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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天铁案—世纪大盗张子强伏法纪实

_4 杨黎光 (现代)
第四天,张志烽没有出现在大厦内,而是开了一辆车等在新鸿基大厦的外面,下午6点多,郭炳湘的车准时开出新鸿基大厦。张志烽立即开车在后面跟踪,他看到郭没有带司机,是自己一个人开车,他一直盯着郭的车经过香港仔隧道开进浅水湾,张志烽在一张地图上标下郭炳湘所走的路线,沿线一一作下记号。
张志烽交待说,数日后他来到张子强在香港何文田街的家。
我到香港时曾特意到过何文田街。这个闹中取静的住宅小区,小区中的商店和酒楼都不多。张志烽把车开进了何文田街后,并没有到张子强的家里,而是将车一直开到何文田街张子强家附近的一间大排档前停下。他进了排档后,给张子强打了一个电话。
一会儿,张子强抱着他的约3岁的小儿子走了出来。
张志烽就将跟踪情况向张子强详细汇报。
张子强边逗儿子玩,边听张志烽说。张志烽说完后,张子强说:“好了,你的事情做完了,你已经引起保安的注意,千万不要再在那儿露面了。你把车还给陈森友,叫陈森友继续跟踪,弄清楚郭炳湘的行动规律。”
张志烽在向林林他们交待时特意解释说:“因1991年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后,我已被香港警方注意,所以,我也不能再在新鸿基大厦下出现。当时我开的是一部万事达轿车,车主是张子强的另一个朋友陈森友的。我把车交给陈森友后,就返回广州了。后来直到实施绑架的那一天,张子强又派我到新鸿基地产大厦下放风,这之前,他没有再叫我去钉梢郭炳湘。很快他又派给我其他的活儿,做实施绑架前的具体的准备工作。”
一天,张子强又约张志烽见面,这一次张子强开了一辆崭新的车牌号为 FU·199的德国奔驰车。见面后,张子强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叫张志烽上车。他亲自开车载着张志烽游车河,转来转去,他把车开到了香港的浅水湾。香港的浅水湾和深水湾都是香港富人区,那幢幢别墅都是上千万的市价。张子强将车停在一处海滩。停车以后,他指着远处半山上的一幢洋房说:“知道吗?那就是香港首富的家。去年5月我绑了他的大公子,要了他10个‘太阳’。”
“太阳”是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黑话,一个“太阳”即一个亿。
张志烽张大了嘴巴:“10个亿?!”
张子强又是那种怪笑:“对,10个亿的港币。富人命比钱金贵。世界十大富豪之一,‘借’他10个亿,九牛一毛。”
张志烽:“这么好的事,你为什么不让我参加?”
张子强说:“这次不是请你参加吗?计划我都想好了,这里给你200万港币,你要帮我做好几件事。一、找几个人手,要靠得住的,最好是自己的老弟兄,用起来顺手,至少要五六个人;二、买两辆车,要二手旧车,其中要辆白色的日本面包车,这种车香港最多,跑起来不显眼,二手车车况好,到时能跑起来。买车的证件要用假的,不能留‘首尾’(即马脚),一旦有情况扔了车就跑;三、找一处房子,地方要偏僻,但车要开得进去,到时用于关‘肉参’(即人质)用。”说着,张子强递给张志烽一个包,包里装着200万港币的现金。张志烽接过装钱的包。
在省看守所,张子强一个月不刮胡子不洗澡,他叫嚷着应该送他回香港受审;突破张志烽以后,“老狐狸”也缴械投降了;第二桩绑架案慢慢浮出水面……林林他们对张志烽的审讯工作逐步地深入着。随着张志烽的供述,张子强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渐渐地露出冰山一角。指挥部制定的以张志烽为突破口的策略显出成效。随着审讯工作向纵深发展,突破口越撕越大,张子强所制造的惊天大案就慢慢地浮出水面了……那天的审讯进行得很晚,广东省看守所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只有审讯室的灯光仍然亮着。楼上监控室里,张晓鹏陪着朱副厅长,通过监视器,掌握着楼下预审室里审讯的整个过程。
连日来,实在是太累了,坐在那儿的张晓鹏毕竟年轻,坚持不住在打瞌睡,一个瞌睡打醒了,发现窗外是黑黑的山峦,再看看表,已经夜里一点多了。张晓鹏发现朱副厅长仍然坐在那儿精神饱满的盯着监视器。
他上前说:“朱老总,太晚了,您休息吧。有事我们及时向您汇报。”
朱副厅长仍聚精会神地看着监视器。这时,张志烽已经交待完绑架郭炳湘的作案过程。他松了一口气,看看表,然后他在一张纸条上写下一行字:林林,祝贺突破,往下审讯注意弄清楚张子强在案件中的组织策划作用和参与者情况。我的那瓶茅台酒给你们留着。
朱副厅长将纸条交给晓鹏,说:“晓鹏,将这张纸条送给林林,我就在你们这儿睡一会儿。”说完就和衣躺在监控室的值班床上。
张晓鹏轻轻关上门,起身去了审讯室。
省看守所审讯室里,张志烽在继续交待,他一口接一口地抽烟。尽管夜已经深了,但他并不显得疲倦,精神反而比较亢奋。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张志烽此时处在“放下包袱,轻装上阵”的状态下。从元月27日被捕后,几个月来张志烽一直处在极度的心理矛盾之中,他吃不好睡不着,并不是坐牢对于张志烽有这么大的打击,他这一生自涉入黑社会以来,已经坐过无数次的牢,只是时间长短不同而已。香港传媒把张子强、胡济舒、张志烽称为吃惯“大茶饭”的人。“大茶饭”是香港话,是一句黑社会用语,意思是全社会都要为我提供茶饭,即物质享受。吃惯“大茶饭”的人怎么会怕坐牢呢。我在澳门采访时,见到一位曾经在澳门黑社会里冲冲杀杀多年、最后退出江湖的人,他在向我介绍黑社会生活时说,黑社会的成员常常把坐牢当做休养。因为,在黑社会里为了各自的利益总要打打杀杀,常常有生命危险,到牢里反而是一种身心的休息。
可是,现在张志烽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过去吃惯“大茶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有家庭,没有妻小的拖累,也没有生活的寄托。如今,有了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年轻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儿子,在自己正逐渐走近老年的时候,有了全部的身心寄托,生活的意义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此时,就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张志烽要想到自己的家,自己的妻儿。现代审讯工作,重要的一点,不是一再在疑犯面前强调罪行的严重,而是要给他分析,你还有多少希望,尤其对罪行严重的人。你给他生存的希望,他就要为争取这个希望而努力。指挥部抓住了张志烽心理的薄弱环节,决定这个审讯突破的重点,就是给张志烽一线希望,此时张志烽的心态,就像一个负重爬山的人,突然把重负卸下了,有一身轻松的感觉,所以他既不困,也不累。
张晓鹏进来后,把朱副厅长的纸条交给了林林,林林把审讯重点引向了张子强是如何进行绑架策划以及其他成员参与的情况。
张志烽说:“97年8月,我摆儿子满月酒时,胡济舒回来了。胡济舒和张子强都是几十年老朋友了。我们这班人文化都不高,胡济舒和我一样也是小学毕业,但胡济舒平时喜欢看武侠小说,特别欣赏武侠小说里的军师式人物,说起谋略来一套一套的,张子强很看重他。91年香港启德机场解款车被劫案发生后,张子强被判刑,我和胡济舒都受到牵连,胡济舒还是香港警方的重要通缉犯。在香港的银行户头全被冻结,他逃到柬埔寨一直不敢回香港。胡济舒在香港没有结婚,但他有一个同居多年的女人,91年分居,这个女人给胡济舒生了两个孩子。胡济舒逃到柬埔寨以后,张子强在坐牢,我们就失去了联系。93年的时候,我从一位搞旅游的朋友那儿得知,胡济舒在金边开了一家大世界酒店,我那时因机场劫款案受到牵连,在香港很难混,就到柬埔寨去找他。这样和胡济舒又联系上了。后来我就带一些假劳力士表和假钻石到柬埔寨去卖,每次去都住在金边胡济舒的大世界酒店里,虽然是兄弟,但胡济舒每天仍要收我20美金的房租。”
林林追问细节:“这次绑架,张子强为什么没有让胡济舒去香港参加?”
张志烽回答说:“启德机场劫案款,胡济舒被香港警方通缉。1995年虽然张子强上诉成功,但香港警方一直没有撤销胡济舒的通缉令,所以至今胡济舒也还是回不了香港,因此他也不能到香港去参加绑架。他每次回来只能在广州深圳珠海和他的老家东莞转转,而且用的也一直是陈树光的假护照。”
林林问:“这次胡济舒是如何参加进来的?”
