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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作霖秘传

_2 宋平(现代)
  张作霖:“守刀容易夺刀难!小人一袋烟夺不下戈什达的刀,小人给戈什达两袋烟的工夫,他要夺不下小人手中的刀,就算小人赢。”   宋庆道:“戈什达,你敢比试吗?”
  戈什达道:“小人敢!”他转过头,瞥了张作霖一眼,“小样,我用不了半袋烟,我不光把刀夺过来,我还能把你撅把折了——给!”
  戈什达将腰刀递给张作霖。
  张作霖跪在宋庆面前将刀举起,笑嘻嘻地说:“大人,一袋烟没过,小人将刀夺来了。”
  宋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嗯,你够机灵的!”
  张作霖道:“是大人圣明,大人出的题目,用的是孙膑与庞统的典故。我方才刚悟到。”
  宋庆道:“好,你就留在我的身边当戈什达。随时听我的派遣。”
  张作霖跪在地上,道:“谢大人栽培!”
  1895年春,光绪二十一年,中日爆发了甲午战争。张作霖第一次执行任务,被派遣到辽东半岛海域一带战场探查情报。正赶上日军打败清军,实行登陆作战,沿着海域进逼旅顺。
  从海域逃出的难民群,在大道上往西边的辽河奔跑着,从东边海域方向传来枪炮声,弥漫的硝烟隐约可见。张作霖就混在逃难的人群之中,此时的他化装成一名妇女,拎着包袱,在逃亡的人群中走着,他个子小,面目白皙,北人南相,化装成妇女后倒有几分俊美相。
  突然日寇骑兵追来,朝逃难人群射击,几个难民被击毙倒地。
  人群向四野散开逃避。
  张作霖钻进树丛,躲到一块岩石后面往大道上观察:日寇骑兵过后是马拉的大炮,辎重车,再后面是步兵。
  张作霖坐在岩石后面的草丛里,掏出干粮来吃。他跑了一天,实在累得不行,便躺在草丛中熟睡。
  张作霖突然感到有人在解开他上衣的扣,他睁开眼睛一看:一个日寇正在解开他的上衣,另一个日寇端枪站在身旁。他吓得从地上蹦了起来,日寇的刺刀已顶在他的腰上。那日寇又伸手来扒张作霖的衣服,张作霖用手势说我自己脱衣服。当他转过身去装着不好意思慢慢解开衣服时,一个日寇对另一个日寇说日语:“我先看见这个女人的!我先来!”
  另一个日寇道:“好,好。”便拎着一个小木箱和一捆电线坐到岩石另一侧去了。
  张作霖解开了上衣,从腰间拔出匕首,猛转身将匕首刺入了日寇的心脏。坐在小木箱上整理电线的日寇听到身后有声音,他刚一回头,张作霖已跳到他身后,同时也将匕首刺进他的后背。
  两个日寇被刺死之后,张作霖打开小木箱,里面是一台发电报的机器,张作霖不知这是何物件,只把一个发报用的按键揣在怀里,转身钻入丛林离去。
  入夜,张作霖在辽河边的树丛中更换成男装走进河边的一个村庄;眼前,整个村庄已被日寇焚毁,到处都是被杀害的百姓的尸体。
  张作霖从地上拣了一扇被铁炮轰飞的门板。走到辽河边,一手搭着门板,一手拨着水,慢慢渡过河去。
  在河的上游,张作霖隐约看到日寇集结在河边的队伍正在辽河上搭浮桥。 第三章 洞房花烛(1)   营口厅署衙门,宋庆与管带赵得胜在衙门大堂伏案观作战地图。戈什达引张作霖来大堂门外。戈什达先进大堂内禀报,告知张作霖刚刚回营交差。
  宋庆连声道:“快叫他进来。”
  张作霖进大堂行单腿跪拜礼,道:“总统大人,管带大人。”   宋庆坐了下来:“站着回话,辽东战局如何?”
  张作霖道:“回大人话,日寇过鸭绿江后,马金叙、聂士成两位统领大人率部奋勇还击。只是伤亡过重,九连城、安东、凤凰城已陷落,辽东已成不守之势。”
  赵得胜问:“海城战况如何?”
  张作霖道:“海城前日已陷敌手,日寇一路烧杀抢掠,现已在辽河上架设浮桥……”
  宋庆“啊”的一声,吃惊地整个人险些站起来,问:“架桥?你亲眼所见?”
  张作霖道:“是小人亲眼所见,据实禀报。”
  赵得胜用手指敲着桌面:“你这几天在辽东做暗探,看来很顺利嘛。”
  张作霖道:“小人昨日就险些被两个日寇擒住,是小人急中生智,将两个日寇斩杀,才得以脱身的。”
  赵得胜面带疑色,难以置信:“你可不要妄言邀功啊?”
  张作霖道:“小人不敢。”
  张作霖当下详细地描述了自己是怎么藏在山坡的树林里观察日寇的调动情形,怎么用匕首将两日寇斩杀。说完,并将缴获的电报按键递上。
  宋庆接过电报按键,反复看了几眼,问道:“日寇拉的那根电线你割断没有?”
  张作霖有点茫然:“电线?”
  宋庆慢慢解说道:“我告诉你,这是日寇发送电报的机器,他们不用车马传递而用电报调动军队,可谓神速,对我军威胁太大。你立即返回河东,找到那条绳子,将绳子割断,尽力破坏掉!办成这事回来,立即提升你为哨长。”
  赵得胜笑道:“这你就有顶带了,可说是一步登天了。”
  张作霖道:“小人本该为朝廷效命,更忘不了大人的知遇之恩。”
  宋庆“嗯”的一声,又不太放心:“你说日寇已进犯到辽河,那你还过得去吗?”
