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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第十二张牌

_10 杰夫里·迪弗(美)
  “我是莉莉·霍尔。你就是那位对查尔斯有兴趣的人吗?”
  “是的。”
  “我希望我能知道更多。有关他的事,我知道的已经全告诉吉纳瓦了。他有了自己的农场,然后被捕。我听说的就是这些。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入狱。”
  “似乎是入狱了,姑婆。但我们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我们就是要找出这些。”
  她身后沾有污渍的花卉图案壁纸上挂着三幅照片:小马丁·路德·金、约翰·肯尼迪,以及那张有名的照片:杰奎琳·肯尼迪带着小约翰和卡洛琳在哀悼。
  “这就是那几个箱子。”姑婆指着三个纸箱、落满灰尘的书和一些木头及塑料物件。他们在一张咖啡桌前坐下,桌子的腿坏了,用水管胶布裹了起来。吉纳瓦站在那些纸箱前,看着最大的那个。
  莉莉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有时候能感觉到他。”
  “你……?”贝尔问道。
  “我们的亲人,查尔斯。我可以感觉到他,就像其他的魂灵一样。”
  魂灵……贝尔知道这个词来自北卡罗来纳,是黑人称“鬼魂”的一个古老用语。
  “我感觉他无法安息。”姑婆说。
  “这我可不知道。”她的曾侄孙女笑着说。
  是的,贝尔想,吉纳瓦根本就不是那种相信鬼魂或任何超自然现象的人。不过他不十分肯定。警探说:“嗯,也许我们正在做的事情能让他安息。”
  “你知道,”姑婆将鼻子上的眼镜推高,“既然你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我们在国内还有其他一些亲戚。你记得你父亲住在麦迪逊的堂兄吗?还有他的太太鲁比。我可以打电话给他问问。还有住在孟菲斯的吉娜-路易丝。我可以打,但我自己没有电话。”她扫了一眼厨房旁边一个电视桌上放着的老式公主型电话,不高兴的表情说明了她和一起住的女人之间曾为此有过争吵。姑婆又说:“还有电话卡,都那么贵。”
  “我们可以打,姑婆。”
  “哦,我不介意亲戚们聊聊。很久了。我真想念他们。”
  贝尔把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女士,既然这是吉纳瓦和我一起查询的事情,我去替你弄张电话卡来吧。”
  “不。”这是吉纳瓦的声音,“我来。”
  “你不——”
  “我来,”她坚持,贝尔只好把钱收回去。她给了姑婆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
  姑婆几乎虔诚地看着钱,说:“我去买张电话卡,今天就打电话。”
  吉纳瓦说:“如果你发现任何东西,就按着你之前打过的号码再打给我们。”
  “为什么警方对查尔斯这么有兴趣?他死了至少有一百年了。”
  吉纳瓦看着贝尔,摇了摇头;姑婆不知道吉纳瓦身处险境,而曾侄孙女也不想让她知道。戴着可乐瓶底般眼镜的老妇人没有看到他们交换眼神。吉纳瓦说:“他们在帮我证明查尔斯并没有犯下被控告的罪名。”
  “现在?这么多年之后?”贝尔不能肯定她是否真的相信了曾侄孙女的话。警探自己的姑妈和这位老妇人年纪相当,但却心明眼亮,没有任何事情能逃过她的眼睛。
  但是莉莉说:“你们真是太好了,贝拉,让我们替他们煮点咖啡,给吉纳瓦来杯可可,我记得她喜欢这个。”
  罗兰·贝尔透过窗帘缝隙小心地往外张望,吉纳瓦则开始在箱子里翻找起来。
  在这条哈莱姆的街道上:
  两名男孩在飙滑板,正从褐石住宅的高扶栏上滑下,挑战着重力和逃学两条定律。
  一个黑人妇女站在门廊下,给几株在最近的霜冻中幸存,并且盛开的红色天竺葵浇水。
  一只松鼠在附近最大的土堆里埋藏或挖掘着什么,那是一块五英尺乘四英尺的发黄的草地,中间扔着一台旧洗衣机。
  在东一二三街的基督复临教堂边,后面是三区大桥的上升段,三名警察尽职地守着一处老旧的褐石住宅和附近的街道。其中两个,一男一女,穿的是便装;巷子里的警察则穿着制服,在那条小街上来来回回,像是一个新招来的警卫。
  这是汤普森·博伊德观察到的情形,他跟踪吉纳瓦·塞特尔和她的保镖来到这里,现在正站在街对面往西几个门的一幢木板建筑里。他从一块贴着家庭净值贷款广告的残破木板的裂缝里向外窥视着。
  他们将女孩带出住宅,走到开放场所,这让他觉得很好奇。这跟书上说的不一样,但这是他们的问题。
  汤普森考虑到后勤问题:他估计这是一趟短程行动——打了就跑,那辆皇冠和另一辆巡逻车双行停车,而且并没有隐瞒他们的行踪。他决定利用一下目前的情势,迅速行动。汤普森快速从后门出了那幢破败的建筑,绕过那个街区,在一家杂货店前停下买了一包烟。接着,他闪入了吉纳瓦目前所在出租房后面的一条巷子里,向外窥视。他小心地将购物袋放在沥青路面上,向前移动了好几英尺。他躲在一堆垃圾袋后,注视着那名在巡逻的金发警察。杀手开始计算那名年轻人的步伐。一、二……
  数到十三时,那名警察到达那幢建筑物背后,然后掉头。他的警卫任务涵盖了许多地方;他肯定被告知要留意整条巷子,前后都要注意,同时也要留心对面建筑物的窗户。
  他用十二步走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然后掉头往回走。一、二、三……
  他又走了十二步,到达建筑物背后。四下察看,然后再开始往前面走,又是十三步。
  下一次走是十一步,接着是十二步。
  虽然不像时钟般精准,但也很接近了。那个警察转身后,汤普森·博伊德至少有十一步的时间,在不被看到的情况下溜到建筑物背后。然后,他再次出现在后面的巷道之前,汤普森还有十一步的时间。他拉下了滑雪面罩。
  那名警察现在转身,又一次朝外面的街道走去。
  汤普森急速离开掩体,冲向公寓大楼的背后,一边数着……三、四、五、六……
  他的贝斯走路鞋没有声音,汤普森盯着那名警察的背后,他并没有朝四下察看。杀手在数到八时到了墙壁处,轻轻地靠着它,调整呼吸;然后他转身对着那条小巷,那名穿制服的警察应该很快就会出现。
  十一。警察应该刚到达街道,然后掉头转身,准备往回走。一、二、三……
  汤普森·博伊德放慢呼吸。
  六、七……
  汤普森·博伊德双手紧紧抓住警棍。
  九、十、十一……
  双脚在满是沙砾的鹅卵石地上发出摩擦声。
  汤普森快步走出小街,像打棒球似的挥舞警棍,快得就像一条响尾蛇,忽然一动。他注意到那个男人脸上惊骇的表情。他听到棍子挥过发出的呼呼声和那名警察的喘气声,而所有的声音就在警棍打击到他前额的那一瞬间停止了。那个男人膝盖落地,喉咙里发出咯咯声。杀手又用力向他的头顶狠击下去。
  警察脸朝下扑倒在污浊的地面。汤普森拖着那浑身颤抖、仍残存着意识的年轻人,绕到建筑物的背后,在这里,别人无法从街道上看到他。
  在第二声枪声响起时,罗兰·贝尔跳起跃向公寓的窗户,小心地向外看。他解开他的夹克,抓起无线对讲机。
  他不理会莉莉姑婆眼睛睁得老大的朋友,她说:“主啊,出了什么事?”
