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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第十二张牌

_12 杰夫里·迪弗(美)
  “所以我们又使用超声波,然后得到这个。”
  他的伙伴输入一个指令,出现了一个不同的屏幕画面,这次明亮多了,而且有一个清楚的影像:大致是一个圆环,里面是一个不透明的圆形物体,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上面脱落。圆环里那个物体的下方,有一堆看起来像是棒状或板状的东西——萨克斯推测,也许是一个坚实的箱子经过多年后四分五裂了。
  一位警察说:“那个外围的圆环直径约有二十四英寸。里面是一个是三维空间——是个球体,直径约八九英寸。”
  “它接近地表吗?”
  “水泥地面约有七英寸深,这个东西在它下面六至十英尺的地方。”
  “确切在什么地方?”
  那男人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看看地面,又看看电脑屏幕。他走到地下室后面一堵墙边的一个位置,就在门边,用粉笔画了一个记号。那个物体紧靠着墙。当初砌墙的位置离它只有几英寸。
  “我猜那是一个井或者一个蓄水池。也许是一个烟囱。”
  “要怎么能够穿透水泥?”萨克斯问余工程师。
  “我的许可,”业主说话了,“但你拿不到,你不能打坏我的地面。”
  “先生,”萨克斯耐心地说,“这是警察事务。”
  “不管是什么事务,这是我的产业。”
  “产权并不是重点。这件事和警察进行的调查有关。”
  “好吧,你必须有法院的命令。我是律师,你不准打破我的地面。”
  “我们必须知道它是什么,这很重要。”
  “重要?”那个男人问,“为什么?”
  “这和几年前的一件犯罪案有关。”
  “几年前?”那个男人立刻就挑出了她的弱点,“多久?”也许他真是一名优秀的律师。
  你对别人撒了谎,这个谎就会反过来咬你。她说:“一百四十年,信不信由你。”
  他笑了起来,“这不是调查,这是在做探索频道的节目。不,不许挖。”
  “先生,能合作一点吗?”    棒槌学堂·出品
  “去申请法院命令。除非我是被迫的,否则我不需要合作。”
  “这可真是不怎么合作,是吗?”萨克斯反唇相讥迅速反击。她打电话给莱姆。
  “情况怎么样?”莱姆问。
  她简短地汇报了他们的发现。
  “也许是在一幢烧毁的建筑物里的一口井或蓄水池里的一个箱子。埋的地方也很不好。”莱姆要求S&S将影像无线传输给他。他们照做了。
  “我收到照片了,萨克斯。”过了一会儿他说,“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萨克斯提到了那个不合作的市民。
  “而且我会继续反对,”在一旁听见这段对话的律师说,“我会亲自到法官面前。我和他们都很熟,彼此都是直接叫名字。”
  她听到莱姆正在和塞林托讨论此事。再回到电话上时,他听起来不太高兴。“朗会试着去弄一份搜查令,但这需要时间;而且他不能肯定在这样的案子中,法官会不会核发文件。”
  “难道我不能揍这家伙一顿吗?”她小声地抱怨着,挂了电话。她转身面向业主说:“我们会把地面修好的。修得完好无缺。”
  “我有租户,他们会投诉的,到时我就得去处理。而你不用,你早就消失了。”
  萨克斯生气地挥了挥手,心里却在想能不能找个什么理由逮捕他,然后把地面挖开。取得一份搜查令要花多长时间?可能永远也拿不到,她知道法官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让警察进入某人的家里。
  电话又响了起来。
  “萨克斯,”莱姆问道,“那个工程师在那里吗?”
  “大卫·余?是的,就在我旁边。”
  “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问问他那个巷道归谁所有?”
  虽然并不都是如此,但这在这个案例中,答案是:市政府。那名律师只拥有那幢建筑物所在的土地、建筑物本身,以及它里面的东西。
  莱姆说:“工程师是否有一些设备,可以放在墙的外侧,然后往下挖十英尺,再打一条通道到墙的下方,这样可以吗?”
  她不理业主,将问题转给余。他说:“是的,我们可以那样做。如果洞开得窄小一些,不会对结构造成损害。”
  窄小,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女警想着。这可真是我需要的……她挂了电话,然后对工程师说:“嗯,我要……”萨克斯皱起眉头,“那种上面有个大勺子的东西叫什么?”她对于这种车辆的知识只是它的最高限速是十英里。
  “反铲挖土机?”
  “听起来是这个,你弄一台到这里要多少时间?”
  “半小时。”
  她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十分钟?”