张志烽回答:“是张子强拉他进来的。那次我摆儿子的满月酒,张子强就要我邀请胡济舒一起参加绑架……”那晚快10点了,张志烽在广州为儿子摆的满月酒宴才渐渐结束。散席时,胡济舒都有点醉了,张志烽送他出来。
走到酒楼门口,张志烽对胡济舒说:“蝠鼠,明天早上你到胜利宾馆来,大富豪夫妇住在那儿,我们约他们夫妇一块儿喝早茶,我有好事告诉你。”
胡济舒满口酒气:“好的,好的。”
第二天一早,胡济舒乘的士来到胜利宾馆。胡济舒下车后,张志烽已经在楼下大堂里等候。
张志烽迎上来对胡济舒说:“大富豪还没有起床,我们再等等。”两人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来,张志烽递给胡济舒一支烟。
张志烽说:“蝠鼠,大富豪在计划干一单大的,问你干不干?”
胡济舒心有灵犀一点通:“干,这些年手头一直很紧。”
张志烽说:“好,大家都是多年的兄弟了,我们一块儿干。”
这时,张子强走了过来:“怎么样,谈什么?”
张志烽说:“谈那单生意呢,蝠鼠说,算他一份。”
张子强说:“没有问题,我知道蝠鼠在柬埔寨过得不好。今天,我们还要商量一下细节。阿斩,等会儿你把观察的情况再说一说,让蝠鼠参考参考意见,尽量要把漏洞控制到最校”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并不是仅仅如他所说,“多年的兄弟了”,因为此前张子强所策划的另一宗绑架,就没有拉胡济舒他们进来。也不是因为人手不够,作为一个绑匪,胡济舒的年龄已经不适应在一线冲杀了。再说,张子强知道胡济舒仍在香港警方的通缉中,还不能自由进入香港。
世纪大盗张子强伏法纪实(71)
作者:杨黎光(2003年08月26日)来源:海南日报“军师”胡济舒我想,这一次张子强拉胡济舒进来,是有着另一方面原因的。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军师”的地位,他的思维一直比张志烽他们缜密,再加上他平时喜欢钻武侠小说,喜欢所谓的谋略,张子强在这一点上一直对他很尊重,拉胡济舒进来,是希望他帮助把计划考虑得更严密一些。
张志烽把新鸿基大厦楼下的观察,一一地对胡济舒叙述了一遍,胡济舒非常仔细地听,听完以后并没有马上说什么,他还要好好想一想。
张子强与胡济舒、张志烽商量后,张子强夫妇当天就回香港了。第二天胡济舒在广州转转后就到了深圳,住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第三天,张志烽从广州赶过来了。
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酒店,坐落在著名的罗湖口岸和深圳火车站广场旁。所以,大酒店的豪华大门前,永远是车水马龙。住在酒店的客房里,楼层稍稍高一点,就可以清楚地看到香港。此时,胡济舒就站在他住的房间窗户旁,正顺着罗湖海关方向眺望香港。自从1991年启德机场劫款案被通缉,他就一直没有回过香港。现在香港还有他和一位女人同居时生的一儿一女,他还要负担这一对儿女的生活教育费用。胡济舒和张子强一样,是一个犯罪的好手,但不是一个好的生意人,他虽然在柬埔寨有一个“大世界酒店”,还在柬埔寨有一些其他的生意和物业,但由于他经营无方,再加上柬埔寨前些年政局一直动荡,他也一直处在入不敷出的境地。他一直缺钱,因此,张志烽一说请他参加绑架,他马上就答应了。他也在这最后一桩案子上栽了。
这天,张志烽开着一辆车来到香格里拉大酒店。
张志烽来到胡济舒住的房间,看见房间里只有胡济舒一个人。
入座后,两人扯了一些闲话,就又开始商议细节,胡济舒请张志烽把所有细节再说一遍。
张志烽说:“我已经在新鸿基大厦下观察了好几天,郭老板每天下班后都去健身房,大约在六点多钟回家,开的是一辆浅蓝色的宝马车,车号我都记下了。一般来说下班后走的也是同一条路线。大富豪打算在他回家的路上绑架他,然后用车拉到我们租来的屋子关押。”
胡济舒想了想说:“这样,需要几个开车技术好的,我的一个香港朋友老甘(甘永强),车开得很不错,算他一个。另外,他还有一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叫阿鸡(邓礼显),要是人手不够也算一个吧。”
张志烽说:“没问题,正缺人手呢。”
胡济舒又问:“什么时候动手?”
张志烽说:“等大富豪的最后决定,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好。人手齐了还要再分一次工。”
两天后,胡济舒搬回他在深圳广东银行大厦的房子住下。那天,他在深圳“喷泉酒楼”,请参加这次绑架活动的兄弟们吃饭。“喷泉酒楼”就在胡济舒住的大厦的楼下,它有一个醒目的灯牌:喷泉酒楼。胡济舒他们在这儿再次商议绑架的事宜。
张志烽和陈树汉乘车来到喷泉酒楼门口,两人下车。同时从车上先后还下来两个人:第一个人叫陈森友,香港居民,花名阿牛;第二个人叫薛永森,花名阿细,香港居民,这些人都是张子强犯罪集团的成员。
4人在迎宾小姐的引导下,走进“喷泉酒楼”的一间包房。胡济舒已经坐在里面等候。
大家落座后,就点菜,在等菜的时候,张志烽对在房间里的服务小姐说:“小姐,你先出去,我们需要的时候你再进来好吗?”服务员出去了,并随手关上了门。
此次这伙人的聚会,是为了商议绑架的具体细节和初步分工,主要是做案前的准备工作。按照常规像这样的重要聚会,作为匪首的张子强应该参加。但是张子强这个大盗,他策划作案有几个特点:一是,总的策划方案由他决定后,作案前的准备工作他并不亲历亲为,而只是把前期的工作交待给自己的亲信去准备;二是,每次作案经费都由他出,他做出匡算拿出作案经费后,对经费的具体用途也不过问;三是,一旦实施作案时,他不但亲临现场而且总是冲杀在一线;四是,作案成功后,张子强不替手下分钱。他只是事前把自己要分多少告之大家,事成后他拿走自己的一份,其他成员分多少,他从不过问。这既是张子强作为一个“世纪大盗”的特点,也是张子强的一种古怪想法,他在看守所里曾跟审讯人员说:“黑社会里有些事情好丑,我从不参与给人分钱。我只拿走我应得的一份,我多一分钱都不拿。”这是张子强的逻辑,常人看来就不一定说得通,而他确实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办案人员告诉我,两次大的绑架案,钱都是张子强去收的,每次他都只拿走他的一份,这一份钱是事先商定的,他确实不多拿一分钱(当然他分得的是最多的),然后把剩下的赃款交给同伙去分,事后连问都不问。
这次策划绑架香港新鸿基地产的老板郭炳湘,张子强事前经过精心策划后,先叫张志烽观察了郭炳湘的行动规律,然后觉得事情已经成熟,就拿出200万港币交给张志烽做准备。
于是,在这次聚会上,张志烽要做出分工,他对大家说:“事情已经和大家说过了,如果大家都愿意干,我就分分工。阿牛(陈森友)先负责买车和租房子,我先给你40万,不够再说。其他人等消息,有事随时通知大家。”
花名叫阿牛的陈森友点点头,从张志烽处领了40万港币后,就赶回了香港,去看房和买车去了,其他人都在静等消息。
当张志烽经过苦苦挣扎决定争取坦白从宽、正在交待这个犯罪集团的犯罪事实时,关在广东省看守所612仓的张子强仍然以为自己能很快回香港。自称为香港黑社会第一人的张子强,总是以一个赌徒的心理对待生活,对待自己,他把自己的命运当做一个筹码放在赌台上,等待自己赌运的好转。此刻,他在监仓里非常适应地生活着,不时地还表现出一个黑社会老大的“做派”……这天清晨,612仓里的在押人员都起床了,张子强也慢慢悠悠地起来了。此时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刮胡子了,胡子留得很长。
起床后,大家按照监仓规定把各自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张子强却把自己的被子一窝就堆放在那儿。
大家一一去洗漱,洗漱完后把各自的口杯、毛巾都放得整整齐齐的。张子强漱完口洗过脸,把口杯往台子上一推,把毛巾随便一扔,结果把别人放整齐的口杯、毛巾都弄乱了。
洗漱结束后,大家整理内务卫生,有人冲厕所,有人拖地板,有人整理被褥。张子强一个人坐在地铺上什么也不干。一位负责内务卫生的年轻人犯对张子强说:“喂,把你的被子叠叠好,口杯、毛巾也放整齐。”张子强不在乎地说:“我坐过无数次的牢,却没有当过兵,不会把被子叠得像萝卜糕一样。”
年轻人犯也生气,声音变高地说:“我不管你哪一天回香港,你在这儿一天就要这么办!”
张子强眼睛里露出一股凶光说:“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我?”
年轻的在押人员冲上来:“你是什么东西?进来一个多月了,从来不搞卫生,一个月都不洗澡换衣,仓里的卫生都让你给搞糟了。”
张子强站了起来,瞪着眼睛说:“我已经跟你讲过一百遍了,我很快要回香港了,我回香港再洗澡,再说我也没有带洗换的内衣呀。”
这时,管教小王来了。
小王在监仓门上的小窗上看得一清二楚,他喊道:“陈庆威,出来,谈话。”
“哗———”的一声,监仓门被小王打开了。
张子强走了出来,出门的时候,他又忘记了要蹲下来。在看守所也许是为了安全的原因,在管教到监仓提人犯的时候,管教要开门锁门,在开门锁门的时候,要求人犯蹲下来。张子强总记不住这个规定,今天小王提出张子强转身正要锁上仓门时,看见张子强又没有蹲下,就威严地用手一指:“蹲下!”
