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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第十二张牌

_15 杰夫里·迪弗(美)
  贾克斯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其实他想找一个更机灵的孩子去送东西,但这是他在兰斯顿·休斯校园附近能找到的唯一和吉纳瓦·塞特尔有点关系的人——他的姐姐好像认识她。他又问道:“你把那袋子给她了吗?”
  “是呀,给她了。”
  “她怎么说?”
  “我不知道。一些废话。谢谢之类。我不知道。”
  “她相信你了?”
  “一开始,她好像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后来就行啦,是啊,就是我提到我姐姐的时候。”
  他给了那孩子几张钞票。
  “还有……唷,你得再给我点儿别的。我心情很差,老兄,我……”
  “滚。”
  那孩子耸耸肩,转身走开了。
  贾克斯又说:“等一下。”
  那名懒洋洋的男孩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她什么样儿?”
  “那小妞儿?长得什么样吗?”
  不,那不是他好奇的事情。但是贾克斯不知道该怎么问。然后,决定不问了,他摇了摇头,“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回见,老兄。”
  那男孩悠闲地走开了。
  贾克斯有些想留在这里。但这个做法很蠢,最好是与那幢房子保持一些距离。不管从什么渠道,他很快就会知道那女孩看到袋子里的东西时,会发生什么事。
  吉纳瓦坐在床上,往后靠着,闭上眼睛,很奇怪自己的心里为什么高兴。
  是的,他们已经抓到那名杀手了。但也不是因为这个,杀手的雇主还不知道哪里;而且,还有一个带枪的男人,就是那个出现在校园里,穿着军用夹克的男人。
  她应该感到恐惧和沮丧。
  但她没有。她觉得轻松、自由。
  为什么?
  接着,她明白了:是因为她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了。将她独自一人生活、将她父母带来的心理负担放下了。但没有人感到害怕和震惊,没有因为她撒谎而讨厌她。莱姆先生和阿米莉亚甚至还很支持她,贝尔警探也是。他们并没有发火,也没有把她出卖给心理辅导员。
  天哪,这种感觉真好。一直背负着这个秘密,就像查尔斯带着他的秘密——不管那是什么——一样,是那么折磨人。如果那名前奴隶曾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某个人,他能避免后面的灾难吗?从他的信上看,他似乎是这么想的。
  吉纳瓦看着兰斯顿·休斯高中的那些女孩拿给她的那袋子书。她有很多的功课要做,但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她决定看看这些是什么书。她将袋子拿起来放在床上。就像罗内尔的弟弟说的,足足有一吨重。
  她伸手进去,拿出了劳拉·英格尔·韦尔德的书。然后是下一本,吉纳瓦看到大声笑了起来。这一本更奇怪,是南希·朱尔【注】的侦探小说。真是奇怪。她又看了几本,有茱蒂·布卢姆【注】、苏斯博士【注】、帕特·麦克唐纳。都是儿童和青少年读物,很不错的书,但她好几年前就看过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罗内尔和其他女孩子不知道吗?她最近都看成年人看的书籍:石黑一雄【注】的《长日留痕》、约翰·福尔斯的《法国中尉的女人》。她上一次读《绿色鸡蛋和火腿》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注】:南希·朱尔是一个侦探故事的主角。美国有以她为主人公的小说、电影、游戏等,主要面向青少年。
  【注】:茱蒂·布卢姆(Judy Blume,1938-),美国畅销书作家,为儿童和青少年创作了很多小说。
  【注】:苏斯博士,(Dr. Seuss,1904-1991),本名西奥多·苏斯·盖泽尔(Theodor Seuss Geisel),是美国人最引以为荣的儿童文学作家之一。
  【注】:石黑一雄(Kazuo Ishiguro,1954-),日裔英籍小说家。
  也许最下面会有好书。她又把手伸进去。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
  “请进。”
  是托马斯,他端着个托盘,上面是一罐百事可乐和一些零食。
  “嗨。”他说。
  “嗨。”
  “你大概需要一些吃的。”他为她打开可乐,打算倒进一个玻璃杯。吉纳瓦摇摇头说:“直接从罐子喝就行了。”她想把所有的空罐子都留下来,以便知道自己要还莱姆先生多少钱。
  “还有……健康食品。”他递给她一条脆心巧克力,然后两人都大笑起来。
  “等一下再吃。”每个人都想要把她喂胖。但事实是,她不习惯吃东西,那应该是和家人围着桌子一起做的事;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地下室摇摇晃晃的桌上;同时还在看书或记海明威小说的笔记。
  吉纳瓦啜饮着可乐,托马斯替她把所有的书都拿出来。他一本一本地拿着。有一本C.S.刘易斯【注】的书,还有一本《秘密花园》【注】。
  【注】:C.S.刘易斯(Clive Staples“Jack”Lewis,1898-1963),英国著名作家和学者,《纳尼亚传奇》的作者。
  【注】:《神秘花园》(The Secret Garden)是英国女作家弗朗西斯·霍奇森·伯内特(Frances Hodgson Burnett,1849-1924)的作品,是一百年来畅销不衰的经典儿童小说。
  还是没有成年人看的书。
  “下面有一本很厚的。”他边说边拿了出来。是《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一本,它刚上市的时候她就看过了。
  “你要吗?”托马斯问。
  她犹豫了一下,“好的。”
  托马斯将那本重重的书交给她。
  一名四十多岁的慢跑者靠近了,两眼瞪着贾克斯,这个背着背包的老兵,无家可归,穿着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外套,袜子里藏着手枪,口袋里有三毛七分钱的善款。
  这名慢跑者经过他身边时,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变化,但慢跑的路线却稍稍变了一点,在自己和大个子黑人之间增加了一点距离。不过这个变化很小,几乎看不出来。但贾克斯却看在眼里,清楚得就像那个男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逃走了一样。他似乎在说:“离我远点,黑鬼。”
  他对这类种族回避的事情很厌恶。事情总是一样,难道就不会改变吗?
