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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第十二张牌

_11 杰夫里·迪弗(美)
  这个区域目前是上西区的主要部分,当然也是纽约市最整洁、最繁荣的地区。一套公寓月租金要好几千美元。(而且,坐在地牢般的“小犯罪现场”中,焦躁不安的阿米莉亚·萨克斯才想到,如今绞架山有全市最美味的熟食及百吉饼面包店;而她今天还什么都没吃。)浓缩的历史从她身旁流过,但案子却毫无进展。该死的,她应该在分析犯罪现场的证据,或者,最好是去不明嫌疑犯安全屋附近的街道查访,试着找出有关他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之类的线索。
  莱姆到底在想什么?
  最后,她终于读到了那堆书的最后一本。五百页,她估计——现在她估计这个已经很准了——结果是五百零四页。索引中并没有显示有何值得搜寻的重要内容,萨克斯翻过书页,但再也无法忍受了。她将书扔在一旁,站起身来,揉揉眼睛,伸展了一下身体。因为这间位于地下二层的档案室环境令人窒息,她的幽闭恐惧症渐渐袭来。这个地方上个月重新翻修过,但仍然是原来桑福德大楼的地下室,她想;这里没有窗户,天花板很低,还有数十根柱子,加上墙壁,使得整个地方更加局促。
  这已经够糟糕了,但更糟的是得坐着。阿米莉亚·萨克斯不喜欢一动不动地坐着。
  只要你移动,他们就抓不到你……
  莱姆,没有小的犯罪现场?老兄……
  她准备离开了。
  但是在门口,她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那些资料,心想:在这一堆发霉的书籍和发黄的旧报纸中,可能有几句话关系到吉纳瓦的生死——还有不明嫌疑犯一○九可能杀害的其他无辜者。
  莱姆的声音又回到脑海中。当你在现场走格子时,你先搜寻一次,然后再搜一次;在你要结束时,再搜一次。完成后,再搜一次。再……
  她扫了一眼最后那一本书——那本让她挫败的书。萨克斯叹了口气,然后坐下来,将那本五百零四页的书拿起来读了一遍,然后,又翻开中间夹页的那些照片。
  结果证明,这真是个高明的主意。
  她看着一张一八六七年拍摄的西八十街的照片,愣住了。她笑了起来,读着照片下的说明文字,又读了对页的文字。然后,她抽出别在腰带上的手机,按下快速拨号键上的第一组号码。
  “莱姆,我找到波特墓园了。”
  “我们知道它在哪里,”他对着嘴边麦克风迅速说道,“在一个岛上——”
  “还有另一个。”
  “第二个坟场?”
  “不是坟场,是一个酒馆【注】,就在绞架山。”
  【注】:波特墓园的英文是Potters Field,field是“场地”的意思,因此酒馆也可以此为名,可译为“波特园”。
  “一个酒馆?”这下可有趣了,他想着。
  “我正在看着这张照片,或是银板照片之类。有一家酒吧就叫波特园,在西八十街。”
  所以,莱姆想,他们一直都弄错了。查尔斯·辛格尔顿说的那个关系重大的会议,可能根本就不是在哈特岛上举行的。
  “而且,更巧的是——那个地方被烧毁了,怀疑是纵火。纵火者和动机都不知道。”
  “正好是查尔斯·辛格尔顿去那个地方的同一天,我猜对了吗?他是怎么说的?去寻找正义?”
  “对,七月十五日。”
  永远埋在泥土之下……
  “还有什么关于他或者酒馆的信息?”
  “还没有。”
  “继续找。”
  “我会的,莱姆。”
  他们挂了电话。萨克斯的来电是免提接听的;吉纳瓦也听到了。她生气地问:“你觉得是查尔斯烧了那个地方吗?”
  “不一定。但是纵火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要毁灭证据。也许这就是查尔斯当时想做的事,他要掩饰有关抢劫的事情。”
  吉纳瓦说:“看看他的信……他说那起盗窃是有人故意设计的,为的是让他名誉扫地。你现在仍然不相信他是无辜的吗?”这女孩的声音既低沉又坚定,双眼怒气冲冲地看着莱姆的眼睛。
  刑事鉴定专家也瞪着她。“是的,我相信。”
  吉纳瓦点点头,露出一丝笑容。然后,她看着她那块旧斯沃琪手表,“我该回家了。”
  贝尔担心不明嫌疑犯一○九已经知道了吉纳瓦的住处,给她安排了一处庇护所,但要到今天晚上才能住进去。目前,他和他的保护小组成员仍然要保持高度警惕。
  吉纳瓦收起查尔斯的信。
  “这段时间里我们要保留这些信。”莱姆说。
  “保留?就像留下来做为证据?”
  “直到我们把事情弄清楚为止。”
  吉纳瓦犹豫地看着那封信。她的眼中似乎有一种渴望。
  “我们会把它们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好的。”她把信交给梅尔·库珀。
  他看着她困扰的表情,“你要不要几份这些信的复印件?”
  她似乎有尴尬。“是的,我想要。因为……你知道,这是我祖先的信,所以觉得它们很重要。”
  “没有问题。”库珀复印了几份交给她。她将它们小心地折起来,放进书包里。
  贝尔接了一个电话,听了一会儿,他说:“很好,尽快送到这里来。非常感谢。”他给了莱姆的地址,然后挂了电话。“是学校打来的。
  他们发现了不明嫌疑犯同伙在校园出现时的安全录像带。现在正送过来。”
  “哦,我的天啊,”莱姆痛苦地叫道,“你是说这个案子终于有了真正的线索?而且不是上百年前的?”
  贝尔转到信号保密的安全频道,用对讲机将他们的计划通知了路易斯·马丁内斯。然后又用对无线电对讲机联络了正在吉纳瓦住所前街道上守卫的巴布·林奇。她报告说,街道安全,她会等着他们。
  最后,北卡罗来纳人又按下莱姆电话上的免提键,打电话给那女孩的舅舅,确认他在家。
  “喂?”那个男人接了电话。
  贝尔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还好吗?”舅舅问道。
  “她很好,我们现在要回来了。你那里一切都好吗?”