张子强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蹲下了。
小王带着张子强到了谈话室。
一走进谈话室,张子强往椅子上一靠,两手一抄抱在胸前,不满地说:“管教,今后出门进门时,能不能不蹲下?”
小王问:“为什么?”
张子强说:“我在香港毕竟也是一个大佬,你这样让我多没面子。”
小王一脸正色地:“陈庆威,这正是我今天找你谈话的内容。你要明白,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在看守所里。看守所是暂时剥夺自由的羁押场所,你今后的出路只有两条,一是被法办;一是被释放。无论是哪一种出路,在看守所里都应该认真地考虑自己的问题,配合司法机关弄清楚自己的问题。”
张子强说:“我在内地没有问题。”
“你要注意三点,一是配合办案,二是遵守看守所的管理,三是在仓里不能生事。”
张子强分辩说:“我没有生事,但是,阿猫阿狗也来管我?”
小王说:“陈庆威,在外面没有什么人管你,在看守所你要学一下什么是纪律,适应被人管,学会有条理的集体生活。”
张子强瞪着眼正看着小王,半天没有说话。
小王拿出一叠衣服:“这是所里给你买的内衣,你换一换。”
张子强没有立即接过看守所给他的内衣,他在犹豫着,他感到这几件内衣对他有另外一方面的意义。张子强是在珠海高尔夫山庄仓促逃跑后被抓的,当时他虽然匆忙中买了一套外衣,但并没有准备内衣,他根本没想到会那么快被抓。元月25日被抓后,他一直以为自己能很快回香港,所以不洗澡,不刮胡子,也没换内衣。今天早上和同仓的人吵架,也是基于相信自己能回香港。现在管教小王递给几件内衣,他不是体会到看守所对他的人道关怀,而是从这几件内衣上,隐隐地感觉到这是他暂时回不了香港的一种信号。这对他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他极不情愿地接过衣服,口中嘟嚷着:“我可以回香港后再换。”
与此同时,林林他们在争取突破张志烽的时候,也不时地敲打一下张子强,让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在小王和张子强谈话后的第二天,林林他们又提审了一次张子强。
张子强被带进审讯室时,林林看见他的胡子已经长得差不多有一寸长了。
林林笑着说:“胡子还是留着回香港刮?”
张子强回答说:“你们应该送我回香港。”
王立新说:“你的问题没有搞清楚之前,我们是不可能考虑送你回香港的!”
张子强突然气急败坏地用手敲着椅子的木扶手说:“你们违法,我要告你们。你们没有搞清楚我的问题,就把我关了这么长时间。你们已经超期羁押了,这是违法的。”
林林笑嘻嘻地拿出一本《刑事诉讼法》翻到其中的一页,走到张子强面前说:“根据我国《刑事诉讼法》的规定,羁押期从弄清楚犯罪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之后算起,你不是说你叫陈庆威吗?我们还没有查清楚你的真实身份呢,所以,你不属于超期羁押。”
张子强拿起林林递过来的《刑事诉讼法》,认真地看林林给他指出的那条。然后抬头起来:“这一回我算输给你了。”
林林笑着说:“那就认输吧。”张子强把身子往后一仰,闭上了眼睛。
王立新说;“面对现实吧,你跟谁过不去?你最终跟你自己过不去。”
张子强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卫生纸,捻成一个小球塞进了耳朵里,然后干脆把眼睛闭上,他以无声来反审讯。
这一次他沉默了半天,就是不说话。我在看审讯张子强的录像带时,发现在审讯中,张子强时而滔滔不绝,时而整天不说一句话,时而与审讯人员硬抗(如将卫生纸塞耳朵等),时而与审讯人员软抗,和你嘻嘻哈哈尽说一些没边没际的话。有时甚至会突然不耐烦地对审讯人员说:“怎么样?今天就到这里吧。”好像他在主持着审讯工作。审讯这样的江洋大盗对我审讯人员确实是一种考验。
林林他们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对张子强不急不躁,把张子强“闷一闷”,再提出“晒一晒”,逐步地摧毁他的心理防线。在突破张志烽后,林林他们乘胜追击,利用张志烽的交待,再来突审胡济舒,拟再以胡济舒的口供来印证张志烽交待的真实程度,进一步把案件往纵深处深入。但是,有着“老狐狸”之称的胡济舒,仍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负隅顽抗,审讯工作不顺利。
再次提审胡济舒的时候,胡济舒坐在那儿一副一脸无辜的样子,望着审讯人员。林林单刀直入:“你去年有无回国?”
“有。”
“什么时间?”
“大是8、9月间。”
“到底是8月还是9月?”
“记不清了。”
“那么,我提醒你一下,是不是吃张志烽儿子的满月酒时?”
胡济舒抬头望着林林,不知道林林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回答说:“是的,是吃张志烽儿子满月酒的前一天,我从泰国返回广州,住在中国大酒店,第二天参加了张志烽为他儿子摆的满月酒。”
林林说:“那好,我告诉你,那不是9月,而是8月。”
胡济舒有点发慌,不知道林林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林又问:“来吃张志烽儿子满月酒的还有哪些人?”
“记不清,来了不少人,有张志烽家的亲友,还有一帮朋友。”
“有张子强吗?”
胡济舒已经被顶到了胡同,他不得不承认:“有,有,张子强也来了,他们夫妻俩都来了。”
林林问:“喝完酒以后呢?”
“饮完酒后各自回去休息了,张子强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他们夫妇俩住在胜利宾馆。”
林林故意打断胡济舒的话:“这些我们都知道,不用你重复了,第二天呢?”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后,张子强夫妇俩已经回香港了。我就和一位朋友到南湖去玩了,晚上在东方宾馆对面的南海渔村吃的饭,之后回酒店休息。”
“第三天,你住在深圳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吧?”
胡济舒望着林林,心里更加发慌,那眼神里分明在说:你们怎么知道这么多?
林林又问:“你这次回来的目的?”“只是回来玩一下,旅游观光,既没有投资做生意,也没做其他任何事情。”“你这次回来见过哪些朋友?”“在广州见过阿鸡,真名叫邓礼显。在深圳香格里拉见过一些相识的朋友,在一起吃吃饭,其他没有什么。”
林林说:“我还没有问你其他事情,你不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胡济舒手脚无措地说:“我没有三百两,我没有三百两。”
林林又问:“你后来是不是去了东莞的华侨酒店?”
胡济舒抬头望着林林回答说:“是的,是的。”
林林步步进逼:“见过一些什么人?”
“见过我母亲,还有我大哥、二哥。”
“还有哪些人?”
“除了我母亲,大哥二哥,其他人没见过。”
“你讲的都是实话吗?”
胡济舒显得底气不足,声音低了八度:“都是实话。”
林林说:“这个问题你就不是说实话了,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和你的一帮朋友聚在东莞华侨酒店好热闹啊!你们在那里商量些什么?”
“没有的事,我记不起来了。”
“是记不起来,还是没有?请你说清楚。”
“是记不起来了。”
“你什么也没有干,家里哪来的那么多钱?”
“那是我哥哥的。”
“你哥哥的?你哥哥也参加了张子强的犯罪?”
胡济舒马上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与张子强无关。”
林林问:“你藏在深圳广东银行大厦住处的那一大笔钱是谁的?是怎么来的?据我们所知,除了存在深圳、东莞的一大笔钱,你还拿走了一大笔钱到泰国。”
胡济舒说:“这事要问我哥哥。”
林林说:“我们已经问过了,你哥哥说是你拿回来的。”
胡济舒沉默不语。
林林站了起来,声音严厉,但脸上却带着微微的笑容:“胡济舒,你参与了张子强的犯罪活动,你们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这一段时间你一直抱着侥幸心理,跟我们兜圈子,现在你也该知道我们掌握了你多少情况了。好了,不谈了,现在吃饭!”
王立新拿来了盒饭,递给胡济舒一盒,胡济舒两手接过,拿在手上痴痴地端着。林林他们打开饭盒,同时也帮胡济舒打开饭盒,饭盒里的饭菜都是一样的。
吃饭的时候,谁也不说话,这次林林的提审,由于针针见血,对胡济舒的打击是沉重的,整个下午他明显话少了,思想斗争非常激烈,到了吃完晚饭,他就彻底崩溃了……这顿晚饭,胡济舒吃得特别慢。林林和王立新交换了一下意见,觉得胡济舒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了,再加一把劲,恐怕就要攻下了。于是,决定吃完晚饭再次提审胡济舒。
胡济舒坐在审讯室沉默着。
林林走上前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问:“胡济舒,想清楚了吗?”