  “我试试看。”
  二十分钟后,随着倒车的哔哔声,一辆市政府车开到了建筑物旁。再也无法隐藏他们的策略了。业主挥舞双手走上去。“你们要从外面挖!你们也不能这么做。我拥有这产业,从天上到地下都是我的。法律是这样规定的。”
  “是这样,先生,”瘦瘦的年轻公务员大卫·余说,“这幢建筑物底下有公用事业管道,因此我们有权靠近。我肯定你知道这一点。”
  “但是那该死的排水沟是在这幢房产的另一边。”
  “我不这么认为。”
  “屏幕上是这样显示的。”他指着一台电脑,此时屏幕恰好暗了下去。
  “哦,”S&S组的警察叫了一声,他正好关了电脑,“这鬼东西总是死机。”
  业主怒气冲冲地看着他,然后对余说:“你们要挖的地方没有排水沟。”
  余耸耸肩。“好吧,你知道,当有人对排水沟的位置有争议时,他要向法院申请命令才能阻止我们。也许你可以给你的法官朋友打个电话。而且,先生,你知道吗?你最好动作快一点,因为我们就要挖进去了。”
  “但是——”
  “开始!”余大叫一声。
  “是真的吗?”萨克斯小声问他,“有关排水沟的事?”
  “不知道。不过他似乎相信了。”
  “谢谢。”    棒槌学堂·出品
  挖土机开始工作了。花的时间不长。十分钟后,挖土机在S&S组的指引下挖出了一个四英尺宽、十英尺深的土坑。房子的地基在地表下六英尺处就结束了,下面是一层黑土和灰色的黏土。萨克斯必须下到坑底,然后从水平方向挖大约十八英寸,找到那个蓄水池或井。她穿上特卫强防护服,戴上有顶灯的头盔。因为不知道手机在坑洞里的信号如何,她用无线电对讲机呼叫莱姆。“我准备好了。”她说。
  警犬警官盖尔·戴维斯牵着维加斯走过来。它被狗链拴着,爪子不停地刨着洞口边缘。女警说:“下面有东西。”
  好像我还不够紧张一样,萨克斯想,看着那条狗不安的脸。
  “那是什么声音,萨克斯?”
  “盖尔在这里。她的狗对这个地方有点反应。”
  “有什么特别的吗?”萨克斯问戴维斯。
  “没有,可能它感觉到什么东西。”
  维加斯低声吼着,同时挠着萨克斯的腿。戴维斯告诉过萨克斯,布里犬的另一项技能是在战场上分辨情势——它们曾被医护兵用来判断哪个伤员还有救,哪个已经不行了。萨克斯想维加斯也许将她视为了后者。
  “看紧点,”萨克斯带着不安的笑容,对戴维斯说,“万一我需要往外逃生。”
  余自愿要下到坑洞——他说他喜欢隧道和洞穴,这让阿米莉亚·萨克斯大为震惊。但是她拒绝了。毕竟这是个犯罪现场,即使它有一百四十年之久;根据犯罪现场调查的程序,无论那个球状体的坚固箱子是什么,都是要搜集和保存的证据。
  市政府的工人在坑里放了一架梯子。萨克斯站在梯子上往下看,不禁叹了口气。
  “你还好吗?”余问道。
  “很好。”她故作轻松地说,然后开始进入坑里。她心想着:在桑福德基金会档案室里的幽闭恐惧症跟这个无法相比。到坑底后,她拿出余给她的铲子和镐,开始挖起来。
  她浑身是汗,一阵阵的恐惧让她浑身战栗,她一铲一铲地挖着,每挖一下都似乎看到这个坑忽然塌陷,把她埋在里面。
  石头滚了出来,硬土也挖松了。
  永远埋在泥土之下……
  “看到了什么,萨克斯?”莱姆通过无线电对讲机问道。
  “泥土、沙、虫子、几个铁罐、石头。”
  她在建筑物的下方向前推进了大约一英尺,然后是两英尺。
  她的铲子嘣的一下碰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她将泥土拨开,发现自己正面对一堵圆形的砖墙,很古老,砖块之间笨拙地抹着的灰泥。
  “发现了什么东西,是蓄水池的侧面。”
  土坑内侧的泥土纷纷落下,这比一只老鼠从脚边跑过让她更害怕。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面:泥土吞没了她,不能动弹,泥土压上胸膛、塞满了鼻子嘴巴。埋在泥土下……
  好了,姑娘,放松。萨克斯深吸了几口气。坑壁上又落下更多的泥土。大约有一加仑的泥土落在她的膝盖上。“你觉得我们应该把它撑一撑吗?”她对余叫道。
  “什么?”莱姆问。
  “我在跟工程师说话。”
  余对喊道:“我认为能支撑得住。这里的泥土潮湿,有足够的黏度。”
  也许。
  工程师继续说:“如果你想支撑,我们能做到,但建立框架需要几小时的时间。”
  “不要紧。”她对他说,然后向着对讲机叫:“林肯?”
