”
  库珀说:“我有一个计算机。”
  “八点六二五。”吉纳瓦看了一眼收据,报出一串数字。
  “你是怎么算的?”萨克斯问。
  “心算。”她说。
  “八点六二五。这是合并了纽约州和纽约市的销售税,表示它在五个行政区内。”
  他看了一眼普拉斯基,说:“所以,巡警,你还是认为它没有透露什么吗?”
  “明白了,长官。”
  “我已经不在职了,不必称‘长官’。好了,查一查所有东西上的指纹,看我们能找到什么。”
  “我?”新手疑惑地问。
  “不,是他们。”
  库珀和萨克斯采用一系列技术来显示证据上的指纹:在光滑的表面上使用荧光粉、阿尔多克斯喷剂以及强力胶;在有孔、可浸透的表面上使用碘酒或茚三酮,有些方法可以自行显现指纹,而有的则必须在其他的光源下才能显现结果。
  戴着橙色护目镜的库珀抬头看着大家,报告说:“收据上有指纹,商品上也有指纹。它们全都一样。只是,这些指纹都很小,尤其对一个身高六英尺高的男人来说,太小了。这应该是一名小个子的成年女性或是一名少女的,可能是店员的指纹。我还看到有污渍。我猜不明嫌疑犯将自己的指纹擦掉了。”
  虽然要将人类指纹留下来的油脂及残余物完全移除是很困难的,但指纹却可以在短暂的揉搓后被轻易地抹去。
  “将你取到的指纹拿到指纹自动识别系统上比对一下。”
  库珀拿起一叠指纹样本进行扫描。十分钟后,联邦调查局的联合指纹自动识别系统证实了这些指纹并不符合纽约市、纽约州及联邦政府主要资料库里的档案。库珀同时还将这些指纹送往一些未和联邦调查局联网的地区性资料库去比对。
  “皮鞋。”莱姆问道。萨克斯提供了用静电法取得的鞋印。商标已磨损,说明鞋子已经旧了。
  “十一号。”库珀说。
  虽然不能像在法庭上提供时证据那么严谨,但鞋子的尺寸与骨骼结构和身高之间却有着大致的关联。因此,这个尺寸说明吉纳瓦所估计的该男子身高大约为六英尺可能是正确的。
  “能不能查出品牌?”    棒槌学堂·出品
  库珀将影像与该部门的鞋底资料库比对,结果得到一个相符的结果。“是贝斯牌,休闲鞋,至少有三年的历史,因为这一款在三年前就停产了。”
  莱姆说:“鞋底的磨痕告诉我们他的右脚有点外八字,没有明显的跛足,也没有严重的拇趾囊肿、脚趾甲内长,或是其他的足部疾病【注】。”
  【注】:此处原文为法语。
  “林肯,我不知道你还会说法语。”库珀说。
  只限于那些对调查有帮助的。这个词是他在负责处理那宗鞋子命案时学到的,并且曾在另一场合对一名法国警察说过。
  “微量证物的情况如何?”
  库珀将物证搜集袋内黏附在微量证物搜集器上的细微物质倒出来,萨克斯的微量证物搜集器和一般人用来黏附绒毛或宠物毛发的那一种粘胶滚筒类似。这种可以用来搜集毛发、纤维及碎屑的粘胶滚筒,已经取代了真空吸尘器。
  库珀再次戴上放大镜,用细小的镊子夹起微小的物质。他准备了一个载玻片,将它放在显微镜下,然后再调整放大倍数和焦距。几乎同时,影像就在房间各处的几部电脑纯平显示器上跳了出来。莱姆转动他的椅子,仔细地观察这些影像。他可以看出有些看起来是灰尘的微粒、几根纤维、白色膨松的物质,以及看起来像是小颗粒的琥珀色贝壳状的昆虫脱落外骨骼。当库珀移动着瞄准仪时,出现了一些像海绵般,掺着少量灰、黄色的白色纤维物质。
  “这是哪里来的?”
