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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秘传

_4 宋平(现代)
  张作相在旁说了一句:“作霖大哥看事错不了。不收咱们的枪,他知府大人也不放心,这事整地麻秆打狼两头怕了。”张作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张作相这小子,这小子话不多,但,每一次总能说到点子上。
  四人大笑起来,当下走到门前,各自将枪交哨官,由哨官带他们走进府衙大堂。
  四人一齐向坐在大堂上的新民府知府增韫请安。增韫是个四五十岁上下的人,一脸富态相,手中滚着一对如意球。
  增韫眼光在他们身上一个个慢慢地掠过,傲慢地问:“你们那个是张作霖哪?”
  张作霖忙单腿跪地,答道:“小人是张作霖。”
  增韫突然一声大喝:“张作霖!你投诚受抚,目的是想干什么?”
  张作霖一怔,马上高声喊道:“升官发财!”
  在场的所有的人都一发愣。
  殊不知增韫顿时哈哈大笑,道:“好,爽快!想升官发财的人才能为朝廷效命,想升官发财的人才不会背叛朝廷。”
  当下,增韫放下如意球,站了起来,打开案上的公文念——
  兹据新民府呈,乡团张作霖等头目,殷切悔罪归诚,应视出于至诚,未便阻其自新。饬即认真查点,择其精壮者准留二百五十名,按名点验,编成队伍,归新民府节制。任命张作霖为新民府巡防营管带,任命张景惠为帮带,汤玉麟、张作相为哨长……
  跪在地上低头听宣的四个人,都绽开了笑脸。
  张作霖的巡防营列队行进在新民府的大街上,他手下的保险队全换上了清朝官兵的军服。张作霖、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骑马走在队伍前,在马队的后面,步兵的前面,还配有两面铜鼓、四把铜号在吹打着。
  当张作霖的队伍经过挂有“新民府商会”牌子的宅院时。商会会长姜雨田冲出大门,挡住张作霖的马头,一把抓住缰绳,不让张作霖走。
  张作霖“唉呀”一声,滚鞍落马,客套两句:“这不是姜会长吗,挺好呗?”
  姜雨田苦笑道:“好啥呀——我愁得都快要上吊啦!”
  张作霖作难道:“这嗑可咋唠的,有话咱改日再唠。你老快撒手,我这正巡逻哪。”
  姜雨田却不放手,只说:“你就是寻骡子寻马,今天也得把借商会的银子还喽!”
  张作霖低声道:“姜会长,你老别在大街整这事啊!这不是寒碜我吗?有事到我营房说去。”
  姜雨田道:“我去营房找你八百遍了,你总躲着我,今天非整利索了不可!”
  汤玉麟用马鞭指着姜雨田,喝道:“你撒手!撒手!不撒手我抽死你!”
  张作霖喝住汤玉麟,吼道:“你干啥?你是官兵了,知道不?大街上打商会会长?一边拉去!”张作霖说到此处,又转过头,诚恳对姜雨田说:“姜会长,你老是知道的,我这军需实在不够……”
  姜雨田发急了:“你没办法够。巡防营定员二百五。你编了四百多人,你老是借钱关饷。啥时候是个头哇!我这商会也得叫你挤兑黄了!”
  张作霖摊开手,道:“你老说的对,不想招儿真是不行啦。姜会长,等我巡逻完了,下半晌你老到我营房……我不躲了,我等着你老……这么的,你老不放心,我这马就押在你老手里,见不着我不给我马,我这马你老可得看好了!这可是匹宝马!” 第七章 左右逢源(2)   张作霖丢了马,迈步往前走去。好几个人下马,要把马让给张作霖骑。张作霖喝道:“都上马!队伍要整齐,齐步走,鼓号吹打起来!”张作霖挎着腰刀徒步走在巡逻队最前面,显得有些不协调。这时倒有些人围观了。
  商会里出来一个人问姜雨田:“会长,张作霖的欠款要来啦?”   姜雨田重重跺了跺脚,愁眉苦脸道:“欠款没要来,还得给他伺候马——这整的叫啥事?”
  新民府巡防营营房。圆木围成的操场有东西两个辕门。姜雨田牵着张作霖的马从东辕门进营房,迎面碰上汤玉麟。汤玉麟抬高了嗓门叫:“姜雨田,你行啊!你敢在大街上截管带大人的马逼债,你又堵在我们兵营的大门要债,我看你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姜雨田硬声硬气地回话:“你就是在这把我大卸八块了,这钱我也得要。因为这钱是商会的,身为会长,我得尽职尽责。”
  汤玉麟“啊哈”一声讥笑道:“行,你尽责,我看你能神气几天?”
  这时候,张作霖在里屋听见看见姜雨田的嗓门了,笑道:“汤大人,还不快请姜会长进屋?”
  姜雨田由张作霖请进议事厅落座。张作霖一迭声喝令护兵“快上茶”。
  姜雨田道:“不必了,张大人军务繁忙,不多打扰了,尽快结清欠银我就走。”
  张作霖却按住姜雨田的手,道:“不忙,不忙。我请你老来,是有要事相商,请姜会长鼎力相助!”
  姜雨田忙道:“打住,打住!又要借钱?!免开尊口吧!你就是把我的皮扒了,我也没钱……”
  张作霖眼珠子一瞪:“姜会长,谁说借钱了?我是要向你老请教学识方面的事,得到你老的指教之后,咱就结账还银子。”
  姜雨田不知道张大人肚子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口中道:“好啊!指教不敢当,凡是我懂的。”
  张作霖当下道:“你老开着当铺,又做过庄票,又是商会会长,对于这厘捐的来龙去脉,你老是必然懂的,你老给我讲讲。”
  姜雨田倒没想到张作霖会问这个,当下理了理头绪,说道:“这厘捐呐,就是厘金制。起初在咸丰年间,为剿杀长毛,曾国藩举办湘军,建江北大营,那一阵子兵员招募海啦,可叫英法联军闹的国库空虚,开不出军饷。于是朝廷敕命设厘金税局。说是劝税,明摆着就是加收税金。”
  张作霖“哦”的一声,又问:“照这么说,这厘金制就是为湘军的饷银建的?”
  姜雨田越发坐不住,隐约想到张作霖想干什么,只是口上接着道:“是啊。后来李鸿章的淮军,也是靠厘金养活。”
  张作霖笑眯眯地说道:“你老说说,那厘税咋个加收法,咋能养活那么多湘军、淮军哪?”
  姜雨田清了清嗓子,道:“除了收地亩人丁税之外,大的地界设厘金局,小地界设税卡子,向行商坐贾,各行各业抽厘税。厘税收了多少谁也说不清。”
  张作霖不紧不慢地接着问:“那厘税抽多少有定数没有?”
  姜雨田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想当然地说道:“那应该是因地制宜,各自为政,由地方衙署自行掌握了。”
  张作霖点了点头,道:“那抽厘税捐都设什么项目哪?”
  姜雨田道:“项目有指定的捐,指捐不够还可设借捐项目。名目就多了去啦!可以说想立啥名目就立啥名目。”
  张作霖道:“你老说说都有啥名目?”
  姜雨田颤声道:“有亩捐、房捐、铺捐、米捐、饷捐、盐捐、船捐、车捐、工捐、草捐……哎!张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要……”
  张作霖郑重:“我要设厘金局,请姜会长出山,担任局座。”
  姜雨田没料到会有这样一番结局,自然大喜过望,心里想像着即将到手的金银,一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会儿才说出一句:“姜某才疏学浅,可不敢担此重任。”
  张作霖缓缓地摆了摆手。他最近当了官,居移气,养移体,多少有些官员的威严了,只听得他缓缓说道:“当你老在大街上拉住我的马缰绳跟我讨债的时候,我就看出你老有勇气,办事认真负责任,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朝廷敕命我巡防营筹捐充饷。可我军需一向欠缺,弊病就在筹捐不利。” 第七章 左右逢源(3)   姜雨田问:“那这厘税张大人打算怎么个收法?”