  “当然,先生,一切都很好。”
  “有她父母的消息吗?”    棒槌学堂·出品
  “她父母?是的,我哥哥从机场打来电话,说有一点延误什么的,不过很快就会离开那里。”
  莱姆以前常常飞到伦敦,与苏格兰场和其他欧洲警察单位协商事宜。跨洋飞行其实不比飞到芝加哥或加州更为复杂。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欢迎来到“九一一”后的国际旅行世界,他想着。吉纳瓦的父母要花这么长时间才能回到家中,这让莱姆很生气;吉纳瓦也许是他遇到过最成熟的孩子,但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一个孩子,应该和父母在一起。
  贝尔的无线电对讲机在噼啪作响,传来受到静电干扰的路易斯·马丁内斯的报告:“我在门外,老板,车子在前面,门开着。”
  贝尔结束通话,转向吉纳瓦,“小姐,可以准备出发了。”
  “你来了。”乔·厄尔·威尔逊坐在曼哈顿布劳德街的一家餐厅里,对汤普森·博伊德说。
  这个皮包骨的白人留着前短后长的发式,穿一条浅褐色牛仔裤,头发和裤子看起来都不太干净。他递给汤普森一个购物袋,后者向袋子里看了一眼。
  他们在火车座里面对面坐着。博伊德继续察看袋子里的东西。里面有一个大的不间断电源盒子。旁边有个小袋子,上面写着邓肯甜甜圈,但里面放的当然不是点心。威尔逊选择用这家连锁店的袋子,是因为他们的购物袋涂了一层薄薄的蜡,以保护里面的食品不会受潮。
  “我们要吃点东西吗?”威尔逊问道。他看到有人端着一盘沙拉走过,觉得饿了。虽然他常常和汤普森在咖啡店或餐厅见面,但却从未真正地在一起吃过饭。威尔逊最喜欢的食品是比萨加汽水,出发前,他就在自己那套堆满了工具、电线和电脑晶片的单室公寓里吃过这样一顿。在为博伊德做了这么多事之后,他似乎觉得这个男人应该可以忍受他大嚼三明治或其他的食物。
  但是杀手说:“我过一两分钟就走。”
  杀手面前放着一盘吃了一半的烤羊排,威尔逊在想,他是不是要把这个给他吃。博伊德没有。他只是在女服务员来收盘子时,对她笑了笑。博伊德会笑——这可是新闻,威尔逊以前从来没看过。虽然他不得不承认,那真是一个他妈的怪异的笑容。
  威尔逊问:“重吧?”说着看了一眼那个袋子,眼睛流露一种骄傲。
  “是。”
  “我想你会喜欢的。”他对自己制作的东西非常骄傲,但汤普森却没什么反应,这让他有点恼火。
  威尔逊又问:“事情进行得如何?”
  “正在进行中。”
  “一切都顺利吗?”
  “有点麻烦,所以……”他朝袋子点点头,没有往下说。博伊德轻轻吹起口哨,试着跟上餐厅喇叭传出的音乐。这音乐颇具异国情调,不知是来自锡塔琴,还是印度或巴基斯坦的什么乐器,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博伊德还是很好地跟上了节奏。杀人和吹口哨——这个男人擅长的两件事。
  柜台的女孩把一摞盘子扔进收碗杂工的篮子里,发出了一声巨响。当用餐的人纷纷转过头来看的时候,威尔逊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触了一下他放在座位下面的腿。他接过那个信封,塞进裤子口袋里。五千块的钞票竟然这么薄,但威尔逊知道一分不少。博伊德有个特点:他肯出好价钱,而且绝不拖欠。
  过了一会儿。他们没有一起吃饭,但仍然坐在那里,博伊德喝茶,威尔逊饿肚子。尽管博伊德说过他“过一两分钟就走”。
  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他得到答案了。博伊德从窗户往外看,看到一辆破旧且没有任何标志的白色厢型车慢下来,转进了通往餐厅后面的小巷。威尔逊看到开车的人是一名留着胡子、浅棕色皮肤的小个子男人。
  博伊德的眼睛紧紧盯着这辆车。车子消失在小巷里面后,他站了起来,拿起购物袋。他在桌上留了付账的钱,又向威尔逊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向门口走去。但他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我有没有谢过你?”
  威尔逊眨眨眼,“你有没有——”
  “我谢过你了没有?”他指了指购物袋。
  “哦,不用。”汤普森·博伊德微笑,还感谢别人。这天肯定是他妈的月圆之夜。
  “谢谢你,”杀手说,“谢谢你的努力工作,我是说真的。”他说这些话时就像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然后——这也很怪异——他向柜台的女孩眨眨眼,接着出门,走上了金融区繁忙的街道,再从小巷绕到餐厅后面,手上拎着那个沉重的购物袋。
  
第二十四章
  在一一八街,罗兰·贝尔轻松地将他的新皇冠轿车停在吉纳瓦家门前。
  巴布·林奇从她警戒的位置点头示意,那辆雪佛兰马里布是贝尔交还给他们的。贝尔领吉纳瓦进入屋内,然后急匆匆地上楼来到她家的公寓。舅舅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吉纳瓦,又和贝尔握了握手,感谢他照顾女孩。他说他要去杂货店买一些东西,然后便出了门。
  吉纳瓦进了她的房间。贝尔往房间里看了一眼,见她坐在床上,打开她的书包,在里面翻找着。“小姐,我能为你做什么吗?你饿不饿?”
  “我很累了,”她说,“我想,我现在应该做家庭作业,或者睡个午觉。”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普拉斯基警官怎么样?”她问。“我之前和他的上司谈过,他仍然在昏迷当中,目前他们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样。我希望能告诉你一些不同的结果,但目前情况就是这样。我晚点会去探望他。”
  她找到一本书,递给贝尔,“你能把这本书交给他吗?”