  姑婆本人则静静地看着警探腰间的大手枪。
  “我是贝尔,”那警探对着麦克风说,“情况如何?”
  路易斯·马丁内斯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枪声,来自建筑物背后。普拉斯基在那里。巴布过去检查了。”
  “普拉斯基,”贝尔对着他的无线电对讲呼叫,“回答。”
  没有声音。
  “普拉斯基!”    棒槌学堂·出品
  “这是怎么了?”莉莉姑婆问道,她吓坏了,“主啊。”
  贝尔竖起一支手指。他对着无线电对讲机说:“报告位置。”
  “我还在前面的走廊里,”马丁内斯回答,“巴布没有回应。”
  “移动到一楼走廊中央,注意后门。如果是我,会从那里进来。但是两边的出入口也不能放松。”
  “收到。”
  贝尔转向吉纳瓦及两位老妇人。“我们要走了,现在。”
  “但是……”
  “就是现在,小姐。如果有必要,我会把你扛走,但那样只会让我们更危险。”
  最后巴布·林奇的声音终于从对讲机里传来。“普拉斯基倒下了。”她呼叫代号10-13,意思是警察需要协助,并且要求救护人员。
  “后门的通道口是完好的吗?”他问。
  林奇问答:“门是关上并且锁着的,我只能告诉你这些。”
  “原地待命,掩护后面的巷子。我要带她出来了。”
  “我们走。”他对女孩说。
  虽然没有什么反抗情绪,但她还是指着那两个妇人说:“我不能离开她们。”
  “你现在就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姑婆说着,生气地瞪着贝尔。
  “这是一件警方的案子。可能有人想伤害吉纳瓦。我要你现在就离开。这里有没有朋友的公寓可以让你们躲一阵?”
  “但是——”
  “我必须坚持,女士,有没有?快告诉我。”
  她们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相互对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安玛丽那里,我想,”姑婆说,“就在走廊上。”
  贝尔走到门口,向外看去。空荡荡的走廊仿佛对他张着大嘴。
  “好,现在,走。”
  两位年长的妇人沿着走廊快步走着。贝尔看到她们在敲一扇门。门开了,传来一阵低语声,然后一张黑人老妇的面孔探出来向外看了看。接着那两个妇人消失在门里,门关上了,随之传来门链和门锁的声音。警探和女孩匆匆下了楼,贝尔在每个楼梯口都停下来,确认下一层楼是安全的,那把大型黑色的自动武器一直没有离手。
  吉纳瓦什么也没说。她的下颚紧紧地绷着,愤怒再一次在她的心里燃烧起来。
  他们在大厅停住。警探让吉纳瓦躲在他身后的阴影中。然后大叫道:“路易斯?”
  “这一层楼是安全的,老板,至少目前如此。”那名警察从通往后门的一条昏暗走廊中间的一个门里冒出来,刻意压低了说话声音。
  巴布冷静地说:“普拉斯基还活着。我发觉他还抓着枪——他开了一枪。那就是我们听到的枪声,看不出来他打中了任何东西。”
  “他说了什么吗?”
  “他已经昏迷了。”
  贝尔想,所以,那个家伙可能已经逃了。
  或者,也许他在计划什么别的事。在这里等支援会不会更加安全?这是一个合乎逻辑的答案。但是,真正的问题是:这是不明嫌疑犯一○九心中所想的那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吗?
  贝尔做了一个决定。
  “路易斯,我要带她离开这里。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知道了,老板。”
  汤普森·博伊德再一次置身于吉纳瓦和警察走进去的那幢公寓大楼街对面被烧毁的建筑物中。
  目前为止,他的计划很顺利。
  汤普森袭击了那名警察后,又从他的格洛克手枪里退出一颗子弹。他用橡皮筋将它和一个燃着的香烟绑在一起,香烟是很有效的引信。他把这个自制的爆竹放到巷道里,然后再把枪放回那失去知觉的警察手中。
  他扯掉面罩,闪进了建筑物东侧的另一条巷子,从那里走上街道。当香烟烧完,并且触发那颗子弹时,那两名便衣就会消失,然后他就跑到皇冠轿车旁。他有开锁工具,能将汽车门撬开;但其实并不需要,这辆车的门没有锁。他从购物袋中取出了几样他昨天晚上准备好的东西,将它们安装在驾驶座的下面,再小心地关上了车门。
  他制作的这个装置相当简单:在一个宽而浅的玻璃罐子里装入硫酸,中间放置了一个短短的玻璃烛台。它的上方的是一个铝箔球,里面装有几勺精心研磨的氰化物粉末。汽车的任何晃动都会摇动那颗铝球,让它掉进硫酸中。硫酸会将铝箔球表面腐蚀,将毒药溶解。这时,致命的气体会向上蔓延,在人们有时间打开车窗或车门前,就先制伏车中的人。很快,他们就会死亡——或者是脑死亡。
  他经由那块告示牌和那幢建筑物仅存的前墙之间的裂缝处往外看。门廊上的是那名褐发警探,他似乎负责所有的护卫细节。在他旁边是那名男便衣,他们中间的就是那个女孩。
  他们三人在门廊处停了下来,等着那名警探察看街道、屋顶、汽车及巷道。
  他的右手拿一把枪,另一只手拿着钥匙。他们准备走向那辆能置人于死地的车。
  完美。
  汤普森·博伊德转身,迅速地离开了那幢建筑。他必须和这个地方保持一段距离。其他警察已经在路上了,他可以听见警笛声越来越响。当他溜到那建筑物背后时,听到那警探的车子发动了,然后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着那辆车里的乘客。他能想到这件事,有两个原因:首先,他当然希望能完成这项艰辛的工作。但另一个原因是他想传达给他们的信息:死于氰化物可能会极度地痛苦。他希望他们快速地、毫无痛苦地死亡——这是一个有正常情感,不再麻木的人应该想的。
  葡萄、樱桃、牛奶……
  深呼吸。
  感觉到引擎的咆哮——震着她的双手、两腿和背部——阿米莉亚·萨克斯加速朝向西班牙哈莱姆的方向开去。在她换到第三挡时,车速已经达到六十英里了。
  她在莱姆那里听到报告:普拉斯基倒下了,杀手还想办法将某种装置放进了罗兰·贝尔的车内。她跑下楼,发动了她那辆红色的一九六九年卡马诺跑车,向发生攻击的东哈莱姆现场飞驰而去。
  呼啸着穿过绿灯,在红灯时减速至三十英里左右——看看左右,上挡,猛踩油门!