  张作霖头也不抬地说:“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姜雨田道:“张大人就不顾忌民怨吗?”   张作霖道:“就由姜会长掌握,适可而止吧。咋样?我们商会的欠款,这回总该还利索了吧?”
  姜雨田道:“照张大人这气派收厘税,怕要有富余。”
  张作霖又补了一句:“富余的商会留一份,再给新民知府留一份。他为文,我为武。文武相安,金银成山。”
  正在说话的时候,汤玉麟进议事厅禀告奉天将军饬令到了。姜雨田忙说,“张大人有军务,我就先告辞了。”张作霖拱手深鞠躬,说了一句:“姜会长,往后我巡防营官兵的衣食俸禄就全倚仗你老了,您老多受累了。”
  姜雨田忙道:“唉呀!言重了,不敢当,不敢当。”
  张作霖接过汤玉麟手中公文对汤玉麟说道:“代我送姜会长——叫官员都到议事厅来。”
  汤玉麟这会儿对未来的“姜局座”变得十分客气,应声道:“是。姜会长请。你老走好。”
  张作霖在议事厅看公文,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等进厅内。张作霖告诉他们——刚到的饬令上说,日本跟沙俄要在咱这关外交战了,他们已经在朝鲜和旅顺干起来了。
  张景惠好奇地问:“老毛子不是说要撤兵吗?咋又干起来了?”
  张作霖道:“日本人叫老毛子撤兵,他想独占东三省,老毛子能撤吗,这不就干起来了。”
  张景惠又问:“那来饬令叫咱干啥呀?”
  张作霖叹了口气,道:“朝廷已把辽河以东划为交战区,叫小日本跟老毛子在那疙瘩打架去。咱大清国已宣布局外中立,命东三省所有军队,都要保持绝对中立!”
  汤玉麟勃然大怒:“啥叫中立?他两伙打仗,咱立在中间儿,等着挨打?”
  张作霖摆了摆手:“中立就是咱哪伙也不帮,哪伙也不向着。”
  汤玉麟哪里听得进去:“干他大爷去吧!我还帮着他向着他——我想整死他!”
  张作相开口了,他问:“枪子炮弹不长眼睛,还不得把咱这疙瘩打烂啦,又得打死多少人哪!”
  张作霖想着张作相这话真说到点子上,只是到底无法可想,口中道:“行啦,朝廷叫中立咱就中立——今晚谁留营值班?”
  汤玉麟道:“我。”
  张作霖想了想,觉得还是得再留一个。张作相看了他的心思主动请缨说:“我留下。”
  张作霖道:“打今天起,留两人值夜班,有事马上上我家告诉我。”
  众亲信齐声应是。
  张作霖的家现在已经从赵家庙迁到新民府前街一处较僻静的小四合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正房堂屋摆设有条案、八仙桌、太师椅和茶几,以接待客人。东屋南炕放着炕桌。
  张作霖回到家的时候,赵氏已摆上饭菜。5岁的双喜在炕上玩一本书。家中倒也一幅融融的景致,赵氏看见张作霖进了堂屋,口中招呼:“回来了?”
  赵氏接过张作霖的官帽放在帽筒上,又将脱下的军服、腰刀挂上,又帮他脱下军靴换上便鞋,说着吃饭吧。张作霖看了炕桌上洁净的饭菜,心中高兴,口中却故意抱怨道:“清汤寡水的。”
  赵氏呵呵一笑,道:“要吃大鱼大肉你拿钱来呀。当上官了还不如当胡子那时宽绰。”
  张作霖显出一副不爱听的模样:“说啥呢?胡子胡子的!你不会说保险队、乡团咋的?”
  赵氏说:“不是我说你,没饷银还养那么多兵干啥,省点银子干啥不好,瘦驴拉硬屎……”
  张作霖呵呵一声,舒坦地伸了个懒腰:“这年头啊,趁房子趁地都赶不上趁军队啊,有了军队啥都有了!”
  赵氏抢白了他一句:“你有啥了?”
  张作霖道:“走着瞧——来,儿子,吃饭,看啥呢?”
  赵氏道:“我叫他读书哪。” 第七章 左右逢源(4)   张作霖抱过双喜,手指着双喜书上的一个字,道:“读书?你认得吗?这个念啥?”
  双喜道:“赵。”
  张作霖惊奇地“嚯”的一声,直说:“真认得呀小子?”   双喜伸出手指向赵氏,道:“妈妈姓赵。”
  张作霖呵呵大笑,又指着书上的一个字问双喜,道:“这个念啥?”
  张作霖看着双喜摇头,朝着赵氏挤眉弄眼道:“这个念钱,你妈该姓钱——她就认得钱。”
  赵氏抱过双喜,不满地说:“瞎说啥?把孩子都教坏了——双喜,妈妈姓赵,百家姓头一个姓就是妈妈的姓。你爸那个姓张的字,在后边拉老鼻子远了。”
  张作霖一脸狡黠的笑意:“百家姓头一个为啥是姓赵,你知道不?”
  赵氏摇头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张作霖不再卖关子了,说:“这百家姓是宋朝人编写的。宋朝皇上姓赵,他要是把皇上搁在后边脑袋就没了。我要是皇上也把老张家搁头一个。”
  赵氏挺自豪,道:“那我们老赵家跟宋朝皇上是一家吧。”
  张作霖觉得老婆真好笑:“就听说五百年前是一家,宋朝都一千来年了,八杆子都打不着了。”
  赵氏“哼”的一声,脑子转了转,只想到《三国演义》,便道:“就你好,你和张飞是一家子,就知道打打杀杀。”
  张作霖笑道:“张飞咋的?张飞可不二五眼,张飞能封侯!”
  赵氏故意和张作霖作对道:“他封猴儿啊?他封孙悟空咱也不稀罕。我就叫我儿子念书,供他可劲念书,再也不让他摸枪杆子——哎,你啥时候送我儿子上学堂啊?”
  张作霖漫不经心地说:“才5岁,忙啥?”
  赵氏发急:“6岁说啥也得上学堂啦!”
  张作霖道:“不急,过两年我把我的恩师请到家来教咱儿子。我恩师不但学问大,心还善。”
  赵氏道:“有善心好啊!心善的人打孩子就不狠,我一见私塾先生打孩子心就直蹦。那你真有恩师啊?是不是又糊弄我,还不叫我儿子上学堂啊?”
  张作霖正色告诉赵氏:“我没糊弄你,我的启蒙恩师叫杨景镇。小时候家穷,念不起书。我就跑到塾馆窗户底下,扒在窗台上把窗户纸捅破往里看。时候长了被杨先生发现,把我叫进屋,那天新学的一句书是“祸福由之”。杨先生教头一个字念祸,完了问大家的反面是啥?没人答的上来,我就说是福,杨先生很吃惊,就叫我进屋念书啦。不收我学费还给我纸笔。”
  这时候,院门外传来扣响门环的声音。赵氏跑去开院门,看见一个拎鱼篓的渔夫,便说:“我不要,我们家不买鱼。”
  渔夫用一口官话说:“夫人,我不卖鱼,张大人的一位老朋友,叫我捎给张大人一封信。”
  赵氏把信拿在手上,打量了那渔夫几眼,感觉他不像是个坏人,便道:“请进吧。”
  赵氏将信交给在炕上吃饭的张作霖看。这渔夫早将身上的草帽、破衣脱下放在院内。将裤脚和掖在腰里的长衫放下,拎着鱼篓走进堂屋。他已变成商人模样了。张作霖这时已经看完信,面带怒气走进堂屋,打量来人。
  渔夫抱了抱拳头,毕恭毕敬道:“张大人,久仰,久仰。”
  张作霖指着信,道:“你就是这信上说的中,香……”他边说边找信上写的字。心中几百遍的咒骂,小日本鬼子就是会作怪,一个个把自家名字起的老长。
  渔夫也在打量张作霖,一欠身说:“正是在下,中町香桔。花田君介绍我……”
  张作霖把信一掌拍在桌上,破口大骂道:“花田他还有脸给我写信!”