  警探伸手接过来。“我会的,你放心……但我不得不说,即使他醒过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读。”
  “我们要乐观。如果他醒过来,也许有人能念给他听;也许会有帮助。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只是听个故事。哦,请告诉他或者他的家人,里面有一个幸运符。”
  “你真是太好了。”贝尔关上了她的房门,走到起居室,打电话给自己的孩子,告诉他们一会儿轮班的人到了,他就回家。然后,他向负责警戒的保护证人小组成员逐一核实情况,他们都回报一切正常。
  他在起居室坐了下来,希望她的舅舅能够好好买些东西回来,他可怜的侄女确实需要多长点肉。
  阿朗佐·贾克斯·杰克逊慢慢地走在分隔这些褐石建筑物的狭窄通道上,他正往吉纳瓦·塞特尔家走去。
  然而,现在似乎并不是贾克斯这名跛着脚的前罪犯、哈莱姆昔日的喷血涂鸦王风光的时刻。现在的他,是个一文不名、无家可归的怪人,穿着又旧又脏的牛仔裤和灰色运动衣,推着一台破购物车,里面堆着价值五美元的旧报纸;还有一大堆他从垃圾筒里弄来的空铝罐。他怀疑,如果仔细看,有多少人会相信他所扮演的角色——和平日街上的流浪汉相比,他未免太干净了——但是,他只要骗过几个人就可以了:比如那些尽职地守护着吉纳瓦·塞特尔的警察。
  从一条巷道出来,走过马路,再进入另一条巷道。他离那个可怜的小家伙凯文·切尼所指的公寓建筑后门仅隔着三个街区了。该死的,还真是个好地方。但一想到他自己规划的家庭蓝图已经烟消云散,心里又不高兴了起来。
  先生,我必须告诉你。我很抱歉。那个婴儿……我们没能救活他。是个男孩吗?先生,我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我答应过你,但是……是个男孩……
  他将那些想法抛开,努力和轮子老是向左偏的手推购物车较劲,让它保持直线向前。贾克斯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慢慢地向前移动,心里想着:天哪,如果因为偷窃一台手推车而被抓,那就好笑了。但转念一想,不,这一点都不好笑。这就像一名警察因为某些小事而决定对他进行临检,结果却发现他带着枪,接着再用电脑核查他的身份,发现他违反了假释条例,于是把他送回布法罗,或是其他更糟糕的地方。
  咔嗒、咔嗒,推着一辆轮子坏了的购物车在满是垃圾的小街上行进,简直就像走在地狱里一样。他费劲地让购物车保持直行。但是,他必须待在这黑暗的峡谷中。在哈莱姆这块比较高档的区域,要从人行道接近一幢不错的房屋,等于明目张胆地承认自己是嫌疑犯。反而在一条小巷子里推着一辆购物车,让人觉得没有那么怪。有钱人比穷人更喜欢乱扔空罐子;而且,就垃圾来说,这一带垃圾里的东西也比较好。一名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西哈莱姆搜寻,比在中哈莱姆收获的自然要多。
  还有多远呢?无家可归的贾克斯抬头往上看,再往旁边瞄,离那女孩的公寓只有两个街区了。就要到了。就要完成了。
  他感觉到一阵痒。
  就莱姆的情况而言,这个说法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他的脖子,肩膀和头都有感觉。事实上,这是一个有功能、可感知、但他却无能为力的情况;对一个四肢瘫痪的人来说,感觉到痒却无法抓,是他妈的全世界最令人沮丧的事情。
  但是,他所感觉的,却是一种心理上的痒。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到底是什么?
  托马斯问了他一个问题,但他并没有注意。
  “林肯?”
  “我在思考,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那是发生在脑袋里的事。”助理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好吧,闭嘴。”
  到底是什么问题?    棒槌学堂·出品
  再多看几遍那些物证表、描述、旧信件和剪报、那张塔罗牌上的倒吊人,他脸上那耐人寻味的表情……但是,这个痒似乎跟这些证据都没有任何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他通常就算了,不去想了。
  回到——
  莱姆抬起头,几乎要抓住这个念头了,但它又溜走了。
  是什么人最近说起过,但没有完全明白的一句奇怪的话。
  然后:
  “哦,该死的,”他忽然说道,“那个舅舅!”
  “什么?”梅尔·库珀问道。
  “天哪,吉纳瓦的舅舅。”
  “他怎么了?”
  “吉纳瓦说,他是她妈妈的弟弟。”
  “然后呢?”