  停顿了一下。
  她吃了一惊,因为发现自己在直呼对方的名字。他们两人都不迷信,但一直严格遵守着一个规则:在工作时直呼对方的名字会带来厄运。
  他的犹豫告诉她,林肯也意识到她打破了规则。最后他说:“继续吧。”
  沙砾和干土又一次从坑壁落下,掉在她的脖子和肩膀上。砂石泥土打在特卫强防护服上,声音显得更大。她往后一跳,以为坑壁要垮下来了。倒吸了一口气。
  “萨克斯?你还好吗?”
  她看看四周。没事,墙壁还撑在那里。“还好。”她继续将圆形砖墙上的泥土刮除,用镐凿去灰泥。她问莱姆:“对里面的东西有什么新想法吗?”问这个问题主要是为了听听他的声音,安抚一下自己。
  一个有尾巴的球。
  “没什么想法。”
  萨克用镐用力一击,一块砖头应声而落,接着是第二块,泥土从那个井里倾泻而出,淹没了她的膝盖。
  该死,我恨这种事。
  更多的砖块,更多的沙砾、鹅卵石和泥土。她停了下来,从跪着的腿上清除了成堆的泥土,然后又继续工作。
  “怎么样了?”莱姆问道。
  “还撑在这里。”她说着移去了好几块砖。她身边已经有十几块砖了。她转过头,让帽子上的灯光往砖墙背后照去:满是黑土、灰烬、焦炭和碎木。
  她开始朝向蓄水池里厚厚的干土挖下去。松软的泥土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在她头灯的照射下发出反光,她想,这土好像一点粘性都没有。
  “萨克斯!”莱姆大叫道,“停!”
  她倒抽了一口气,“什么——”
  “我刚才又看了一遍那起纵火事件。上面说当时在酒馆里的地下室曾发生爆炸。当年的手榴弹就是装了引信的圆球。查尔斯当时肯定带了两颗在身上,就是井里那个圆球!你身边就是尚未引爆的一个。这东西和硝化甘油一样不稳定。这就是那条狗感觉到的东西!爆炸物!赶快离开。”
  她抓住井边,想借力站起来。
  但是她抓的砖块忽然崩塌,她仰面朝天摔了下去,而从那井里忽然涌出的泥土像潮水般往竖坑灌了进去。她的四周都是石头、沙砾和泥土,压得她身体弯曲,埋住了她的双腿,并且扑向她的胸口和脸部。
  她大叫起来,拼命想站起身。但是她做不到,泥土已经没过她的手臂了。
  “萨——”头上的无线电通话器被扯掉时,她听到了莱姆的声音。
  更多的泥土如瀑布般倒在她身上,重量将她困住了。
  接着,萨克斯又尖叫一声——她看见那颗圆球在泥土的带动下,从砖墙的缺口掉了出来,滚到她动弹不得的身躯旁。
  贾克斯离开了他的地盘。
  他将哈莱姆留在身后,留下了那个地方和那里的精神状态。离开了那放满了威士忌酒瓶的空地;离开了那家商店家前的帐篷;离开那张被风雨侵蚀而褪了色的“红魔鬼碱液”海报,在马尔科姆·X的时代,黑人常用这种东西来使头发变直;离开那些一心想成为闯空门者的青少年,以及在嘉维公园举行的打击乐器演奏会,还有那些卖玩具、拖鞋、廉价首饰,挂着织物和壁饰的摊子。他离开了所有重新开发的新建筑,离开了那些游览车。
  这是少数他不曾涂过“Jax157”标记或画上快速涂鸦的地方之一,这里是西中央公园的高级住宅区。
  他瞪着吉纳瓦·塞特尔现在所在的建筑物。
  在靠近她位于一一八街住处附近巷子里发生了意外事件后,看到吉纳瓦和那名男子坐进了灰色汽车,贾克斯便钻进另一辆出租车,跟着警察的车来到这里。他不知道是谁住在这里:房子前面停着两辆警车,从楼梯到人行道都有斜坡,仿佛是为了坐轮椅的人而设计的。
  他跛着脚慢慢地穿过公园,眺望着那幢建筑物。那个女孩到底在里面干什么?他想要张望一下,但是窗帘都放下来了。
  另一辆车——是警察常开的那种皇冠轿车——停了下来,两名警察从车上下来,拿着一只由胶带封起来的廉价衣箱,和一箱箱的书籍。他猜,也许是吉纳瓦的;她搬进来了。
  她被保护得更加严密了,他沮丧地想。
  他走进灌木丛,想趁门开的时候看得更清楚一点,但就在此时,另一辆巡逻警车慢慢驶过。里面的警察似乎在扫视着公园和人行道。贾克斯记下了建筑物的门牌号码,转身消失在公园里。他向北走,回到哈莱姆。
  他感觉到袜子里的枪,也感觉到在北方两百英里之外的假释官的力量,他这会儿可能正想着要对他在布法罗的公寓来上一场突袭。贾克斯忽然想起那个喜欢靠在任何一个东西上的埃及小法老拉尔夫曾经问过他的一个问题:你所做的一切,值得你冒这些风险吗?