  中町香桔一脸迷茫:“怎么?张大人与花田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
  张作霖冷冷地说:“没误会!他是存心要害我家破人亡!”
  中町香桔故作吃惊:“这,这是从何说起?我日本方面可毫不知情啊。” 第七章 左右逢源(5)   张作霖道:“辛丑年他来拉我建啥满洲义勇军。说的可好啦,到时候把枪弹、军装都送来。我拿他给我的日本银子招兵买马,沙俄准知道我给日本人招义勇军啦。花田可倒好,肉包子打狗。俄国人把我的响窑端了,我全家是死里逃生!”
  中町香桔说:“张大人,花田君临别之时,是不是跟您说过,到时候他来找您,您不必找他?”   张作霖啐了一口,道:“我倒是想找他!可找得着吗?他没在日本国待着,爪哇国去了吧?”
  中町香桔斟词酌句地说:“张大人,我是受日本参谋本部派遣的辽西特别任务班班长。有关花田君与张大人之间的未尽事宜,全由我接手办理……”
  张作霖摆了摆手:“义勇军的事免谈。我如今是朝廷命官。朝廷有明令,日俄两国交战,我军绝对保持中立!违犯朝廷敕命,杀头之罪,你们日本人别再来坑我啦。”
  中町香桔边察言观色边说:“我们当然知道张大人现在的地位!其实,青云之路,不论在朝在野,可谓各有千秋。张大人官居管带,可您的义兄冯德麟已是义勇军的统领,麾下2000多人。全换上了新式武器。唉……”
  张作霖鼻子里头哼了一声,故作洒脱地说:“请转告冯德麟,我恭喜他正飞黄腾达了。可不管怎样,我张作霖对朝廷忠心不贰!”
  中町香桔脑筋一转,有了个想法,道:“那有一件小事情,望张大人能行个方便。”
  张作霖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小日本想玩什么花招,问:“小事情?”
  中町香桔道:“就是我想租借贵府的西厢房……”
  张作霖一摆手,道:“这还是小事?!我家成了你们日本间谍的窝点啦。你在我家大门上再挂上日本膏药旗得了?”
  中町香桔笑道:“保证只我一个人居住,并且不与任何人来往。即使有所追究,张大人推托一概不知,乃夫人租房以添补家用,这是家常之事吗!另外,我在此小住,张大人就算在此次日俄战中,对我皇军有所建树了。我想,与皇军建立亲善关系,对张大人在满洲的发展不无好处吧,便是眼下张大人也可以得到皇军得帮助。”
  张作霖见中町香桔底气甚足,不由得沉思起来,他想着不管是老毛子还是日本人,其实都是他现在得罪不起的人。现在,日本人求自己,帮上一把,说不定日后对自己的事业大有帮助,但是,想了解自己在日本人心中有多大的分量,当下说了句:“不好意思。我这房可贵呀。”
  中町香桔道:“您尽管说,我想参谋本部给得起。”
  张作霖大张口:“每月30枝德制新式毛瑟枪。”
  中町香桔眉头都不皱一下:“哈哈,您瞧,柳暗花明啦!”
  张作霖又说:“哎,我把丑话说在前头:见不到房租,您别登我的门,我可找不到爪哇国在哪。”
  中町香桔拾鱼篓,口中道:“一言为定。”说完,起身告辞。
  张作霖送中町至院门口里,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您这口音和花田先生的又不一样,花田得意的是山东话。您得意……学北京话?有意思。”
  中町香桔道:“我们得意不了,要绝对服从命令的,我是被送到北京去念书的。”
  张作霖道:“哦!恕我不便远送了。”
  当下,张作霖目送着中町香桔离开,想着自己坐镇的新民府是个重镇,虽说是保持中立,到时候,日本人和老毛子真杀红了眼,还是老百姓倒霉,现在,除了维持自己境内的治安他已经左支右绌。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最紧要是自己借这个机会,迅速增强自己的实力,他妈的,谁给好处,老子就帮助谁。
  这一天,新民府巡防营营房议事厅内,商会会长姜雨田正在向张作霖汇报收税情况。姜雨田打着算盘说:“留足巡防营的饷银,余下的就是知府的啦。”
  张作霖道:“还有商会的。”
  姜雨田道:“商会就拉倒吧。你不朝商会借饷,我就朝南天门磕响头了。” 第七章 左右逢源(6)   张作霖递给姜雨田一杯茶,道:“那可不行,说话得算话。商会中人得点利,帮着收税也能卖力气,俗话说‘无利不起早嘛’。”
  这时候,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等人进了议事厅。
  张作相大声道:“启禀大人,咱买的枪送到营房啦!”   张作霖道:“枪!啥枪?”
  汤玉麟高兴地说道:“100枝德国新式抢,贼棒!我都看花眼了!”
  张作霖道:“100枝?谁买的?”
  张景惠道:“送枪的人说的明明白白,是巡防营营管张大人买的——咋的?你没买?”
  张作霖点了点头,又摇头道:“要是30枝嘛倒是我买的,这……”
  汤玉麟道:“买30给70?!有这等好事?”
  张景惠道:“这枪咋使唤?”
  张作霖道:“赶紧招兵呀!先招200,能招上来吧?”
  张作相道:“人倒有的是,日俄把东边拉都打烂了,逃到河西的难民一天比一天多。可招200人不还是缺枪吗?”
  张作霖沉吟了一会儿,说:“趁日俄打仗,枪好说,我能整着。这昝又有难民,咱整着枪就招兵。”
  张作相问了句最重要的话,道:“有枪有人,有军饷吗?”
  张作霖等4个军官一齐看姜雨田。姜雨田连连摆手:“别瞅我——瞅我干啥?”
  张作霖一脸无奈状,甜甜地唤了声:“姜会长,姜大叔……”
  姜雨田苦着脸道:“少来!叫啥也没用!叫爷爷也不行!”
  张作霖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就叫你老一声姜爷爷,在厘税上再想想招儿,再立点名目。”
  姜雨田硬着头皮说:“这新民府弹丸的地界,人丁、地亩、买卖有限点玩意儿。我是挖空心思,能立的名目都立了,就差没朝死人收税了。”
  张作霖一拍大腿来了主意:“唉!这不想出来啦!这年头死的人多,在棺材、发丧、坟墓地上再想想招儿。”
  众人哈哈大笑,只剩下了姜雨田一个人没笑,他已经笑不来了。
  新民府,张作霖家宅院,赵氏在张罗晚饭,张作霖推院门进院,在往上房走时,听见西厢里有动静,他走到窗前听见屋内有“滴滴答答”的声音,猛推门进西屋,看见中町香桔正在电报机前发电报。
  张作霖道:“你这是咋回事?咱俩咋讲的:你不是说就你一个人住么?”
  中町香桔道:“是我一个人住呀。”
  张作霖道:“你不是说不和任何人来往吗?”
  中町香桔道:“我绝对不与任何人来往。”
  张作霖瞪开了眼:“你都满世界发电报了,还说不跟外人来往?这河西是中立区知道不?”
  中町香桔道:“我的电报只发给在沟帮子的情报部,外人不会知道。”
  张作霖虎起眼睛吼叫起来:“你扯啥呀?你这电报机得满大街拉电线,这比在我家门前挂膏药旗还张扬!别人会不知道?唬谁呀?我来老实告诉你,甲午年我跟你们小日本打仗的时候,我亲手绞断你们的电报电线老鼻子了——你唬不了我。”
  中町香桔拉过张作霖,走到电报机前,打开干电池箱叫张作霖看仔细,说:“那是十年前的有线电报机,现在不用电线,用这个了。”
  张作霖好奇地说:“这是啥玩意儿?”
  中町香桔得意道:“干电池。用它把电波发送到空中,对方就接着电报了。”
  张作霖在屋内转了一圈没找到电线,回到中町香桔面前,不满道:“就算不拉电线,总在我家发电报,日子一长了,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中町香桔道:“日子长不了。不出3月,我大日本天皇必定战胜沙皇!”