  
第二十五章
  “总局,这里有一○二九情况,可能是诱拐。”
  贝尔用他冷静的南方口音重复着这个不详的信息,并且说明了他的位置。然后:“被害人是一名黑人女性,十六岁,五英尺二英寸高,体重一百磅。嫌疑犯是黑人男性,健壮结实,四十出头至四十五岁左右,短发。”
  “收到。支援单位已出发,完毕。”
  贝尔将无线电对讲机挂在腰带上,派马丁内斯和林奇去搜索公寓大楼,自己则匆匆忙忙地下了楼。建筑物前的街道本来是由林奇监视的,马丁内斯在屋顶上。但他们一直在等着不明嫌疑犯一○九和他的同伙朝向建筑物而来,而不是离去。马丁内斯想起,大约在三分钟前,他看到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从建筑物走出来。那个男人可能是那个舅舅,因此他没有多留意。
  贝尔扫视着街道,除了几个生意人之外,看不到其他任何人。他小跑着进入建筑物旁的巷道,注意到一名流浪汉推着一辆购物商场的手推车,但是离此有两个街区远。贝尔等下会过去和他谈几句,问问他有没有看到那个女孩。现在,他得去找其他可能的证人——几个在玩双跳绳的女孩。
  “嗨。”当她们抬头看着警探时,绳子垂了下来。
  “嗨,我是一名警察,我在找一名十多岁的女孩,她是黑人,很瘦,短发。她和一个年纪比较老的男人在一起。”
  支援警车发出的警笛声传来了,越来越接近。
  “你有警徽吗?”一名女孩问道。
  贝尔强压下焦躁的心情,保持着微笑,并且亮出了警徽。
  “哇。”
  “是的,我们看到他们的,”一名瘦小漂亮的女孩提供了线索,“他们往那条街去了,往右转。”
  “不,是往左转。”
  “你根本就没看。”
  “我看了。先生,你有枪吗?”    棒槌学堂·出品
  贝尔朝向她们所指示的街道跑去。跑了一个街区后,向右转,他看到有一辆车正从路边驶出。他抓起无线电对讲机。“支援一○二九的各单位,任何靠近一一七街的人……有一辆栗色轿车向西驶去。将它拦下,检查乘客。重复:我们在寻找一名黑人女性、十六岁。嫌疑犯是一名黑人男性、四十多岁。估计他有武器,完毕。”
  “无线电巡逻警车七七二。我们快到了,完毕……好,我们看到了。我们会对他亮灯。”
  “收到,七七二。”
  贝尔看到那辆警车了,它的警示灯闪烁着,加速向那辆栗色车子追去,那辆车靠向路边,停了下来。一名巡逻警察从警车里出来,走到轿车的窗户旁,弯下腰,他的手就放在臀部的手枪上,这时贝尔的心跳加速,朝他们走去。
  天哪,希望是她。
  那名警察挥手让汽车通过。
  该死,当贝尔跑到那名警察面前时,生气地对自己说。
  “警探。”
  “不是他们?”
  “不是,长官,是一名黑人妇女,三十多岁。只有她一个人。”
  贝尔命令巡逻警车在南边的街道来回巡逻;他用无线电对讲机指挥其他警车朝向相反的方向巡逻。他转身,随意挑了另一条街,跑了过去。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我是贝尔。”
  林肯·莱姆问出了什么事。
  “没有人看到她。但是,林肯,我不明白,难道吉纳瓦不认识自己的舅舅吗?”
  “哦,我可以想出几种情况,可能不明嫌疑犯找了个人冒充。或者,也许他和不明嫌疑犯一起干活儿。我不知道,但肯定有哪儿出错了。想想他的谈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教授的弟弟。他的身上有一种街头的气息。”
  “是的……我要跟我的小组查核一下。回头再打给你。”贝尔挂上电话,又用无线电对讲机呼叫他的伙伴。“路易斯、巴布,向我报告,你们发现了些什么?”
  那名女警说,她在一一八街向人们详细询问了,没有人看到那个女孩或那个舅舅。马丁内斯报告说,他们没有出现在该建筑物的公共区域里,也没有人强行进入的痕迹。他问贝尔:“你在哪里?”
  “在公寓大楼以东一个街区,正往东行。我已经让无线电巡逻车勘察街道。你们过来一个人跟我会合,另一个人继续监视公寓。”
  “好。”
  “出发。”
  贝尔跑过一条街道,向左边查看。他又看到了那个流浪汉,正停下脚步,向他看过来,并且还弯下腰,在脚踝处摸索。贝尔向他走过去,想要问他有没有看到什么。
  但是这时,他听到重重关上车门的声音,这是哪里来的声音?那声音在墙壁间回响,使他一时无法分辨。
  一辆汽车的引擎开始运转。
  在他前方……他向前看去。
  不是,是在右边。
  他向那条街冲去,恰好看到一辆旧的灰色道奇正驶离街边。它先向前行,但当一辆巡逻车缓慢地行过十字路口时,它又在路边停下。道奇的驾驶挂了倒挡,往后退,压上了路边,退到一块空地上,退到巡逻车的视线之外。贝尔相信他看到车内有两个人……他眯起眼看。没错!就是吉纳瓦和那个声称是她舅舅的男人。当他将车上挡时,车子颤了一下。
  贝尔立刻抓起对讲机,呼叫巡逻车,命令他们封锁两头的十字路口。
  但是,离得最近的那辆警车没有挡住道奇,而是驶上了街道;吉纳瓦的舅舅看到了他。于是,他熟练地倒车、加速,在空地上转了个圈,便钻进了一排建筑物后面的一条巷子里。贝尔看不到道奇了。他不知道那辆车是在哪里转弯了。他拼命朝最后见到车子的地方奔去,同时命令巡逻车在街区巡视。
  他跑进巷子,朝右看去,恰好看到那辆车的后挡泥板消失了。他向它冲去,从枪套里掏出他的贝瑞塔手枪。他全速冲刺,绕过了街角。
  贝尔愣住了。
  那辆老道奇的轮胎发出尖锐的响声,正倒退着向他迎面而来,想要逃脱堵住逃跑路线的警车。
  贝尔站住了,将贝瑞塔举高。他看到了那个舅舅惊恐的双眼,还有吓坏了的吉纳瓦,她嘴巴大张着,发出尖叫。但是他不能开枪。那辆警车恰好在道奇的正后方。即使他打中了绑架者,子弹也有可能直接穿透目标和汽车,击中警察。
  贝尔往旁边一跳,但是鹅卵石路面因为有垃圾的缘故变得很滑,他滑倒了,侧身着地,嘴里低声抱怨着。他正好躺在道奇车的要开过的路上。警探想拖着身子,爬到安全的地方,但是那辆车子开得那么快,他可能来不及了。
  但是……但是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舅舅踩了刹车。车子滑向一边,在离贝尔五英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汽车门打开了,吉纳瓦和她舅舅都下了车,向他跑来,那个男人的嘴里还喊着:“你还好吗?你还好吗?”