  现在他想到这句话,立刻转身回家。
  而且他想:二十年前所冒的风险,在中央公园大道时速六十英里的车流上方三十英尺高的天桥上,在一根六英寸铁架上,留下“Jax157”的标记,值得吗?
  六年前所冒的险值得吗?将十二发子弹推上枪膛,在抢劫时将枪口对准装甲车司机的脸,最后只是为了抢五六万美元。这些钱能帮他熬过难关,让他的生活重新回到正常轨道吗?
  而且他知道,妈的,拉尔夫的问题本身并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它表示了一种选择权。当时或现在,对或是错,都不重要。阿朗佐·贾克斯·杰克逊将会一直向前。如果这件事做成了,他将重新过起正当的生活,在哈莱姆,在他的家里,无论如何,那个地方造就了他——他在那里创造了他的签名,还在那里贮放了数千罐的喷漆。他只是在做该做的事情。
  小心。
  在皇后区安全屋里,汤普森·博伊德戴着防毒面具、呼吸器和厚厚的手套。他慢慢地将酸和水混合,然后检查浓度。
  小心……    棒槌学堂·出品
  这就是最难处理的部分。旁边放着一堆氰化钾粉末,当然是危险的——足够杀死三十到四十人——不过在干燥的时候它还相当稳定。就像他放在警车里的那个毒气弹,那白色的粉末必须和硫酸混合,以产生能致命的硫酸毒气——这就是纳粹在他们的毒气室使用的臭名昭著的齐克隆B【注】。
  【注】:齐克隆B(Zyklon-B),是氰化物的化学药剂,原本用作杀虫剂,但被纳粹用来在集中营进行大屠杀。
  但最大的变数是硫酸。浓度太低,产生毒气的速度会很慢,让被害人闻到气味后脱逃。但如果酸性太强——浓度超过百分之二十——会导致氰化物在溶解前先爆炸,从而达不到需要造成的致命效果。
  汤普森要尽量使浓度接近百分之二十,原因很简单:他要放置这一装置的地方——吉纳瓦·塞特尔现在所在的西中央公园的一幢老建筑——不是密封的空间。在知道女孩藏匿的地点后,汤普森观察了那幢房子,注意到那里的窗户不是密封的,空调系统也很旧。要把这幢大房子变成一间毒气室,可是一项挑战。
  ……哦,现在你必须了解我们正在进行的事情。它和生命中每件事一样,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事情不一定都如我们所料……
  昨天他告诉雇主说,下一次取吉纳瓦的性命一定会成功。但是现在不是那么有把握了。这些警察的确十分厉害。
  我们只好再做一次,并且不断努力。我们不能对它产生情绪。
  好吧,他没有情绪,或者说,也不担心。但他需要激烈的手段——从各个方面。如果往那幢房子里灌入毒气能将吉纳瓦杀死,很好。但这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至少还要干掉屋里其他几个人——那些调查他和他雇主的人。杀了他们,让他们昏迷、脑部受损——都可以。重要的是削弱他们的力量。
  汤普森再一次地检查了液体的浓度,稍做调整,因为空气会改变酸碱平衡。他的手有点不稳。因此,他走开去,让自己平静下来。
  嘶……
  他吹的曲子变成了《天梯》。
  汤普森往后靠,想着该如何将这枚毒气弹放进那幢房子。他想到了几个办法——包括一两个他认为肯定能奏效的方法。他又一次测试了液体的浓度,并且下意识地从面罩的呼吸口中吹出曲调。分析仪所显示的浓度已经到了19.99394%。
  完美。
  嘶……
  出现在他脑子里的新旋律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中的《欢乐颂》。
  “你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吉纳瓦很快地说。
  “是,我们是不知道。但这是合理的推论。”莱姆解释说,“他的信上说,他要到波特园去,还带了他的科尔特左轮。那是一把内战时期的手枪。它和今天的手枪不同,现在我们可以从弹仓的后方装弹,但在当时,你必须从前方装弹丸和火药。”
  她点点头,眼睛盯着那些褐色和黑色的骨头,以及没有眼睛的头骨。
  “我们在资料库里发现了一些这种枪械的资料。这是一把点三六口径的手枪,但是内战中的士兵大都使用点三九口径的子弹。比枪管稍大一点,可以塞得比较紧,射击的准确度也比较高。”
  萨克斯拾起一个小塑料袋。“这是在头骨的洞里发现的。”袋子里是一颗小小的铅球,“而这是一颗点三九口径的子弹,是从点三六口径的手枪里发射的。”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任何事。”她瞪着那个头骨前额上的小洞。
  “不,”莱姆和蔼地说,“它指出,非常明确地指出,查尔斯杀了他。”
  “那这个人是谁?”吉纳瓦问。
  “我们不知道。即使他身上装有身份证明,也早就和衣服一起被烧毁或分解了。我们找到子弹,还有一把可能是他带着的小枪、几枚金币和一只上面有字的戒指……是什么字,梅尔?”