  张作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小人就土生土长在辽河边上,闭着眼睛小人都能摸过去。”
  宋庆道:“那就快去快回!”
  张作霖穿着便装在山坡树林中寻找日寇的电报电线,终于被他找到了。他用匕首将电线割断,但他不放心,跑了一段距离后,又爬到树上割断一段电线。当他捋着电线往前走时,被一帮日军抓住了。当日军捆绑他的时候,扯开了他的外衣,发现他里面穿着清军坎肩。
  张作霖被押解到辽河边上,河边上集结着一队正要渡河的日军。日军队长田中义一带着一个翻译来到张作霖面前。
  张作霖站在辽河边,望着奔流的河水,感慨地想:我就出生在这啊,咳!这辈子啥福都还没享着哪,就这么完了?妈拉个巴子的,死也得像条好汉,不能熊了!
  田中义一问话:“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军队?是谁派你来破坏线路的?你的军队现在什么地方?你要是不很好地回答,马上就处死你……”
  张作霖却似乎没听见问他的话,翻译脸上一副不屑的表情。
  翻译道:“田中队长阁下,他一句也不回答,把他杀了扔到河里算了。”
  田中很欣赏地看了看张作霖,然后向全体日军训话,道:“你们都看到了,这虽然是个支那士兵,但他被俘之后,却能视死如归,这才是一个士兵应有的精神。有这种精神的士兵,被俘也有可能不被处死,因为他会受到尊重。你们一定要比他做得更好!否则就不能战胜支那人!你们能做到吗?”
  众日军号叫起来:“能做到!”
  田中义一叫过翻译,指着横下心等死的张作霖:“你去告诉他,释放他!”
  翻译吃了一惊,解开张作霖的绑绳,道:“放了你啦,你走吧。” 第三章 洞房花烛(2)   张作霖以为听错了:“你说啥?”
  翻译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小子窝头翻个儿,洪福齐天了!还不快滚!”
  张作霖不敢置信,一边“哎”“哎”答应着,一边回头便走,他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汉奸先生。”   翻译气得眼珠子差点迸出来:“什么?”
  张作霖羞羞答答地挠着脑门又问:“汉奸老爷,为啥放我?”
  翻译用手中绳子抽打张作霖:“王八蛋!你取笑我……”
  远处的田中义见翻译追打张作霖,不由得非常生气:“混蛋!为什么打他?”他的士兵上前制止翻译打张作霖。
  翻译委屈地解释:“这不知好歹的王八蛋骂我汉奸!”
  田中义一哈哈大笑,向手下的日军道:“我没看错吧。你们要有他这种勇敢精神!”
  众日军齐声喊道:“是!”
  田中义一转过头对翻译道:“你告诉他,我很欣赏他的勇敢精神,所以才放了他。”
  翻译道:“他说很佩服你不怕死!就把你放了。”
  张作霖至今还不明白这老爷为什么生他的气:“谢谢汉……干你老这行的该咋称呼?老百姓都叫……”
  翻译又扬起鞭子,看见田中义一的脸色不好看,只得放下,压低了火气恶狠狠道:“叫通事!懂吗?”
  张作霖露出一副很好学的模样:“通事,就是啥事都通?”
  翻译被他折磨得几乎发疯,他看着张作霖离开的背影,不忿地啐了一口:“滚!什么‘勇敢的支那士兵’?我看就是个二百五,整个一个‘大飙子’(辽东、山东一带粗话:傻子)。”
  张作霖死里逃生,连夜赶回营口厅署衙门,到了才傻了眼,看见衙门前挂着日本国旗,门前站岗的已换了日本兵站岗。
  张作霖在街上转了半天,来到茶馆,只见老把爷一个人在喝茶。张作霖上前问道:“老把爷,您老知道毅军上哪去了?”
  把爷叹气道:“两天前就退到辽河西去了,田庄台也叫倭寇占了。你往上去,到下坎子过河,走大洼这股道好走。能找上不?”
  张作霖道:“你老放心,把爷。我是那块儿生人,我路熟。”
  一路上晓行夜宿,张作霖衣衫褴褛,又赶到锦州衙门,走进大堂向宋庆、赵得胜交差。张作霖行了跪礼,道:“大人,张作霖回营交差。”
  宋庆问道:“张作霖?这些天你上哪儿啦?”
  张作霖道:“回大人话,小人奉命去割电报线,小人为了把电报线多割断些,就被日寇俘虏了。”
  宋庆“哦”的一声,又详细问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作霖道:“是日寇释放了小人。”
  赵得胜道:“交战以来,屡见日寇尽数杀害俘虏——怎么就单单释放了你哪?”
  张作霖道:“那日寇队长在审问小人时,小人是一句话都没回答他,小人想的是,就是死了也不能给咱大清国丢脸。日寇队长说是他很佩服小人不怕死,就把小人放了。”
  赵得胜白着眼睛看张作霖:“这么说你是位英雄了?”
  张作霖忙道:“这小人可不敢当……”
  正在这时候,戈什达冲进大堂,高喊一声:“大人,军机处紧急军令。”
  宋庆签收军令,转过头,看了看张作霖,一时做不出什么打算,便对他摆摆手,道:“你先回营房去吧。”
  张作霖道:“请问大人,派小人去领哪哨兵马?”