胡济舒眼睛直直的,接过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然后望着林林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参与了张子强的绑架活动。1997年8月,我从泰国回广州时,张志烽告诉我他们准备要绑架郭炳湘,张子强、张志烽已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后来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张志烽告诉我,绑架活动已策划快一年了,本来想在1997年7月1日前实施,后因为香港回归,张子强认为整个大气候不适宜,这件事就拖了下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手还不足。
当时我就提议让邓礼显和甘永强参加这次活动,后来又提议胡文加入了,除了人员变动外,其他基本都是按原定方案进行的。从深圳到东莞华侨酒店,都一直在商量此事。记得在东莞华侨酒店那次,到场的有阿细(薛永森)、阿斩(张志烽)、阿牛(陈森友)、甘永强、我和大哥D(陈树汉),这次主要商量的是行动细节。当时按照分工,阿牛负责购买绑架用的车,租赁关押人质的房子……陈森友在香港新界马草垅村看中一套房子,那天约张子强和张志烽来看房子。
香港新界马草垅村,就是后来张子强用来藏炸药的地方,在香港采访时我来过这里。用我们内地的概念,应该是香港的乡下,一条乡间马路通往一个自然村,这里非常僻静。
陈森友领着张志烽、张子强来看这一处房子。张子强说:“房子还可以,也不显眼。大小也合适。”接着,张子强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就在路边停下。看见有几辆车正好从房子边开过。突然他断然否决,说:“不行,离马路太近了。不安全。”
张志烽也转来转去看了看,同意张子强的意见:“离马路是近了些。”
陈森友说:“可是已经买下了。”
张子强说:“那就另买一处。”说完,他们就上车走了。
数日后,张志烽、胡济舒他们在东莞的华侨酒店里再次碰面,商量具体事宜。
一大帮人都挤在胡济舒的房间,而且里面有很多“烟枪”,房间里乌烟瘴气的。
张志烽问:“阿牛(陈森友),你负责联系买车和租房的事怎么样了?”
陈森友(阿牛)回答说:“在新界买的那处房子,你和大富豪(张子强)都说不合适。”
张志烽插话:“大富豪不是说再租一处吗?”
陈森友说:“可钱已经花出去了。现在我通过朋友何志昌以他女朋友的名字找到一处地方,在新界的马鞍岗200号,地方比较偏僻,马路可以直通到房子前面,车子可以开进院子里面。只要你们看了合适就可以租下来。买车的事,我已经挑好了一部二手的面包车,假身份证件也搞到了,但你给的那40万已经花完了,现在的问题就是缺钱。”
“缺多少?”
“买车和租房子,加上其他费用,大约还缺20万。”
“还缺那么多?”
“是呀,你可以算一算嘛。”
张志烽不吭声了,其他人也不吭声。
胡济舒就问:“怎么回事?当初是怎么计划的?”
陈森友说:“大富豪给了阿斩200万,他要结婚,又是买新房又是装修,贪污了几十万。现在我们经费不够了。”
这是绑架郭炳湘前发生的一个插曲。
此时,张志烽正在筹备结婚。我从案卷上看到,张志烽是1997年1月在成都登记结婚的,他的儿子是1997年7月出生的,这样,我们不难看出,张志烽是在妻子已经怀孕的情况下筹备结婚的。因为,当时时间一定很紧,他要买房,装修,都要用钱,而他手边又没有什么积蓄,不结婚妻子的肚子又在一天天大起来,因此,就把张子强给他作案经费贪污了。他原以为张子强给的经费有很多,他贪污的事不会暴露出来,没想到,张子强看不上陈森友在马草垅村买下的房,这样就又要买房,于是他的“贪污事件”就暴露出来了。
陈森友把事抖出来后,张志烽就不说话了。
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军师地位,此时要发挥作用了。他看见事情卡壳了,并且影响了整个作案的准备工作,没有房子没有车,绑架活动就无法进行,大家前期做的工作都要泡汤了,一个个都在眼巴巴地等待着“开张”,成功后每人会有一大笔进账。胡济舒自己也在等待着,可不能因为张志烽的原因而流产。
胡济舒问张志烽:“你能拿出20万吗?”
张志烽一脸苦笑:“我又是结婚,又是生孩子,又要养老婆,我哪还有钱。有钱我也不会挪用埃”胡济舒说:“我从柬埔寨回来也没有带这么多现金埃其他有谁能拿出20万,事成之后再还。”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吭声,其实屋里的人个个都可以拿出20万,大家就是不想拿。
陈森友这话是说给大家听的:“如果没有这20万,车买不成,房子也租不成,这活就没法干了。”
房间里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大家你也不看我我也不看你,都在埋头抽烟。
胡济舒隔着烟雾看着大家,烟雾中个个都是不想出钱的神情,有人还往洗手间跑。胡济舒不由得微微摇摇头。
这时,有人说:“要不,蝠鼠,你找大富豪再要点,反正事成后,他拿大头。”
胡济舒说:“不行,据我所知,他最近手气不好,欠着葡京赌场的不少账呢。”
有人插嘴说;“那也不能为这点钱给憋死啊!”
胡济舒在张子强犯罪集团里有仗义疏财的名声,据说他借给同伙的钱有几百万之多,他从来不催要,所以他张口向别人借,一般大家都会给他面子。而在这伙人当中,胡济舒和甘永强、邓礼显关系最铁,这两个人又是他推荐参加进来的,所以此时胡济舒扭头对甘永强说:“这样吧,老甘,给你香港的阿鸡(邓礼显)打个电话,让他先垫付20万元,直接交给陈森友。这笔钱就算是阿鸡借给我的,事后由我来还。”甘永强点头。胡济舒实际上把绑架活动向实质性的方面推进了一大步。
后来,我从张志烽的审讯笔录上看到,张志烽说,邓礼显也没有出这笔钱,最后还是由张志烽自己东挪西拉地凑上了这笔钱。经过那天东莞华侨宾馆的商议后,绑架活动加快了进程。
最后一次商量绑架郭炳湘是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这一次张子强亲自来了。因为这已经是行动的前夕,张子强要亲历亲为了,这也是他作案的特点,到行动时,他是事必躬亲的。还有一件事也可以看出张子强这个职业罪犯的狡猾和老谋深算。据张志烽交待,张子强在行动前,自己导演了一场绑架自己的行动,其目的是为了防止万一绑架时失手,他可以说是被别人胁迫来绑架的……1997年9月27日,在香港何文田街张子强家门前的一间快餐店里,发生了一桩后来谁也说不清的绑架案。
那天,张子强从自己家中走了出来,带着他那6岁的大儿子一块走进了家门口的这间快餐店。落座后,张子强为儿子要了一点小吃,这时店里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坐在各自的角落里吃东西。张子强让儿子吃,自己却看了一下手表,好像在等人似的。突然,两个蒙面的人,手中拿着枪冲了进来,抓起张子强就往外推,一个蒙面人用枪指着快餐店的人大叫:“都别动,谁动打死谁,我们只要这两个人,跟其他人无关。”说着,还拉了一下枪栓,掉下了两粒子弹。
这班人抓着张子强父子俩推上了门口的一辆轿车,绝尘而去。
整个事件发生得非常快,快餐店里的人面面相觑,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载着张子强父子俩的车开了一会儿,张子强的儿子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靠在张子强的身上。
突然,蒙面人拉下了面具,原来是甘永强和邓礼显,两人笑了。
张子强对脸色发白的儿子说:“别怕,是叔叔和我们开玩笑,今天我带你到深圳去玩。”
当天,据说张子强并不是从深圳罗湖海关进的关,而是偷渡过的关,来到深圳。他安置好儿子后,于1997年9月28日上午,来到胡济舒住的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此时其他参与行动的人员也集中到了这儿。
张子强走进房间给大家布置行动,房间里还有胡济舒、张志烽、薛永森、陈森友、陈树汉、汪凤琪、甘永强等。
有一份香港地图放在房间的地毯上。张子强就站在这份地图旁,对大家说:“我再把大家的分工说一遍,张志烽在新鸿基大厦下负责观察‘肉参’(即人质)的行动,一发现‘肉参’离开新鸿基大厦,立即电话通知我;等到‘肉参’的车从我身边过去,我马上通知老甘(甘永强);老甘的车立即在前面堵桩肉参’的车,我的车在后面打横拦住,把所有过路的车都堵在后面,不让他们进入现常大家要以最快的速度把‘肉参’抓上大哥D的面包车,大哥D(陈树汉)开着那辆面包车立即送到我们事先准备好的房子。整个过程要在10分钟内完成。然后由邓礼显把‘肉参’的车开走,停在海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如果这些都成功了,打电话给我,就说:‘事成了’。然后由我与‘肉参’家谈赎金。明白了吗?”
大家点头。
张子强又说:“行动就定在明天傍晚。从现在开始,大家什么地方也不要去。明天一早,你们各自返回香港,到香港后谁也不准回家,全部集中到铜锣湾怡东大厦,我已经租好了一个单位,大家就在那儿休息,等待命令。”
张子强又说:“我还有一个要求,从现在开始,谁也不准碰女人。”
张子强不但赌性强,而且还特别迷信,相信玄学。作案时常常用赃款赃物祭鬼神。1990年香港启德机场劳力士表被劫案,香港警方在劫匪逃跑的路上找到一些手表。1991启德机场劫款案,警方同样在路上发现一些美金,其实都是张子强的迷信行为。张子强非常迷信,因此,他虽然好色,但是认为干“大事”时不能碰女人,他认为这样犯忌,会触霉头。
这时,有人故意说笑:“老婆也不行吗?”