  会的。不会。
  谁他妈的知道?    棒槌学堂·出品
  贾克斯故作随意地弯下腰,调整那支塞在袜子里的手枪,以免它不舒服地压着骨头,然后用他那条有伤疤的跛腿继续往街上走去。
  “唷,你有零钱吗?”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回过头,身后约十英尺的地方有一名弯腰驼背的大个子黑人。那人又说了一遍:“唷,老兄,有零钱吗?”
  他没理那个乞丐,心里想着,这可真好笑:他一整天都在假装自己是个无家可归的游浪汉,结果现在遇上个真的。真是报应。
  “唷,零钱?”
  他粗暴地说:“没有。”
  “别这样嘛!每个人都有零钱,而且都不喜欢零钱,想摆脱它们。零钱又重又买不了什么东西。老兄,我可是在帮你一个忙。快点。”
  “滚。”
  “我两天没吃饭了。”
  贾克斯看着他,很快说:“当然没吃饭,因为你所有的钱都花在CK衣服上了。”他注视着那个男人的衣服——虽然很脏,但的确是一套很不错的宝蓝色阿迪达斯。“去找个工作。”贾克斯转身向街上走去。
  “好吧,”那个乞丐说,“不给我零钱,那把你他妈的双手给我如何?”
  “我的——?”
  贾克斯感觉有人拉住了他的双腿。他一跟头摔倒在人行道上。在他来得及转过身子拔枪之前,两只手腕都被扭到背后牢牢按住,而且似乎有一支大号手枪抵在了他的耳后。
  “你他妈的要干什么,老兄?”
  “闭嘴。”一双手把他从上到下搜了一遍,找到那把藏着的手枪。手铐铐好后,贾克斯被使劲一拉,坐了起来。他发觉自己面前是一张联邦调查局的证件。上面的名字是弗雷德,姓是德尔瑞。
  “噢,老兄,”贾克斯说,他的声音很空洞,“我可不需要这种狗屎。”
  “行了,小子,以后你一路上会有更多的狗屎。所以你最好习惯它。”过了一会儿,这名探员站起身,贾克斯听到他说:“我是德尔瑞。我在外面。我想我抓到博伊德的朋友了。我刚才看到他给那个从林肯家里出来的小孩塞钱。黑人小孩,大约十三岁。他去那里干什么?……一个袋子?妈的,那是一个装置!可能是毒气。一定是博伊德拿给这个跛子的,让他放到里面。快疏散,通知一○三三……立刻派人到吉纳瓦那里去,快!”
  在莱姆的实验室,那个被铐着的大个子坐在一张椅子里,双腿抖动着,德尔瑞、莱姆、贝尔、萨克斯和塞林托围在旁边。从他身上搜出了手枪、皮夹、刀子、钥匙、手机、香烟和钱。
  刚才的半个小时里,林肯·莱姆的家中一片混乱。贝尔和萨克斯一把抓住吉纳瓦就跑,把她推过后门,塞进了贝尔的汽车飞速离去,以防还有其他杀手在外面等着吉纳瓦。其他所有人也都疏散到巷子里。防爆小组又穿上生化防护衣,上楼进行X光扫描,然后对那些书进行化学测试。没有发现爆炸物,也没有毒气,只是书。莱姆推测,送袋子的目的可能是要让他们认为袋子里有什么东西;等他们离开房子时,那名帮凶便悄悄潜入,也可能跟着救火员或警察混进来,伺机杀了吉纳瓦。
  所以,这家伙就是德尔瑞昨天听说的那个在兰斯顿·休斯高中校园里对吉纳瓦下手的男子。他发现了她的住处,然后跟踪她来到莱姆家,企图再一次下手。
  莱姆希望,他也是那个能告诉他们究竟是谁雇用了博伊德的人。
  刑事鉴定专家仔细地打量着这名身材高大、脸色阴沉的男人。可能估计他们昨天在校园注意到了他的军用夹克,他已经换上了一件破烂的浅色运动衣。
  他眨着眼,低头看着地板,虽然因为被抓而有些沮丧,但似乎并没有因为身边全是警察而感到害怕。终于,他开口了:“听着,你们不必——”
  “嘘——”德尔瑞打断了他,他继续察看贾克斯的钱包,一边跟团队的人解释事情经过。德尔瑞是来递送联邦调查局珠宝组的洗钱调查报告的,结果看到这名十多岁的男孩从莱姆的家里出来。“我看到这混蛋塞给那个孩子几张钞票,然后从长椅站起来,准备离开。他的外表和跛足都符合我们稍早时候收到听到的描述。对我来说,他看起来很好笑,尤其是我看到他那变形的脚踝时——”探员指了指他在男人的袜子里找到的那把点三二自动手枪。德尔瑞说,他脱下外套将档案包起来塞到树丛后面,然后在身上撒了些土扮成乞丐。他以前当卧底时,曾因为扮演这类角色而闻名纽约。然后,他就上去逮捕了那个男人。
  “让我说几句。”博伊德的伙伴开口了。
  德尔瑞的一根粗手指在那个男人面前摇了摇。“要你说话的时候我们会非常清楚地指示你的,我们需要从你嘴里出来的每一个字。明白了吗?”