  宋庆显然早忘了当初给张作霖的许愿,一时竟张口结舌。
  赵得胜连忙打圆场,道:“宋大人会提升你当官的,你下去等着吧。”
  戈什达拿着宋庆签收军令的回执走出大堂,向前院走去。藏在柱子后面的张作霖走到大堂窗下,将耳朵贴在窗户上听宋庆与赵得胜讲话。
  只听赵得胜用讥笑的口气说:“这个张作霖赶上马谡第二了,言过其实,不可重用。”
  又听宋庆说:“就算他真立了功,也没有用了——老兄你看这军令:李鸿章去日本马关签和约了。毅军回防直隶,所有辽东招募的兵员全都遣散回原籍……” 第三章 洞房花烛(3)   窗外的张作霖听的一腔富贵心思全消,心里痛骂着这班王八蛋过河拆桥,真不是东西。
  深夜,锦州毅军营房内士兵都已熟睡,张作霖心里憋得慌,怎么睡也睡不着,他悄然起床,蹑足到枪架处取下一枝德制毛瑟步枪,又往衣服包袱里装了子弹。然后潜行到院墙前,他搬来一个喂马的木槽立在墙上,登着马槽翻出墙外,携枪械逃跑了。   黑山县赵家庙地主赵占元站在较远处,观察着在赌棚里自我吹嘘的张作霖。他听说最近黑山县回来了一个见识过外面大世界的能人,便过来瞅瞅。此时他的心下,自然有着自己的算盘。甲午海战之后,东北局势一片混乱,清政府腐败透顶,沙俄之前强行割去东北大片领土,现在,日本的魔爪也伸过来了。再加上官吏横征暴敛,百姓不堪忍受,于是,亡命之徒铤而走险啸聚山林,现在可以说是土匪蜂起,他们打家劫舍,老百姓的生活自然就更加痛苦了,而且辽西是出了名的三不管,散兵游勇成群,饥民难民遍野。在这种情形下,各地都相应地成立了一些自保的武装组织,赵占元便是有这样打算的人。
  看着众人无限敬仰的表情,张作霖更是得意洋洋:“我在朝鲜打仗,就是高丽国,咱大清国的忠臣,就是总兵大人左宝贵,左大人一手单刀,一手拿铁公鸡……”
  一个听众高声问道:“啥叫铁公鸡?”
  张作霖嘿嘿一声:“急什么?听我给你们说,这铁公鸡呀,就是德国造的弯把点头单发短枪,只是总兵才能有。左大人亲自冲锋陷阵。日寇就用这么粗的大炮,把左大人打死了,左大人手下的三个管带,也都战死在阵前。奸臣就是统领叶志超,贪生怕死,打着白旗一气逃回鸭绿江这边来了。我没招,也就跟着逃到清泥洼和旅顺那疙瘩,接着跟日寇干仗,可这回又出奸臣了,旅顺统领龚照玙,整天待在鱼雷艇上……”
  一听众又问道:“啥叫鱼雷艇?”
  张作霖一脸的不屑:“连鱼雷艇都不懂?白活了你!所谓鱼雷艇者,就是放鱼雷的船也。”
  又一听众追问道:“啥叫鱼雷?”
  张作霖脸上作出夸张的表情,一边比画一边说,道:“就是炮弹,一人多高,从水里头放出去,多结实的铁船也得炸两节了。可这位龚统领不放鱼雷打日寇,成天躺在鱼雷艇上抽大烟,大家都叫他‘隐帅’,等日寇一来打旅顺,他先驾着鱼雷艇逃到天津去了,这鱼雷艇逃得快,嗖嗖嗖地。可苦了逃不快的百姓,日寇占了旅顺是血洗全城啊,杀人杀了三天三夜,妇女和小孩全不放过!就留下30来个人挖坑埋尸首……”
  一听众吃惊地叫道:“啊!这倭寇能干出这种事?”
  张作霖攥紧了拳头,道:“这是我亲眼得见!”
  赵占元看着张作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下暗自点头,从人群中挤到最前头,向着张作霖,附和道:“这日本鬼子就是披着人皮的怪兽。”
  张作霖道:“咱也不能轻饶了日本鬼子!有一回我把他们的电报线割成一股一股的!这时来了两个端着枪的日寇来杀我,我一个扫堂腿把他们扫趴下,一刀一个给宰了。”
  听众连声叫好,张作霖来了劲,说着说着就开始演义了:“我拿过来日寇的枪,来到辽河边,我要过河回营啊。可河边上有一队日寇,我就用这枪是一枪一个,一气打死10来个日寇,打的日寇是四处逃命……”
  又是一阵喝彩声。
  张作霖又道:“回营之后,总统宋大人就提升我当了哨官长,这可是有顶戴的。”
  听众道:“那你当上官啦?”
  张作霖做出一脸郁闷状,摇摇头:“可毅军要进关,我跟宋大人说,咱们家乡这疙瘩挺乱的,我想回家,也就是想造福桑梓吧。宋大人很是赞赏我,就送我这杆枪……”
  赵占元虽然心下觉得张作霖大吹牛皮,但是吹牛皮的人,到底还是有资本才能吹得这么意气舒坦,至少比多数没出过门的庄稼汉强多了。于是,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第三章 洞房花烛(4)   张作霖吹完牛,回到家,饭刚刚熟了。张作霖与母亲和继父同桌吃饭。吃饭的时候张作霖怀里还抱着那杆步枪。李兽医不满道:“作霖哪,别整天背着杆枪满街逛了,明儿个跟我一块干活吧,挣钱吃饭要紧哪。”
  张母也点头附和:“你李叔说得对,你成天抱着根枪有啥用,不顶个烧火棍子。”   张作霖摇头说:“妈,这你老可错了。这年头,有了这根烧火棍,就啥都能有啦!”