张子强满面严肃地:“老婆也不行。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在启德机场那档事后来失手吗?就是办事的头天晚上和老婆睡了。”
大家一阵哄笑。
张子强很认真地说:“我说的是实话,碰女人不吉利(突然面露凶光),谁要是弄砸了事,别怪我不给面子。”
有人问:“武器呢?武器在哪儿?”
张子强说:“不用你操心,明天到怡东大厦就发给大家。你们还有问题吗?”
陈树汉说:“有,我有问题。明天行动?我可能不行,我的假证件还没有做好,偷渡又来不及,我恐怕参加不了。”
张子强笑着说:“我知道,大哥D还在被香港警察通缉呢。蝠鼠,你的证件也回不了香港吧?你的任务是就住在香格里拉,一旦行动成功,我在和郭家谈判期间,一切由你指挥。我们都和你联系,我和郭家谈判成功,立即通知你,由你通知陈森友他们放人。(面向大家)没有蝠鼠的通知,你们不能放人。”
大家点头。
1997年9月29日上午,张子强犯罪集团参加绑架郭炳湘的成员,一个个分别走进了香港铜锣湾怡东大厦的一套公寓里。怡东大厦是一幢大约有几十年楼龄的旧公寓楼,这里住的人比较复杂,所以有生人进出也不特别引人注意。
铜锣湾是个人口稠密的地区,张子强选这儿作为匪徒的集中地,也表明了他作为职业罪犯的精明,越是在人口稠密的地区,越是不容易引人注意。因为你如果选一处人迹稀少的地方,这么多作案人员的突然集中,进进出出必然会引人注意。张子强两次实施绑架,都选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作为集中地。
走进张子强租的这套公寓,如果你是个生人,肯定会吓一跳,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两支AK47冲锋枪、一支雷鸣登猎枪和七八支手枪。陈森友又带来了两支手枪。这么多足可以装备一个武装小分队的武器,使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可是,对于这些跟随张子强多年的匪徒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空气中反而弥漫着一种兴奋的气氛,因为他们此刻所想的是,绑架富翁表明着巨额的不义之财就要落入口袋了。大家在房间里或坐或躺说着笑话,等待着行动的开始。有人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就提议打牌。于是拿出两副牌,吆三喝四地打起来。
这时,胡文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有人拿胡文开玩笑:“胡文,来得这么晚,又没有精神,是不是和老婆亲热起晚了?”
胡文一脸的怒气:“他妈的,还亲热?我恨不得杀了她!”
原来,胡文由于长年不呆在家里,他老婆红杏出墙和别人好上了。这事让胡文知道了,他担心自己不一定能打得过人家,于是,就带了一把假枪,登门把奸夫吓唬了一下。结果,那人反而以非法持枪要挟人把胡文告上了法庭,法庭给胡文发来了传票。胡文正在等待着开庭。
张子强犯罪集团显然是属于黑社会的,但张子强犯罪集团同香港黑社会组织又有所不同。香港黑社会组织有着严格的帮规,每一个入会者都要“拜堂会”,履行严格的入会手续。一旦你加入了黑社会组织你基本上就没有了个人的自由;但你若有了麻烦,你所加入的黑社会组织也会帮助你维护你。
张子强犯罪集团与香港黑社会组织有两个不同,一是,香港黑社会组织基本上都是严密的组织,平时组织成员经常集中在一起,所以黑社会组织总是一帮一帮的。而张子强犯罪集团是松散性的,平时并不在一起集中,一旦准备作案了才集中。另外,张子强犯罪集团里的成员,从张子强到胡济舒、张志烽都不崇尚暴力,因此,成员内部遇上了其他麻烦事,他们也不会像其他黑社会组织那样一伙一伙地去参与斗殴。至于张子强为什么不崇尚暴力,与他小时候最早跟着混世界的黑社会一个小头头的死有关,因为张子强亲眼看见他的死,受到很大的刺激,所以他后来不崇尚暴力。张子强后来被捕后,曾和他的律师讲过这一点。我将在后来张子强与叶继欢犯罪集团合作时,再详细分析这一点,因为,叶继欢犯罪集团是一个暴力犯罪集团,叶继欢本人崇尚暴力,他平时也把自己的成员集中在一起吃住,到处买枪买刀。他的集团成员就有几宗人命案。
由于张子强犯罪集团的这个特点,所以胡文的事张子强根本不过问,集团成员也不会过问,不但不过问,还拿胡文的事说笑。
有人打断开玩笑人的话:“胡文的老婆红杏出墙,胡文反而吃官司。”
胡文生气地说:“他妈的,没老婆不行,有老婆也烦。”
有人接话:“有钱就行,黄脸婆放在香港,再包一个二奶,又年轻又漂亮。”
另一人接话:“你以为你能包住她?你一离开,她就红杏出墙了。胡文,我不是说你噢。”
胡文说:“像阿斩那样就好,找一个年轻的,还生了一个儿子。所以,蝠鼠问我干不干,我想都没想,干,有了钱什么都好办。”
有人说:“来来,打牌打牌,不讲这些不吉利的话。咦,别出‘老千’(赌博中的作假)噢。”
大家边说着笑话,边在等待着张子强的命令。
1997年9月29日下午,在香港新鸿基大厦前,张志烽监视着大厦出口。他不停地看表,此时已经是下午5点 30分,还没有见到郭炳湘的影子。
这时,张子强并没有到香港铜锣湾怡东大厦的那个单位里,张子强在另一处地方,指挥着全局。
这时,怡东大厦单位里的电话骤然响起来,陈森友拿起电话。陈森友:“喂,大富豪,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行动。”陈森友放下电话对大家说:“大富豪来电话,让我们准备好。”
匪徒们立即行动起来,纷纷拿上武器,装进两个旅行包,然后分别下楼。
大厦门口停了一辆白色“TOYOTA”旧面包车。陈森友上车发动,其他人分别上车,车子立即开出,车牌号是GZ3612。
在香港新鸿基大厦前张志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新鸿基大厦的出口,他又看看手表,时间是6点40分。他精神紧张起来,因为这是郭炳湘平时下班回家的时候,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那辆他所熟悉的浅蓝色的宝马车已经开出了大厦。
张志烽立即拿起手机,对着手提电话说:“老板收工了。”
张志烽打完电话就离开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郭炳湘的车出了新鸿基大厦后,朝海滩道方向开去,此时马路上车流很长,香港是一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又是靠在海岸线边建的城市,海岸线一般多山,城市会显得更拥挤。所以,香港恐怕是全世界车流最长的城市,但是香港的城市交通管制也是最好的。虽然车多,但交通秩序井然,车流较为缓慢,但较少塞车。郭炳湘的车,顺着车流慢慢地朝前开着。
这时,天还没有黑,在海滩道的一个拐弯处,停着一辆车牌号为HG7396的小车,车上坐着张子强。
这是海滩道的一个拐弯处,交通标志表明这是一个单行道,窄窄的道路只容得下一辆车行驶。张子强的车停在弯道的这一边,他从电话里听到张志烽的报告后,立即用对讲机通知了前面的人:“老板已经收工了,车子一经过,我立即通知,你们就行动。记住,浅蓝色的宝马。”
这时,郭炳湘那辆浅蓝色的宝马车已经经过香港仔隧道,开上了浅水湾道,仍然是郭自己开车,没有带司机,车上只是他一个人。
在海滩道弯道旁停车的张子强已经发动了汽车,此刻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汽车的手刹,聚精会神地注意着自己车的倒视镜,随时准备开动汽车。很快看见郭的车快速经过他的车边,朝前开去。
张子强立即拿起对讲机:“车已过了。”说完,松开手刹,脚踩油门,把车子打横放在马路中间,立即把整个马路都堵住了,然后下车把引擎盖打开,假装车子出了故障,在修车。
海滩道弯道的另一头停着已经开车等在这儿的甘永强,他手拿对讲机,对讲机里传来张子强的声音后,甘永强立即将没有熄火的轿车(车牌号FK9630),也打横堵在马路中间。
只一会儿功夫,郭炳湘的车就从弯道的桥下钻过来,他看见前面有一辆车停在马路中间,立即刹车。
这时,也停在一边的陈森友那辆白色“TOYOTA”面包车(车牌号GZ3612)已经跟了上来,紧紧地顶在郭的宝马车后面,使他动弹不得。
郭炳湘见前面的车子不动,就按了几下喇叭。突然他从车子的倒视镜中,看见后面的车子里跳出来好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每人手上都拿着长短武器,把宝马车团团围住了。
郭本能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没等郭缓过劲来,绑匪们已经把他从车上拖下来,几个人架着他强力塞进了后面的面包车,立即有人将他绑上,并用胶带纸封上了嘴。同时陈森友在倒车,然后从郭的车旁挤过,绝尘而去。
绑架行动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陈森友将郭炳湘拉走以后,邓礼显从甘永强的车上下来,上了郭的宝马车,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里,宝马车的发动机还开着,邓礼显轻轻一踩油门,发动机轻声地哼起来,邓礼显不禁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好车。”
此时,前面的甘永强已经将自己的车开走,给邓礼显让开道。
邓礼显开着宝马车绕过甘永强的车,将车开到事前看好的离现场50米的一个海滩停车场放好,自己就离去了。郭炳湘坐的那辆豪华型宝马车就静静地停在那儿,谁也不会注意到主人已经离去,可车钥匙仍然挂在车上。
在香港浅水湾道上,陈森友一边开车,一边用对讲机通知张子强:“成功了,成功了!”