  
第二十六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肯·莱姆问道。他很关心,但除了她失踪带来的震惊之外,他的声音中并无责怪之意。
  吉纳瓦现在正在莱姆家的一楼,坐在他轮椅旁的一把椅子上。萨克斯站在她旁边,抱着胳膊。她刚从桑福德基金会回来,拿了一堆有关材料。东西就放在莱姆的桌上,但因为发生了这么戏剧性的事件,现在他们都顾不上看。
  那女孩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我雇他来当我舅舅。”
  “那你的父母呢?”
  “我没有父母。”
  “你没有——”
  “没有。”她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说下去。”萨克斯温和地说。
  她沉默不语了一阵。终于开口了:“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就离开了我们,我和我妈。他和一个女人搬到了芝加哥,并且在那里结婚成家。我伤心极了——哦,很难受。但是心里并没有真的责怪他。我们的生活一团糟。我妈,她沉溺于快克【注】无法自拔。他们打得很凶——呃,是她打的。通常是因为他想让她振作起来,于是她就生气了。为了买她要的东西,她只好从店里偷东西。”吉纳瓦看着莱姆的眼睛,继续说道,“她也会到一些女性朋友的住处,那些人会带一些男人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爸也知道。我想他已经竭力忍耐了,最后终于搬走。”
  【注】:价格相对便宜的强效纯可卡因,可直接服用。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妈就生病了。她的HIV检测呈阳性,但是什么药都不吃。她死于感染。我和她妹妹在布朗克斯区住了一阵,然后她搬回阿拉巴马去了,把我留在莉莉姑婆的家里。但是,她也没钱,不断地被房东赶出去,到处在朋友家借住,就像现在一样。总之,她没有能力让我和她住在一起。于是,我和以前我妈做清洁工的大楼里的管理员商量。他说我可以待在地下室——如果我付钱的话。我在那里得到一张小床、一个旧衣柜、一个微波炉和一个书架。为了收信,我都把这个公寓作为通信地址。”
  贝尔说:“你在那里似乎不是很自在。那是谁的房子?”
  “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妇。他们在这里住半年,秋冬两季在南卡罗来纳。威利有一把备用钥匙。”她补充,“我会付电费,会补充威利取走的啤酒和其他东西。”
  “你不用担心这些事。”
  “不,我要担心。”她坚定地说。
  “如果那不是你妈妈,那我之前是和谁在说话?”贝尔问道。
  “抱歉,”吉纳瓦说,叹了口气,“那是拉基莎。我要她假装我妈打电话。她还是很有演戏天分的。”
  “她可把我给耍了。”警探想到自己被这么完善的布局给骗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那你自己的说话呢?”莱姆问道,“你听起来的确像个教授的女儿。”
  她立刻换成了街头语言。“你是说,我说话不像个街头女孩?”她笑了,“从七八岁开始,我就努力练习标准英语。”她脸色上露出悲伤,“我父亲唯一的优点就是总是带着我看书。他以前也会念书给我听。”
  “我们可以找到他,并且——”
  “不!”吉纳瓦急切地说,“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连。他现在有自己的孩子了,他也不想和我有任何联系。”
  “居然没有人发现你无家可归?”萨克斯问。
  “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从来不申请社会福利或食物券,所以不会有社工来看我。我甚至没有在学校申请免费午餐,因为这会让我被发现的。需要父母的签名时,我自己假造一个。我还有语音信箱。那也是拉基莎。她假装是我母亲,录下了对外发送的信息。”
  “学校从未怀疑过?”    棒槌学堂·出品
  “有时候,他们会问,怎么从来没有人来开家长教师见面会。但由于我的成绩全A,所以也没人想到那么多。没有申请社会福利,成绩好、跟警察没有麻烦……没有人会注意你是否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她笑了起来,“你知道拉尔夫·埃利森的小说《隐形人》吗?不是那部科幻电影。小说讲在美国,黑人是隐形的。呃,我就是个隐形女孩。”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破旧的衣服和便宜的手表,这显然不是坐喷气式飞机的父母会给他们的女儿买的。读公立学校,而不是私立学校。她的朋友,那个街头女孩拉基莎——也不是大学教授的女儿会结交的密友。
  莱姆点点头。“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看到你打电话给在英国的父母。但是,博物馆事件后,你打电话给管理员了,对吗?让他假扮你舅舅?”
  “他说如果我额外付给他钱,他就同意。他要我留在他的住处——但那可不是个好主意。你知道我的意思吧?所以,我告诉他,趁雷诺夫妇不在时使用2B号公寓。我让他将他们的名字从邮箱上拿掉了。”
  “难怪我一直觉得那人看起来不像你亲戚。”贝尔说,吉纳瓦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父母始终不出现,到时你打算怎么说?”
  “我不知道。”她声音有些哑,一时间她看来那么年轻而迷茫。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我不得不临时安排整件事情。就是昨天去拿查尔斯的信件时。”她看了一眼贝尔,后者点了点头,“我从后门溜出来,然后去到地下室,信件就放在那里。”
  “你还有什么家人吗?”萨克斯问道,“除了你姑婆之外。”
  “我可没——”莱姆第一次看到女孩的眼睛里闪现真正的恐惧。但这并不是因为那名杀手,而是因为她差点脱口说出不标准的文法。她摇摇头。“我没有任何家人。”
  “你为什么不找社会福利单位求助?”塞林托问,“他们会帮你的。”
  贝尔补充说:“而且你比谁都应该得到帮助。”
  那女孩皱起眉头,眼睛更加阴郁了。“我不会接受任何免费的东西。”她摇了摇头,“而且,社工来查看我的情况,就会查清所有的事情。我会被送到阿拉巴马的阿姨家。她住在萨尔马市外的一个小镇,镇上只有三百个居民。你知道我在那里会得到什么样的教育吗?或者,我留在这里,住在布鲁克林的寄养家庭里,和四个帮派女孩合住一个房间,屋里放着嘻哈和黑人娱乐电台音乐,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还被拖着上教堂……”她打了一个冷战,摇摇头。
  “所以得工作。”莱姆看了一眼她的制服。
  “所以得工作。有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制作假驾驶执照的家伙。在这张驾照上,我是十八岁。”她笑了一下,“我看起来不像,我知道。但是我申请工作的地方,经理是个上了年纪的白人。从我的外表,他看不出我多大。从此我一直在那里工作,从来没有少去过一次,直到今天。”她叹了口气,“我的老板会发现的,然后就会开除我。狗屎。我上星期才丢了另一份工作。”
  “你有两份工作?”