  张作霖道:“你们爱谁输谁赢我管不着。这回咱俩说准了,我这房子就租3个月,多一天我也不租。”
  中町香桔哈哈大笑,又说:“行,我交了100天的房租。多交的十天房租。是想求张大人办件小事。” 第七章 左右逢源(7)   张作霖心想,这小日本花样真多,这会得先问仔细了,便问:“又是啥小事啊?”
  中町香桔道:“现在铁路还在俄国人手里,我皇军运送货资不方便。请张大人帮忙买几十辆马拉的大车,这是买车马的钱。”说罢,他将一个鱼篓放到张作霖面前。”
  张作霖从鱼篓里抓出一把钱,一看,问道:“这是啥钱?”   中町香桔道:“俄国钱。”
  张作霖把钱扔会鱼篓,道:“老百姓管这玩意儿叫羌帖,没人乐意要。”
  中町香桔道:“俄国人抢占满洲之后,不是一直在流通吗?”
  张作霖哼的一声:“那是老毛子拿枪逼着老百姓收他们的钱——你才刚说啥?3月必定能打败沙皇?”
  中町香桔腰杆子立了起来,自信道:“必定能!”
  张作霖看了他一眼,心想,有着这样的兵,日本人还真他妈的他妈的什么,他一时也没想好,便说:“你们把俄国人打跑了,这玩意儿当烧纸阴间都不收!你们不是抢老百姓的车马吗!”
  中町香桔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钱在河西中立区不还可以流通吗?”
  张作霖“呸呸呸”几声:“拉倒吧!行啦,我收了你们的好处,叫我帮你们买啥都中,可要拿中国银子来买,照说你们也不缺中国银子啊,在马关条约,你们从李中堂手里讹去二万万两银子。抢人家的辽东,说是还回来,又讹去三千万两。辛丑年订条约,又讹去四万万五千万两!你们还有那么多的中国银子不花,还拿这拢火都不好使的破纸来骗人,你们的心也太黑啦!”
  中町香桔心想张作霖也是个人物,倒不像情报上描述的百事不通,便道:“好吧,我马上给参谋本部发电报,给你调银子来——其实我们从中国只得了两亿三千万两银子。”
  于是,中町香桔坐到电报机前发电报,张作霖起身欲出房门,中町香桔回过头说了句:“张大人,劳您驾把那篓废纸帮我捎出去扔喽。”
  张作霖点了点头:“行啊!这忙我能帮。”
  张作霖拎鱼篓出西屋,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在院子里查看西屋有没有电线拉出来。他看完地上又看房上头。赵氏在屋子里看着他走动不停,问道:“你找啥啊?”
  张作霖随口撒个谎:“我找找……找家雀,我给儿子抓个家雀玩。”
  赵氏也不放在心上,道:“别抓啦,饭菜都凉了,西屋那个人昨天就来了,他说是你叫他来住的。”
  张作霖拍了拍自己的裤脚,进了堂屋,故意作出想不起来的样子:“我叫他来的?”
  赵氏一惊:“咋的?你没叫他来呀?”
  张作霖道:“我没叫他来,他敢来吗?”
  赵氏道:“你这是咋说话哪?阴阳怪气地,想啥哪?”
  张作霖在炕上整个人歪倒,望着屋顶,口中道:“我在想啊,整把子军队真不易啊!”
  赵氏不满道:“你别整天就是想着你那军队,家里头啥事也不管,赶紧给儿子找学堂念书啊!别光想着玩家雀。”
  新民府巡防营东镇门前,许多辆大车被巡防营的官兵押解到东辕门外。汤玉麟和张作相站在门口,从鱼篓里抓钱付给车主,然后把大车赶进操场。张景惠在操场上验收大车,大车的主人几乎都是农民。
  汤玉麟抓一把钱给车主,道:“拿着钱,这车买下了。”
  一个农民眼泪都要掉出来,哀求道:“大人老爷,这钱不中,给这钱可不卖。”
  汤玉麟一瞪眼睛,道:“咋的?这是钱不?不卖?官兵征用了,你给不给?给你钱就不错了。”
  另一个农民看汤玉麟一旁站着的张作相面相不像汤玉麟这般凶横,便央求道:“老爷,这羌帖不能要,太毛荒,不值钱。”
  张作相心中虽然不忍,手到底伸到鱼篓,又抱出一大把钱,同情地说:“那就多给你点。”
  手捧羌帖、丢了大车的农民呼天抢地:“天呀!这可咋整啊!这咋种地啊!这不跟红胡子一样吗!这不是抢吗……” 第七章 左右逢源(8)   这时,跑来一辆车体较长的四轮俄式马拉运货大车,车上装的东西用毡布蒙着,车上有几个俄国汉子,车前与驭手并排坐着的俄国人一身绅士打扮。
  汤玉麟将俄国马车拦住,喝道:“站住!你们俄国人到这快儿来干啥?”
  那俄国人开口说话,却是一口地道的东北人口音,道:“干啥?这疙瘩是中立区,他小 日本能来,我俄罗斯大帝国就不能来?”
  汤玉麟嘿嘿冷笑,道:“你少扯啥大拉小啦的,问你啥说啥,干啥来啦?”
  那俄国人道:“我来找张作霖。”
  汤玉麟“呦嗬”一声,道:“张作霖是你叫的?你说见就见,有啥事先跟我说。”
  那俄国人道:“我车上的东西是送给张作霖的,见不着张作霖我就拉回去。你看看你当得了家?做得了主吗?”
  汤玉麟揭开毡布一角,看后跑到院内向张景惠耳语。张景惠示意叫俄国大车进院,他跑向议事厅。汤玉麟到辕门口将俄国大车引进院内。这时,张作霖与张景惠来到大车旁。张作霖揭看大车上的东西,车上装的是四挺马克辛机关枪和几捆俄军军装。
  这时候,那俄国人已经向张作霖作了自我介绍,他是俄国远东情报局负责辽西地区的情报官,名叫马德里道夫上校。张作霖高兴地请马德里道夫大校进议事厅,化装成农民的中町香桔,混在辕门外被抓来的农民大车堆儿里,将张作霖巡防营门里外所发生的事,看个一清二楚。
  在议事厅内,张作霖先将自己的部下一个个介绍给马德里道夫,又上了茶,然后,张作霖问道:“请问将军阁下,台甫怎么称呼?”
  马德里忙道:“张大人,我们俄国人只有大号,没有台甫。我叫马德里道夫,我也不是啥将军,是上校,照将军还差老鼻子远哪!”
  张作霖大笑,觉得这个人爽快,不像日本人一脸阴阳怪气,倒是可以打打交道,乐道:“差不丁点儿啦——不过上校阁下的东北话说的可够邪乎的!我还没见过老毛子中国话说这么好的!”
  马德里道夫脸有得色,咧嘴笑道:“张大人是不知道我,我外号叫‘满洲通’,生在海参崴长在哈尔滨。满洲这疙瘩的事,都在我心里头装着呢。”
  张作霖“嗯”的一声,觉得该转入正题,便问:“那阁下对张某有何见教哪?”
  马德里道夫正色道:“敝人是受库罗巴特金统率的派遣,拜会张大人,只是想交个朋友。在绿林,乡团里头,我的朋友贼多。徐福升,刘单子,李翰臣。还有‘卷毛兽铁子林七’——知道吧?那是我的铁哥们儿,我任命他当了‘全满洲森林采伐总管’。当了总管,这满洲木材不海啦去啦!得赚多少钱?”
  张作霖一伸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打住!上校阁下,张某是我大清朝廷命官,我巡防营就是受命剿匪的。我要是抓住卷毛兽铁子林七,就要就地正法——咱们是冰火不同炉啊!”