  “Winskinskie。”他举起一个塑料袋,里面有一枚金质的印章戒指。字的上方刻着一个美国印第安人的肖像。
  库珀很快就发现在德拉瓦尔印第安人的语言中,这个词的意思是“看门人”或“守门人”。这也许是那个死者的名字,但他的胸骨结构看起来并不像是美国原住民。莱姆觉得,这更像是一种兄弟会、学校或居住点的标语,库珀已经发出电子邮件,询问一些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是否听说过这个词。
  “查尔斯不会这么做,”他的后代低声说,“他不会杀人。”
  “子弹打中这人的前额,”莱姆说,“并不是从后方射击的。而且萨克斯在蓄水池里发现的那把手枪可能是属于被害人的。这说明开枪可能是出于自我防卫。”
  虽然事实说明查尔斯是带着一把枪自愿到酒馆去的,但他可能也预料会出现某种暴力。
  “我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开始,”吉纳瓦低声说,“愚蠢。我不喜欢过去,完全没有意义。我恨它!”她转过身,跑到走廊里,然后上了楼。
  萨克斯跟了过去。过了几分钟后,她回来了。“她在看书,她说想一个人待着。我想她会好的。”但是,她的声音听起来并不肯定。
  莱姆看着那些资料,这是他所勘察过的最古老的犯罪现场,一百四十年。搜寻目的是能够发现一些线索,引导他们找到雇用不明嫌疑犯一○九的人。但是得到的却是吉纳瓦的祖先可能是杀人凶手的消息,而且这差点让萨克斯送了性命,也让吉纳瓦很失望。
  他端详着那张倒吊人塔罗牌的复印件,牌上的人也平静地从证物板上望着他,似乎在嘲弄莱姆的沮丧。
  库珀说:“嘿,这里有些东西。”他盯着电脑屏幕。
  “Winskinskie?”莱姆问道。
  “不是。听着,是我们那种神秘物质的答案——就是阿米莉亚在不明嫌疑犯伊丽莎白街的安全屋以及在吉纳瓦姑婆家附近找到的东西。”
  “是该有回音了。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毒素?”莱姆问道。
  “我们这个坏男孩患有干眼症。”库珀说。
  “什么?”
  “是妙灵。”
  “眼药水?”
  “是的。组合成分完全相同。”    棒槌学堂·出品
  “好。把这条加到证物板上,”莱姆命令托马斯,“也许这只是暂时性的——因为他使用酸剂。如果这样的话,对我们就没什么帮助。但是它也可能是一种慢性病;很好。”
  鉴定科学家喜欢有生理疾病的嫌疑犯。莱姆的书里有一部分专门提到如何通过处方笺或柜台销售药品、一次性皮下注射器、处方眼镜、整形病人戴的特殊矫正器等,来追查疑犯的踪迹。
  这时,萨克斯的电话响了。她接起听了一会儿。“好,我十五分钟内到。”她挂了电话,看着莱姆,说:“嗯,这个很有趣。”
  
第二十八章
  当阿米莉亚·萨克斯走进哥伦比亚-普里斯拜特安医院的重症病房时,她看到两个普拉斯基。
  一个躺在病床上,全身缠着绷带,身上缠满了各种塑料管。他两眼空洞,嘴巴松松地张着。
  另一个在他床边,很不舒服地坐在塑料椅子上。一样的金发,一样清新的脸孔,同样穿着笔挺的纽约市警察的蓝色制服,和普拉斯基昨天在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前被萨克斯招募,假装去研究一堆垃圾时一样的打扮。
  要几块糖?……
  她对着那个如镜子影像般的普拉斯基眨眨眼。
  “我是托尼,罗恩【注】的弟弟,你大概已经猜到了吧。”
  【注】:罗恩是罗兰德的昵称。
  “嗨,警探。”普拉斯基有气无力地和萨克斯打招呼。他的声音不太对,听起来拖泥带水的。
  “你的感觉如何?”