  十分钟后,她插到了东一二三街,逆着交通车潮开,以分毫之差避过一辆货运卡车。她看到前面救护车的灯光,还有三辆当地的巡逻车。同时,还有十几个制服警察和几名特勤小组成员正在巷道中进行搜查。他们很小心地移动着,好像自己是枪口下的士兵。
  小心背后……
  她将雪佛兰跑车“刷”地停下,轮胎冒出一阵白烟;她跳出车子,扫视着附近的巷道和窗户,看有没有杀手及其武器的痕迹。她小跑着进入巷道,亮出警徽,救护人员正在对普拉斯基进行急救。他躺在地上,而他们正在清理他的呼吸道——至少他还活着。但是流了很多血,脸也肿得很大。她曾希望他能告诉他们一些事情,但是他却昏迷不醒。
  看来他是被攻击者突然袭击,那个人大概躲了起来,等着他往巷子里走。新手太靠近建筑物的这一侧了。当那个男人用警棍猛击他头部时没有任何预兆。你要在人行道和巷道的中间走,这样才不会有人可以跳出来忽然攻击你。
  你以前不知道……
  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学到这个教训。
  “他怎么样了?”    棒槌学堂·出品
  那名救护人员没有抬头。“很难说。他还能活着就很幸运了。”然后,他对同事说:“好,现在我们移动他。对,现在。”
  他们将普拉斯基抬上一块木板,送进了救护车,然后萨克斯让所有的人都撤离了现场,以保存任何可能的证据。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巷口,穿上了特卫强连身服。
  正当她拉上拉链时,一个来自地方分局的警察上来。“你是萨克斯,对吗?”
  她点点头。“歹徒有任何踪影吗?”
  “什么都没有。你要开始勘查现场了吗?”
  “对。”
  “你要看贝尔警探的那辆车吗?”
  “当然。”
  她开始向前走去。
  “稍等。”那个人递给她一个面具。
  “这么糟糕?”
  他拿出自己的面具戴上。透过那厚厚的橡胶,她听到他焦虑的声音说:“跟我来。”
  
第二十一章
  在特勤小组的支援下,两个来自第六分局防爆小组的成员正蹲伏在罗兰·贝尔皇冠轿车后座。他们并没有穿防爆衣,而是穿着全套生化灾害的防护服。
  阿米莉亚因为穿着比较薄的白色防护服,往后退了十码。
  “你找到了些什么,萨克斯?”莱姆的声音忽然从麦克风里传来。她惊得跳了起来,然后将音量调低。她的无线电对讲机已经接进到防毒面具里了。
  “我还没有靠近;他们还在拆除那个装置。是氰化物和硫酸。”
  “也许就是我们在那张桌子上找到的硫化物。”他说。拆除小组小心地移开了那个玻璃和铝箔的装置,将它放入一种专门用于容纳特殊危险品的容器中,密封起来。
  接着又传来一段对话,是来自防爆小组的一名警察:“萨克斯警探,我们清理完毕,现在已经安全了。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勘察这辆车。但在车内还是要戴面具;里面虽然没有毒气,但是那些酸气可能会造成危险。”
  “好的,谢谢。”她向前走去。
  莱姆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等一下……”过一会儿,他回到电话上,“他们安全了,萨克斯,现在在分局。”
  “好。”
  “他们”,就是指皇冠轿车内的毒气装置要加害的对象,即罗兰·贝尔和吉纳瓦·塞特尔。他们曾一度接近死亡的边缘。但他们准备从姑婆的公寓跑进车子时,贝尔忽然觉得普拉斯基被攻击的现场有些诡异。
  巴布·林奇发现新手还握着武器。但是,这个不明嫌疑犯把枪留在一名倒下的警察手里,这种作法显然不够聪明,即使这名警察已经昏迷不醒。不对。即使他不想把这把枪带走,至少也应该将它拿掉。于是贝尔判断出,是不明嫌疑犯本人开了一枪,然后把枪留下,让他们以为是新手开的枪。目的是什么?是想把那些警察从公寓前面吸引开。
  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很明显:这样他们的汽车便无人看守了。
  皇冠轿车被人打开过,这说明不明嫌疑犯可能已经在车里放置了某种爆炸物。于是,贝尔拿着钥匙发动了马丁内斯和林奇开的那部雪佛兰,迅速带着吉纳瓦离开危险区域,并且警告所有人,在防爆小组进行查看前都不要靠近那辆没有标志的福特车。他们用光纤相机对皇冠汽车的下方和内部进行搜寻,结果在驾驶座下面发现了这个装置。
  现在萨克斯要进行现场勘查:汽车、通往汽车的通道、普拉斯基受到攻击时的小巷。她并没有找到太多的东西,只发现了贝斯牌步行鞋的鞋印,可以证实攻击者就是不明嫌疑犯一○九;另外还有一样东西,是个手工制品:普拉斯基的警用佩枪中退出来的一颗子弹被用橡皮筋和一根燃着的香烟绑在一起。不明嫌疑犯将它留在小巷里燃烧,自己悄悄绕到建筑物的前面。子弹被引燃发出枪击声时,警察被吸引到建筑物后面,于是他便有机会把装置放进贝尔的车里。
  可恶,这家伙真是狡猾,她心里想着,不得不无奈地有些钦佩。
  没有发现他那个穿军用夹克的黑人搭档出现或仍在附近的迹象。
  她再次戴上面具,仔细检查那个毒气装置中的玻璃组件,但上面没有发现指纹或其他的线索,这一点并不让人意外。也许那氰化物和硫酸能告诉他们一些东西。她沮丧地将搜索结果报告给莱姆。
  他说:“你搜索了哪些地方?”
  “嗯,汽车和普拉斯基巡逻的小巷,还有那条小巷道的出入口,以及他走近皇冠轿车的街道——两个方向都查了。”
  莱姆一时没说话,思考着。    棒槌学堂·出品
  她有些不安,是她遗漏了什么吗?“你在想什么,莱姆?”
  “你是按照书上说的进行搜索的,萨克斯。这些做得都是对的,但你有没有从整体上观察现场?”
  “你书上的第二章。”
  “很好。至少有人读了。但你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做?”
  虽然在搜索一个犯罪现场时,时间始终是重要的因素,但在遇到某些特别的犯罪情况时,莱姆一直坚持多花一点时间去获得对现场的整体感觉。他在他的刑事鉴定科学教科书中引用的例子,是发生在格林尼治村的一起真实的凶杀案。第一犯罪现场是那名被勒死的被害人的公寓,也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第二犯罪现场是凶手逃走的消防逃生口。然而,莱姆却是在第三个现场,一个丝毫不像犯罪现场的地方——数个街区之外的一家同性恋酒吧——找到了与凶手相符的指纹。没有一个人会想到要去搜索那个酒吧,只有莱姆在被害人的公寓里发现了一些同性恋色情录像带;于是到最近的一家同性恋酒吧进行详细查询,结果一名酒保认出了那名被害人,并且记得当晚早些时候,他曾和一个男人同喝了一杯饮料。实验人员在那两个男人那天座位附近的吧台上找到一本约会指南,从上面采集了指纹;最终,指纹引导他们找到了凶手。
  “让我们想一想,萨克斯。他制定了这个计划——虽然是即兴创作,但却很精密——分散我们的人手,趁机将装置放进汽车内。这表示他一定知道所有的人都在何处、在做什么,以及他如何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去放置这个东西。这些告诉了我们什么?”