  马德里道夫哈哈大笑,道:“看来张大人对俄罗斯帝国成见颇深啊!这不能怪张大人,这都是小日本从中捣鬼,尽捅猫蛋!小日本满世界去说,俄军在海兰泡,江东六十四屯杀了几万中国百姓。他小日本把旅顺 全城的老百姓都杀了!他杀的少啊?我告诉你吧,八国联军打进北京城,他小日本出的兵最多,讹的银子也最多,杀的人也最多!眼下他挑起的这场战争,明摆着是要从我们手里抢走满洲这块地盘,却恬不知耻装啥正经,欺骗中国人。说日俄之战并非仅是两国之战,而是亚洲的黄种民族反对白种人来统治的战争。说我们白皮长着红毛的人,一直把中国当劣等民族来歧视,蹂躏。他小日本子是来解救满洲?他还知道啥叫寒碜不?他一直骂你们是支那猪!他不歧视?妈拉巴子的我把话撂这疙瘩,他小日本要是占了满洲,啥都不会还给你们,祸害中国人比我们这些白皮长红毛的人还邪乎!你信不信?”
  张作霖想着这红毛子倒是不欺不诈,把话全说透了,当下道:“那我信——我都眼瞅见啦!可你们照小日本差啥啦?” 第七章 左右逢源(9)   马德里“嗯”的一声,点头说:“我们沙皇都说啦!我们要在这疙瘩建立黄色俄罗斯!”
  张作霖失声道:“啥?黄色俄罗斯?”
  马德里道夫道:“啊!黄色俄罗斯是你们,白色俄罗斯是我们,都是俄罗斯,都是平等 ……”
  张作霖心中那个气呀,老毛子还真脸面不要,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便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说,你们打到黄色人这疙瘩就成黄色俄罗斯,要打到黑色人那疙瘩就成了黑色俄罗斯。满世界有啥色人就有啥色俄罗斯呗!”
  马德里道夫拍了拍自己的手掌大乐:“张大人可真能逗壳子。”
  张作霖道:“我张作霖平生最恨的就是把我当二杆子不识数。阁下给我送礼准有事,无利不起早——啥事说吧!”
  马德里道夫说:“整点儿粮食,肚子里头都唱上蹦蹦戏了。”
  张作霖道:“粮食你们自个儿买呗。”
  马德里道夫说:“上哪儿买?我们还没进屯子老百姓就没影儿了。”
  张作霖道:“那要整多少?”
  马德里道夫说:“四挺最新式儿的马克辛机关枪,日本人没给过吧?就看张大人够不够交情啦!”
  张作霖吃了一惊,心想俄国人也不是吃素的,早打听仔细,有备而来啊,当下道:“在哪疙瘩交货?”
  马德里道夫说:“辽阳城!我们要在辽阳跟小日本决一死战!”
  张作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可不中!朝廷明令我军中立。我是官兵,就敢大张旗鼓地往辽阳城给俄军送粮?办不到,办不到!”
  马德里道夫说:“早准备好了。车上有我军军服,过河东你们就换上俄军军服,我军派人接进城,万无一失。张大人要是够交情,必有重谢。张大人想不想要大炮?”
  深夜,张作霖家宅院前,有人敲大门。赵氏开门,来的是汤玉麟和张作相。张作霖正坐堂屋读《孙子兵法》,看见他们两个,便问道:“回来了?大车都交给日本人了?”
  张作相应道:“都给他了。”
  张作霖“嗯”一声道:“没啥事吧?”
  张作相道:“没事,挺顺当的。”
  汤玉麟道:“我俩黑灯瞎火来是有个事……”
  张作霖道:“啥事?”
  汤玉麟道:“日本人用大车是从沟帮子火车站往辽河边运军火,是要跟老毛子在辽阳打。”
  张作相道:“运的一水是枪子儿(子弹),火车站堆得像小山似的。小日本用大车拉枪子儿,押车的兵没几个。他们寻思河西中立没有老毛子。大哥,咱枪是多了,可就是缺枪子儿。”
  汤玉麟提议道:“他们大车是走大荒,双井子那个道。那疙瘩是咱们老家,闭着眼都不代走错道的。咱们就在大荒那疙瘩整他一把!”
  张作相点头道:“对!这把准没个跑!”
  张作霖想了好一会儿,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别说了。天太晚了,你俩一道也够累的,赶紧回家歇着吧。这事到营里说去。走吧,走吧。”
  张作霖送两人走到院内,汤玉麟还想分说仔细,道:“我说……过这村可没这店儿啦……”张作霖用手势立即制止汤不要说下去。他将两人送出大门,关好大门之后走到西屋窗下,仔细听屋里有无动静,然后朝正房走去。
  日本运输弹药的大车队在大道上走着。每辆大车上只有一名日军赶车,两名日军押车。
  大车队前后各有四个骑兵护卫。
  突然,从树丛中射出子弹,日军多数应声倒地,接着从树丛中冲出几十个俄国骑兵和步兵对着日军一阵穷追猛打,只有两个日军骑兵逃走了。这群俄国兵,正是张作霖的手下装扮的。
  汤玉麟站在大车上喊道:“都别拣啦!赶紧把车掉头,麻溜走!”
  张作霖小声地用枪把捅了一下汤玉麟:“没告诉你别说话吗!”
  汤玉麟道:“不说话咋指挥打仗啊?”
  张作霖道:“那你说俄国话不行?” 第七章 左右逢源(10)   汤玉麟一时候没明白,愣脑呆头抢白道:“俄国话你会说?你说啊!”
  大车队掉转车头,一溜烟跑了。
  趴在地上有几个没死的日军用疑惑的眼光望着跑远了的这帮“俄军”。   辽河西岸,靠河岸不远的一个较大的村庄。
  一个庄稼院里正在唱蹦蹦戏。全屯子的人差不多都在院内看戏。院子当中是表演区。正在表演的是兰小楼。他比在高坎镇时唱得更娴熟更优美了。他正在唱《洪月娥做梦》,台下的叫好声不断。与他同班的四季红、晓月牙在乐队中奏乐。
  这时候,日俄正在辽阳鏖战,时值阴历八月,青纱帐起。在青纱帐遮掩住的乡间路上,张作霖带领几十名骑兵,赶着俄国四轮大车,车上有俄军军服,自然是为了完成俄国人军队买粮的任务,正朝兰小楼唱蹦蹦戏的村屯走来。张作霖骑马走当中,他左右是骑马的汤玉麟和张作相,这时远处隐约传来唢呐声。
  汤玉麟扬着马鞭子,兴奋道:“唉,听见没?屯子里像是在唱蹦蹦。”
  张作相点了点头,道:“挂锄了,蹦蹦可不就下屯了吗。”
  汤玉麟突然不喜欢道:“咱们一进屯,唱蹦蹦都吓了,准得寻思官兵来抓了。”
  最近张作霖基本上只抓军备,日常行政都交给张作相,所以,这次行动目的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听了张作相的牢骚有点不解?问道:“咱抓唱蹦蹦的干啥?”
  张作相道:“咱新民府出告示了,说蹦蹦淫亵尤甚,大伤教化,严令查拿。”
  张作霖道:“查拿啥?咱才不管呢!我就得意蹦蹦戏,过年的时候咱把蹦蹦叫到营里唱去,叫大伙乐呵乐呵,进屯子咱只管买粮食。”
  正说着,突然唢呐声止,枪声大作。张作霖叫队伍停住。汤玉麟用马鞭子一指,他听出这枪声就是来自前边屯子。
  眼前青纱帐挡住张作霖的视线,于是,他吩咐张作相带两人到前边侦察一下,同时提醒张作相要注意隐蔽。
  张作相口中道:“放心吧,到跟前儿我们钻高粱地。”说着,他带两个骑兵向屯子方向而去。
  再说正在唱蹦蹦戏的庄稼大院这边,突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老毛子来啦!”