  “我——”
  “明白了没有?”
  冷冷地点了点头。
  探员把他皮夹里的东西拿出来:钱、几张家庭照、一张褪色的旧照片。“这是什么?”他问道。
  “我的标记。”
  
第三十五章
  “从头开始。”莱姆说。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六年前我被抓了。被送到文登,六到九年。”
  文登是管教局在布法罗的最高防备监狱。
  “什么罪名?”德尔瑞问,“是我们听说的武装抢劫和谋杀吗?”
  “一条是武装抢劫。一条是持有枪械。一条是攻击。”
  “那二五二五呢?那个谋杀呢?”
  他坚定地说:“那是不公正的。我是因为攻击被定罪的。但我没有谋杀。”
  “从来没听过那件事。”德尔瑞咕哝道。
  “但是你的确犯有抢劫?”塞林托问。
  那个男人苦笑,“是。”
  “继续。”
  “去年我被转到奥尔登,最轻防备监狱。可以到监外工作,我白天工作和上学。七周前获得假释。”
  “说说武装抢劫的事。”
  “好吧。几年前,我是一名油漆工【注】,在哈莱姆工作。”
  【注】:原文用的是painter,也有画家的意思。
  “涂鸦?”莱姆问道,并且向那张地铁列车的照片点点头。
  他笑了起来,说:“刷房子。除非你是凯斯·哈宁之类的人,否则靠涂鸦根本赚不到钱。他们也不过是这么说说而已。总之,我被债务压得透不过气来。维纳斯——吉纳瓦的母亲——有点问题。开始是大麻,然后是海洛因,然后又是快克——你知道,就是可卡因。我们需要钱去付保释金和律师费。”
  他脸上的悲伤似乎是真的。“我们刚开始在一起时,她似乎就有一个骚动不安的灵魂。但你知道,爱总是让人变得盲目而愚蠢。当时我们快要被从公寓里赶出去了,也没有钱付吉纳瓦学校的制服和书籍费,有时甚至连吃的都买不起。这姑娘需要正常的生活。我想,如果我能弄一点钱,就送维纳斯去接受治疗或什么的。如果她不愿意,我就带着吉纳瓦离开,给这孩子一个正常的家庭。
  “后来就出现了一个叫乔伊·斯托克斯的家伙,他说布法罗有一桩买卖。据说那里的运钞车每逢周六便到城外的购物中心收钱,只有几名懒洋洋的警卫。这活儿会很容易。
  “乔伊和我周六早晨出发,当时心里想着,晚上回来的时候,每个人身上就揣着五六万了。”他悲伤地摇了摇头,“哦,天哪,我根本不知道我那是在干什么,只是糊里糊涂跟着去了。司机把钱递过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就不对了。他有一个秘密警报器,而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按下警铃,那里立刻就全是警察。
  “我们开车往南逃,来到了一个我们之前根本没注意过的铁道交叉口。那里停着一列货车。我们掉头,想走一条地图上没有的小路,但那得穿过原野。后来两个轮子都瘪了,只好下车走。半小时后,那些警察追上了我们。乔伊要打,但我不同意,于是喊话说我们要投降。乔伊气坏了,朝我腿上开了一枪。那些警察以为我们是在向他们开枪。于是就有了个企图谋杀的罪名。”
  “犯罪都不会有好结果。”德尔瑞拿腔拿调地说。如果不是在文法有点瑕疵,他也算得上是个业余哲学家了。
  “我们在一个拘留所被关了一个星期到十天,才让我打了一个电话。但我找不到维纳斯,我们的电话被停了。我的律师是那种法律服务工作的毛孩子,什么也没为我做。我打给几个朋友,但没人找得到维纳斯和吉纳瓦。她们已经被赶出公寓了。
  “那个昨天打电话给你的女人,叫什么?”
  “贝蒂·卡尔森。她就在博物馆隔壁工作。”他扬头示意了一下他的手机,“她的号码在来电名单上;区号是七一八。”
  塞林托拿起那男人的手机,走到走廊里。
  “那你在芝加哥的家庭呢?”
  “我的什么?”他皱起眉头。
  “吉纳瓦的母亲说你和别人搬到芝加哥了,还娶了那个人。”萨克斯解释道。
  贾克斯厌恶地闭上眼睛。“不,不……她在撒谎。我根本就没去过芝加哥。维纳斯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破坏女儿对我……天哪,我以前为什么会爱上她?”
  莱姆看着库珀,“打电话给管教局。”
  “不,不,求求你,”贾克斯绝望地说,“我不能离开布法罗二十五英里之外,否则他们立刻会因为违反假释规定把我送回去。我曾经两次申请离开管辖区,但都遭到拒绝。但我还是来了。”
  库珀考虑了一下。“我可以在管教局的一般资料库里找他的资料。这样是常事,假释官不会注意的。”
  莱姆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有阿朗佐·杰克逊照片的记录。库珀看了之后说,“确实像他说的那样。因表现良好而提前释放。修了一些大学学分。上面列出的亲人关系是女儿,吉纳瓦·塞特尔。”
  “谢谢你。”贾克斯松了一口气。
  “那些书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就这样过来说我是谁——我会因为违反假释被送回去——所以我去找了一些吉纳瓦以前读过的书,这样她就会知道那张便条真的是我写的。”
  “什么便条?”