  萨克斯已经在扫视街道了。“他在观察。”
  “是的,非常好,萨克斯。还有,他可能去了哪些地方?”
  “街对面应该有最好的观察点。但是有几十幢建筑他都可能进入。我不知道是哪一幢。”
  “的确。但哈莱姆是一个社区,对吗?”
  “我……”
  “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十分清楚。”
  “家庭,萨克斯。这里都是住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不像那些单身的雅皮。如果有人闯进家里,不会没人注意到;同样,如果有人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廊或街道里,也不会没人注意。这个词不错,鬼鬼祟祟,不是吗?说明一切。”
  “你想说什么,莱姆?”他的好心情回来了,但她却有些生气,因为他更关心的是案件中的难题,而不是普拉斯基复原的可能性,或罗兰·贝尔和吉纳瓦·塞特尔几乎被杀这样的事情。
  “不是某间公寓,也不是某个屋顶——这些地方罗兰的人一直盯着的。他是从别的地方进行观察的,萨克斯。你认为可能在哪里?”
  她再次扫视街道……“一幢废弃的建筑物上有一块广告牌,上面满是涂鸦和手写的传单——很多,你知道,很难发现有人从里往外看。我过去看一下。”
  她仔细地检查是否有不明嫌疑犯一○九躲在附近的迹象,没有,她穿过马路,走到那幢旧房子——似乎是一家烧毁的商店——背后。从后面的窗户爬进去,她看到地板上都是灰尘——是保留脚印的完美表面,当然,她立刻就看到了不明嫌疑犯一○九贝斯步行鞋的鞋印。但是她还是在特卫强防卫服配套的靴子上绑了橡皮筋——这是莱姆发明的小技巧,以确保勘察犯罪现场警官的鞋印不会与嫌疑犯的相混淆。警探手里握着格洛克,盯着室内。
  她跟随不明嫌疑犯的脚印来到建筑物的前面,不时停下来,倾听着。萨克斯听到一两声迅速的动静,这在脏乱的纽约并不陌生,她立刻就知道,入侵者是一只老鼠。
  来到建筑物的前面,就在他之前站立的地方,萨克斯从木制夹板拼成的广告牌上的一道裂缝往外看,没错,这真是一个观察街道的极好的视角。她拿起一些基本的刑事鉴定设备,回到屋内,在墙上喷了紫外线喷剂,然后用多波段光源灯照射。
  但是她只找到一些乳胶手套的印子。
  她告诉莱姆她的发现,然后说:“我会从他站的地方搜集证据,但我没有看到什么。他似乎不会留下任何东西。”
  “太专业了,”莱姆轻轻叹了口气,说,“每一次我们以为自己比他聪明时,他却早已超过我们了。好吧,就把你搜集到的东西带回来,萨克斯。我们先看一看。”
  在等着萨克斯回来的同时,莱姆和塞林托做了一个决定:虽然他们相信不明嫌疑犯一○九已经离开了那一幢公寓的周围地区,但还是安排吉纳瓦的姑婆莉莉·霍尔,以及她的朋友在这段时间里搬到旅馆去住。
  至于普拉斯基,他现在在加护病房,依然昏迷不醒。医生们目前还不能判断他能不能保住性命。塞林托在莱姆的实验室听到这个消息时,愤怒地将电话听筒摔回座机上。“他只是个他妈的新手,我不应该把他派到贝尔的团队去。我应该自己去的。”
  这有点奇怪。“朗,”莱姆说,“你也是一步步升上来的。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些护卫细节的?有二十年了吧?”
  但这个大个子警察没有接受安慰。“让他担任无法胜任的事,我真是笨,该死。”
  他又一次摸向脸上的那块发热的地方。这名警探今天似乎特别暴躁,而且萎靡不振。他今天比平时穿得少:浅色衬衣和深色外套。但莱姆很想知道,这是不是他昨天穿的那套衣服。看起来似乎是。没错,他外套袖子上仍有一个干了的血渍——好像他穿着这套衣服在忏悔一样。
  门铃响了。
  过了一会儿,托马斯带了一名瘦高的男人进来。这个人皮肤苍白,身姿很难看,胡子杂乱,棕色卷发。他穿一件浅色灯芯绒的外套、棕色便裤、勃肯鞋【注】。
  【注】:勃肯鞋(Birkenstock),德国著名的鞋子品牌,有二百三十多年的历史。
  他扫视了一下实验室,然后打量着莱姆。表情严肃地问:“吉纳瓦·塞特尔在这里吗?”
  “你是谁?”塞林托问。
  “我是韦斯利·戈茨。”
  啊,原来是法律终结者——这人原来不是虚构的,莱姆有些惊讶地发现了这一点。塞林托查看了他的证件,然后点点头。
  这个男人不断用长长的手指扶他那厚重的金属框眼镜,要不就是无意识地扯他的长胡子,他的眼神从不会和人交汇半秒钟以上。这个心神不宁的男人使莱姆想起吉纳瓦的朋友,那个总是在嚼口香糖的拉基莎·斯科特。
  他递给托马斯一张名片,托马斯拿给莱姆看。戈茨是哈莱姆法律服务中心的董事、美国公民联合会的成员。名片下端的漂亮印刷字体说明他有在纽约州从业,以及在纽约和华盛顿的联邦法院及美国高等法院出庭的资格。
  看到莱姆和塞林托询问的眼光,他说:“我出城去了。回来后收到吉纳瓦昨天打电话到我办公室的留言,说她成了证人,我只是来看看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莱姆说,“有人想要她的命,但我们有一个全职的保镖跟着她。”
  “她被留置在这里吗?是在违背她的意志情况下吗?”
  “不是留置,不是,”鉴定专家坚决地说,“她在自己家里。”
  “和她的父母一起吗?”
  “一个舅舅。”
  “这是怎么回事?”毫无笑容的律师问道,他的眼睛从一张脸移到另一张脸,然后又看着证物板、各种设备电线等。
  和往常一样,莱姆不愿意和陌生人讨论一件正在处理中的案子,但是这名律师可能有一些有帮助的信息。“我们认为,有人可能担心吉纳瓦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是关于她的一位祖先的。她向你提过这件事吗?”
  “哦,是关于一名前奴隶的吗?”
  “就是这个。”
  “我就是因为这个遇到她的。上个星期,她走进我的办公室,问我在哪里可以找到纽约市旧的犯罪纪录——要十九世纪的。我让她在我的几本旧书里找,但是几乎不可能找到那么久以前的法院记录。我帮不了她。”那名消瘦的男人抬起一边的眉毛,“但她却要付钟点费给我。我的大部分客户不会这样做的。”
  戈茨又环视了一下房间,似乎对于目前的状况还满意。“你们就要抓到这家伙了吗?”
  “我们有一些线索。”莱姆没有承诺什么。
  “好吧,告诉她我来过了,可以吗?而如果她还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他指了指名片,然后就离开了。
  梅尔·库珀笑道:“我出一百块赌他哪天会替一只斑点猫头鹰打官司。”
  “没人和你赌,”莱姆嘀咕道,“而且,我们哪儿有精力管这种事?回到工作上,行动起来!”