  满院子的人像热油锅倒进了冷水,炸开了。
  100多个俄国骑兵,赶着两辆四轮俄国大车,车上架着机关枪,一进屯子就开始扫射。
  许多村民被射杀倒地。
  兰小楼因为在人群中心,往院外跑来不及。只好躲进这家大门旁的储藏农具的仓房。这家人口众多,老头60多岁,有3个儿子,3房儿媳和6个孙子。老头抱着最小的6岁的孙子,在大儿子的搀扶下,同3个儿媳和5个孙子都躲进了上房。二儿子和三儿子去关大门时,被闯进门的一群俄军枪杀在门口。
  两个俄军推开仓房,兰小楼躲在破农具堆里,俄军见是农具就转身走了。他们直奔粮仓、猪圈、马棚、鸡窝。而闯进上房的俄军翻箱倒柜抢劫财物,躲在暗处的兰小楼听见上房传来打砸抢声、枪声、哭喊声,眼泪都掉出来了。
  村子里的大道上停着俄国人的大马车,俄军把挨家挨户抢来的财物往车上扔。俄军战马任意啃吃路旁的庄稼。
  村外高粱地里的张作相,用望远镜观看到俄军的暴行,又气愤又难过。
  在青纱帐遮掩的乡间小路上,张作相带着两个骑兵侦察完回到张作霖处,汇报了老毛子进屯子行抢杀人的情况。
  汤玉麟觉得有些奇怪:“老毛子叫咱给他买粮,他咋又抢上啦?”
  张作霖摸着马耳朵,眼睛看着辽阳方向,叹气道:“他是怕小日本把辽阳围上,赶紧抢点儿好守城。八成快开战了。”
  张作相忧心忡忡道:“老毛子进屯,整个屯子都得给祸祸完了!大哥!咱咋整啊?”
  汤玉麟恶狠狠地说道:“要不介咱们搂屁股给老毛子一家伙?”
  众士兵一起高喊:“对!打他!打他!” 第七章 左右逢源(11)   张作霖摇了摇头,道:“不中!咱这点儿人马刀枪,打不赢老毛子。就是打赢了,朝廷怪罪下来,脑袋都得搬家!”
  汤玉麟道:“那上哪疙瘩买粮去?这跟前儿可没大的屯子啦。”
  张作霖已经调转马头,一扬鞭子,道:“回去再找,后队改为前队。往回走!”   在村子里,俄军抢掠的财物已装满大车,每个骑兵都不空手。马鞍上挂着鸡鸭、辣椒、大蒜、包袱……开始朝村外走去。
  兰小楼小心地从仓房走出来。整个村子死一样寂静。正房门口地上趴着满身是血的这家的老头,正伸出手招呼兰小楼。老头嗓音嘶哑地说道:“先生……先生……”
  兰小楼跑过去,半蹲下来,抱住老头,喊道:“大爷!快起来,来,我扶你老……”
  老头摆手,指着压在他身下,他用身体保护住的一个6岁男孩,道:“我不中啦。先生,我全家就剩我小孙子这一条根啦……求先生救他这条小命吧,带他走吧。我……我来世……来世报……报恩……”
  说到这里,那老头两脚一抽,一命呜呼。6岁的小孩刚刚摇着爷爷的身子撕声裂肺哭喊:“爷爷——爷爷——”这时一颗炮弹打到院内,将兰小楼左胳膊炸伤。他赶紧抱起男孩逃出大院,钻进高粱地。
  原来,俄国强盗刚走出村庄,就遭遇到由步兵、骑兵和炮兵组成阵式的日军的进攻。可看出日军是有备而来,一阵排炮,将俄军炸死不少。
  俄军见日军来势凶猛,于是先退回村庄,准备从村庄另一头逃走。
  在村庄外指挥向村内发炮的日军指挥官叫井户川辰三,站他身边的是日军中佐、作战科长田中义一。这个田中义一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在辽河将张作霖俘虏之后又释放的那个日本军官。井户川辰三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村庄,道:“田中君,这个村庄支援俄军粮食,我要把这个村庄毁灭!”
  田中义一点了点头,道:“我赞成!我们的军火运输队遭到抢劫和这一带的村民全有关系!”
  井户川辰三举刀大叫,向身后的炮兵喊道:“开炮!”
  顿时,炮火大作,整个村庄几乎被日军炮火夷为平地。
  张作霖的骑兵队在往回走的路上。听到了炮声。汤玉麟回头看着烟火熊熊,问道:“咋又打上炮啦?”
  张作相早从炮声中听出是日军的枪械武器,道:“是两伙对打。这是老毛子跟小日本接上火啦!”
  汤玉麟庆幸不已:“多亏了咱没去打。真要去了,正好中立,两头挨打。”
  张作霖指俄国大车,指示众人把马卸下来,把这破车就在道边上扔了,俄国军队的破军服也不要了,免得留着惹祸。
  张作相问道:“那老毛子来要粮咋整?”
  张作霖哈哈一笑,道:“老毛子能不能来要粮,得两说了。”
  汤玉麟不解地问道:“咋两说呢?”
  张作霖慢条斯理地解释道:“辽阳这一仗,老毛子打赢了,指定来管咱要粮。咱跟他说你们都打起来了,我这粮咋往城里头送?你打赢了我再给你粮也不迟吗。输了?那被打死的就不用吃粮了。抓了俘虏的日本人就管饭啦。”
  汤玉麟一拍自己的脑门,对张作霖佩服得不得了:“哈哈哈,行行!真是有你这么一说!”
  深夜,圆圆的月亮照在青纱帐上,映照着原野如水,没有人会联想到在这样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白天竟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杀戮。
  兰小楼领着小男孩走出高粱地,借着月色,走在乡间小路上。
  兰小楼对又困又累的小孩喊道:“喂!喂!你姓啥呀?”
  小男孩喘气道:“姓张。小六子,张小六子——我走不动了。”
  兰小楼矮下身子,道:“来,我背你。”
  兰小楼背起小六子,受伤的胳膊令他痛得直咬牙。小六子想起白天的情形,又放声哭了起来,道:“我要回家,我要爷爷。” 第七章 左右逢源(12)   兰小楼听得小六子的哭声哀切,不由得想起遇难的那些戏班子伙伴,眼泪也掉了下来,道:“咱这可不敢回家!回去就得叫老毛子和小日本杀了!”
  小六子只顾哭嚷:“我要回家!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兰小楼哄道:“小六子听话,小六子乖啊。你听我说,咱去找神仙,去找天兵天神,回 来把老毛子、小日本都打跑了,咱就回家去找爷爷,好不好?咱上新民府城外,有个城隍庙,那疙瘩神仙老多了……”
  小六子问:“有孙悟空吗?”
  兰小楼朗声说道:“当然有了!”
  小六子又问:“有哪吒吗?”
  兰小楼道:“有!孙悟空手持金箍棒,哪吒脚踩风火轮,还有四大天王、哼哈二将、门神敬德、秦琼,关公举起青龙偃月刀,从天而降!嘁哩喀喳!把老毛子,小日本这帮恶鬼斩杀个干干净净!这多好啊!小六 子,小六子……”
  兰小楼看着小六子终于睡着了。于是,在野地里头,找了一块石头,含悲噙泪,轻声哼唱起来——
  吃口江湖饭哪,夜晚睡庙堂。
  不做亏心事啊,哪怕见君王…… 第八章 死里逃生(1)   新民府巡房营议事厅内。
  张作霖正躺在一张自己打猎打来的虎皮上阅读《孙子兵法》。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走进来。张景惠向张作霖汇报日俄交战的最新战况:“小日本已经把辽阳打下来啦,俄国人都退到奉天城里。小日本是围而不攻。”   张作霖把书抛到身后的书案上,道:“这两伙打了也有小一年了,都得喘口气了。”
  张景惠道:“你估摸他们啥时候再开战?”