此刻,张子强仍然在香港海滩道弯道旁,他的那辆横在马路中间的车子,车的引擎盖仍然打开着,张子强用自己的车把后来经过海滩道的车都拦下了。当假装修车的张子强听到对讲机里传来陈森友“成功了”的声音时,马上把自己车的引擎盖盖上,装成车子修好了,还跟停在后面的车子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钻进车里发动汽车,也绝尘而去。
由于行动迅速,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道路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谁也没想到香港的亿万富翁郭炳湘刚刚在这里被人绑架了。这是一桩惊天绑架案。
马路上,张子强边开车边用电话通知陈森友:“让‘肉参’(即人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就说自己被绑架了,叫家里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陈森友接到张子强的电话,立即对自己的同伙说:“叫他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车上的同伙立即把压在身下的郭炳湘抬起来,撕开贴在他嘴上的胶带纸,又从郭的包里掏出他的手提电话,说:“快,快给你家打一个电话,叫你家里准备赎金。不准报警。”
可是没想到,郭炳湘非常强硬,拒不和绑匪合作,坚决不打这个电话。匪徒们将他按下抬起好几次,他就是不打,并且你只要撕下他嘴上的胶带纸,他就教训这帮匪徒。
陈森友无奈,只好又给张子强打电话说:“‘肉参’不愿打电话。”
张子强得知郭炳湘不配合时,知道事情不会像预先计划的那么顺利了,他气得骂了一句,就把车开到一个僻静处,用路边的一个公用电话,给郭家打电话。
在郭家,郭妻正在纳闷,平时丈夫下班回家都很准时,如果有事一定会事先打电话回来,可是今天这么晚了,也没有电话来。正在这时,豪华的客厅里,电话响起来了。郭妻走到电话机旁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张子强的声音:“你家先生还没有回家吧?”
郭妻下意识地看看客厅里的挂钟,挂钟指向7时35分。郭妻脸色骤变,忙问:“你是谁?”
张子强:“我是谁不要紧,我只是告诉你,你的先生在我手里,要想平安,花钱消灾吧。”
郭妻显得六神无主,拿电话的手在发抖,她很快镇静下来说:“没有接到我家先生亲自打来的电话,我无法肯定你所讲的是不是事实。”
郭妻的话让张子强噎住了,他气急败坏地说:“那么好,你等着吧!”
接着,他又给陈森友打电话。
这时,陈森友已经将郭炳湘拉到事先租来准备关人质的香港新界马鞍岗 200号。这是一幢靠山边的二层砖房,有院子,有围墙,周围有很多树木。车可以直接开进院子,院子离公路约有一公里。
到了马鞍岗200号后,匪徒们立即按事前的分工,将郭关在一个房间里,用一条铁链锁上郭的脚,仍然用胶布贴着郭的眼睛。
在另一间屋里,陈森友接完张子强的电话后,走进关押郭炳湘的房间,对他说:“你还是给家里打一个电话吧,否则,你老婆会认为你不安全。”
没想到郭一点也不怕,他拒绝配合,对绑匪们说:“你们赶快放了我,否则你们要为今天的事后悔的。”
几个匪徒气得大骂,上前对郭拳打脚踢。郭仍不就范。陈森友只好又给张子强打电话。张子强在电话里听到打人的声音,马上制止:“别动粗,我再想想办法。”
张子强为防止被人电话跟踪。又换了一个街边公用电话亭给郭家打电话。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此刻,郭家客厅里已经坐了很多人,可以看出一家人都在,大家都在关注着电话。郭家那种富裕祥和的生活,被绑匪们完全打乱了。
这时,客厅里电话铃响。焦急的郭妻立即拿起电话。
是张子强的声音。在夜色的掩护下,张子强站在街边那个公用电话亭里,拿着电话,轻声说:“现在几点了?”
郭妻已经听出了是刚才打电话来的那个绑匪,她不由自主地看看家中的钟:“12点10分。”
张子强说:“你家先生还没有回家吧。今夜肯定是回不了家了。还回不回得了家,什么时候回家,要看你的表现了。”
此时的郭妻,显然是家里已经事先商量过了,所以显得比前一次镇静一些。
郭妻说:“一切都必须听到我先生亲自打来的电话才能谈。否则,我们无法确定他是否安全。”
张子强阴沉沉地说:“那好,你就耐心地等吧,我想王德辉事件你不会忘记吧?”说完挂了电话。
在郭家客厅里,郭妻对着电话:“喂喂,喂喂!”一家人都焦心地围了上来,电话耳机里传来忙音:嘟—嘟—嘟—有一个叫何志昌的香港小老板,他并不是张子强犯罪集团的成员,却被一个团伙拖了进去。
他虽分得了1500万港币的账款,但钱还没有焐热,“千万富翁”就要付出10年牢狱之苦;由于人质不肯屈服,绑匪残酷地对他进行身心摧残;张子强独得赎金3个亿,转眼一夜输掉几千万……张子强与郭家的谈判并没有预想的那样顺利,这让张子强感到很头痛,绑匪们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绑架的目的是为了勒索钱,时间拖得越长对绑匪就越不利。可现在郭家坚持不接到郭炳湘本人的电话,以确定他是否安全,就不和张子强谈判赎金。而郭炳湘本人就是不和绑匪配合打这个电话。事情僵持了,张子强也急得一下没招了,就拿出曾经在香港社会引起过轰动的富商王德辉被绑架的案件来威胁郭家。
说起王德辉,内地人也许不一定知道,但说香港华懋集团现在的主席、那个总扎着一对小辫子,像一个陕北扭秧歌的姑娘,人称“小甜甜”的龚如心也许大家就不陌生了。据《福布斯》杂志 2001年的统计,龚如心以30亿美元的身价排名世界富翁第109位,成为亚洲的第一富婆。龚如心就是王德辉的妻子,她是在王德辉出事以后,肩负起华懋集团的决策重任,拓展华懋集团业务的。
王德辉在香港经过多年的奋斗,建立起了华懋集团,他的事业在香港蒸蒸日上。就在这个时候,由香港退职警官钟惟政和台湾人陈麟之主谋策划,企图绑架王德辉。陈麟之和钟惟政经过长时间的准备,投入了20多万港币的经费,用于作案前的侦察,摸清王德辉的生活起居习惯,购买了作案时用的车、船、武器和手提电话。
1990年的4月10日,陈麟之和钟惟政纠集了10多名犯罪分子,在王德辉下班必经一条街道上,拦截了王德辉的汽车将其绑架,绑匪们抓住王德辉后,马上换乘一辆事先准备好的汽车逃离现场,驶往香港的一处海边,然后把王德辉塞上一艘已经事先买好停放在这儿的木船上,驶往海上。
然后,绑匪才给龚如心打电话,勒索 6000万美金,此案一时成为香港爆炸性的新闻。
后来此案告破,香港警方曾经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请求广东省公安厅予以支持。省公安厅积极配合,很快在内地抓获了多名涉嫌此案的劫匪,并及时移交给香港警方。
但是,人质王德辉却最终不见踪影,社会上一时传言纷起,新闻传媒也热闹了起来。有人说王德辉被绑匪扔到海里淹死了;有人说王德辉仍然活着,改名换姓藏匿起来了。但是,王德辉终究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宗绑架案最终成了一桩悬案。而且多年来,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久谈不衰的话题。有人还将它拍成电影电视,设计了多种结局。
王德辉的夫人龚如心在危难中挑起了华懋集团的重担,掌管了“华懋”的大印,并且迅速发展了“华懋”的事业,这成了另一段佳话。
王德辉案件,虽然在香港众多的刑事案件中,并不一定是块“头牌”,但王德辉案件在香港社会的影响是深远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富人们说起此案仍然有点谈虎色变。王德辉案件也被一些罪犯利用作为敲诈富人们的一个武器。张子强就在两宗绑架案中利用王德辉案件威胁事主。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威胁是有效果的。我后来分析,富商们遇上亡命之徒的敲诈,宁可花钱消灾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钱,他们可以再去赚,但人命是不可复生的。张子强就是揣透了富人们这种心理,才一次一次地策划绑架。而且一改所有绑匪都不敢暴露自己身份的惯例,敢于亲自到事主家里谈判,索取赎金。这种无奈地屈从绑匪的后果,就让罪犯们有恃无恐了。此类的案件,就不时被亡命之徒复制,社会就不安宁了。
香港是个繁华大都市,但新界却相对比较宁静。马鞍岗200号是个乡间二层小楼,此时,在阳光下显得很平常,也很安静。小楼外面有一个院子,院子的铁门紧紧地锁着,外面的人看不见院子里的动静。附近的居民都住得很分散,有人偶尔从这儿经过,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关着香港的地产大王。
绑架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中午,一个50多岁的中年男人远远地走来,他走到关押人质的院子前停住,然后回头看看,又非常警惕地绕着院子兜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时才悄悄地走上前敲门。这个中年男人叫何志昌,是陈森友的朋友,今年53岁,在附近开了一间小饮食店。
何志昌敲了几下,有人开门,露出了一张脸,正是陈森友。
何志昌说:“阿牛,打电话叫我来干什么?还叫我注意周围有没有生人?我走了一圈,没有看见有生人。干什么这么神秘?”