  萨克斯看着标签,“有两个来源:吉纳瓦当时所坐桌子附近的地板上,以及他开枪射击巴里博士时在垃圾桶旁站立的位置。”
  从公共场所采集的微量证物常常都不能用,因为有太多的机会让与案件无关的人遗留一些物质。但是在嫌疑犯都待过的两个不同地方都找到的相同物证,则强烈地暗示这是由他遗留下的东西。
  “感谢你,上帝,”莱姆喃喃自语,“感谢你用智慧创造了有深纹的皮鞋底。”
  萨克斯和托马斯对看一眼。
  “对我的好心情感到好奇吗?”莱姆问,眼睛还盯着屏幕,“难道那不也是你们斜眼互看的原因吗?你们知道,有时候,我的心情也会很好的。”
  “稀罕事。”助理自言自语。
  “朗,你注意到又有陈词滥调出现了吗?现在,回到物证。我们知道这是他掉落的东西,但这个物证是什么?可以带我们找到他的窝吗?”
  刑事鉴定科学家面对着如一座金字塔般的证物进行分析工作。开头——通常也是比较容易的工作——是鉴定一项物质是什么。例如,发现一块褐色的斑是血,那么到底是动物的血还是人的血呢?或者,一小块铅是不是子弹的一部分。
  第二个任务是将这个样本分类,将它归入第二类别目录下,比如说,判定那血液是阳性O型;一小块铅是来自一颗点三八的子弹。要尽量将证物归入一个明确的类别,如果可以将嫌疑犯与这一类证据联系起来——他的T恤上有一块阳性O型的血迹;他拥有一支点三八手枪——也许这种联系并不具备排他性,但可能会对警方及负责起诉的检察官有一些价值。
  最后的任务,也是所有刑事鉴定科学家的终极目标,就是赋予证据独特性——确定无疑地将某个证据与某个地点或人联系起来:在嫌疑犯的T恤上所发现的血迹,其DNA与被害人的相符;子弹上有一个独特的痕迹,只有他的枪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这个团队目前还处于这个刑事鉴定金字塔的下层。例如,他们知道那是某一类的纤维,但美国每年制造的各种类纤维有上千种,而用来染色的各种染料更多达七千种以上。但是,他们还是能够将范围逐渐缩小。
  库珀的分析显示凶手遗落的纤维是来自植物,而不是来自动物或矿物,而且质地很粗。
  莱姆提出:“我认为它是棉质绳索。”
  库珀点点头,他正在检视以植物为基础的纤维资料库,“对,是的。不过没有特别性,没有制造商。”
  有一段纤维没有染色,但是另一段却有某种污迹在上面。它是褐色的,库珀认为可能是血。这个推论被酚酞血液测试确认了。
  “是他的吗?”塞林托很想知道。
  “谁知道?”库珀回答,继续检视着样本,“但绝对是人类的。这种破碎的尾部,我想它可能是一条绞刑用的绳索。我们以前曾看过。可能是准备拿来当谋杀的武器。”他的钝器只是用来击倒他的受害者,而非用来杀害——把一个人活活打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会弄得一片狼藉。他也有枪,但你如果想悄悄杀死一个人以便脱逃,枪造成的声响就太大了。一根绳子当然更加合理。
  吉纳瓦叹了一口气。“莱姆先生,我的考试。”
  “考试?”
  “学校的。”
  “哦,当然。一会儿就好……我想知道是哪种昆虫留下的外骨骼。”莱姆继续下去。
  “警察。”萨克斯对普拉斯基说。
  “是,女……警探?”
  “过来帮我们忙如何?”