  “吉纳瓦还好吗?”
  “她还好。我想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在她姑婆的住处阻止了他的行动,但他逃走了……你疼吗?一定很疼。”
  他看了看静脉注射,“快乐汤……现在没有任何感觉。”
  “他会好的。”
  “我会好的。”罗恩重复着他弟弟的话。然后深吸一口气,眨眨眼。
  “大概要一个月,”托尼说,“要进行一些治疗。他会回去工作的。有几处骨折。没有什么内伤。脑袋很硬。我爸常这么说。”
  “硬脑袋。”罗恩笑了起来。
  “你们一起上的警校?”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了来。
  “对。”
  “你是哪个局的?”
  “第六分局。”托尼回答。    棒槌学堂·出品
  第六分局处于西格林尼治的心脏地带。那里没有太多的凶杀、劫车或毒品案。大部分是入室盗窃、同性恋纠纷,以及艺术家或作家情绪失控等事件。不过第六分局也是防爆小组的总部。
  托尼很震惊,当然,也很生气。“那家伙不断地攻击他,甚至他倒地后还不放过。他不需要这样做的。”
  “但是,也许,”罗恩口齿不清地说,“他花了时间……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在我身上。于是他没有……没有机会去追吉纳瓦。”
  萨克斯笑了。“你有点像那种想着杯子里有一半水的人。”她并没有告诉他,不明嫌疑犯一○九把他打得半死,为的只是从他的手枪里取出一颗子弹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是这样的。谢谢吉纳瓦,替我谢谢她,那本书。”他的头还不能转动,只是用眼睛看着床边的小桌,桌子上放着一本《杀死一只知更鸟》,“托尼读给我听了,他连那些很难的字都会念。”
  他弟弟笑了起来,“你这个笨蛋。”
  “罗恩,你能告诉我们些什么?这家伙很聪明,而且还在外面四处游荡。我们需要一些有用的资料。”
  “我不知道,女士……警探。我当时正在巷道里来回走着。他趁我要走向街道时袭击我。我转身往回走,那条巷子……我根本没想到会遇到他。他躲在那幢建筑物的拐角处。我走到那里,看到那个家伙,他戴着面罩,像是滑雪面罩。然后事情就发生了,棍子、棒子,来得太快了。看不清怎么回事。狠狠地打我。”他又眨眨眼睛,然后闭上了,“是我不小心。太靠近墙了。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了。”
  你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一阵嗖嗖声。”他的脸抽搐了一下。
  “你还好吗?”他弟弟问。
  “我还好。”
  “嗖嗖声。”萨克斯把椅子拉近,鼓励他继续往下说。
  “什么?”
  “你听到嗖嗖声。”
  “是的,我听到了,女士。哦,不,警探。”
  “没关系,罗恩。叫我什么都行。你看到什么了吗?任何东西?”
  “这个东西,像一根棒子。不,不是蝙蝠侠和罗宾,哈。是一根棒球棍,就打在我脸上。哦,我告诉过你了;然后我倒了下来。我是说,警探,不是女士。”
  “不要紧,罗恩。你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我不知道。我记得我躺在地上。想着……我当时想他要来抢我的武器。我想控制我的武器。书里写过,不能让它被抢走。‘总是控制住你的武器’。但我没做到。他拿走了。我死了。我知道我死定了。”
  她温柔地鼓励他,“你记得看到什么了吗?”
  “一个三角。”
  “一个什么?”
  他笑了,“一个三角形的纸盒子。放在地上。我动不了。我就看到这个。”
  “这个纸盒是不明嫌疑犯的吗?”
  “那个三角?不,那只是垃圾。我是说,那是我唯一看到的东西。我想爬。但我想我做不到。”
  萨克斯叹了口气。“你当时是躺在地上的,罗恩。”
  “是吗?……我仰面躺在地上?”
  “好好回想,也许你看到了天空?”
  他眯起眼睛。
  她的心跳加快了。他有没有看到些什么呢?
  “血。”
  “什么?”
  “当时我的眼睛里有血。”
  “血吗?”他弟弟问。
  “对,是血。什么也看不见。没有三角,没有房子。他拿了我的枪。他在我旁边站了好几分钟。然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在你旁边?有多近?”