  “我写了一张便条给她,夹在一本书里。”
  库珀在袋子里翻找着。那本《秘密花园》里夹着一张纸。上面仔细地写着:“吉恩宝贝,我是你的父亲。打电话给我。”下面是他的手机号码。
  塞林托从走廊里回来,他点点头说:“和那个叫卡尔森的女人谈过了。他说的都是真的。”
  莱姆问:“吉纳瓦的母亲是你的女朋友,而不是妻子。因此吉纳瓦没有姓杰克逊?”
  “是这样的。”
  “你住在哪里?”贝尔问道。
  “我在哈莱姆租了一个房间,在一三六街。我一找到吉纳瓦,就带她回布法罗,直到我得到回家的许可。”他的脸渐渐沉静下来,但莱姆可以看到他眼睛里的哀伤。“不过,现在我认为我不太可能有机会了。”
  “为什么?”萨克斯问。
  贾克斯苦笑了一下。“我看到她住的地方,是晨边的那幢漂亮房子。当然,我为她高兴,真的高兴。她会有一对很好的养父母,也许还会有兄弟或姐妹,那是她一直想要的,但维纳斯在诊所出了那事之后,我们就没有再生。吉纳瓦怎么会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呢?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生活,那是我无法给她的一切。”
  莱姆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萨克斯。贾克斯没注意到。对莱姆来说,这故事听起来相当可信。但是他的血管里流的是怀疑论者的血液,“我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请便。”
  “你提到过的姑姑是谁?”    棒槌学堂·出品
  “是我父亲的姐姐。莉莉·霍尔。当了两次寡妇,如果她还健在的话,今年应该有九十岁了,今年八月。”
  莱姆并不知道她的年龄或生日,但是那个名字是吉纳瓦提过的。“是的,她仍健在。”
  微笑。“这真是太好了。我很想念她,但我也找不到她。”
  贝尔说:“你曾经告诉过吉纳瓦一些有关‘先生’这个称呼的事,说说看。”
  “在她小的时候,我就告诉过她,看人要看着眼睛,要尊敬别人,但是不要随意称呼别人‘先生’或‘女士’,除非他们配得上这种尊称。【注】”
  【注】:这里的“先生”和“女士”是指英文中的sir和madam这样的尊称。
  卡罗来纳警探对莱姆和萨克斯点点头。
  刑事鉴定专家问:“谁是查尔斯·辛格尔顿?”
  贾克斯惊讶的眨着眼。“你怎么会知道他?”
  “回答,小子。”德尔瑞说。
  “他是我——我不能肯定,曾曾曾曾祖父还是什么的。”
  “继续。”莱姆鼓励道。
  “嗯,他以前是弗吉尼亚州的奴隶。他的主人给了他和他妻子自由,还送了他们北边的一个农场。他在南北战争时自愿参军,你知道,就像电影《光荣》里那样。战后他回家了,在他的农场做工,一边在学校教书——非洲裔自由人学校。他靠卖苹果酒给农场附近的造船工挣钱。我知道他在战争中得过勋章;甚至还在里士满见过亚伯拉罕·林肯,就是联邦军队收复那里后不久。也许,那只是我父亲这么说说而已。”他又伤感地笑了一下,“然后他就因为偷窃了什么黄金之类的被逮捕,并且因此入狱。像我一样。”
  “你知道他出狱后怎么样了吗?”
  “不知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与此有关的事。现在,你相信我是吉纳瓦的父亲了吗?”
  德尔瑞看着莱姆,也抬起了一边的眉毛。
  刑事鉴定专家看着那个男人,“就要相信了。最后一件事,张开嘴。”
  
  “你是我的父亲?”
  吉纳瓦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无法呼吸,只感到一阵晕眩,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仔细端详他,她的眼睛扫过他的脸、他的肩膀和双手。第一反应是根本不相信,但她不能否认自己认出他来了。他还戴着那枚她母亲维纳斯圣诞节时送给他的石榴石戒指——在他们还庆祝圣诞节的时候。她能用来和眼前这个男人对比的记忆实在很模糊了,就像在太阳下逆光看着某个人一样。
  就算有他那驾驶执照,随身带着的那张她婴儿时与他和她母亲的合影,以及他以前的涂鸦照片,但如果不是库珀先生的DNA测试证明了他们的血缘关系,她还是会否认的。
  他们单独待在楼上——单独,除了她如影随形的保镖贝尔警探之外。其他警方人员都在楼下继续处理这个案子,努力追查谁是珠宝交易所抢劫案的幕后主使。
  但是,所有的一切——莱姆先生、阿米莉亚,还有过去几天来遇到的杀手和其他所有的恐怖事件,现在都暂时被忘记了。吉纳瓦心里只有一个问题:她的父亲是怎么来的?他为什么会来?
  最重要是:这对我有着什么意义?