  “遵命。”
  库珀将那外骨骼碎屑的彩色图像打印出来,交给普拉斯基。萨克斯将他安置在一台电脑前,输入指令后进入到该部门的昆虫资料库——全世界很少有警察局像纽约市警察局一样,不但拥有一个丰富的昆虫资料图书馆,还有一位在职的刑事昆虫学家。过了一会儿后,屏幕上开始布满了拇指大小的昆虫图像。
  各种资料从眼前跳过,他往前倾着身子。“天哪,这么多!你知道,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情。”
  萨克斯强忍住一个笑容,问道:“和CSI【注】不太相同,是吧?”她说,“只要慢慢地搜寻,找到你认为吻合的比对。关键的字是‘慢’。”
  【注】:指电视剧《犯罪现场调查》。
  莱姆说:“在刑事鉴定科学分析中,技术人员因为匆忙所犯的错,超过任何其他原因。”
  “我不知道。”
  萨克斯说:“现在你知道了。”
  
第六章
  “将那些小白球拿去做气相色谱分析,”莱姆下令道,“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梅尔·库珀从胶带上取下几个样本,用气相色谱分析仪进行分析。气相色谱分析仪是所有刑事鉴定实验室不可或缺的主要工具,它可以分离出物证的组成分子,并且进行辨认。结果可能要花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在等待分析结果的同时,库珀着手拼凑从医院急诊室取来的子弹。这颗子弹是从凶手为了分散警察的注意力而开枪打伤的女人腿上取下的。萨克斯曾报告说这是一支左轮手枪,在博物馆外的射击现场,未发现退出来的铜弹壳。
  “哦,这威力很强,”库珀看着小镊子夹着的碎弹片的轻声说,“它很小,是一颗点二二口径的子弹。但这是麦格农【注】子弹。”
  【注】:麦格农(Magnm),指加长型的弹药。这些加长型的弹药装药量比较大,威力也较大。
  “很好。”莱姆说。他很高兴,因为点二二口径威力强大的麦格农缘发式子弹【注】是很少见的弹药,因此会比较容易追踪。由于凶手所持的是一把左轮枪,因此更加少见。这表示他们应该能够轻松地找到制造商。
  【注】:缘发式子弹(rimfire),指将引药装在弹壳底部、边缘突出的子弹,撞针击到底部时便击发子弹。
  作为一名射击比赛的枪手,萨克斯查都不用查就说:“北美枪械公司是我唯一知道的制造商,可能是他们的‘黑寡妇’,也可能是‘小巨人’。但它的枪管一定是四英寸的,这样查会更准确;而且,他的那些射击落点都比较接近。”
  莱姆询问正在仔细察看检验板上证物的技师:“你说的威力很强是什么意思?”
  “看一眼就知道了。”
  莱姆、萨克斯和塞林托都往前移。库珀用镊子夹着一小块带着血迹的金属碎片,“看起来像是他自己制造的。”
  “是爆炸性弹头吗?”
  “不是,不过差不多,甚至更糟。这子弹的外层是一层薄薄的铅,里面全是这些玩意儿。”
  那上面有五六根细小的针状物,约八分之三英寸长。一旦受到冲击,子弹就会粉碎,而这些细针会呈V字形射进皮肤,穿过身体。虽然弹头很小,但杀伤力却比普通子弹大得多。这种设计不是为了阻挡攻击者,完全是为了摧毁目标的内部器官。它虽然无法造成像大口径子弹那样的冲击力,但却会让伤口疼痛难当。
  朗·塞林托摇着头,双眼盯着那些细针,同时揉搓着他脸上那块看不见的血迹,也许是在想自己差一点就被一颗这样的子弹击中。“上帝啊!”他喃喃自语。然后他一句话没说,清清嗓子,干笑了两声,从桌子边走开了。
  令人奇怪的是,小女孩却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吉纳瓦似乎对于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子弹细节一点儿都不注意。她再一次地盯着手表,不耐烦地垂着头。
  库珀扫描了最大一片的子弹碎片,将子弹的资料在联邦调查局的“火药”【注】系统和全国接近上千家警务单位加入的弹道联合识别系统里搜寻。这些范围广泛的资料库可以比对一颗子弹、一个碎片或是子弹退下的弹壳,或是列入档案的武器。例如,在今天一名嫌疑犯身上找到的枪,可以很快地和五年前在一名被害人身上找到的子弹对上。
  【注】:火药(DRUGFIRE)系统是联邦调查局主持的一个自动化、电脑化的武器刑事鉴定系统,其中包括弹仓、弹壳、弹道分析,以及电子武器图书馆。这套系统让刑事鉴定武器专家可以更有效地比对子弹及弹仓上的微小痕迹,以推断所使用的武器。
  但是,这次比对也可能没有结果。那些细针看起来就像尾部被毁损的缝衣针,到处都能买到。根本无法追踪。
  “从来就不容易,不是吗?”库珀一面对着莱姆的方向喃喃自语,一面搜寻着点二二口径的“小巨人”或最小型的“黑寡妇”麦格农手枪,结果找到了近千名枪主,但没有一个人有犯罪前科。而由于法律并没有规定出售枪械的商店必须要求购买的顾客留下记录,所以他们也从不这样做。目前为止,追查武器是一条死路。
  “普拉斯基,”莱姆大叫,“虫子的进展得如何?”