  说着说着,张作霖和李兽医争了起来,但最后到底谁也说服不了谁。累了,各回各屋睡去。
  深夜,二道镇的安静突然被打破,一阵阵马蹄声惊响了所有人的睡眠。睡在东屋炕上的李兽医和张母被嘈杂声惊醒,起身从窗户望去。
  一小股土匪进村了,大约有六七个人,身上都挎着刀。
  李兽医失声惊叫:“不好!胡子进街了。”
  张母道:“快去叫醒作霖,用顶门杠把门顶上!”
  李兽医披衣下炕。几个土匪已砸开大门进院内。只听一个土匪在院内吆喝:“这家开兽医桩子,是个有钱的主。”
  另一个土匪则用枪砸房门,大喊:“开门!不开门砸开了!”
  那个土匪刚砸了两下房门,睡在西屋的张作霖从窗户朝土匪开了一枪,一个土匪应声倒地。另一个土匪惊叫起来:“不好!这家有快枪!快蹽!”
  众匪徒架着被枪打倒的土匪逃出院外。
  第二天天亮,这事情传了出去,李兽医桩子院内,来了许多街坊邻居,都纷纷夸赞张作霖有胆识,内中有一个人却是愁眉苦脸,走到李兽医近前,说自己想卖了自己的骡子,他向李兽医求告道:“李掌柜的,求你老赶紧帮我把这骡子卖了。胡子把我闺女绑去了,我得赶紧送钱去。”
  李兽医道:“你家全靠这匹骡子拉脚,卖了咋整啊!”
  卖骡者道:“顾不上了,赶紧把我闺女赎回来,别叫胡子给祸害了,就谢天谢地啦。”
  一帮妇女围着张母唠嗑。
  一妇女道:“老嫂子你说,要不是你儿子在家,你们家不也得遭祸害,听说你儿子打死七八个胡子?”另一个妇女接口说:“说是你家老疙瘩在高丽国自个儿就打死100多日本鬼子,还封了官,你多有福气,你就等着享福吧。”又一个妇女也称赞:“人家作霖都不去关里当官,就要回家来给他妈看家护院,人家这儿子多有孝心……”
  正在闹哄哄的时候,赵占元走进李兽医家院子。
  李兽医看见了,拨开人群迎上来,道:“哟!赵五爷来了!你老可是贵客……”
  张母也站起来,道:“赵五爷来了,快到屋里坐。”
  赵占元一脸的笑,道:“李掌柜,昨晚上遭胡子啦?”
  李兽医连连点头,道:“可不是!”
  赵占元叹了口气:“这伙胡子昨晚上是先抢了我们赵家庙,二返脚又抢了你们这疙瘩。”
  张母长叹一声:“哎呀!这真是祸害人哪!”
  寒暄了一会儿,赵占元问:“作霖在家吗,我找他商量点事。”
  张母忙道:“在,你老快进屋吧。”
  赵占元、李兽医、张母进了东屋。赵占元是客人,先上了炕头。在张母起身去西屋叫张作霖这会儿,李兽医向赵占元解释道:“年轻人觉大,不比我这上岁数人,我多咱都叫他多睡会儿。”
  赵占元客套了两句:“你这个当继父的,心眼好啊。”
  李兽医一边给赵占元卷烟卷,一边道:“是亲生还是带来的,都是自己的孩子。”
  正说着话,这会儿,院里有人喊:“李兽医!有治马的来了。”
  李兽医往窗外看一眼,见有人牵着一匹马进了院儿。李兽医对赵占元说:“你老坐着,我去招呼一下。”
  赵占元道:“你忙你的。”
  李兽医去院内给马主治马,张作霖边打哈欠,一边进了东屋,看见赵占元,忙道:“赵五爷来了。” 第三章 洞房花烛(5)   赵占元单刀直入,道:“作霖哪!我在宝棚听你讲在毅军打仗的事,就看出你必定有出息,昨晚上你又打退了胡子,我想咱这疙瘩有人才了。可你单枪匹马地这么干,也不中,咱爷俩合计合计,咋样才能保住咱这一方的平安。”
  张作霖喜出望外,盘腿上了炕,道:“赵五爷,这事我早先就想过,我回来就是想办团练会的。”   赵占元把李兽医刚才递给他的烟卷转递给张作霖:“这地方办团练会,不知道朝廷准不准?”
  张作霖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地说:“他朝廷不准,倒是派官兵来打土匪呀。我在毅军就听说了,中堂大人李鸿章就是办团练起家的,你办得越大,朝廷就是越看重你,官也就当得大了。”
  赵占元目光炯炯地看了张作霖好一会儿,道:“这两条腿的活人咱地方上有的是,就是这枪不好淘换哪。”
  张作霖把枪从炕头的墙面上取下来,笑着说:“你老看见我这枪了……”
  赵占元道:“你这是朝廷的奖赏……”
  张作霖说:“是,是啊,我这是朝廷的奖赏。可这回跟日本打完仗之后,好多散兵游勇都偷着把枪支弹药拿跑了。咱们从他们手里买,招他们来当团丁也中。总之只要有银钱,有人挑头,说干就能干成了。”
  赵占元点点头道:“中!我去找大户人家,他们没有不怕胡子的。”
  张作霖早已胸有成竹,道:“你老跟他们说,咱这回成立的叫保险队,只要交了钱,保他平安。”
  赵占元一拍大腿,道:“中,就在我赵家庙那儿马上成立保险队,这头目就你来当。”
  赵占元又和张作霖说了会儿话,发觉张作霖虽然有爱吹牛的毛病,脑子却并不糊涂,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于是他对这后生越发喜欢了,聊着聊着,他脑瓜子又萌生出另一个心思。
  赵占元走到外屋,被一直在外屋偷听他们说话的张母拦住。张母哭丧着脸劝阻道:“赵五爷,我有句话跟你老说了,作霖这孩子不能再去舞刀弄枪的了,担惊受怕不说,也置不上家当,连媳妇也娶不上啊!”