  他对着那购物袋点点头。吉纳瓦拿起苏西博士的书,“我不再读儿童读物了。”这是她唯一想到要说的话,“我两个月前满十六岁了。”她觉得自己说这句话的主要用意是要提醒他所有那些她独自度过的生日。
  “我带这些书给你,只是想让你知道是我。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不再看这些书了。”
  “那你的另一个家庭怎么办?”她冷冷地问道。
  贾克斯摇摇头。“吉恩,他们已经告诉我维纳斯是怎么跟你说的。”
  听到用这个多年前替她取的小名,吉纳瓦感非常愤怒。吉恩不但是吉纳瓦的昵称,读音还和“天才”相近【注】。
  【注】:“天才”的英文是genius。
  “那是她编造的,为的是让你讨厌我。不,吉恩,我从来都没有离开,我被捕了。”
  “被捕?”
  “这是真的,小姐,”罗兰·贝尔说,“我们看过他的档案。他在离开你和你母亲的那一天被捕,之后一直在狱中。刚刚获得假释。”
  他接着告诉了她那起抢劫的事,说他如何急切地想弄到钱,让他们生活得好些,也可以帮助她的母亲。
  但是话已经说得太多了,筋疲力尽了。于是他说了这个社区里常常听到的上千个软弱无力的借口之一。毒贩子、小偷、盗领社会福利金的人、还有抢人皮包的人,都常常用的借口:
  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宝贝……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书。这是一本旧书。它原来的主人是谁?当年替孩子买这本书的父母又在哪里?在监狱里?在洗盘子?在开雷克萨斯车?还是在进行神经外科手术?
  或者这根本是她父亲从二手书店偷来的?
  “我是为你回来的,吉恩。我一直在找你。当贝蒂告诉我你被人攻击时,我急坏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谁在追杀你?我都不知道。”
  “我看到了一些事情,”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不想让他知道太多,“也许是某些人正在犯罪。”吉纳瓦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她又看了看他,用更加冷酷的语气说:“你知道妈妈死了。”
  他点点头。“我回来后才知道。我听说了,但我并不惊讶。她是个麻烦不断的女人,也许她现在比较快乐。”
  吉纳瓦并不这么想。不管怎么说,上天堂弥补不了她郁郁而终、独自死去的结局。当时她的身体萎缩了,但脸却肿得像一个黄色的月亮。
  这更无法弥补更早时期的不幸——为了一点快克,在楼梯间里让人干,而她的女儿就在前门外等着。
  但吉纳瓦什么也没说。
  他笑了:“你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住处。”
  “那只是暂时的。我不住那里了。”
  “你不住吗?那你要去哪里?”
  “我现在还不确定。”    棒槌学堂·出品
  她说了就后悔了。这给了他机会,果然,他得寸进尺:“我去问假释官,看我能不能搬回这里。如果他知道我有家庭要照顾,可能会同意的。”
  “你在这里没有家庭。再也没有了。”
  “我知道你在生气,宝贝。但我会补偿你。我——”
  她把那本书扔在地上。“六年了,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个字,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封信。”她气愤地说道,眼泪夺眶而出。她用颤抖的手抹去泪水。
  他低声说:“我写信该寄到哪里?打电话到什么地方?这六年里我一直在试着和你们联络。我可以把一沓信都拿给你看,都是我写的,可都退回来了。估计有上百封。我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但就是找不到你。”
  “好吧,谢谢你的道歉,如果这是一种道歉的话。但是,我想你该走了。”
  “不,宝贝,让我——”
  “不要叫‘宝贝’,不要叫‘吉恩’,不要叫‘女儿’。”
  “我会补偿你。”他不断地说着,擦着眼睛。
  看到他的哀伤——或不管那是什么,她完全没有感觉。除了愤怒什么都没有。“走!”
  “但是,宝贝,我——”
  “不要再说了,走!”
  那位北卡罗来纳的警探,保护证人的专家,再一次尽到了他的职责。他站起来,安静但坚决地把父亲带到了走廊里。他回身对女孩点点头,安慰地对她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房间里留下吉纳瓦独自一人。
  
第三十六章
  女孩和她的父亲在楼上时,莱姆跟其他人都在研究珠宝店抢劫案的线索。
  但没有什么发现。
  弗雷德·德尔瑞带给他们的材料都是与珠宝有关的洗钱丑闻,但都是小规模的,而且不在中城。来自国际刑警组织和本地执法机构的报告中,也没有任何与此案有关的资料。
  刑事鉴定专家沮丧地摇着头,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是莱姆。”
  “林肯,我是帕克。”
  这位笔迹鉴定专家分析了从博伊德的安全屋取来的便条。帕克·金凯德和莱姆寒暄了一会儿彼此的健康和家庭情况。莱姆因此得知与金凯德同居的人是联邦调查局探员玛格丽特·卢卡斯,她的女儿和他的儿子罗比都很好。
  萨克斯也问候了帕克,然后金凯德开始谈正事。“收到你的那封扫描的信件后,我就一直在研究。我已经完成了写信者的描述。”
  正规的笔迹分析专家从来不会从写信的笔迹来判断某个人的性格;只有在将不同的文件进行比较时,笔迹才会变得重要起来,例如,判断文件是否是伪造的。但现在,莱姆对此并没有兴趣。不,帕克·金凯德所谈的是根据写信人所使用的文句——即莱姆早先所注意到的“不平常的”用字,对书写者做出人格特征的推断。这在确定嫌疑犯时特别有帮助。例如,在林白之子案【注】中,通过对绑架者写的赎金便条的文法和语法分析,完美地描绘出绑票者布鲁诺·汉普特曼。
  【注】:一九三二年,著名飞行员林白仅二十个月大的长子被绑架并撕票,是美国历史上最轰动的案件之一,被称为“世纪罪案”。
  怀着一种对自己技艺的狂热,金凯德继续说:“我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你手里拿着那张便条吗?”