  女孩点点头。“清洗涂鸦。那是哈莱姆正在进行的翻新工作。你现在到处都能看到。一些大的保险或房地产公司把旧大楼翻新,然后再以高价出租。他们雇了一些青少年清洁墙壁。那个赚钱很多,但我被开除了。”
  “因为你年龄不够吗?”萨克斯问。
  “不是,因为我看到那些工人,三个房地产公司的高大的白人;他们欺负一对一直住在那幢大楼里的老夫妇。我让他们住手,不然就报警……”她耸耸肩,“他们开除了我。我真的打电话报警了,但是他们似乎不太感兴趣……做好事的代价还真高。”
  “那也是你不愿意让那位辅导员,巴顿太太,帮助你的原因吗?”贝尔说。
  “如果她发现我无家可归,砰,我的屁股就会落在寄养家庭里了。”她全身战栗了一下,“我已经很接近了!我一定能做到,再过一年半,我就可以走了,到哈佛或瓦瑟学院。但是昨天那个出现博物馆的家伙破坏了一切!”
  吉纳瓦站起身,走到列着有关查尔斯·辛格尔顿案细节的物证表前,瞪着它。“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想写他。我必须证明他是清白的。我希望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丈夫和好父亲。这些信写得这么好。他能够写出文字这么优美的信。甚至书法都那么漂亮。”她急急地说着,“而且,他是内战中的英雄,他教育儿童,从流窜的暴徒手中救下孤儿。忽然间,我终于有了一位那么好的亲戚。他聪明,他认识很多名人。我希望他是一个我能够钦佩的人,而不像我的父亲或母亲。”
  路易斯·马丁内斯将头伸了进来。“查过了。姓名和地址正确,没有前科,也没有被通缉。”他说了那个冒牌舅舅的名字。现在莱姆和贝尔谁都不信任。
  “你一定很孤独。”萨克斯说。
  一阵停顿。“我爸走以前,带我去过几次教堂。我记得一首福音歌,那曾经是我们最喜欢的,名字叫《没时间死》。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没有时间来感到孤独。”
  但是莱姆现在了解吉纳瓦了。她只是表面坚强。他说:“所以,你和你的祖先一样,有个秘密。有谁知道你的秘密?”
  “基莎、管理员、他太太,就这些人了。”她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莱姆,“你会把我交出去,对不对?”
  “你不能一个人这样生活。”萨克斯说。
  “我已经这样过了两年了,”她很快地说,“我有书、有学校。我不需要其他东西了。”
  “但是——”
  “不。如果你说出去,会毁了一切。”她补充道,“求求你。”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似乎很难启齿。
  沉默了一会儿。萨克斯和塞林托看着莱姆,他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不用理会市政府高层长官和法规的人。他说:“没有必要立刻做出任何决定。我们要抓住那个不明嫌疑犯。但我认为你应该留在这里,而不是庇护所。”他看了一眼托马斯,“我想我们可以在楼上找个房间,对不对?”
  “当然可以。”
  “我宁可——”女孩脱口而出。
  莱姆笑着说:“我想这次我们得坚持。”
  “但是,我的工作。我不能失去它。”
  “我会处理这件事。”莱姆从她那里拿到电话号码,打给女孩在麦当劳的上司,用一般性的用语向他解释了吉纳瓦受攻击事件,并且说她这几天都不会来上班。那名经理听起来非常关心,他告诉莱姆,吉纳瓦是他们最尽职的员工。说她需要休息几天都可以,并且保证她回来时,这份工作一定会等着她。
  “她是我们最好的员工,”那个男人的声音通过免提传出来,“虽然还不到二十岁,但是比那些年纪是她两倍的人还负责。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
  莱姆和吉纳瓦相互一笑,然后他挂了电话。
  这时门铃响了起来。贝尔和萨克斯立即提高警觉,手伸向武器。莱姆注意到,塞林托看起来仍然惊魂未定,他眼睛看向手枪,但是并没有伸手。他的手指头还在脸颊上轻轻地揉搓着,好像这样可以将召唤出一个神仙,抚慰他焦躁不安的心。
  托马斯出现在门口。他对贝尔说:“学校的巴顿太太到了,带来一份监控录像带的拷贝。”
  女孩惊恐地摇着头。“不。”她小声地说道。
  “请她进来。”莱姆说。    棒槌学堂·出品
  一名体格硕大的非洲裔美国女人走了进来,身穿紫色的洋装。贝尔作了介绍,她向每一个人点头,像莱姆遇到过的大部分心理咨询人员一样,她对于他残疾的情况没有什么反应。她说:“你好,吉纳瓦。”
  那女孩点了点头。她还是在掩饰脸上的表情。莱姆看得出来,她正想着这个女人可能给她带来的威胁:阿拉巴马乡下或是寄养家庭。
  巴顿继续说:“你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那女孩以一种少见温顺态度回答道。
  “一定很可怕吧。”巴顿夫人说。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吉纳瓦说着还努力笑了一下,不过听起来很单薄。她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然后把视线移开了。
  巴顿说:“我找了十多个人问昨天那个接近我们校园的男人,但只有两三个人记得他。除了他是有色人种、穿着绿色军用夹克和旧工作鞋之外,他们也不能提供更多的描述。”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莱姆说,“那双鞋。”托马斯将这条停息记在写字板上。
  “这是从我们的保安部门调来的录像带。”她将一盘VHS录像带递给库珀,库珀马上就播放出来。
  莱姆将轮椅移近屏幕。在研究着这些影像时,他感觉脖子因压力而紧绷着。
  没什么帮助。摄像头大部分时间都对着校园,而不是附近的人行道和街道。边缘部分有可能摄入路过行人的模糊影像,但并不清楚。虽然不抱什么希望,莱姆还是命库珀将录像带送到皇后区的实验室,看看能不能借助数码技术来使影像清晰。技师填好保管卡,将它包好,让人来取。
  贝尔谢谢那位女士的帮忙。
  “我们非常愿意。”她停下来,低头看着那女孩,“但是,吉纳瓦,我真的需要和你的父母谈谈。”
  “我的父母?”