  赵占元想了想,干脆把他的盘算说了出来:“老嫂子,治不住胡子别说你老儿子娶不上媳妇,连安生日子也过不上。我有个二闺女,到如今也没聘人家呐,都是这兵荒马乱闹的。等咱们保险队办成了,我保险你老儿子娶上媳妇,这辈子你老就大事完毕啦!哈哈哈。”
  一听赵占元还管儿子娶媳妇的事,张母笑得合不拢嘴,连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在赵家庙村村边一块空地上,张作霖带着二十几名青壮年男子,在训练立、跪、卧三种姿势的步枪射击法,他们只有七八条德制毛瑟步枪,其余多是火铳。这是新建立的保险队,张作霖自任队长,队副叫王金汉。
  赵占元手里拿着一张告示跑来找张作霖。
  赵占元道:“作霖,你过来。”
  张作霖来到赵身边。赵占元道:“你看咋整吧?这告示贴出去好几天了,可没几家来交钱的。这二十几个人咋养活?响窑就更修不起来了。”
  看着告示上写的“每地摊领一两,分两次交清,备足一年经费,从此永享太平,张作霖保险队启”等字句,张作霖笑了起来,道:“赵五爷,没有胡子来抢,人家过着安稳的日子,凭啥给你交银子?”
  赵占元道:“你这是啥话呀?那咱还干不干啦?”
  张作霖嘿嘿一笑,凑着赵占元的耳朵如此这般一说,赵占元也跟着笑了起来。
  隔了几日,是个没有星星月亮的夜晚。
  深夜的赵家庙村突然枪声四起。灾难降临了:20多个蒙面土匪在村子里行抢。匪徒砸门撬窗户,拉走骡马,抢走了猪崽、鸡鸭。
  村子里哭喊声响成一片。
  赵占元和女儿二丫从窗户外望。二丫天真地问自己老爸,道:“作霖的保险队上哪疙瘩去了?咋不出来打呢?”
  赵占元脸上露出笑意:“就是,白养了这帮小子。” 第三章 洞房花烛(6)   二丫不明所以,不满地瞅着她爹:“爹,你笑什么啊?”
  赵家庙村外树林内,20多个蒙面人集合到树林内。他们解下蒙头的衣裳,这帮“土匪”不是别人,正是张作霖的一伙保险队。张作霖开始盘察手下的工作,道:“放炮仗的,炮仗皮拣干净没有?”队员乐呵呵道:“拣干净了。我寻思这回能放两枪哪……”   张作霖伸脚作势要踢那个队员:“放两枪?一颗枪子多少钱哪?你们听好了,不是真格的打仗,谁要是放枪,枪子钱就从他月饷里扣了——今晚上有谁露馅了没有?”
  站在张作霖一旁的王金汉忍住笑:“没有,没有,……我爹我妈跪在我跟前直喊大爷饶命,都没认出我来!”
  众队员哄笑。
  张作霖可没笑,仍是一脸的正言厉色:“笑啥?笑啥?就该整治你!不是告诉了不要到认得你的人家去吗?!你们听好了,咱们虽说是乡团,是保险队,也要军令如山,要不非得叫人家打散不可!你们4个,把抢来的东西都拿到黑山县去卖了。你们回到村子,放风说咱们保险队要拉到姜家屯去,就说那疙瘩保险费交得多。记住了?”
  众队员齐声道:“记住了!”
  次日一大早,赵占元家的院子里放上一张八仙桌。赵占元坐在桌后照各册在收保险费。村民在桌前排着队,大户人家交银子,小户小家交铜钱。
  张作霖走进院子,清清嗓子,对父老们抱了抱拳:“让诸位受惊了!昨天夜里,谁家被抢了啥东西,由我保险队按价包赔——要的价钱可不能讹人,这钱都是咱乡亲们的血汗钱。”
  众村民你一言我一语地叫起来:“张队长!大兄弟!你们保险队可不能走啊!咱这疙瘩全靠你们了……”
  张作霖拍自己的胸脯拍得山响:“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愿意走吗?那要看能不能收上来保险费了,我这帮兄弟可是在提溜着脑袋干哪!”
  二丫从屋子里头端出茶水,轻言细语地让客人们喝茶。茶水送到了张作霖面前,不知怎么搞的,二丫心里有点发慌,身子一晃,茶水差点泼到张作霖手上。张作霖接过茶杯,小声说:“别慌。”二丫脸一红。张作霖嘿嘿一笑,二丫脸更红,突然怒道:“你笑什么啊?”说罢,一扭身回了屋。
  张作霖出神地看着二丫粗黑油亮的大辫子和俊俏的影子,笑意半晌不曾消退……
  到了晚上,院子里头的人才散去,赵占元坐在堂屋里抽烟袋,桌子放着收来的保险费银钱。赵占元的二丫头端来茶给父亲喝,道:“爹,早点躺下吧,累了一天了。”
  她转身正要离开欲走,赵占元叫住她:“二丫,爹有事跟你说。”
  二丫道:“啥事呀?爹。”
  赵占元缓缓地说:“早先给你提了好几门亲事,你都不乐意,我看张作霖是个人才,我想把你许给他,招他做上门女婿,你乐意吗?”