  “我不知道。不是很近,看不到。太多的血。”
  萨克斯点点头。看来这个可怜的人是累坏了。他费劲地喘着气,眼神比她刚来的时候更加散乱。她站起身,“让他休息一下。”她问道,“你听过特里·多宾斯吗?”
  “没。他是……”这受伤警察还做了个鬼脸,“他是谁?”
  “局里的心理学家。”她看着罗恩笑了一下,“这会让你丧失活力一段时间,你应该和他谈谈。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最棒的一个。”
  罗恩说:“不需要——”
  “巡警?”她严厉地说。
  他抬起一边眉毛,皱了一下脸。
  “这是命令。”
  “是的,女士。我是说……女士。”
  安东尼【注】说:“我会让他照做的。”
  【注】:托尼是安东尼的昵称。
  “你会……替我谢谢吉纳瓦吗?我喜欢这本书。”
  “我会的。”萨克斯将背包往肩上一甩,开始往门外走。刚跨出门,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罗恩?”
  “什么?”
  她回到他的病床旁,又坐了下来。“罗恩,你说不明嫌疑犯曾在你身旁停留了几分钟。”
  “对。”
  “那么,如果你眼睛里有血,看不见,你怎么知道他在那里?”
  那年轻的警察皱起眉头。“哦……对。有些事我忘记告诉你了。”
  “莱姆,我们的男孩有一个习惯。”
  阿米莉亚·萨克斯回到了实验室。“什么?”
  “吹口哨。”
  “叫出租车吗?”    棒槌学堂·出品
  “吹音乐。普拉斯基听到的。他被打后躺在了地上,不明嫌疑犯便拿走了他的武器,然后,我想,用了几分钟把子弹绑在香烟上。他在做这些事时,一直在吹口哨。非常轻柔,罗恩说,但他肯定那是在吹口哨。”
  “没有职业杀手在工作时还吹口哨的。”莱姆说。
  “你会这样想。但是我也听到的。在伊丽莎白街的安全屋,我当时还以为是收音机或别什么的——他吹得很好。”
  “新手怎么样了?”塞林托问。他没有再去揉搓脸上那块看不见的血迹了,但还会不时地想这样做。
  “他们说他会好起来的。大约需要一个月的治疗,我让他去找特里·多宾斯。罗恩伤得很重,不过他弟弟在照顾他。他也是一名制服警察。一模一样的双胞胎。”
  莱姆并不惊讶。参军入伍常常会成为家庭风气。“警察”可能也是一种人类基因。
  但是塞林托听到两兄弟都当警察的消息却摇了摇头。他似乎更加不安了,好像这家人受这次攻击的影响是他的过错一样。
  不过现在没时间来驱除警探心中的恶魔。莱姆说:“好,我们现在有一些新的信息了,让我们来使用它。”
  “如何使用?”库珀问。
  “到目前为止,查理·塔克的谋杀案还是我们最接近一○九先生的一条线索。所以,显然,”鉴定专家补充道,“我们应该打电话给得州。”
  “这就打。”萨克斯说着按下电话上的免提键。
  “喂?”
  “嗨,你好,J.T.,我是纽约的林肯·莱姆。”用名字缩写称呼某个人,而且是得克萨斯人——更别提他慢吞吞的音调——让你很容易在对话当中用“嗨”、“听着”这样的字眼。
  “哦,是你,先生,还好吗?呃,上次我和你谈过话后读了一些你的资料,原来不知道你这么有名!”
  “呃,只不过是一名前公务员罢了,”莱姆用不太诚恳的谦虚态度说,“只是这样而已。我们寄给你的照片有什么好运吗?”
  “抱歉,莱姆探长。事实是,从这里‘毕业’的白人中有一半长得像他。此外,我们就像大多数的管教机构一样——人员经过一次大洗牌。很难找到查理·塔克在职时就在这里工作的人。”
  “我们又得到一些关于他的信息,也许有助于缩小范围,你有时间吗?”
  “说吧。”
  “他也许有眼睛的问题。他经常使用妙灵眼药水。这可能是最近的事,但也可能在他当犯人时就这样了。还有,我们认为他有吹口哨的习惯。”
  “吹口哨?像是对女人吹口哨那样?”
  “不,吹旋律,歌曲。”
  “哦,好的,等一下。”过了漫长的五分钟后,他又回到线上,“抱歉,没人记得有谁吹口哨,或眼睛不好,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我们会继续寻找。”
  莱姆谢过他,挂了电话。他沮丧地看着证物板。二十世纪初,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犯罪学家之一,法国的埃德蒙·洛卡德提出了“交换原则”,他认为在每一个犯罪现场,都会发生证物交换的情形,无论这种交换是多么细微,都会在嫌疑犯与现场之间,或嫌疑犯与被害人之间发生。刑事鉴定人员的任务就是找出这种证据。然而,洛卡德的原则并不是说,仅仅建立这种关联就能找到嫌疑犯。
  他叹了口气。好吧,他早就知道过程会很漫长。他们手上有什么?一个模糊的电脑拼图、一种可能存在的眼疾、一种可能的习惯、对一名狱警的怨恨。
  还有什么?