  张作霖沉吟一下,说:“日俄在奉天是要决胜负啦,我估摸咋也得过了年再开战。咱也能消停点儿过个冬,上冻前营房得收拾收拾,该换瓦的换瓦,该抹墙的抹墙,不好烧的炕要掏了。煤和柴火也要赶紧进。”
  众人又商议了好久局势,吃了饭,彼此回家歇息时,已经是深夜了。
  寅时,张作霖家宅院前,突然有一队日军骑兵出现。这伙日军来到宅院大门外,在官长的指挥下将整个宅院团团围住后破门而入。
  熟睡中的张作霖被闯进来的日军从被窝中抓到院子里。一个日军将张作霖的军装从衣架上取来,用上衣蒙住了张作霖的头,架着他上了停在大门外的马车。张作霖是在梦中被日军抓走的。被惊醒的赵氏先是保护孩子,当她看见丈夫被抓走,把双喜扔在炕上就冲出了大门。
  赵氏被日本兵推倒在地,赵氏抱着那个日军的大腿不放,那日军用枪托下死力气打她的手。这时,赵氏借着巷角的微光,在黑夜之中认出了带领日军来抓人的是住在西屋的中町香桔。
  赵氏从地上爬起来欲去追丈夫,但这伙日军已消失在黑夜中了。这时,屋内传出了双喜哇哇大哭的声音。赵氏跑回屋里,给儿子穿好衣服,拉着5岁的双喜,跑向黑夜中的大街上,不多时,赵氏到了新民府巡房营东辕门前。
  赵氏领着双喜站在辕门前卫兵的岗楼前,值班的张作相看见赵氏母子特别惊诧,喊道:“大嫂!咋的啦?!出啥事啦?!”
  赵氏抓住张作相,发疯一般,语无伦次地说道:“兄弟……快去救你大哥!你大哥叫人给抓走啦!”
  张作相头上恍如响了一记炸雷,惊呼道:“啥?!抓我大哥?谁敢抓我大哥,啊?”
  张作相看着赵氏痛哭不止,话也说不清楚,当下抱起双喜,道:“走,快到屋里说去。”
  新民府巡房营的议事厅内,张作相叫士兵端热茶给赵氏喝。张景惠、汤玉麟等人都已经赶到议事厅,操场上骑兵在整队集合。营内不断点起灯笼火把。
  赵氏一直在哭,张景惠安抚道:“弟妹,你别着急,你好好想想,是些个啥样的人到家去抓作霖的?像胡子还是像兵?”
  汤玉麟也在一旁,暴怒得整个人都快要变成疯兽:“对对,你好好想想……”
  赵氏停住了哭声,凝神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去抓作霖的那帮人里头,有一个人我认出来了,就是住在我家西屋的那个日本人。”
  张作相跳了起来:“啥?!家里啥时候住了个日本人?”
  赵氏喝了口张景惠递过来的热水,道:“还是刚开春的时候,他打扮成个打鱼的到家找作霖,我走着撂着听了几句,那个人是给日本人做饭的。作霖在外头的事从不对我说,只是谈那个人房租给的多,正好贴补家用。”
  汤玉麟吼道:“他日本人凭啥抓我大哥?他这是绑票!小日本两天前在城南建了兵营,作霖指定被他们抓到兵营里去了。咱把全营都拉上!把兵营给他端喽!”
  张景惠道:“可不行!”
  赵氏颤抖着说道:“大哥,小日本杀人可不眨眼哪!你们可得赶紧救他呀!”
  张景惠道:“弟妹,你听我说。咱要是去打日本兵营,不但救不了作霖,反把作霖给害了。”
  汤玉麟不解地问:“咋的?”
  张景惠道:“你想啊,你一打兵营,小日本急眼了来个毁尸灭迹。你找不到人,反闹个无理滋事挑衅,朝廷还要治咱们的罪!” 第八章 死里逃生(2)   赵氏又哭了起来:“这可咋整?这不完了吗?”
  张景惠道:“弟妹,你别着急,咱知道是日本人抓了作霖,这就好办了,咱就知道上哪疙瘩找人去了。等天一亮咱就去找知府,用外交手段朝日本要人……”
  第二天,新民府的知府大堂内,张景惠、汤玉麟、张作相三人在大堂上坐立不安地在等 待知府增韫回来。等增韫坐轿回来,张景惠等三人迎到大堂阶下,三人连声道:“大人你老受累,大人你老辛苦,辛苦!”
  增韫叹着气下了轿子,嘴里说道:“辛苦不辛苦的倒是小事,就是这事情毫无头绪啊!”
  张景惠急不可耐地问:“日本人咋说的?”
  增韫进了大堂,边走边说道:“日本人倒真给面子,日本驻新民府的驻屯军军政长官井户川辰三,亲自接见了我。可是他说他们抓的都是给俄国当过侦探的人,从没抓过中国的官员,你们看……”
  张景惠道:“张管带的夫人是亲眼得见,是日本人抓了张管带,不会错的。”
  增韫双手一摊:“可日本人一口咬定没抓,又有什么办法?”
  汤玉麟着了急:“那就到他兵营里去搜!”
  增韫也急了:“那不就打起来啦?”
  汤玉麟“哼”的一声,挥舞着拳头,道:“打就打!咱们的枪也不是吃素的!”
  张景惠拦住汤玉麟:“汤哨长!咱们来求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必定能给咱们做主,你着急有啥用?”
  增韫摆了摆手:“我能体谅,在座的诸位,都是和张管带出生入死从绿林闯出来的,有金兰之好,情同手足。可要跟日本开战,就不是情义之间的事啦,那是国际争端,必须听命朝廷的。”
  张作相上前一步,道:“知府大人,朝廷明令咱新民府为中立区,他小日本出兵侵占,私设兵营,又胡乱抓人,就坏了我朝的法令啦!咱为啥还不能打他?”
  汤玉麟帮腔:“就是,他小日本也太能熊人啦!”
  增韫叹了一口气:“列强横行无忌,岂止我们新民一府。增某是无能无力报仇雪恨啊,就盼着诸位这样的国之栋梁,有朝一日,统领军队,不但把新民府的日军赶走,连紫禁城里所有的鬼子兵都赶跑喽才好哪!得啦,从一大清早起就尽折腾这事了,好多事都还撂着哪。”
  众人说到此处,均觉得兹事体大,无从入手。张景惠三人想着还是先告辞,回去再做打算。
  三人走出大堂。增韫到底不放心,喊了一声:“张帮带请留步。”
  张景惠返回大堂,道:“大人有何吩咐?”
  增韫道:“巡防营眼下只能靠张帮带掌管啦!万万不可惹出事端来,你我都担当不起啊!倘若以后巡防营管带职位出缺,我会向奉天将军推荐你取而代之的。”
  张景惠点了点头,道:“请知府大人放心,卑职一定能管束住属下,绝不会跟日军起任何争端。”
  日本新民府驻屯军军政指挥部,设在一座较大的四合院内,院内一间仓房改成了临时囚室。仓房的门窗都钉上木栏,以便日军看守监视。囚室内关了10多个中国人,张作霖就在其中。他上身穿件清军军服,下身穿件衬裤。他从门栏望出去,见一日军军官走过院子,朝上房走去。他捶打着铁栏,可这日军军官并不理睬他。走过的日本军官就是新民日军驻屯军军政长官井户川辰三。
  上房是日军作战科办公室。日军中佐、作战科长田中义一见井户川辰三归来迎上前去:“井户君一路辛苦了。见到儿玉总参谋长了?”
  井户川辰三点了点头:“见是见到了,可是并没有说服儿玉总长,总长斥责我替张作霖说情是长了一副支那人的心肠。命令我回到新民立即把张作霖和俄国侦探杀掉,免得时间拖长了出差错。”
  田中义一失声道:“等一等,我马上去辽阳,再向儿玉总长陈述不杀张作霖的理由。”
  井户川辰三摆了摆手:“你能说出更多的理由吗?儿玉总长可是很不耐烦啊!我看你是白浪费时间。” 第八章 死里逃生(3)   田中义一想了一想说:“那我先对你说,看能不能说服你。”
  井户川辰三道:“对!你不能说服我,就立即处死张作霖!我可不想担当违抗命令的罪名。”
  田中义一抽出腰间的军刀,在地上比画,说道:“奉天决战在即,我部担任整面西线进攻 ,兵力显弱。尤其我部骑兵已损失过半,正好利用张作霖的骑兵。”
  井户川辰三点头又摇头:“说过啦。”
  田中义一接着说:“刚结束的辽阳会战,我军先是屡攻不下,伤亡惨重。后来利用了冯德麟、金万福等人的满洲义勇军,出其不意抄袭俄军右侧背,迫使俄军放弃辽阳屏障首山而北逃,我军才取得决定性胜利。”
  井户川辰三不明所以地看着田中义一,问:“你说的这个和张作霖有何相干?”