  她慢慢地点着头,“我必须说——我曾经跟一些学生和老师谈过,说实话,大部分人都说你的父母不怎么参加你的班级活动。事实上,我还没遇到一个真正见过他们的人。”
  “我成绩很好。”
  “哦,这个我知道。我们对你的学业成绩很满意,吉纳瓦。但学校需要家长和学生共同合作。我真的很想跟他们谈谈。他们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那女孩呆住了。
  一阵寂静。
  最后,林肯·莱姆打破了沉寂。“我来告诉你实情。”
  吉纳瓦眼睛向下看,拳头紧紧地握着。
  莱姆对巴顿说:“我刚和她的父亲通过电话。”
  房间里的人都转身瞪着他。
  “他们回家了吗?”
  “没有,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
  “不回来?”
  “我让他们不要回来。”
  “你?为什么?”那位女士皱起了眉。
  “这是我的决定,我这么做是为了吉纳瓦的安全。罗兰·贝尔会告诉你——”他看了一眼那名来自卡罗来纳的警探,他正点着头,这是个表示信赖的态度,毕竟他对接下来的事情一无所知,“我们在设计保护细节时,有时我们必须将我们要保护的对象和他们的家人分开。”
  “这我可不知道。”
  “否则,”莱姆继续编造,“攻击者可以利用他们的亲人,将他们引到公众场所。”
  巴顿点点头,“有道理。”
  “我们是怎么说的,贝尔?”莱姆再一次看着警探,然后自己说了答案,“亲属隔离,对不对?”
  “我们称它为IOD【注】,”贝尔一面说,一面点头,“这是一项很重要的技术。”
  【注】:“亲属隔离”的英文是Isolation of Dependents,因此缩写便是IOD。
  “好吧,我很高兴知道这些,”辅导员说,“但是你舅舅会照顾你的,对不对?”
  塞林托说:“不,我们认为吉纳瓦留在这里是最好的。”
  “我们也对她的舅舅实施了IOD。”贝尔说。这位执法者用南方口音编造的谎言听起来很是让人信服,“希望他能够避开注意。”
  巴顿完全相信了,莱姆能看得出来。这位辅导员对吉纳瓦说:“好吧,等这件事情结束以后,请他们打电话给我。你似乎处理得挺不错,但心理上一定会受到影响。我们应该一起坐下来,谈谈这些事情。”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天下没有不能弥补的裂缝。”
  这句话大概已经刻在了她办公桌上的镇纸或马克杯上。
  “好,”吉纳瓦小心地说,“我们到时再说。”
  巴顿夫人离开后,吉纳瓦转向莱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做的事对我意义重大。”
  “这主要是,”他似乎对这样感谢很是不安,嘀咕道,“为了我们自己方便。案子一有什么问题,我就要打电话给儿童福利部门,再找到寄养家庭,这可不太好。”
  她笑了起来。“怎么装都行,”她说,“还是得谢谢你。”然后她站到贝尔身边,告诉他要从一一八街的地下室取回哪些书、衣服及其他需要的东西。警探也说,他会从那个假舅舅那里拿回她为这出戏所付的钱。
  “他不会还的,”她说,“你不了解他。”
  贝尔笑了,和气地说:“哦,他会还的。”这句话可是出自带着两把枪的男人之口。
  吉纳瓦打电话给拉基莎,告诉她的好朋友,自己在莱姆的家里,然后挂了电话,跟托马斯去了楼上的客房。
  塞林托问道:“林肯,万一辅导员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什么?”
  “嗯,这么说吧,你不但在吉纳瓦父母的事情上撒了谎,还捏造了一些警察工作程序。那个见鬼的东西叫做什么?DUI?”
  “IOD。”库珀提醒他。    棒槌学堂·出品
  “她又能拿我怎么样?”莱姆不高兴地说,“放学罚我留校吗?”他对着证物板用力点了点头,“现在我们可以回到工作上了吗?一名杀手在外面流窜,而且他还有一个同伴和一个雇主。想起来了吗?我很想在下面的某个时间里,找出这些该死的家伙到底是谁。”
  萨克斯走到桌子旁,开始整理文件夹和威廉·阿什伯里让她从基金会图书馆——小犯罪现场——借回来资料的复印件。她说:“这些大部分都是关于绞架山的——地图、绘画、文章。还有一些是有关于波特墓园的。”
  她将这些东西一件件交给库珀。他将几张绞架山的绘画和地图贴起来,萨克斯说起对这个社区的一些发现时,莱姆专心地看着这些图。她走到一张画前,指着上面的一幢两层商业建筑,说:“波特园酒馆当时大约就在这里。西八十街。”她的眼睛扫过了一些文件,“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像样的地方,很多混混都在那一带出没,比如吉姆·费斯克、‘老板’威廉·特威德,还有那些与坦慕尼派有关的政客。”
  “萨克斯,看看,小犯罪现场是多么有价值啊。你简直就是信息宝库。”
  她怪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拿起一张复印纸。“这是一篇有关那场火灾的文章。它说那天晚上,波特园酒馆被烧毁了,有证人听到地下室发出爆炸声,然后,几乎在同一时间,这里就被大火吞没了。虽然怀疑是纵火,但却从来没有任何人因此被捕。没有伤亡。”
  “查尔斯去那里做什么呢?”莱姆把脑子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他所说的正义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永远躺在泥土之下了呢?”