  “就在我们面前。”
  一名黑人女孩,五楼这个窗户,二日,十月,约八点三十分。我的厢型车停在珠宝交易所后面的一条巷子里时,她看到了他。看到的事情足以识破我的计划。杀了她。
  金凯德说:“首先,他是出生在外国的人。是那些笨拙的句法和错误的拼写告诉我的。同样的情况也表现在写日期的时候——将日期放在月份之前。那个时间,八点三十分,是以二十四小时制来算的,这在美国很少见。”
  笔迹专家继续说道:“现在,另一个重要之处:他——”
  “或是她。”莱姆打断他。
  “我认为是男性,”金凯德答道,“马上就告诉你为什么。他使用‘他’这个代词时,似乎是在指他的厢型车。很多种不同的外国语言里都有这种用法。但是真正缩小范围的是属格结构中的两个名词性短语。”
  “那是什么东西?”莱姆问道。
  “属格结构句是创造所有格的一种方法。你的不明嫌疑犯所写的‘我的厢型车’就是一句。”
  莱姆看了一眼那张便条。“明白了。”
  “但是他后来又写了‘我的计划’【注】。这使我想到,你这个家伙的母语是阿拉伯语。”
  【注】:原文中“我的厢型车”用的是“my delivery van”,而“我的计划”用的是the plans of mine。这是两种不同的所有格表达方式。
  “阿拉伯语?”
  “我认为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阿拉伯语中有一种属格结构句,称为i.daafah。所有格的形成是这样的:例如,The car John.的意思是The car of John【注】。或者,像你手上的纸条上一样,说‘我的计划’(Plans of mine)。但是在阿拉伯语的文法规则中,所有格后面的名词只能是一个词的——而‘厢型车’(delivery van)有两个词,所以他不能用i.daafah。他只能用‘我的厢型车’(my delivery van)。另外一条线索是他错用了不定冠词,在‘一条巷子’(a alley),他用了‘a’【注】,这在讲阿拉伯语的人中很常见;因为这种语言没有不定冠词,只用‘the’这样的定冠词。”金凯德还加了一句,“威尔士语中也是这么用的,但我不认为你的小家伙是来自卡迪夫。”
  【注】:意思是“约翰的汽车。”
  【注】:正确的不定冠词应该用an。
  “太好了,帕克,”萨克斯说,“非常细致,真的很棒。”
  电话扬声器里传来一阵轻轻的笑声,“告诉你吧,阿米莉亚,过去几年里,干这一行的人都在临时抱佛脚,苦学阿拉伯语。”
  “因此你认为这是个男人?”
  “你见过几个女阿拉伯歹徒?”
  “还真不多……还有其他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多给我一些样本,我再比对一下。”
  “我们可能还会找你。”莱姆谢过金凯德,挂了电话。他看着证物板,摇了摇头,发出了一阵嘲弄的笑声。
  “你在想什么,莱姆?”
  “你们知道他要干什么吗?”刑事鉴定专家声音里有一种不祥的感觉。萨克斯点点头,“他不是要去抢珠宝交易所,而是要把它炸掉。”
  “对。”德尔瑞说:“当然——我们的报告里提到过有恐怖分子在这一地区袭击以色列目标。”
  萨克斯说:“博物馆对面的那名警卫说过,他们每天都会收到来自耶路撒冷的珠宝。好的,我通知交易所进行疏散,然后进行搜索。”她拿出了手机。
  莱姆注视着证物板,对塞林托和库珀说:“炸豆泥三明治和酸奶……一辆送货的厢型车。去找找交易所附近有没有中东餐馆,如果有,看是谁负责送货,什么时间送,还有他们用的是哪一种厢型车。”
  德尔瑞摇头,“半个城市都吃那玩意儿。你可以在这座城市每一条街的街角找到希腊卷饼和炸豆泥三明治。这些……”当他和莱姆的眼睛相遇时,声音低了下去。
  “手推餐车!”    棒槌学堂·出品
  塞林托说:“昨天博物馆附近有五六辆。”
  “用来监视简直太完美了!”莱姆突然说,“多好的掩护。他每天给他们送货,所以没有人会注意。我要知道谁给街上的小贩供货。快!”
  根据卫生局部门的报告,只有两家公司给珠宝交易所附近街区的手推餐车提供食品。讽刺的是,其中一家属于两名以色列犹太兄弟,他们不太可能是嫌疑犯。
  另一家公司本身没有餐车,但是给中城数十辆餐车提供出售的希腊卷饼、烤肉串、炸豆泥三明治、调料和饮料。这些食品都出自这家公司在百老汇街的一家餐厅,雇用了一个送货员在城里各处运送商品。
  德尔瑞和其他十几名探员警察找到这个业主时,他极度地——几乎是哭着——表示合作。他们的送货员叫班尼·阿尔-达哈伯,是沙特阿拉伯人,签证早就过期了。他在吉达时似乎是一名专业人士,在美国还当过一段时间工程师,但是非法居留后,就只能干一些他能得到的工作——偶尔当当厨师,并且将食物送给手推餐车及曼哈顿和布鲁克林一带的中东餐厅。
  珠宝交易所已经疏散,并进行了仔细搜索,但没有找到任何装置或仪器;特勤小组人员也被派去寻找阿尔-达哈伯的送货车。业主说,他可以随意计划自己的送货路线,因此这辆车可能在这座城市的任何地方。
  以前当莱姆还能行动时,遇到这种情况他会亲自去找。这个人到底在哪里?现在他是不是正开着一辆装满炸药的货车到处跑?也许他已经放弃了珠宝交易所,转向另一个目标:犹太教聚会所,或是以色列航空公司。
  “我们把博伊德带到这里,对他施加点压力,”他急切地说,“我要知道这个该死的家伙到底在哪里!”