  二十分钟后,贝尔和吉纳瓦都到了,拿着巡警从分局送来的一箱文件和从她姑婆那里找来的东西。
  莱姆告诉她韦斯利·戈茨来过了。
  “来看看我怎么样了,是吗?我告诉过你,他很厉害。如果我要打官司,就会雇用他。”
  破坏力很强的律师……    棒槌学堂·出品
  萨克斯带着从现场搜集的物证走进室内,点头向吉纳瓦和其他人打招呼。
  “让我们看看找到的东西。”莱姆急切地说。
  不明嫌疑犯一○九用来制造“枪击”以分散警方注意力的是一枝“荣誉”牌香烟,普通且无法追查。那香烟被点燃了,没有抽过——或者至少他们查不出过滤嘴上有齿印或唾液。这表示他很可能不吸烟。当然,香烟上也没有指纹。他用来将子弹和香烟绑在一起的橡皮筋也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氰化物没有制造商的标记,硫酸更是到处都能买到。这个将硫酸和毒药混合,置于贝尔车中的巧妙装置更是用家常的东西组成:玻璃罐、铝箔纸及玻璃烛台。所有东西上都没有标志,也没有可以追查到某个地方的说明。
  在那幢杀手用于观察的废弃建筑物中,萨克斯还找到和伊丽莎白街安全屋中一样的神秘液体——莱姆还在不耐烦地在等着联邦调查局的分析结果——除此之外,她还发现了一些橙色油漆碎屑,这种东西通常用于路边警示牌以及建筑工地和拆除房子处的警示标记。萨克斯肯定这种碎屑是来自不明嫌疑犯,因为两个不同的鞋印旁都找到了,但在房子的其他地方则没有。莱姆怀疑不明嫌疑犯也许假扮成高速公路、建筑工地或水电设备工人。或者,也许那就是他真正的工作。
  同时,萨克斯和吉纳瓦开始埋头搜寻那一箱从姑婆家里带来的家庭纪念物。里面有几十本旧书和杂志,还有报纸、纸片、笔记、收据、纪念品及明信片。
  最后,她们找到一张黄色的信纸,上面满是查尔斯·辛格尔顿独特的手写字体。不过,这一页信纸上的字迹远远没有之前几封信上的那么优雅。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是可以理解的。
  萨克斯大声地读出来:“‘一八六八年七月十五日。’”
  “自由人信托基金被偷的第二天,”莱姆注意到,“继续。”
  “维奥利特——这是多么疯狂的事啊!我渐渐发觉,原来这些事件是个阴谋,是要在我的同胞和为自由而战的光荣的士兵们面前败坏我的名誉。
  “今天,我知道了在哪里可以找到正义,就在今天晚上,我带着我的科尔特手枪,去了波特墓园。但我的努力却变成了一场灾难,而我救赎的希望,现在却永远埋在泥土之下了。
  “我今天晚上要躲避警察,他们正在到处找我。到了早上,我会偷偷前往新泽西。你和我们的儿子必须逃走;我担心他们也会向你们进行报复。明天中午我们在新泽西的约翰·史蒂文斯的码头碰面。然后,我们再一起前往宾夕法尼亚,如果你妹妹和她丈夫愿意收留我们的话。
  “我现在藏在马厩里,上面的房子里住了一个男人,似乎对我的处境很是同情。他保证一定会将这封信送给你。”
  萨克斯抬起头。“这里涂掉了几个字,我看不出来。”然后她继续念道,“现在天已经黑了,我又饿又累,就像在接受考验的约伯【注】一样。但我的眼泪——你在这张纸上可以看到痕迹,亲爱的——却不是来自疼痛,而是出于悔恨,悔恨我给我们带来了如此悲惨的命运。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我的秘密!如果我向市政府的高层人士大声说出事实,也许这些令人悲伤的事就不会发生。但现在说出真相已经太迟了。请原谅我的自私,以及我的隐瞒所造成的灾难。”
  【注】:约伯(Job)是《圣经》中的人物,他非常敬仰上帝,但上帝为了和撒旦打赌,降灾难于约伯,使他丧失儿女,失去财产,染上可怕的疾病。虔诚的约伯很绝望,万念俱灰,只求一死。但最后,还是获得了上帝的救赎和补偿。
  萨克斯抬起头。“他这次的签名只是‘查尔斯’。”
  写信后的第二天早上——莱姆回想起来——便发生了吉纳瓦受到攻击时正在阅读的杂志上所写到的追捕事件。
  “他的一个希望?‘埋在泥土之下了。’”萨克斯举着那封信,莱姆又看了一遍,“没有特别提到那个秘密……波特墓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边不是穷人的坟场吗?”
  库珀上网络浏览了下。说这个城市的穷人墓地在哈特岛上,靠近布朗克斯区。这个岛以前是一个军事基地,就在查尔斯带着科尔特去执行神秘使命之前,这里才刚刚开放。
  “军事?”莱姆皱着眉头问道。有些事情在他的记忆中一闪,“让我看看其他的信。”
  库珀把它们拿出来。    棒槌学堂·出品
  “看,查尔斯的部队也曾经在这里聚集。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关联。还有什么跟坟地有关的东西吗?”
  库珀看着电脑屏幕,说:“没有,只有两三条资讯。”
  莱姆看着那块写字板。“这个查尔斯到底在做什么?绞架山、波特墓园、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民权运动领袖、国会议员、政治家、第十四修正案……是什么把它们联系在一起?”在一段长长的沉默后,刑事鉴定专家说,“我们还是找一位专家来吧。”
  “还有谁比你更专业呢,林肯?”
  “我不是指鉴定科学专家,库珀,”莱姆说,“我是在说历史。有几门科目我还不怎么精通。”
  
第二十二章
  理查德·托布·马瑟斯教授又高又瘦,皮肤像桃花心木一样暗,有一双锐利的眼睛,以及与履历表上的几个研究学位相称的学识能力。埃弗罗发型【注】的短发向后梳去,行为态度很是谦逊低调。他的穿着很专业:粗花呢的外衣和领结——只是外套胳膊肘部分没有软麂皮补丁。
  【注】:埃弗罗发型(Afro),一种类似非洲黑人自然发式的呈圆形的蓬松鬈发。
  他向莱姆点点头,并很快地扫了一眼轮椅,然后和与其他在场人一一握手。
  莱姆偶尔会到当地的大学——通常是约翰·杰伊或福特汉姆学院——讲授刑事鉴定课,不过很少去像哥伦比亚大学这样声名卓著的学府。但是他认识的一位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让他与马瑟斯联络。马瑟斯自己似乎在晨边高地有一个研究机构。他以前是法学院的教授——教授刑事法、宪法及民权法,以及各种研究生课程——还教授本科生的非洲-美国课。
  马瑟斯仔细听莱姆讲述他们所知道的有关查尔斯·辛格尔顿的事,还有民权运动、他的秘密,以及他有可能被冤枉犯有抢劫罪等等。然后,莱姆又告诉教授过去两天里发生在吉纳瓦身上的事情。
  教授听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想杀你?”他小声问道。
  吉纳瓦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莱姆对萨克斯说:“给他看我们目前的东西,那些信件。”
  马瑟斯解开他的外衣,拿出一付时髦的细框眼镜。他仔细地阅读了查尔斯·辛格尔顿的信件。不时点点头,露出淡淡的微笑。全部看完后,他又再度浏览一遍。“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一个自由人、农夫、在美国有色人种第三十一团服役,还参加过阿波马托克斯战役。”
  他又读了一遍那些信件,莱姆想催促他快些,但忍住了。终于,教授摘下了眼镜,一边用面巾纸小心地擦拭着镜片,一边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他参与了第十四修正案的制定?”教授又笑了一下,显然他对此很有兴趣,“呃,这可能很有意思,也许是什么重要东西。”
  莱姆尽量保持着耐心,问道:“好吧,那么这个‘有意思的重要东西’究竟是什么?”