  二丫看了自己的鼻尖,好一会儿不说话。赵占元也不追问。
  又隔了一会儿,二丫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一句:“我认了。这回就由爹做主呗。”
  赵占元呵呵一笑,道:“好,你放心吧,爹看人不会看错的。”
  赵占元与李兽医互换了儿女的庚帖,请算命先生掐了个好日子,就把张作霖和二丫的婚事订了。举行婚礼的那天,赵家的大门上贴上了喜字,挂上了彩纸、灯笼。院子里摆着宴席的桌椅。堂屋供上了祖宗牌位,西屋则布置成张作霖和二丫的洞房。
  二丫坐在梳妆台前,由张作霖的母亲为二丫梳妆打扮。张母看着镜子里头的二丫,由衷地赞叹道:“哎哟!多俊的闺女呀!为娘说句不该说的话,我这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我那个臭小子配不上你。”
  二丫低着头不知道是自说自语,还是和婆婆客套,道:“我爹整天长在嘴上说作霖是个人才。”
  老太太“咳”了一声,看着梳妆镜子里头的二丫,突然一阵伤感,道:“我这个小三啊,倒是个要强的孩子。可再要强架不住命不济,他爹死的早,我带着他走道,娶媳妇又倒插门,这越是要强的人心里头越不熨着,当妈的能不知道儿子的心思。媳妇啊,往后你能不嫌乎他吧?” 第三章 洞房花烛(7)   二丫忙用她那悦耳清亮的嗓音开口说:“妈,我是冲着作霖这个人嫁的,要不我爹也做不了我的主。往后就是天嘎嘣裂了,地咔嚓塌了,我的心也一丁点不会变的。你老乐意就先跟李兽医过,不乐意了就过来跟我们过。等你老走不了迈不动腿那天,我伺候你。”
  听到二丫这般懂事知礼的表白,老太太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怕被儿媳瞅见,她忙转身走出洞房,经过堂屋的时候,正碰上张作霖。   张作霖有点诧异,道:“妈,咋的了?”
  老太太嗓子更涩:“没咋的。”
  张作霖没明白,道:“没咋的,那哭啥?”
  老太太道:“妈是心里高兴。妈看见你娶上这么好的媳妇,就想起你爹要是活着该多高兴啊!”
  张作霖觉得老母过于多愁善感,道:“妈,这才到哪疙瘩呀?我有了这保险队,当上了头目……”
  老太太道:“妈正要跟你说哪!你是有家室的人了,妈就等着抱孙子啦,往后你可得务正事啦!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你总舞刀弄枪的,可不是个事啊!”
  张作霖不以为然:“妈,啥是正事?咱家地无一垄,房无半间,就得给人家扛大活,有钱有势的老得骑在你脖子上。要不是赶上这个年头,我真不知道干啥,也永无出头之日……”
  这时,赵占元进了堂屋,道:“你们娘俩别唠啦。客人这就到了。”
  张作霖赶紧把红绸子披上。
  新婚之夜,情浓洞房,张作霖虽不是平生第一次碰女人,但二丫美丽丰泽的胴体仍让他激情四射,他觉得,这次真的是第一次完完全全拥有了一个女人。
  而二丫无比幸福地倚在张作霖略显瘦弱的身躯上。她大概想像不到,这个入赘赵家的男人,将来会成为赫赫有名的“陆海军大元帅”;二丫更想不到的是,这个此时在抚爱她、甚至有点讨好她的男人,日后会妻妾成群……书归正传,张作霖结婚没多久,赵占元家的院落已扩大许多,修起了土坯院墙,院子四角修建了炮台,当地人称这种院落为“响窑”。响窑内新建了住房。
  张作霖的民团办的越来越像是那么一回事,到底把土匪给招来。来得正是去年张作霖在高坎镇遇见的海沙子带领下的那拨土匪。
  土匪海沙子的二当家的领着两个匪徒,牵着马,挎着枪,在赵占元响窑的大门前的大道上面对大门站着。张作霖和赵占元站在大门洞里,他俩身后站着头一排保险队队员都拿着快枪,
  后边两排都拿火铳和刀片,但土匪看不见后二排人拿着啥玩意儿。
  队副王金汉在炮台上警戒。张作霖高声道:“请二当家的回去告诉海沙子,我这是响窑,快枪。他要是讲打,我奉陪到底。到时候这响窑跟前撂倒你们多少弟兄,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为了不伤害地方和诸位弟兄,明天正午我和海沙子个对个比试。他把我撂倒了,我这地方归他,我把他打死了,他的手下的人马归我。”
  二当家冲着张作霖啐了一口:“你扯啥呀!你……”
  张作霖道:“你诈唬啥?你也就传个话,他海沙子有没有尿性,我听他个话。”
  张作霖说完这话,关上大门。
  二当家骑着马,在马上嘀咕:“这小子我好像在哪疙瘩见过?”
  响窑大门里,赵占元惊慌地问:“作霖,明天你和海沙子比试,可是太悬啦!”
  张作霖道:“爹,打起来更悬!海沙子20几条快枪,咱就7条,人也少他一多半。”
  赵占元道:“这可咋整?要不找一帮乡团来帮着打?”
  张作霖大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找乡团来打,咱付不起钱!闹不好咱这地方还要被霸占了去。就得拼了!”
  次日上午,是个灰蒙蒙的日子,张作霖与海沙子的人马各站一边。海沙子的二当家和张作霖的队副王金汉当裁判员。张、海二人各拿一枝毛瑟步枪。
  二人走到空地当中,背对背站好。海沙子的二当家和王金汉分别检查对方的枪膛,内各只装进一粒子弹。 第三章 洞房花烛(8)   王金汉吆喝道:“各自往前走10步才准开枪,我数一就走……”
  二当家打断了他的话:“由我数数!”