  这是能查出究竟是谁要杀吉纳瓦·塞特尔的线索、证据或文件资料吗?
  塞林托摇摇头。“可惜它发生在一百四十年前。不管是什么,它都已经不存在了。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莱姆看着萨克斯。她和他对视着,笑了起来。
  
第二十七章
  “哦,从某个方面来说,你是幸运的。”留着一头刺猬般发型的市政府年轻的工程师大卫·余对萨克斯说。
  “我们很需要,”阿米莉亚·萨克斯说,“我指的是幸运。”
  他们站在西八十街,大约河滨公园以东半个街区的地方,仰头看着一幢三层高的褐石建筑。一辆犯罪现场鉴定车停在附近,还有萨克斯的另一位朋友,警犬组的女警盖尔·戴维斯,以及她的警犬维加斯。大部分警犬是德国牧羊犬、比利时短毛牧羊犬,以及防爆组常用的拉布拉多猎犬。但是维加斯却是法国布里犬,这种狗长期在军中服役,最出名的是它们灵敏的嗅觉,并且对牲畜和人类会遇到的威胁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知能力。莱姆和萨克斯认为,如果要对一个一百四十年前的犯罪现场进行鉴定,除了需要高科技之外,老式的搜寻方法也能有所收获。
  余工程师向那幢在被焚毁的波特园酒馆旧址重建的大楼点了点头。墙角石上写着一八七九年。“那个时代盖房子不会开挖后放置石板。人们沿周边挖一圈,倒入水泥,然后在上面筑墙。这就是所谓的承重式结构,地下室的地面就是泥土。但是后来有关建筑的法规变了。二十世纪初,为了健康和安全,规定建筑时要铺水泥地面。但这并不是结构的改变。所以,建筑商还是不会开挖。”
  “所以,幸运的是,一八六○年代时下面有什么,现在可能还在那里。”萨克斯说。
  永远藏在……
  “对。”
  “不走运的是,它在水泥下面。”
  “应该是。”
  “一英尺深?”
  “也许不到。”    棒槌学堂·出品
  萨克斯绕着建筑物走了一圈,脏乱平庸,虽然里面的公寓月租金要四千美元。后面有一个送货的出入口,从那里可以进入地下室。
  她回到建筑物的正面,这时电话响了。“萨克斯警探。”
  是朗·塞林托。他找到了这幢建筑物的业主,他就住在几个街区之外,是个商人。业主正往这里来,好让他们进入房子。过了一会儿,莱姆又打来电话,萨克斯将余工程师的话告诉他。
  “好运、坏运,”他说着,阴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好的,我已经命一支S&S小组带着地表探测雷达和超音波设备赶到。”
  这时,那名业主到了,一个矮小、秃头的男人,穿着西装和白衬衫,领口敞开着。萨克斯结束了与莱姆的通话,简短地向那个男人做了解释,说他们需要检查地下室。他用怀疑的眼光上下看了看她,然后打开了通往地下室的门,自己退后,双手抱在胸前站在维加斯旁边。那只警犬似乎不太喜欢这个男人。
  一辆雪佛兰开拓者抵达了,车里出来三名纽约市警察局S&S组的成员。S&S组的成员有警察、工程师和科学家,他们的工作就是在犯罪现场使用望远镜、夜视仪、红外线、扩音器和其他设备找出歹徒和被害人的位置。他们向犯罪现场鉴定人员点点头,然后取出早已磨损的黑色箱子。这些箱子和萨克斯用来放置自己的犯罪现场勘察工具的箱子很像。建筑物的业主在一旁皱着眉看着。
  S&S组的警察进入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发霉和燃油的味道扑面而来,萨克斯和业主跟在后面。他们将样子很像吸尘器头的探针连接到电脑设备上。
  “整个区域?”其中一人问萨克斯。
  “对。”
  “这不会弄坏什么吧?”业主问道。
  “不会的,先生。”一名技术人员回答。
  他们开始工作了,决定先使用地表探测雷达。地表探测雷达和船上或飞机上使用的传统雷达一样,会发出无线电波,在遇到物体时反射回来。唯一的不同是地表探测雷达可以穿透泥土和橡胶等物质。它的速度和光一样快,而和超声波的不同在于,它不必和表面接触就可以得到参数。
  他们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扫描整个地面,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记录各种符号,萨克斯则站在一旁,尽量不要烦躁地用脚轻敲地面或走来走去。她想这样可能会影响仪器的参数。
  用雷达扫描了地面后,小组成员在电脑上查阅了一阵,然后根据他们查寻的结果,再一次在地面上走来走去,用他们的超声波探测器重点探测他们锁定的五六个区域。
  他们完成后,把萨克斯和余叫到电脑前,快速地浏览着一些影像。萨克斯根本看不懂这些深灰色的图像:上面尽是些斑点和条纹,许多地方还有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数字和字母。
  其中一名技师说:“大部分是在这种年份的建筑物下会找到的东西,石头、沙砾和腐木。这一块可能是下水道。”他指着屏幕上的一块。
  “这里有一条大雨时用的排水沟,连着通往哈得孙河的大排水沟。”余工程师说,“应该就是它。”
  业主从余的肩膀上看着屏幕。
  “很抱歉,先生。”萨克斯不满地说。那人很不情愿地向后退去。
  技师点点头。“但是,这里……”他轻轻点着黑色墙壁旁的一个小点,“我们遇到一个东西,但是没有任何结果。”
  “一个——”
  “如果传回来的信息以前在电脑里出现过,它会指出这可能是什么。但是这个没有结果。”
  萨克斯只在黑暗的屏幕上看到一块稍亮些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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