陈森友拉何志昌进屋子:“进来再说。”
何志昌进屋,陈森友关上门:“我带你看一个人。”说着,就领何志昌进到里屋。
何志昌看见房间里地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吓了一跳,说:“阿牛,你不是租这间房子赌‘外围马’吗?怎么锁着一个人?”
在香港赌马是合法的,但赌马必须按香港政府的规定在指定的地点投注或者电话注赌,“外围马”是有人私自开局赌,这在香港是违法的。
陈森友说:“你看这人是谁?”
何志昌又看了一眼,因郭炳湘被蒙着眼睛,他看不出是谁,就问:“是谁?”
“这就是香港地产大王郭炳湘。”
在香港没有人不知道郭炳湘,何志昌听后吓了一跳,第一个反应就是转身想走,边走边说:“是郭老板?喂喂喂,这跟我无关。”
陈森友拉住他:“怕什么,这是个财神爷。你知道他身价多少吗?香港十大富豪之一!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何志昌听到“好处”,不由得又伸头看了看里屋的郭炳湘,再看看陈森友,缩回头,不再说话了。
陈森友对何志昌说:“‘肉参’关在这儿,还有这么多弟兄们,每天要吃要喝。我们不是附近的居民,进进出出怕引人注意。你开着排档,就请你每天管我们的一日三餐吧。”
何志昌说:“这个没问题,在我的店里做就行了。”
陈森友从包里拿出一沓钱交给何志昌:“不会让你吃亏,进出就用那辆面包车。饭用盒装好,放在车 上运来,注意,千万不要引人注意。”
何志昌后来成了这宗绑架案中的一个同案犯,他本来不是张子强的犯罪集团的成员,只是陈森友的一个朋友。一开始陈森友也没有把绑架的事告诉他,他也没有直接参与作案,当他第一次看到“人质”时还吓了一跳,但是他为了贪图那些“好处”,就成了一个同案犯,而且间接地参与了绑架的许多环节,例如租房、买车, 以及后来为绑匪提供饮食,帮助看押“人质”等,也分得了利益。后来,他也落网了,当然要承担法律上的责任,付出惨痛的代价。
何志昌的饮食店并不太大,但也干干净净。当天晚上时间已经很晚了,饮食店里已经没有了客人,几位伙计正在打扫店铺,准备收档关门。
这时,一位40岁左右的女人来了,问伙计:“老板呢?”
这是何志昌刚找的一个女人,他50多岁了还是光棍 一个,没有成家。
女人虽然没有正式和何志昌结婚,但感觉上已经要当何志昌的半个家了,她说:“你们怎么不去?让老板亲自送。”
伙计说:“老板不让,非要自己送,都送了一天了。”
这时,外面汽车声响,那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了饮食店门口,何志昌从车上下来。
女人问:“去哪儿了?”
何志昌说:“送外卖。”
女人问:“什么人要你亲自去送外卖?”
何志昌笑笑:“朋友。”
女人还想刨根问底,何志昌打断她的话:“别问了,晚上告诉你。”女人就不说话了,帮何志昌收拾店子,关上门。
何志昌对女人说:“今晚咱们不去 200号住了。”
女人问:“为什么?”
何志昌说:“那里已经有人了。”
张志烽叫陈森友去租房,陈森友就让何志昌帮忙。马鞍岗200号就是何志昌帮助陈森友租的。租下房子后,很长时间陈森友并没有来住,本来他租房是为了关人质用的,绑架行动没有实施前,房子当然就是空的。于是,何志昌就带着自己的女人在马鞍岗200号住了一段时间。
女人问:“你刚才就是给他们送宵夜?”
何志昌说:“对。”
女人问:“他们是赌‘外围马’的吗?”
何志昌边脱衣服边往二楼走,女人也跟他上了二楼。何志昌走到一间冲凉房,边冲凉,边有点得意地说:“比赌‘外围马’来钱多了。”
女人站在冲凉房门口问:“什么事,比赌‘外围马’来钱?”
何志昌说:“你就别问了。”
女人说:“再来钱也是别人的,你高兴什么?”
何志昌冲完凉出来,对女人说:“你也冲冲,咱们今晚要睡在店里了。”
女人有点不高兴地说:“跟着你,什么时候才能有套房?”
何志昌伸手搂过女人:“快了快了。”
女人推开何志昌的手,走进冲凉房,然后从里面伸出头来说:“就凭你这个小店,什么时候才能赚足买一套房的钱?”
何志昌已经上床,舒舒服服躺下,然后说:“现在真的快了。”
说完,何志昌眯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被锁在铁链上的郭炳湘的影子,接着,他想到的是郭家送来一扎扎的赎金。
女人冲完凉后躺在何志昌的身边,推推半眯着眼睛的何志昌,说:“志昌,说实在的,我想嫁给你,就图有套房,没房就不会嫁给你。”
何志昌睁开眼,望着天花板:“香港这地方挣一辈子,也买不起一套房。很多人买房靠银行贷款,然后就一辈子为还银行的钱打工。看来,要想发财不搞偏门不行啊!”
女人问:“什么偏门?赌‘外围马’?让警察抓了,不罚个精光?”
何志昌说:“赌‘外围马’算什么偏门,那还不是赌吗,是赌就会输。我说的是偏门,只赢不输,只要有胆子。”
女人看着又眯上眼睛的何志昌,感到有点不对:“志昌,偏门都有风险的,我们还是过平安的日子吧。”
何志昌已经快睡着了,自言自语地说:“没有风险哪能发财。”
女人抬头望着何志昌,何志昌自我陶醉地睡着了。
我从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1998)粤高法刑终字第1139号《刑事判决书》上看到,何志昌,1944年6月29日出生,汉族,初中文化,广东东莞人,和胡济舒是老乡,但两人好像并不熟悉,何志昌参与绑架郭炳湘是因为与陈森友是好朋友,由陈森友拉进来的。判决书说,何志昌租赁了关押人质的场所,张子强等人将郭炳湘绑架至香港马鞍岗200号后,由何志昌等人看押。作案后,何志昌分得赃款1500万元,因此,何志昌犯绑架案,判处有期徒刑10年。
何志昌,在参与绑架郭炳湘之前,是香港千千万万个排档小食店中的一个小老板,为了奔小康生活,为了能有一套房,用了差不多半生的时间在奔波着。可是,当他从第一次看到被绑的郭炳湘吓了一跳、到后来一直参与看押人质,这中间是什么因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呢?”
后来我与香港记者胡德立探讨了这个问题。胡先生与何志昌差不多是同龄人,又共同生活在香港这个环境中,他的看法也许更有代表性。
我和胡德立先生再次见面是在广州的一间咖啡厅里,那次我正在省公安厅采访,接到胡德立的电话,就和他相约见面。
我对胡德立的敬业精神很敬佩。
我说:“胡先生,这次我约你来,主要是有些事想请教你。”
胡德立打断我的话:“哎,不敢当,不敢当。说实话,你看我最近老说‘说实话’,给人感觉好像大家都不说实话似的。你们大陆记者和香港记者比,使命感强,责任心也强,你们充满着朝气。香港记者片面追求社会轰动性多,说实话,有些社会轰动性是传媒造出来的,并不是所有的轰动性对社会都有益。香港记者不一定有那种使命感和责任心。”
我说:“我正在采写张子强案件,自然关心滋生张子强犯罪团伙的土壤,因为任何一个事物,都会产生在特定的土壤里。对于像张子强、胡济舒、张志烽这些有着多年犯罪历史的惯犯参与绑架,我能理解,但对有些案犯,比如像何志昌这样的人,既不是张子强的犯罪集团成员,又没有犯罪前科,为什么就那么容易卷入了绑架案?您生活在香港,又是一个老记者,我很想听听您的看法。”
胡德立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表明他是很认真地来回答这个问题的:“您提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了一定的问题。即,一般的香港人平时很少想您所提出的这个问题。香港是一个重现实,而不重传统的地方,急功近利,也就是想尽快发财是大多数香港人的一个特点。近几十年来,由于香港经济的飞速发展,造就了一批超级富豪,像李嘉诚、曾宪梓这些靠自己的勤奋闻和机遇,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成了世界级的富豪。一边是他们的创造和发财神话,一边又是由于寸土寸金普通人挣一辈子钱也买不起一套房。像我直到今天也还没有还清银行的住房新贷款。很多香港人都在想着发财,而很多的人却是发不了财的。在发不了财的人当中,会有像张子强这样的人,为了发财而不惜铤而走险。”
我说:“我最近看到一些资料,其中一项调查说,香港是亚洲地区富人南最多的地方,超过新加坡和台湾。同时据香港政府统计署统计,1999年香港的贫富差距已经达到23倍,名列世界前十位。”
胡德立说:“这种现实有时就会把像何志昌这样的人拖下水。你看何志昌,50多岁了,只开了一个小饮食店,连一套住房都没有。虽然他一看到绑架也会害怕,但见到有意外之财,他会不要?”