  王金汉不依:“由我数!”   二当家厉声大叫:“我数!”
  王金汉语调不高却很强硬:“我数!”
  张作霖不耐烦了,喝道:“你俩争啥?一起数不就完了吗?离这远点!”
  二当家与王金汉向场外走去。张作霖背靠背地与海沙子说话。
  张作霖笑嘻嘻地说:“大当家的,你不认得我了?”
  海沙子迟疑了一下,道:“嗯……面熟……”
  张作霖嘿嘿一声,道:“在高坎镇,我给你的枣红马治过病。”
  海沙子“啊”的一声,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兽医!”
  张作霖心里早安了计策,要激海沙子心浮气躁,于是显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其实你那马没病,是我往马肚带底下塞了把碗碴子,把马扎得不能骑了。”
  海沙子果然中计,狂怒起来:“你,你妈拉个……”
  张作霖一脸“大度”地坏笑:“我是说你是个二五杆子,你笨得也太邪乎啦!哈哈哈……”
  海沙子气急败坏:“我……我今天就崩了你。”
  张作霖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你今天也不是我的个儿。”
  二当家在远处,根本不知道海沙子跟张作霖斗的什么法,急不可耐地一个劲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
  王金汉在他一旁道:“你咋呼啥,没看见唠嗑吗?”
  二当家不解:“这还唠啥呀?”
  王金汉用讥笑的口吻说:“你们大当家的有后事要交待给我们队长。”
  二当家暴跳如雷:“你等着给你的队长收尸吧!”
  这时候,只听海沙子吼道:“干啥哪?快他妈的数!”
  二当家与王金汉一起喊步数:“一、二、三……”
  张作霖迈步时默念着: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老天爷保佑,他走9步开枪。
  果然海沙子走到第9步时转身向张作霖开枪了。
  张作霖在第9步时向右侧迈出一大步,子弹从他腰部左侧穿过。只伤了他的皮肉,张作霖听到枪声之后,转身时枪未离肩就将枪甩平射击了,海沙子应声倒地。
  两伙人各自围向自己的头目。
  王金汉见张作霖腰间有血,把张作霖扶到自己身上,道:“队长,挂彩啦?”
  张作霖硬咬着牙,道:“别吱声!只蹭破点皮。”说着,他用手叉腰挡住伤口,走到海沙子尸体前,扬声喊道:“愿意留下来跟着我张作霖干的,我是一视同仁,不分啥先来的后到的!现如今已保险七八个屯子。咱们合伙之后,一准能拿下来20几个屯子。乐意走的我绝不强留。把枪留这疙瘩的,我按价给钱。”
  二当家骑上海沙子的枣红马,哑着嗓子道:“弟兄们,要做保险队也不跟他小嘎豆子张作霖。跟我去海城投冯德麟去,那是咱辽西最大的乡团!”
  张作霖道:“冯德麟是我拜把子大哥,你到海城替我向冯大哥问个好。就说你在我这疙瘩比武,输了不认账,拉完屎又坐回去了,你在我冯大哥那疙瘩准能得烟抽。”
  众人大笑。二当家又羞又怒又伤心,打马跑了。 第四章 虎口逃生(1)   张作霖在自己的保险区内很守规矩,不仅遵纪守法,而且维持治安。因此这个地区的胡匪骚扰基本上得到遏制。张作霖自然也受到村民的拥护爱戴,名声因此鹊起。很快的,他管辖的范围也慢慢扩大到附近20多个村子。
  这一日,赵占元家响窑大门前来了一位30多岁的男人,肩背一个钱褡子。最显眼的是他脑后的辫子,又短又细。   他正在门前张望,王金汉骑马来到门前。喝道:“喂!你是干啥的?在这疙瘩看啥?”
  小辫子说话,带有山东口音:“请问,这是张作霖队长的府上吗?”
  王金汉道:“你有啥事?跟我说吧。”
  小辫子道:“俺是打山东来的,慕张队长的大名,特来拜访的。”
  王金汉下了马,道:“山东?那你咋知道张作霖的?你八成是个空子吧!”
  小辫子忙分辩道:“啥空子啊,俺是从烟台、威海到辽阳、奉天跑行商的。没少受海沙子一伙人的害。听说张作霖一枪就灭了海沙子,为俺们行商除了一大害。我从山东带来了一些土产,特地送给他老人家,你看你看……”说着,一边打开自己的钱褡子。
  王金汉又上下打量了小辫子一眼,半晌说了一句:“你等着,见不见你再说了。”
  小辫子欢喜道:“二哥多帮忙了!”
  王金汉冲脾气又上来了:“谁是二哥?你咋骂人呐!”
  小辫子退了一步,道:“这是尊称啊!俺们山东好汉秦琼就是二哥嘛!”
  王金汉道:“行了,你等着吧。”
  王金汉走进院子,正房西屋是张作霖的卧室,以前的二丫——现在的张赵氏正在给张作霖的枪伤抹药。王金汉在门口说道:“队长、嫂子,我从汤玉麟,就是河西汤二虎那疙瘩淘换来绿林最好的刀口药啦!汤二虎说不管啥红伤,上上就定嘎嘎儿。”
  赵氏接过药打开,闻到药味恶心欲吐,犹豫不决。
  张作霖不耐烦了:“老娘们就是矫性,叫金汉给我上吧。”
  赵氏有点担心:“不中,他手多重啊!”
  张作霖道:“你不是闻着药味就恶心吗?”