  就在此时,梅尔·库珀的电话响了。
  然后是塞林托的,接着阿米莉亚的电话也响了。
  最后,实验室的那部电话也响了起来。
  打电话的人虽然不同,但传递的信息都是一个。
  莱姆的那个“这个该死的家伙在哪里”的问题有了答案。
  只有司机死了。
  相对那颗炸弹的爆炸强度,以及当时那辆厢型车所处的位置——繁忙的第九大道和第五十四街的交会口,这样的结果简直是奇迹。
  那颗炸弹爆炸时,力量主要是向上的,穿过车顶和窗户,炸弹的碎片和玻璃碴四处乱飞,伤及好几个现场的人,但是主要损伤都只在那辆E250厢型车的内部。那辆燃烧的厢型车翻倒在人行道上,撞倒了一根路灯柱。第八大道消防组的人将火扑灭,并且让路人后退。那名司机已经不可能有救了。他还残存的两块尸体之间相隔了好几码远。
  防爆小组清理完现场后,警察在等着轮值法医和犯罪现场鉴定人员。
  “这是什么味道?”中城北分局的警探问道。这味道让这位身材高大、头部谢顶的警探感到浑身发毛,他知道,这是人肉被烧灼的味道。但闻起来还挺香的。
  防爆小组的一名探员笑着对这名脸色发青的警探说:“希腊卷饼。”
  “希腊——什么?”警探问道,心里想着是不是什么东西的简称。
  “看。”那名防爆小组的警察用戴着乳胶手套的双手捧起一块烧焦的肉,闻了闻,说:“真香。”
  那名中城北分局的警探笑了笑没说话,极力掩饰快要吐出来的样子。
  “这是羊肉。”
  “是——”
  “那名司机正在运送食物,这是他的工作。那辆厢型车的后面塞满了肉和炸豆泥三明治之类的鬼东西。”
  “哦。”他还是觉得想吐。
  这时,一辆漂亮的鲜红色卡玛洛SS在马路中间刹车停下,正好触到黄色的警用隔离带。车里出来一个漂亮的红发女人,她看了看现场,向那名警探点点头。
  “嗨。”他说。
  那名女警探将一个戴在头上的通话器连接到摩托罗拉对讲机上,同时向犯罪现场鉴定车挥挥手。她闻了闻空气,又深呼吸了几口。点了点头。“还没有开始进行现场勘查,”她对着麦克风说,“但是从气味来看,莱姆,我认为我们已经抓住他了。”
  那名身材高大的谢顶警探吞了几下口水,说:“我马上回来。”他跑进了附近的一家星巴克,祈祷能及时冲进厕所。
  贝尔警探陪着吉纳瓦走下楼来,进了莱姆的实验室。她注视着她父亲,那个男人也正用那双小狗般的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妈的。她把眼睛转开。
  莱姆说:“我们收到消息,那个雇用博伊德的人死了。”
  “死了?那名珠宝强盗?”
  “事情似乎不完全是这样。”莱姆说,“我们——好吧,我,错了。我原来认为这个人是要抢珠宝交易所。但是结果并不是,他是要把它炸掉。”
  “恐怖分子?”她问。
  莱姆用头示意阿米莉亚·萨克斯手上拿着的一个塑料文件夹。里面有一封信,地址写的是《纽约时报》。上面说,珠宝交易所的爆炸案只是对抗犹太复国主义者及其同盟的一场圣战。这封信的纸张与授意杀死吉纳瓦的便条和西五十五街发现的地图所用的纸张一样。
  “他是谁?”吉纳瓦问道,努力回忆着一个星期前她有没有在街上看到一辆厢型车和一名中东男子。但是想不起来。
  “一名非法居留的沙特阿拉伯人,”塞林托警探说,“在下城的一家餐厅工作。当然,那些业主吓坏了。他们以为是基地组织之类的。”他说着笑了起来。“他们也许是。但这些人的背景都很清白——美国公民,在这里居住多年,有的孩子甚至参了军。不过现在他们都是一群神经紧张的家伙。”
  阿米莉亚继续说,有关这名炸弹制造者最重要的信息,是这名男子——班尼·阿尔-达哈伯,似乎与任何有嫌疑的恐怖组织都没有关联。他最近约会的一名女子和他的同事都说,他们从来不知道他曾经和恐怖分子有联系;他去的清真寺在宗教和政治态度上也很温和。阿米莉亚搜索了他在皇后区的公寓,没有发现任何他与恐怖组织有关的证据。不过,他们正在查他的电话记录,看是否与其他的基本教义派有关联。
  “我们会继续察看证据,”莱姆说,“但是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他是单独行动的。我想,你很可能已经安全了。”
  他将轮椅行驶到证物桌前,看着那些装有烧焦的金属和塑料的袋子,库珀说:“梅尔,把这些也列到证物表上:这些炸药是托维克斯系列,我们已经拿到了雷管的碎片,以及外壳、电线等。全都放在一个不间断电源的盒子里,地址是珠宝交易所,注意一下交易所的主管。”
  “为什么提早爆炸了呢?”贾克斯·杰克逊问道。
  莱姆解释说,在城市里用无线电控制炸弹非常危险,因为周围有那么多无线电波——从建筑工地的炸药到无线电话,以及其他上百种来源。
  塞林托警探补充说:“或者他也可能是自杀。他也许听说了博伊德已经被捕,或是珠宝交易所被搜查。他一定认为自己被抓只是时间问题。”
  吉纳瓦感到不安和困惑。她身边的这些人忽然成了陌生人。当初让他们聚集在一起的主要原因已不复存在。至于她的父亲,对她而言,甚至比警察更让人感到疏远和陌生。她想回到她在哈莱姆的地下室,和她的书本以及未来的计划、大学,还有关于佛罗伦萨和巴黎的梦想在一起。
  这时她发现阿米莉亚正关切地注视着她。这位女警探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吉纳瓦看着她的父亲。会发生什么事?她的确有了父亲,但他是一名罪犯,甚至不能留在这个城市。他们可能会把她送往一户寄养人家。