  “那外骨骼——你是这么称呼它的吗?你是这个意思吗?长官。”
  “对,对,对。它怎么样了?”
  “还没有相符的比对。到底外骨骼是什么?”
  莱姆没有回答。他看了一眼屏幕,发现这年轻人才进展到“半翅目”【注】类的昆虫,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继续努力。”
  【注】:半翅目(Hemiptera),指椿象、臭虫、蝉等昆虫。此处是指他刚刚进行到字母H。
  气相色谱分析仪的电脑发出“哔”的一声,它已经完成了小白球的分析。在屏幕上是一个波状图,图下有一段文字。
  库珀身体前倾,说:“我们找到姜黄素、脱甲氧基姜黄素、去二甲氧基姜黄素、挥发油、氨基酸、赖氨酸和色氨酸、苏氨酸和异白氨酸、氯化物、各种其他的微量蛋白质和高比例的淀粉、油、甘油三酸酯、钠、多聚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组合。”
  气相色谱分析仪在分离和辨识不同的物质方面已经是非常先进的,但它不一定能告诉你这些物质混合起来会是什么。莱姆常常能够从列出的成分表上,推断出一些普通的物质,如汽油或爆炸物。但是眼前这种组合他也没有见过。他低着头,开始将表上这些物质进行分类,作为一名科学家,他知道哪些物质被发现放在一起是合理的,而哪些不是。“那姜黄素,它的聚合物和多聚糖显然可以搭配在一起。”
  高中时经常逃掉科学课去改装赛车的阿米莉亚·萨克斯,带着一点儿讽刺意味回答说:“显然。”
  “我们可以称它为物质一。然后是氨基酸、其他蛋白质、淀粉和甘油三酸酯——这些也常常被发现会一起出现,我们称它们为物质二。而氯化物——”
  “是毒药,对不对?”普拉斯基问道。
  “——和钠,”莱姆喃喃说,“很像是盐。”他看了新手一眼,“这些东西只有对那些患高血压的人有危险。或者,除非你是花园里的鼻涕虫。”
  新手回到了昆虫资料库上。
  “所以——有这些氨基酸和淀粉、油脂——我想物质二是一种食物,一种高盐食品。梅尔,赶快上线,找出这些该死的姜黄素在这里是干什么用的。”
  库珀早就这么做了。“你说对了,这是用在食品中的一种植物染色剂,通常被发现和物质一中的那些东西结合在一起。挥发油也一样。”
  “哪一类食品?”
  “大约有上百种。”
  “可不可以举几个例子?”
  库珀开始念一张很长的单子,但是莱姆打断他:“等一等,爆米花也在单子上吗?”
  “我看看……没错,是的。”
  莱姆转头,叫住普拉斯基,“你可以停了。”
  “停?”
  “那不是一种外骨骼,而是从爆米花上脱下来的壳。盐、油及爆米花,大概应该知道是什么了,该死的。”这可是让人空欢喜一场,“写到表上,托马斯,我们的男孩喜欢垃圾食品。”
  “我应该把这些写下来吗?”