  “当然,我是在谈一些颇具争议性的事情。”
  如果能的话,莱姆也许早就抓住那个男人的外套领子,大叫着要他快点说。但此时他只是皱起眉头,“什么颇具争议性的事情?”
  “先谈点历史?”他问。    棒槌学堂·出品
  莱姆叹了口气。萨克斯白了他一眼,于是鉴定专家说:“请继续。”
  “美国政府——总统、国会和高等法院——是依照美国宪法设立的。它至今依然规范着我们国家每一条法律法规的制定和修改。
  “现在,在这个国家,我们总是想达到一种平衡:一个足够强大的政府,能保护我们不受外权侵犯,管理我们的生活,但却不足以成为高压政权。宪法制定后,国家的缔造者们担心它太过强大,会造成政府的中央集权。于是他们修改宪法——通过了十条修正案,即《权利法案》;其中前八条是关键性的重要条文,它们列出了公民的基本权利,让他们不受联邦政府的滥用权力的侵害。例如:联邦调查局不能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逮捕你。国会不能在不作赔偿的情况下,将你的房子收走,然后在原地建一条跨州高速公路。你会得到一场由中立陪审团参与的公平审判,你不会受到残酷和不合常规的处罚,等等。但是,你注意到了那个关键词了吗?”
  莱姆认为他是在考他们。但还没等大家开口,马瑟斯又继续说道:
  “联邦。在美国,有政府在管理我们:华盛顿联邦政府和在我们居住各州的州政府。《权利法案》只限制了联邦政府,包括国会和联邦机构,例如联邦调查局或联邦禁毒署。《权利法案》事实上并不保护我们去对抗州政府违反人权及公民权的行为。而州政府的法律则比联邦政府的法律更加直接地影响着我们的日常生活——大都是刑事警察的事,还有公共工程、房地产、汽车、婚姻、遗嘱、民事诉讼等,这些都是属于州的事务。
  “我说的这些你们都明白吗?宪法和《权利法案》都只能保护我们不受到华盛顿政府的侵害,但不能保障纽约或俄克拉何马州对我们做什么。”
  莱姆点点头。
  教授瘦长的身体坐在实验室的一张凳子上,疑惑地看着一个有绿色霉菌的培养皿,继续说道:“让我们回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赞成蓄奴的南方战败了,因此我们制订了第十三条修正案,禁止奴隶制度。国家重新统一,非自愿性的奴隶成为非法……自由和谐盛行。对吗?”
  一阵嘲讽的笑声。“错。禁止蓄奴并不够。黑人的遭遇比战前更加恶劣——即使在北方——因为许多的年轻人为了自由而战死了。州立法者们制订了数百条歧视黑人的法律。他们被禁止投票、担任公职、拥有产业、使用公共设施、出庭作证……对他们大部分人来说,生活和奴隶制度时期几乎一样糟糕。
  “但是记住,那些是州的法律;《权利法案》并不能阻止他们。因此,国会认为公民需要州政府的保护。于是他们提出了第十四修正案来进行补偿。”马瑟斯看了一眼电脑,“我可以上网吗?”
  “当然可以。”林肯说。
  教授在Alta Vista上输入了一个词进行搜索,几秒钟后屏幕上出现了一段文字。他将这一段选取后放在一个单独的视窗里,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可以通过各处的纯平显示器看到。
  任何一州,都不得制定或实施限制合众国公民的特权或豁免权的任何法律;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在州管辖范围内,也不得拒绝给予任何人以平等的法律保护。
  “这是第十四修正案第一款的部分内容,”他解释说,“它大大限制了州政府对公民的权力。另一部分我没摘出来,它鼓励州政府给黑人——好吧,是黑人男性——选举权。那么,到目前为止,你们都明白吗?”
  “我们听着呢。”萨克斯说。
  “现在,如果要在宪法上加一条增补条文,必须要通过华盛顿国会的同意,然后还要取得四分之三以上州政府的同意。国会在一八六六年的春季通过了第十四条修正案,并且送交各州。两年之后,终于得到了所需州数的承认。”他摇着头,“但从那时起,就有许多的谣言声称,这一法律条文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实施和承认。这就是我所提到的有争议的地方。许多人认为它是无效的。”
  莱姆皱着眉说:“真的?他们认为有什么问题?”
  “当时确实是有很多争论。有几个州在投票承认后却又撤回了,但国会却对此视而不见。有的人说,这项修正案并未在华盛顿进行应有的陈述和并得到赞成票。而州立法机关中也出现了投票诈欺、贿赂,甚至威胁的传闻。”
  “威胁?”萨克斯指着那些信件,“像查尔斯所说的?”
  马瑟斯解释道:“当时的政治生涯和现在的不同。那个年代,J.P.摩根在一次铁路接管行动中,组成了一支私人军队,和他竞争对手杰伊·古尔德及吉姆·费斯克雇来的军队相互开火,而警察和政府却只是袖手旁观。
  “但你也必须知道,当时人们对于第十四条修正案的反应也非常激烈:我们的国家几乎因此而被摧毁,五十万人死亡——和我们其他所有战争中加起来的死亡人数一样多。如果没有第十四修正案,国会最后可能会被南方控制,这个国家可能会再度分裂,甚至可能爆发第二次内战。”
  他指了指面前的那些资料。“你的这位辛格尔顿先生,显然就是那些前往各州游说支持第十四条修正案的人之一。假如他发现这一修正案无效的证据怎么办?这当然就会成为让他痛苦的秘密。”
  “所以,”莱姆推测,“可能赞成修正案那方设了一个假窃盗案的陷阱,让他名誉扫地。这样,就算他真的说了什么,也没有人会相信他。”
  “当然,当时那些伟大的领导人物不会这样,比如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史蒂文斯或萨姆纳。但是,的确,是有很多政客希望这个修正案能通过,而且他们会做任何事来确保这一点。”这位教授转向吉纳瓦,“这便可以解释为什么这位小姐处于危险之中。”
  “为什么?”莱姆问道。他是听懂了这一段历史,但是对于这种暗示,却有些捉摸不透。这时托马斯说:“你看看报纸就知道了。”
  “那是什么意思?”莱姆很快地问道。
  马瑟斯答道:“他是指每天都有第十四修正案如何影响我们生活的故事。你可能没有听到它的名称,但它仍然是我们的人权军火库中最具威力的武器之一。它使用的文字很含糊——‘正当的法律程序’、‘平等法律保护’、‘特权或豁免权’,这些都什么意思?当然,这种含糊是故意的,为的是使国会和高等法院可以让每一代人在各种情况下都可以得到新的保护。
  “当然,这几个字眼后来成为数百条你能想象出的各种法律条文,不仅是有关种族歧视。它被用来废止带有歧视性的税法,保护无家可归的人和弱势劳动者,为贫穷的人提供基本的医疗保障。它是每年数以千计同性恋和囚犯权利案件的基础。也许最具争议的是使用这项修正案去保护堕胎的权利。
  “没有这项修正案,州政府就可以认定堕胎医生是杀人凶手。而现在,在‘九一一’之后,在我们国土安全概念里,第十四条修正案可以禁止州政府派军队将无辜的穆斯林抓起来进行关押。”他的表情很是不安,“如果它因为你们所说查尔斯·辛格尔顿所知道的某种理由而无效,那么它就可能是自由的终结。”
  “但是,”萨克斯说,“就算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使修正案无效。它只需要重新再被承认一次,不是吗?”