  阿米莉亚看着林肯·莱姆。“在事情弄清楚前,我们还按原来的计划办吧。吉纳瓦先留在这里。”
  “这里?”那女孩问道。    棒槌学堂·出品
  “你的父亲必须回到布法罗处理那里的事情。”
  吉纳瓦想,无论如何,这样不用和他住在一起。但她什么都没说。
  “这主意不错。”这是托马斯。“我想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他的声音很坚决,“你就留在这里。”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阿米莉亚问吉纳瓦。
  吉纳瓦不太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她留下。她一开始就心存怀疑。但是她不断提醒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后,怀疑就像影子一样紧紧跟着她。她又想起这种生活的另一条法则:随遇而安。
  “当然好。”她说。
  带着手铐脚镣的汤普森·博伊德被带到莱姆的实验室,两名警卫让他坐在莱姆和其他警察面前。吉纳瓦上楼回到她的房间,现在由巴布·林奇保护她。
  刑事犯罪专家很少和罪犯面对面。像林肯这样的科学家,工作中唯一的激情是这个游戏本身,是追踪,而不是嫌疑犯的具体形象。看着那些被他抓住的男女罪犯,他并没有心满意足的感觉。解释和哀求无法打动他,恐吓也无法威胁他。
  但是,现在他想要确认吉纳瓦·塞特尔的安全,要亲自面对她的攻击者。
  他脸上缠着绷带,其他地方还有和萨克斯交手时留下的伤痕。博伊德环顾实验室,看着那些设备,以及写字板上的图表。
  还有轮椅。
  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讶或好奇,甚至他向萨克斯点头时也是如此,似乎他已经忘记她曾经用石头猛击他的脑袋。
  有人问汤普森,坐在电椅上是什么感觉?他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感觉有点儿麻木。到后来,他重复过很多次,说他感到麻木。
  他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根据一些事情,”莱姆说,“例如,你挑错了放在现场的塔罗牌。它让我想到了处决行刑。”
  “那张倒吊人,”博伊德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我从来没想到。只觉得那张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领你上路,你知道的。”
  莱姆继续说:“至于让我们找出你的名字的,是你的习惯。”
  “习惯?”
  “你的口哨。”
  “我是会那样。工作时我尽量不吹,但是有时顺口就出来了。所以,你和……”
  “对,得州的一些人。”
  博伊德点点头,用发红的眼睛瞟着莱姆。“这么说,你知道查理·塔克了?那个倒霉鬼不配做人。他让我的人在世间最后的日子过得很痛苦,说他们会在地狱被烈火炙烤,胡说什么耶稣之类的事。”
  我的人……
  萨克斯问:“你只雇用了班尼·阿尔-达哈伯吗?”
  他惊讶地眨眨眼;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露出真实的情绪。“你们怎么……?”然后便沉默不语了。
  “那炸弹提前爆炸了。或者,他自杀了。”
  那颗脑袋摇着。“不,他绝不是什么自杀式炸弹者,这一定是意外。这家伙太不小心,脾气又急,做事不按书上说的。也许他设定得太早了。”
  “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是他打电话给我的。他从监狱的伊斯兰同伴那里得知我的名字。”
  就是这样。莱姆一直对一个得州的狱警怎么会和伊斯兰极端分子勾结在一起感到好奇。
  “他们疯了,”博伊德说,“但他们有钱,那些阿拉伯人。”
  “那么乔·厄尔·威尔逊呢?他是炸弹制造者?”
  “乔·厄尔?是的,长官。”他还在摇头,“他你也知道?我不得不说,你们可真厉害。”
  “他人在哪里?”    棒槌学堂·出品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们通过公用电话打到一个语音信箱,然后在公共场合碰面。谈话不超过十句。”
  “联邦调查局会问你有关阿尔-达哈伯以及炸弹的事情。我们想要知道的是有关吉纳瓦的事。还有没有其他人要伤害她?”
  博伊德摇摇头。“从阿尔-达哈伯对我说的话来看,他是一个人工作。我怀疑他有时候和中东地区的人联络,但是在这里,没有人。他不相信任何人。”那音调长长的得州口音听起来忽高忽低,好像他故意说不清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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