  “当然不是。他可能讨厌爆米花,他可能在一家爆米花工厂或一家戏院工作,只要写上爆米花就行了。”莱姆盯着图表说,“现在让我们找出其他物证。那个不是全白的东西。”
  库珀又进行了另一次的气相色谱分析,结果显示它是蔗糖和尿酸。
  “尿酸是浓缩的,”技师说,“糖是纯的——没有其他物质——而且它的晶体结构也很独特。我从没有看过它像这样变化。”
  莱姆对这个新信息很是不解,“把它送给联邦调查局搞炸弹的人。”
  “炸弹?”塞林托问。
  莱姆说:“嗯,没有读我的书吧?”
  “没有,”大个子侦探反驳道,“我在忙着抓坏人。”
  “说得好。但至少有空看看标题也很有帮助。在《自制爆炸装置》一章中,糖是常见的一种成分。把它和硝酸钠混合,你就有一枚烟雾弹了;和高锰酸钾混合,它就是一个低度炸弹——即使你将它塞进管子里,还是可以造成很大的破坏。我不能确定尿酸是干什么用的,但是调查局有全世界最好的资料库。他们会告诉我们。”
  联邦调查局免费为州和地方的执法单位提供证物分析;但提出要求的机构必须同意两件事:将联邦调查局的结果视为最后结果,并且也将此分析出示给辩方律师。由于调查局的慷慨大度——以及才能——寻求帮助的请求如雪片般飞来;调查局一年所进行的分析超过七十万件。
  即使纽约最好的专家也必须像其他人一样排队等着蔗糖分析的结果。但是林肯·莱姆自有门路——弗雷德·德尔瑞是联邦调查局曼哈顿办公室的特别官员,经常与莱姆和塞林托合作,而他在调查局内颇有分量。与此同样重要的事是莱姆协助联邦调查局设立了物证反应小组。塞林托打电话给德尔瑞。后者目前在负责检阅潜在的恐怖分子用炸弹攻击纽约的报告。德尔瑞打了个电话给联邦调查局在华盛顿特区的总部,不到几分钟,就有一名技师被招来协助“不明嫌疑犯一○九”的案子。库珀将分析的结果及压缩后的数码照片由安全的电子邮件传送给他。
  不到十分钟,电话就响了。
  “指令,接电话。”莱姆迅速用他的语音识别控制系统回答。
  “请接莱姆警探。”
  “我就是莱姆。”    棒槌学堂·出品
  “我是在第九街的检查员菲力普。”他是指华盛顿第九街,联邦调查局的总部。
  “你有什么结果要给我们?”莱姆直截了当地问。
  “并且谢谢你这么快就回电。”萨克斯迅速地说着。由于莱姆态度生硬,她有时不得不插话。
  “没关系,女士。呃,我是在想你们送来的这个东西相当奇怪,所以我又送去做材料分析,这才解开了谜题。我们对此物质有百分之九十七的把握。”
  这个爆炸物有多危险?莱姆急切地想知道。他说:“请继续,它是什么?”
  “棉花糖。”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俗名。但是有不少新一代的爆炸物有每秒三万英尺,即比一颗子弹还快十倍的爆炸威力,这会是其中的一种吗?他问道:“它的特性如何?”
  对方停顿了一下,“味道很不错。”
  “你在说什么?”
  “它很甜,味道不错。”
  莱姆问:“你是说它是真的棉花糖?在游乐场可以找到的那种?”
  “是的,你以为我指什么?”
  “算了,”这名刑事鉴定专家叹了一口气,问,“从他鞋子上采集到的尿酸是因为他踩到了人行道上的狗尿吗?”
  “无法辨别他是在哪里踩到的,”检验员表现出调查局著名的精确性,说,“但是样本检验结果确实是犬科动物的尿液。”
  莱姆谢过他,然后挂了电话。他转身面向团队,“他的鞋子上同时有爆米花和棉花糖?”他喃喃地说道,“他是在哪里沾上的?”
  “球场上?”
  “纽约的球队最近都没有在主场比赛。我在想,也许我们的不明嫌疑犯曾走过一个在昨天或最近举办游行或嘉年华的社区。”他问吉纳瓦,“你最近有没有参加什么游行活动?他有可能在哪里看到你吗?”