  这一次,教授的笑声明显地充满了讥诮之意。“不可能的。所有的学者都一致同意的是,第十四修正案是在我们历史中唯一可能通过此修正案的时间通过的。不,如果最高法院废止这一修正案,哦,我们也许可以再颁布一些法律,但是我们的公民权利和公民自由的武器将会永远失去。”
  “如果这就是动机,”莱姆问,“那么是谁在攻击吉纳瓦?我们应该去找谁?”
  马瑟斯摇摇头。“哦,这个名单可就长了。成千上万的人希望修正案有效,这些人可能是政治自由主义者或激进分子,可能是少数派成员——出于种族或性别原因——也可能是支持某项社会福利计划、穷人的医疗服务、堕眙权利、犯人权利、工人权利……我们会想到宗教权利的极端分子——那些让他们的孩子躺在堕胎诊所的汽车通道上的母亲——或者那些炸联邦大楼的人。但他们可不是唯一一群为了原则而杀人的人。大部分在欧洲的恐怖活动都是左翼激进分子开展的。”他摇摇头,“我甚至不知道从何猜测谁是幕后主使。”
  “我们需要逐步缩小范围。”萨克斯说。
  莱姆慢慢地点点头,他想:这个案件的重点是要抓到不明嫌疑犯一○九,让他说出是谁雇用了他,或者找到能够引向那个人的线索。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也会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如果不能从现在的事情中找到究竟是谁想要吉纳瓦·塞特尔的性命,那他们就只好朝过去追查。“不管他是谁,这个人显然比我们更清楚在一八六八年到底发了什么事情。如果我们能查清楚——查尔斯到底知道些什么、他想要做什么、他的秘密、还有那场抢劫——也许可以给我们指出方向。我需要更多有关纽约那段时间的信息,关于绞架山、波特墓园,以及任何我们能找到的资料。”他想起一件事,皱起了眉头,对库珀说:“你第一次在找绞架山的资料时,发现一篇文章是有关这附近什么地方的,好像桑福德基金会。”
  “是的。”
  “你还有那篇文章吗?”    棒槌学堂·出品
  梅尔·库珀总是保存他找到的任何东西。他将那篇《时代周刊》的文章调了出来,放在电脑屏幕上,“这里。”
  莱姆读了那篇文章,发现桑福德基金会有一个搜集上西区历史资料的档案馆。“打电话给这个地方的负责人——威廉·阿什伯里。说我们要去他的图书馆。”
  “好的。”库珀拿起了电话。他进行一番简短的交谈后,放下了电话。
  “他们很愿意帮忙。阿什伯里会将我们引见给档案馆的馆长。”
  “得派人去查一下。”莱姆抬起了一边的眉毛,看着萨克斯说。
  “派个人?我还没抽签就中奖了?”
  还能有谁?普拉斯基在医院,贝尔和他的团队在保护吉纳瓦,库珀是做实验室工作的,而塞林托做这种工作未免职位太高。莱姆叫道:“没有小的犯罪现场,只有小心眼的犯罪现场调查员。”
  “有意思。”她酸酸地说。然后穿上外套,抓起皮包。
  “有一件事——”莱姆严肃说。
  她抬起一边的眉毛。
  “我们知道,我们是他的目标。”
  他指的是警察。
  “记住橘色的油漆,注意那些建筑工人或高速公路工人……好吧,这样的人,我们每一个都得注意。”
  “知道了。”她说,然后拿了基金会的地址后便离开了。
  萨克斯走了之后,马瑟斯又看了一遍那些信件和其他的文件,然后将它们还给库珀。他看着吉纳瓦,“我在你这个年纪时,高中里甚至没有非洲裔美国人研究课程,现在怎么样?你上两个学期的课吗?”
  吉纳瓦皱起眉。“非洲裔美国人研究?我没选这门课。”
  “那么你的学期报告是写什么的?”
  “语言艺术。”
  “啊。所以你是在下学年才修黑人研究课程?”
  一阵犹豫,“我根本没有选。”
  “真的?”
  吉纳瓦明显感觉到他这个问题里的批评意味。“这是那种出勤就能过关的课。我不想要那种成绩出现在我的记录上。”
  “有也没关系。”
  “有什么意义呢?”她直截了当地问,“我们早就听过很多遍了……阿米斯塔德【注】、奴隶、约翰·布朗【注】、吉姆·克劳法【注】、布朗诉教育局案【注】、小马丁·路德·金、马尔科姆·X……”她不说话了。
  【注】:阿米斯塔德(Amistad)事件是美国黑奴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事件:一八三九年夏,关着五十三名非洲黑人的西班牙运奴船阿米斯塔德号行驶到距古巴海岸不远处,遇上狂风暴雨。黑奴首领辛克带头造反,以武力控制了全船。他们只有一个目的:返回家园。阿米斯塔德号在美洲东海岸漂流两个月,在美国康涅狄格州海岸被美国海军拦截。五十三名非洲人以谋杀船员的罪名被起诉,但最终被美国最高法院宣判无罪。
  【注】:约翰·布朗(John Brown,1800-1859),十九世纪美国著名废奴主义者。
  【注】:南北战争后,黑人获得了自由,但又逐渐陷入了另一种境地,即所谓“隔离但平等”。南方的种族隔离政策又称为吉姆·克劳法,吉姆·克劳源自十九世纪上半叶一个流行音乐节目,后成为对地位低下的黑人的代称。
  【注】:琳达·布朗是一个八岁的黑人儿童,她不得不步行一点五公里去堪萨斯州托皮卡市的黑人小学去上学,而她周围的白人朋友们的公立学校离家却只有七条街远。托皮卡市的学校体系就是按照不同种族而分开的。按照“隔离但平等”的原则,这种体系是可以接受的,也是合法的。琳达的父母向联邦地方法院起诉,认为提供给黑人隔离的学校设施本身就是不平等的。一九五四年五月十七日,美国最高法院全体成员一致作出裁决: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违反宪法。这一裁决成为黑人民权运动史上的里程碑。
  马瑟斯完全没有教师的架子,问道:“只是在不断地谈论过去,是不是?”