我说:“但是他付出的代价,使他这辈子都无法挽回了。陈森友把他拉进了这次绑架犯罪活动,事后虽然分给了他1500万,可何志昌还没有把这些钱焐热,就要为此付出10年的光阴。等他服完10年徒刑出狱的时候,他已经60多岁了。钱对他又有什么用?”
和胡德立分手后,我又回到省公安厅大厦,应约继续采访林林。仍然在那间1007号办公室里。
林林刚刚从下面办案回来,边工作边和我交谈。林林问:“上次我们说到哪儿?”
我翻开采访本,回答说:“说到胡济舒开始交待。”
林林说:“哦,对。据胡济舒交待,张子强他们绑架了人质以后,他的任南务是在深圳的香格里拉大酒店等候消息,然后把消息转给陈森友,可是绑架后由于人质就是不配合绑匪,他在深圳美的香格里拉一连 多日没有接到张子强的消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采访林林时,林林一再强调由于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的记忆不一定十分准确,特别是具体的时间地点,让我一定要查有关文字材料,进行核实。那天听完林林的介绍后,我又查看了胡济 舒的案卷,仔细看了他的交待。
1997年10月2日,在深圳香格里拉大酒店,住在这儿的胡济舒一直在等待张子强的电话。绑架郭炳湘已经是第4天了,但胡济舒一直没有接到张子强的电话,也得不到香港方面的消息。在深圳能够收到香港的电视,这几天,胡济舒特别关注香港电视新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但是香港仿佛很平静,没有半点关于郭炳湘被绑架的报道。这几天是“十一”国庆节,内地有很多群众趁节日到香港和东南亚旅行,香格里拉大酒店门前就是罗湖口岸,一拨又一拨的旅行团正在通过罗湖海关出境。胡济舒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时下意识地走到窗前,顺着罗湖桥方向往香港方向眺望。
此时,张子强却坐在香港的一间咖啡厅一个僻静的角落,正在和陈森友通电话。
陈森友对张子强说:“‘肉参’就是不肯给家里打电话,还骂骂咧咧。我们已经教训他好几次了”。张子强说:“阿牛,吓唬吓唬可以,手脚别太重,打坏了就麻烦了。我们要钱不要命的哟。想个办法,让他吃一些苦头,但别伤他的皮肉。他是公子哥儿出身,相信他吃不了几天苦。”
透过玻璃窗,张子强坐的咖啡厅对面楼 就是香港警察总部办公楼,有很多警察从那个大门里进进出出。
在香港马鞍岗200号,陈森友正在一间房里跟张子强通电话,这时已经快到中午,何志昌进来送饭了。何志昌先将一盒饭放在陈森友的房里。然后又到外屋一个个给那些参加绑架的匪徒送饭。
放下给大家的盒饭后,何志昌又拿出一个小包走到里间,里间郭炳湘仍然被蒙着眼睛,锁在那根铁链上。
何志昌走到郭的跟前,撕掉贴在郭嘴上的胶布,用一种近似讨好的口吻说:“来,吃饭。”说着递上一盒饭,放在郭的手上,又递上一罐饮料放在郭的另一只手上。
郭不想吃,将 饭放在地上。
外间的陈森友还在和张子强通电话。这时,他放下电话回头看看里间坐在地上的郭炳湘,眼露凶光。他看见房里有一只木箱,就对正在吃饭的几个匪徒使了一个眼色。
陈森友走进里屋,一脚把地上的饭盒踢开,对郭说:“我再问一遍,你打不打这个电话?”
郭仍然很坚决:“我劝你别费心了,现在送我回去还来得及,否则你们后悔的日子在后面。”
陈森友说:“那好,我先让你后悔。(对众匪徒说)来,把他衣服脱了,塞进这个箱子里。”
几个匪徒凶神一样冲上来,七手八脚脱下郭的衣 服,硬将郭塞进了那只木箱。郭在里面不停地踢木箱,匪徒们就坐在“咚咚”作响的木箱上吃饭。
渐渐地,木箱里没有声音了。
这伙匪徒就是这样残忍地折磨着人质,而且一连折磨了4天,郭炳湘在木箱里忍受着非人的生活,还不给水喝。
香港的9、10月是一年中最为燥热的日子。马鞍岗村由于地处香港的远郊,相对比较宁静,中午火辣的太阳晒得门前的马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太阳把路边的香蕉树宽大的叶子都晒得卷了边。远处的山峦在烈日下,蒸腾着一股白蒙蒙的烟气。
下午,何志昌又送饭来了。他轻按几声喇叭,一会儿有人伸头,见是何志昌,就打开了铁门。
绑匪们见送饭来,纷纷围了上来。由于天气太热,一个个都赤裸上身。
一绑匪问:“老何,今天吃什么?别又是叉烧饭,吃得我们屎都拉不出来了。”
另一绑匪:“老何,加点青菜,煲点汤,天天盒饭,弟兄们一个个都上火了。”
何志昌一脸的好脾气:“有有,有有,弟兄们将就点,等事完了,上我店里去吃。送盒饭怎么都不方便。”
一绑匪:“事完了还去你那小店吃?弟兄们要上大酒楼吃鱼翅鲍鱼了。”
何志昌还是一脸的好脾气:“好好,好好。”他拎下了一盒盒饭和一个装着冰冻饮料的塑料箱,给每一个人送饮料。最后他拿起一盒饭送到里屋。里屋,陈森友坐在那个关有人质的木箱上发愣。
何志昌对陈森友说:“阿牛,都4天了,(指着那个木箱)还不肯?”
陈森友说:“还不肯。我看他还坚持得了几天?”
何志昌伸头望望屋里的木箱:“天这么热,别把他捂死了。”
陈森友说:“不会,我过一会儿就给他通通气。”
陈森友走到里间,示意几个匪徒把木箱打开,把人 质抬出来。郭已经瘦了一圈,浑身上下水淋淋的都是汗,已经没有气力说话了。
陈森友问:“怎么样,打不打电话?”
人质给家人打电话了
郭炳湘叫道:“水,给我一口水。”
何志昌马上拿来一瓶矿泉水,正要给郭喝,让陈森友拿开了。
陈森友说:“什么时候打电话,什么时候给水喝。”
郭炳湘实在受不了了。
陈森友又问:“打不打电话?”
何志昌在一旁劝道:“还是打吧,硬不过去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嘛!”说着,他从陈森友的手里拿过矿泉水递给人质。
郭炳湘喝了一大口水,万般无奈地点点头。
陈森友立即拿出郭炳湘的手机,按了一个重复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的键,通了,里面还是郭妻的声音:“喂喂———”陈森友把电话拿到郭的嘴边:“说。”
郭有气无力地开了口:“是我,我实在受不了了……”陈森友马上把电话关了。
陈森友走出关押郭炳湘的房间,立即拨张子强的电话,兴奋地对张子强说:“‘肉参’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
张子强高兴地说:“好,知道了。”
放下电话张子强立即给郭家打电话。
张子强在电话里仍然是那样不阴不阳地说:“怎么样?接到你们家先生的电话了吗?”
郭家因为已经好几天都没有郭炳湘的消息了,正在心急如焚的时候,听到了郭炳湘的声音,证实郭仍然活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郭炳湘在电话里所说的话以及他的语气,让郭家更担心,所以他们就说:“一切都好商量,请务必不要难为我们家先生。”
张子强说:“只要你们合作,我保证他的安全。报警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此刻,如何救郭炳湘出来是郭家的当务之急。但是,郭家能在香港这个激烈竞争的社会中,打出一片天地来,当然非一日之功。商场上,除了商业的竞争,恐怕也很难完全避免像张子强这样的黑社会分子的敲诈,面对郭家三兄弟的老大突然被绑架,郭家当然不会处在完全束手无策之中。他们经过了多次的紧急磋商,咨询过专业人士的意见,为了防止绑匪“撕票”,虽然没有报警,但研究了具体的对策。面对在暗中的绑匪,郭家当然不会轻信张子强的话。
张子强作为一个职业罪犯,当然在电
话中听出了郭家的顾虑,他没等郭家再开口,就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谈判的时候,你们可以派人把我绑上,我上你们家来,我们当面谈。”
这是张子强的一个策略,一般绑匪都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敢。并且为了表现出他的无所畏惧,他敢只身进入“肉参”的家中。他认为,你离“肉参”的家越近,你就越安全。但郭家没有同意这个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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