  莱姆皱着眉。他正盯着那张塔罗版中的第十二张。
  倒吊人并不表示某人在受惩罚……
  也许不是,但它毕竟描述了一个人被倒吊在绞刑台上。
  他的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他再一次凝视着证物板。上面写着:警棍、伊丽莎白街的通电陷阱、毒气、集中在心脏部位的子弹、对查理·塔克的私刑,那根带血的绞绳纤维……
  “哦,该死!”他大叫一声。
  “林肯?怎么回事?”库珀关切地看着他的老板。
  莱姆叫道:“指令,重拨!”
  电脑的回应显示在屏幕上: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你要我做什么?
  “重拨号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妈的!库珀、萨克斯……谁来按一下重拨键!”
  波特园酒馆现场(一八六八年)
   ·绞架山的酒馆——位于上西城第八十街,在一八六○年代是一个混合社区。
   ·波特园当时可能是“老板”特威德等一些腐败政客出没的地方。
   ·查尔斯于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五日来到这里。
   ·爆炸后烧毁,很可能就发生在查尔斯去过之后。掩藏他的秘密?
   ·在地下室发现尸体,男性,假设是被查尔斯·辛格尔顿所杀。
    ·被击中前额,武器是点三六口径的科尔特左轮装了点三九口径的子弹(查尔斯·辛格尔顿拥有这种武器)。
    ·金币。
    ·该男子有手枪。
    ·没有身份证明。
    ·一枚上面刻有“Winskinskie”字样的戒指。
     ·在德拉瓦尔印第安人的语言中,这个词是“看门人”或“守门人”的意思。
     ·目前在寻找其他含义。
  东哈莱姆现场(吉纳瓦姑婆公寓)
   ·使用香烟和九毫米子弹作为爆裂装置,分散警察的注意力。“荣誉”牌香烟,无法追踪。
   ·指纹:没有,只有手套纹。
   ·毒气装置:
    ·玻璃罐、铝箔、蜡烛台。无法追踪。
    ·氰化物和硫酸。均无标记。无法追踪。
   ·与伊丽莎白街发现的清澈液体类似物质。
    ·判断是妙灵眼药水。
   ·有橘色油漆的碎屑。冒充建筑工地或高速公路工人?
  伊丽莎白街安全屋现场
   ·使用通电的陷阱。
   ·指纹:没有。有手套印。
   ·安全监视器及显示器;无线索。
   ·塔罗牌,少了第十二张牌。无线索。
   ·吉纳瓦·塞特尔被袭击博物馆及对面街道的手绘地图。
   ·物证:
    ·炸豆泥和酸奶。
    ·从桌面刮下的木屑中有纯硫酸。
    ·清澈的液体,不是爆裂物。送联邦调局实验室。
     ·判断是妙灵眼药水。
    ·更多绳索纤维。绞绳?
    ·在地图中含有纯碳。
   ·安全屋是比利·多德·汉米尔用现金付钱租下的。此人符合不明嫌疑犯一○九的外貌描述,但没有找到关于真正的汉米尔的线索。
  非洲裔美国人博物馆现场
   强奸用品袋:
    ·塔罗牌,一副牌中的第十二张——倒吊人,代表心灵探索。
    ·有笑脸的袋子。
     ·过于常见,难以追查。
    ·开箱小刀。
    ·特洛伊牌安全套。
    ·水管胶带。
    ·茉莉花香。
    ·花五块九毛五购买的不明物品。可能是一顶长毛线帽。
    ·收据,说明这家店是在纽约市,是折扣百货商店或药品店。
    ·可能是在小意大利区莫贝里街的商店购买。店员可以辨认不明嫌疑犯。
   指纹:
    ·不明嫌疑犯戴着乳胶或聚乙烯手套。
    ·强奸用品袋中物品上的指纹属于手掌小的人,指纹自动辨别系统比对后没有结果。可能是店员的。
   物证:
    ·棉纤维绳索,有人类血渍。绞绳?
     ·送CODIS。
      ·无与之相符的DNA比对结果。
    ·爆玉米花和棉花糖,上有犬类动物尿液。
   武器:
    ·警棍或武术用器械。
    ·手枪是一把北美枪械公司的点二二缘发式麦格农手枪,黑寡妇或小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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