  吉纳瓦最后终于点了头,“我想我就是这样认为的,我是说,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时代一直向前进,所有的那些战斗都已经过去了。”
  教授笑了,然后他看了一眼莱姆。“好吧,祝你好运。如果还需要我帮忙,请随时找我。”
  “我们会的。”
  这位消瘦的男人走到门口,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吉纳瓦?”
  “嗯?”
  “只是想起一件事——以一个比你年长的人来看。有时我觉得,这些战斗并没有真正结束或真的全部过去。”他指指那个物证表和查尔斯的信,“只是我们更难认出我们的敌人。”
  
第二十三章
  看看,莱姆,这里的犯罪现场还真是小。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正看着它。
  阿米莉亚·萨克斯站在离百老汇大街不远的西八十二街上,面前是醒目的希拉姆·桑福德大厦,一幢阴森、庞大的维多利亚式建筑。这是桑福德基金会所在地。她的周围,恰如其分地展示了一个历史中的纽约:除了面前这幢已有百年历史的大楼之外,还有一个可追溯至一九一○年的艺术博物馆和一排漂亮的地标式建筑。不用看到不明嫌疑犯一○九那身沾满橘色油漆的工作服,光是面对着基金会旁边装饰华丽风格怪异的桑福德旅馆(有传闻说,《失婴记》【注】原本是要在哥特风格的桑福德旅馆拍摄的),她已经觉得气氛很诡异了。
  【注】:《失婴记》(Rosemary's Baby),又名《罗斯玛丽的婴儿》或《魔鬼圣婴》,是罗曼·波兰斯基到好莱坞之后的第一部作品,讲述了一名无辜的家庭妇女不幸被迫为撒旦产下后代的故事。
  屋檐上的怪兽滴水石俯视着萨克斯,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进入室内,有人引导她见到了刚刚与梅尔·库珀在电话里交谈过的基金会主任兼桑福德信托银行的高级董事威廉·阿什伯里,基金会便是属于银行的非赢利性组织。这位修饰整洁的中年男人和萨克斯打招呼时,脸上带着一种既困惑又兴奋的表情。“我们这里从没有警察,抱歉,应该说女警,前来拜访过。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男警还是女警,都没来过。”萨克斯含糊地说,她只是需要这一社区的一些基本历史背景资料,而不是想利用基金会做盯梢或秘密工作,阿什伯里似乎有些失望。
  尽管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阿什伯里很乐意让萨克斯进入档案室和图书馆;他本人的专长是金融、房地产、税法等等,而不是历史。“其实我是一名银行家。”他对萨克斯说,好像她无法从他深色的西装、白衬衫、条纹领带,以及他办公桌上成堆的商业文件和数据上看出来一样。
  过了十五分钟,一位穿粗花呢外套的年轻馆长陪着萨克斯穿过阴暗的走廊,进入了位于地下的档案室。萨克将不明嫌疑犯一○九的合成照片拿给他看,心想也许那名杀手也来过这里,寻找有关查尔斯·辛格尔顿的文章。但是这位馆长并不认识照片中的人,也不记得最近有人询问过有关《有色人种每周画报》的事。他指着成堆的书籍,不一会儿,萨克斯便焦急而疲惫地坐在一个棺材般大小的隔间里的一张硬木椅子上,周围堆着各种书籍、杂志、打印文件、地图和绘画。
  她按莱姆教她的犯罪现场搜查方式进行查找:先看一下整体,然后制定一个合理的计划,接着再进行搜寻。萨克斯首先将材料分成四组:一般信息、西区历史和绞架山、十九世纪中期民权运动,以及波特墓园。她先从墓园开始。她阅读了每一页,确认了查尔斯·辛格尔顿所说的军团在哈特岛集合。她知道了这个坟场是如何形成的,以及这里曾经有多么繁忙,尤其是在十九世纪中晚期霍乱和流行性感冒肆虐的时候,便宜的松木棺材就像垃圾一样堆在岛上,等着被埋葬。
  令人着迷的细节,但是没什么帮助。她转向民权运动的材料,阅读着多得令人头脑发木的资料,其中包括有关第十四修正案的争议,但是并未找到马瑟斯教授说的陷害查尔斯·辛格尔顿的可能动机。她读到一八六七年《纽约时报》上的一篇文章,文中提到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和当时其他著名的民权领袖出现在绞架山的一个教堂。事后,道格拉斯告诉记者,他是来和几位致力于让修正案通过的人士碰面。但他们已从查尔斯的信中知道此事了。她发现文中并未提到查尔斯·辛格尔顿,但另一份资料中提到《纽约太阳报》上有一篇长篇文章,讲的是这位协助道格拉斯的前奴隶和自由人。但是,档案室中却并没有这一期报纸。
  她一页页地翻下去……有时会稍做停顿,担心自己错过了一些可能会给案子带来一线希望的重要句子。不止一次,她回过头重新去读一两段她没有专心阅读的句子。她焦躁不安抠着指甲,用力挠着头皮。
  然后,她又一头埋进那些文件资料中。读过的放在桌上,已经堆了一堆,但是她面前的纸上却一个字都没写。
  翻到纽约的历史,萨克斯了解了更多有关绞架山的事。这里是纽约上西区的六个早期殖民区之一,是独立的村落,就像曼哈顿维尔和范德沃特高地——现在的晨边高地——一样。绞架山西起现在的百老汇,延伸至哈得孙河,北起七十二街南至八十六街。绞架山的名字可追溯到殖民时期,因为当时的荷兰人在定居点的中心建造了一个绞刑台。后来英国人购买了土地,他们的绞刑处决了几十个女巫、罪犯和叛变的奴隶和居民,直到纽约市将各个地方的审判和行刑都合并到下城举行才告终止。
  在一八一一年,城市规划者将曼哈顿岛分划成沿用至今的街区,但是在接下来的五十年中,在绞架山以及城市的很多地方,这项规划只是一纸空文。十九世纪早期,这里仍然可以看到交错的乡间小道、空旷的田野、森林、低矮的棚子、工厂,以及哈得孙河上的干船坞,还有几幢占地面积很大、式样高贵的建筑。在十九世纪中期,绞架山的发展呈现出多样性,和梅尔·库珀早先发现的地图上一样:大型的产业和一排排的劳工阶级的公寓、小房子挤在一起。随着城市的扩大,棚屋区满是从南方迁来的帮派分子。还有——其实只是个街头混混,只不过集团规模和狡猾程度不同——绰号叫“老板”的威廉·特威德就是在绞架山的酒吧及餐馆里控制着民主党坦慕尼协会【注】的贪污腐败之事——特威德喜欢从社区的发展中捞取好处;在一桩著名的丑闻中,他从出售一小块价值不到三十五美元的土地中索取了六千美元的费用。
  【注】:坦慕尼协会(Tammany Hall),纽约市一民主党实力派组织,成立于一七八九年,由原先的慈善团体发展而成,因其在十九世纪犯下的种种劣迹成为腐败政治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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