  田中义一继续说下去:“光是冯德麟在配合我军作战中,就击毙俄军将校以上军官30多个,击毙俄军士兵1000多名,生擒19名。缴获枪支子弹数万,辎重125车……”
  井户川辰三“嗯”的一声,道:“你是作战科长,有统计数据,这方面的情况当然应该你去说。”
  田中义一看见自己的解说得到认同,很是高兴,当下继续道:“你知道冯德麟为什么能取得这样大的战果吗?因为他的手下多是马贼和土匪,这些人的枪法非常准,在满洲流行一句话:十个清兵不抵一个日军,十个日军不抵一个胡子!听说张作霖骑兵的枪法比冯德麟的还要准,张作霖是非常有利用价值的。”
  井户川辰三边听田中义一说话连连点头,可等他说完,又沉重地摇头:“再有利用价值,可是儿玉总长对他袭击过我军运输队,还帮助过俄军运粮草等行径,对他十分痛恨。”
  田中义一道:“他还帮助隐藏过我军情报人员哪!他脚踩两只船,不过是从中获利。我们更应该从帝国长远利益着眼,不可为一时泄愤而有碍帝国远东战略……”
  井户川辰三见田中义一越说越激动,笑了起来,他安慰地拍了拍田中义一的肩膀说:“田中君,说话要有分寸。不可对儿玉总长有埋怨情绪啊!”
  田中义一不由得热血沸腾:“绝不是埋怨,我一片忠心可照日月。从形势上看,朝鲜都可以说划归我日本版图中,满洲不久将成为第二个朝鲜,征服整个中国指日可待。正如兵站总监山县有朋阁下所讲:中国将如同犹太人一样国将灭而仅存人种。而中国几亿人口,如何统治?势必采用以支那人治支那人的策略,一心只想升官发财的中国官员,都能为我所用!这是我大日本帝国多么大的一批人才啊!”
  第二日中午在日本驻屯军军政指挥部,中町香桔带领一队日军来冲进关押张作霖的牢房,提审张作霖。日军将张作霖抓到牢门外,并将他五花大绑,押解到上房作战科办公室内。坐在桌后的审问者是井户川辰三军政长官。
  井户川辰三喝道:“张作霖!你偷袭我日本皇军,抢劫枪弹,还帮助俄军收集粮草,你犯下了严重的罪行!你知道吗?”
  张作霖心想,老子就是死了,也不能丢张家的脸面,当下高声道:“我是大清朝的官员,不管我犯了啥罪,都得由我们朝廷来拿办我!你凭啥在我们这疙瘩乱抓人?你还敢抓我朝廷的官员,你这叫土匪,强盗行为!你们这叫绑票,你们赶紧把我放喽!还得赔礼道歉!”
  井户川辰三笑得乐不可支,他打算用心理战术完全摧毁张作霖的心理防线,以便判断张作霖是否能为大日本帝国所用,所以做出完全藐视张作霖的表情,说道:“张作霖!要有军事实力才能讲这种话,你讲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我宣布:大日本皇军新民驻屯军军政部判张作霖死刑!立即执刑!拉出去!”
  张作霖被两个日军架赶往外拖,忙道:“你们别杀我……你们听我说!你们不杀我,往后我替你们日本人做事!做啥事都行!你们别杀我……”
  其中一个日本卫兵用一条军用皮带将他的嘴勒紧,使他再不能讲话。 第八章 死里逃生(4)   张作霖被架出大门,扔上一辆大车。大车上已有两个五花大绑着的中国男人,大车由一队日军押解,中町香桔指挥,朝新民府街里走去。
  新民府闹市区的十字路口,行人熙攮。一队日本骑兵押的大车来到十字路口。日军先将两个中国中年男人拉下大车,强行将两人按倒在街中跪下。其他日军围成人墙持枪警戒。中町香桔跳上大车欲演讲时,将张作霖拉下大车,站在车旁。街上所有的人都凑上前来围观。   中町香桔站在大车上,喊道:“大伙都来看啊,快来看啊!砍人头示众啊……大伙听好喽!奉天城眼瞅着就要打下来啦,往后大伙都要跟日本皇军亲善,都要帮助皇军,再不许帮老毛子干事!这几个人就是替俄国老毛子做了军事侦探,就要砍头示众!往后谁要敢再给老毛子干事,就要砍头!”
  观者越集越多,这时候,两个日军抽出战刀,将跪在地上的两个中国男子的发辫放在头顶上,准备砍头了。张作霖两眼冒火,扭动着身躯又喊不出声,只能冲着围观者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瞪圆眼睛冲着观看的老百姓,心里大喊:“你们咋看不出来哪?我是巡防营管带张作霖啊!你们快去报信!日本人要杀人啦!快去呀!你们咋都不吱声呢?”
  可是,张作霖看到的是——在周围的中国观众,许多人有着强壮的体格,却显出麻木的神情。只是在中国人的人头被砍下来时鲜血喷出,这时围观人圈“轰”地一下倒退几尺,大概怕溅上血吧。
  张作霖突然整个人全身发冷。
  中町香桔凑到张作霖耳根处,嘿嘿冷笑道:“看在你帮助过我的面上,给你留个全尸——拉过去!枪毙!”
  两个日军将张作霖拉到街心,强行按倒跪地。一声枪响,张作霖顿时倒在地上……
  日本驻屯军军政指挥部作战科办公室内。下午的阳光从窗格子照射了进来,张作霖瘫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他刚才在街市上被吓昏了,到现在还未清醒。日军朝他头上浇了冷水,他才睁开眼睛,逐渐看清坐在他对面桌后的三个人在冲着他笑,这种笑是玩弄猎物时流露出的得意又残忍的笑。
  井户川辰三走上前,摸了摸张作霖的肩膀,笑道:“张作霖,你能活下来,你是要感谢田中科长的,是田中科长亲自跑到奉天去,向儿玉参谋长求情,又向兵站总监山县有朋阁下请示,你才得到赦免的。”
  田中义一接口道:“对你的赦免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宣誓,今后要一心一意对日本皇军效力。你如果不宣誓,还是要处死你!”
  井户川辰三注视着张作霖,脸上露微笑,问道:“你同意宣誓吗?”
  张作霖有气无力地点头,道:“同意。”
  田中义一举起一张纸,放在张作霖的眼前:“这是誓约你要在这上面签字。”
  旁边的中町香桔将誓约和笔递到张的面前,喝道:“在这里签字!”
  张作霖脑子里还存有一丝清明,知道自己这个名字要是一签,以后就不能抬头见人了,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哭丧着脸道:“我不会写字。”
  中町香桔咆哮起来:“你撒谎!快签字!”
  田中义一拦住中町香桔,说道:“满洲的土匪多半都是不识字的,叫他按手印就是了。”
  中町拿来印泥,抓起张作霖的手,在誓约上按了手印。
  又是寅夜时分,一辆马车赶到张作霖家的大门前。大车上的日军将张作霖推下车后,赶车走了。
  张作霖从地上爬了起来,喘了好长时间,这才步履蹒跚地走到家门前扣响门环。
  睡在炕上的赵氏听到叩门声,连忙起身出来开门。在大门前,她问了一声:“谁啊?”
  张作霖有气无力地道:“是我,开门。”
  赵氏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又问:“你是谁?”
  张作霖声音越来越微弱:“是我,张作霖。”
  赵氏听仔细了,忙打开门,见张作霖坐在地上,忙上前抱住张作霖,又喜又悲:“作霖!你咋的啦?快起来!” 第八章 死里逃生(5)   赵氏扶着张进屋坐在炕沿上,她抚摸着张作霖的脸庞大放悲声:“我都惦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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