  “我?没有。我不常去游行的场所。”
  莱姆对普拉斯基说:“既然你不用管那些虫子的事了,就打电话给任何你觉得有用的人,找出每一张核发的游行、嘉年华会、庆典、宗教庆典许可证,总之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马上去查。”新手说。
  “我们还有什么?”莱姆问道。
  “从缩微胶片阅读机底座上发现的碎片,就在他用某个钝器击打的地方。”
  “碎片?”
  “我猜是一些油漆表面碎屑,也可能是从他拿的什么东西上剥落下来的。”
  “好吧,拿去和马里兰比对吧。”
  联邦调查局在马里兰的一个机构内有一个庞大的资料库,搜集了过去和现在的各种油漆样本。它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比对汽车漆的物证,但也有数以百计的油漆样本。在德尔瑞打了另一个电话后,库珀将气相色谱分析的成分分析及其他有关油漆碎屑的资料传送过去。几分钟后,电话响了起来,而这位联邦调查局检验员报告,这一样本符合专门销售给武术用品制造商的油漆,他们生产索连棍、警棍这一类的东西。他还补充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此物质并没有制造商的标示,而且是大量出售的——意味着几乎无法追踪。
  “好吧,我们现在有了一个拿着索连棍、杀伤力很强的子弹以及血腥绳索的强奸犯……这家伙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噩梦。”
  门铃响了,过了一会儿,托马斯引着一位二十多岁的女人进来,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
  “看看是谁来了!”助理宣布。
  这个苗条的女人有着一头很硬的紫色头发,和一张美丽的脸。她的紧身裤和运动上衣显露了一副运动员般的身体——事实上,莱姆知道,是一个表演者的身体。
  “卡拉,”莱姆说,“很高兴又见到你。我猜你就是萨克斯打电话找的那个专家。”
  “嗨。”这个年轻女人拥抱了萨克斯,又和其他人亲切问候,并用双手握着莱姆的手。萨克斯将她介绍给吉纳瓦,吉纳瓦以一种有礼貌,但有所保留的神情看着她。
  卡拉——这是一个艺名,她不肯透露她的真实姓名——是一位魔术师和表演艺术家,她曾经在最近一宗谋杀案中担任顾问,协助莱姆及萨克斯;在这起案子中,凶手利用他的魔术和戏法技巧接近被害人,杀害他们,然后逃得无影无踪。
  她住在格林尼治村,但当萨克斯打电话时,她正好在上城的一家疗养院探视她的母亲。他们花了一点时间寒暄——卡拉正在为苏荷区表演坊的一场个人演出做准备,而且她目前正和一名杂技演员交往——然后莱姆说:“我们需要一些专业意见。”
  “没问题,”这个年轻女人说,“我会尽力帮忙。”
  萨克斯向她解释了案情。当她听说是强奸未遂时,皱起了眉头,低声向吉纳瓦说:“我很难过。”
  女学生只是耸了耸肩。
  “他带着这个。”库珀说道,手中高高举着那张从强奸用品袋中取出的倒吊人图案的塔罗牌。
  “我们想你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有关它的东西。”
  卡拉曾向莱姆和萨克斯解释过,魔术世界分为两个阵营:不声称自己具有超自然技能的娱乐节目表演者,和那些声称自己拥有神秘力量的人。卡拉对于后者毫无兴趣——她只是一名表演者——但她曾经在魔术用品店打工以支付房租和伙食费,因此知道一些有关占卜师的事情。
  她说:“好的。塔罗牌是一种古老的占卜工具,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古埃及时期。一副塔罗牌有五十二张小阿卡那牌和二十一张大阿卡那牌。它们大致代表一段生命之旅。‘倒吊人’是大阿卡那牌中的第十二张。”她摇摇头,“但是似乎不太合理。”
  “有什么不合理?”塞林托一面问,一面轻轻地揉搓着他的皮肤。“它根本不是一张凶牌,看这张图片。”
  “就这种倒吊着的情况而言,”萨克斯说,“他看起来确实相当平和。”
  “这个形象来自奥丁【注】。他头朝下倒吊了九天,以寻求内在真理。
  【注】:北欧神话中的主神,世界的统治者。
  如果你在占卜中抽到这张牌,表示是你将展开一次启迪心灵的探索之旅。”她用头指向一台电脑,“可以吗?”
  库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在Google上输入一个词,几秒钟后找到了一个网站。“怎么把它打印出来?”
  萨克斯过去帮她,过了一会儿,一张纸从激光打印机中出来了。库珀将它贴在写字板上。“这就是它的含义。”她说。
  倒吊人并不表示某人在受惩罚。它在占卜中出现时表示一段心灵探索的旅程,它将引向一个决定、一次转机或方向的改变。这张牌常常预示向经验屈服、结束一场挣扎和接受现实。当占卜中出现这张牌时,你必须倾听你的自我,即使这个信息似乎违背了你的逻辑。
  卡拉说:“这张牌与暴力和死亡无关。它代表心灵上的悬而不决与等待。”她摇着头,“这不是那种凶手会留下来的东西——如果他有一点塔罗牌的知识。如果他要表示一种毁灭性的意义,就应该留下塔【注】或者小阿卡那牌宝剑图【注】中的一张。这些才是凶兆。”
  【注】:塔是大阿卡那牌中的第十六张,代表突变,暗示某种结构模式无法继续存在,要做出改变。
  【注】:小阿卡那牌有四种花色,分别是权杖、五芒星、圣杯和宝剑。宝剑代表元素气,象征思想、智慧、交流和冲突。
  “所以他选这张是因为它的图案看起来很吓人。”莱姆总结道。而且因为他计划用绳子勒死——或称为“绞杀”——吉纳瓦。
  “我是这么猜的。”
  “这些很有帮助。”莱姆说。
  萨克斯也谢了她。
  “我要走了,得回去排练。”卡拉握着吉纳瓦的手说,“但愿一切顺利。”
  “谢谢。”
  卡拉走到门口。她停下来看着吉纳瓦:“你喜欢戏法和魔术表演吗?”
  “我没看过多少,”女孩说道,“学校挺忙的。”
  “嗯,三个星期后我有一场表演,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所有的信息都在入场券上。”
  “在——?”
  “入场券。”
  “我没有入场券。”
  “你有的,”卡拉说,“就在你的皮包里。哦,旁边还有花吗?把它当作幸运符吧。”
  她离开了,他们听到关门的声音。
  “她到底在说什么?”吉纳瓦问道,低头看着自己的皮包,是合上的。
  萨克斯笑着说:“打开来看看。”
  她拉开皮包上的拉链,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里面有一张卡拉演出的入场券,旁边是一朵压扁的紫罗兰。“她是怎么做到的?”吉纳瓦低声地问。
  “我们从来都没看到过,”莱姆说,“我们只知道,她的确很厉害。”
  “是啊,我同意。”女学生手里拿着干枯的紫色花朵说道。
  刑事鉴定专家的两眼又看向库珀贴在证物板上的塔罗牌,旁边贴的就是它代表的含义。“所以,它就像某种凶手会在神秘攻击后留在现场的那种东西。但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他只是用它来制造效果。因此……”但是当他再注视着物证表上的其他证据时,声音却越来越低。“天哪!”
  其他人都看向他。
  “怎么了?”库珀问道。
  “我们都错了。”    棒槌学堂·出品
  塞林托不再揉搓他的脸,问道:“什么意思?”
  “看这些留在强奸用品袋上的指纹。他把自己的都擦掉了,对不对?”
  “是的。”库珀表示同意。
  “但是那的确有指纹,”刑事鉴定专家说道,“那可能是店员的指纹,因为和收据上的一样。”
  “是的,”塞林托耸耸肩,“因此呢?”
  “因此他在商店收银台结账之前,就已经把自己的指纹擦掉了。”
  房间一片寂静。刑事鉴定专家似乎因为没有人明白他的话而有点恼火,继续说:“他要店员的指纹到处都有。”萨克斯懂了,“他故意留下那个强奸用品袋,让我们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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