  赵氏道:“忍着呗。”
  王金汉上前,就着椅子坐下,道:“队长,这下子你可是隔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了!大门外来了个山东老客,听说你收拾了海沙子,打山东来给你送礼。”
  张作霖“哦”的一声,又问:“山东?啥样个人?”
  王金汉道:“叫进来你看呗,就他一个人,咱怕他啥。”
  当下,张作霖让王金汉去叫人进来,赵氏给张作霖上完药正在包扎,不料他痛得“哎哟”一声,两手抱住自己的大腿。
  赵氏不轻不重地刺了他一句:“叫唤啥?你不矫性。”
  张作霖不悦:“我是说你咋还嫌火药味了。”
  赵氏嗔道:“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的,要当爹了都不知道。”
  张作霖“啊”地一声,又惊又喜:“你要给我生儿子啦?”他抱住赵氏又亲又啃的,简直乐颠了,“我的好媳妇!别干活了,有啥事告诉我去干,我全听你的。”
  赵氏便嬉笑着拧他的脸,张作霖勉强地站起来,换上衣服,准备见客。
  赵氏摸着张作霖的枪伤,心疼地说:“我叫你不干保险队了,这一枪要再往里点,你说咋整?”
  张作霖道:“这一枪?这一枪是我太高看海沙子才挨上的,都说他的枪法准,可我往外闪了一大步他还把我捎上了,你说他这一枪歪歪到哪去了吧!”
  赵氏道:“你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了,悬乎的事再不能干了。”
  张作霖白了赵氏一眼:“照你说该干啥?”
  赵氏叹气:“你呀,你眼珠子一轱辘一个道,干啥都是一个儿!干啥都不比别人差。就别干这舞刀弄枪的事。”
  张作霖逗着赵氏:“我的好媳妇啊!你咋还没看出来?这年头像我这号啥都不趁的人,只有干保险才有出头之日啊!” 第四章 虎口逃生(2)   赵氏忧心忡忡地说:“你老是这么说,我就不信,人家就不种地了?就不做买卖了?”
  张作霖耐心跟她说:“刨土坷垃找食的庄稼人够本分吧,日本鬼子来了叫日本鬼杀,这回俄国老毛子来了,又叫老毛子杀。有地,趁买卖的财主,叫官府欺负,遭胡子抢,可以说这年头趁啥都不如趁一把子有枪的人……”   说话间,王金汉已经领着小辫子进堂屋,喊道:“队长,来客了。”
  小辫子见张作霖进堂屋,忙上前打千:“队长大人,小人给您请安了。”
  张作霖忙回了礼,客气地说:“张某一介平民,可受不起你这个礼。请问尊姓大名?”
  小辫子自我介绍:“小人叫田林,是打山东来跑行商的,仰慕张队长的大名,特来拜访。”小辫子说着,拿出礼品,接着说:“这是俺山东的土产,您老尝个新鲜。这是犒劳保险队弟兄们的,一个人给辽贴一百吊。”
  张作霖摆了摆手,有点疑惑:“这是咋说的?我这无功受禄……”
  田林道:“张队长可别这么说,俺们跑行商的,要是不能多交朋友,休想走的通!休想发财,俺在辽东辽西的团练会、庄联会、乡团、保险队里都有拜把子的弟兄。这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财路吗。张队长要是看得起俺,俺俩结为金兰之交……”
  张作霖“哎呀”一声,忙推辞:“张某与田掌柜是初次见面,彼此都不很熟悉啊!实在是不敢高攀哪。”
  田林是个惯跑江湖的人,啥不明白,他说:“您看这样行不?俺们在辽阳城里有行会,明天张队长到辽阳行会,俺的底细张队长就全知道了。”
  张作霖仔细打量对方,见对方相貌不像刁奸之徒,又是一脸的镇定从容,一时倒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道:“这,看我有没有空了……”
  田林辞色越发恳切:“俺们行会准备下一些银两要捐给乡团招兵买马、买枪。乡团兵强马壮了,俺们做生意就保险了嘛,是不是张队长?”
  张作霖心想,总不会是坏事,当即下了决心:“当然,当然。那就一言为定!”
  田林递给张作霖一张名片,恭恭敬敬地向张作霖道别:“一言为定,这是我在辽阳府的下处,不见不散。”
  隔了个把月,张作霖枪伤好了。他带着王金汉和4个携枪的队员来到奉天省辽阳府,按纸条所写找到田林的住处,这商人的“下处”却是一座独立的小四合院。张作霖一伙人来到门前,还没敲门,里头已经走出一个女佣人很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张作霖等人在客厅落座,佣人送上来茶点。少顷,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衣着日本服装的人走了进来,便是当日那个山东口音的商人田林。
  田林满脸堆笑:“欢迎张队长大驾光临啊!”
  张作霖定了半天神,半晌才说出一句:“你是田掌柜?”
  田林道:“正是在下。请张队长到里屋坐,在下有要事相商。”
  王金汉把茶几上的茶壶拿起放下,警惕地说:“有事就在这疙瘩说,上里屋干啥?”
  田林打个哈哈,对张作霖几个虎视眈眈的部下说:“我们哥俩到里屋说拜把换帖的事,你们放心好了。”
  张作霖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田林引着张作霖到后屋,一个女佣打开后屋房门,房间里是日本的榻榻米,地桌上摆有茶点。张作霖盘腿坐在榻榻米上,田林把庚帖递给张作霖,道:“这是我的庚帖。”
  张作霖端详庚帖上的名字,一字一句地念出声,道:“花田林助,这是你的名字?”
  田林递上茶点,道:“这是我的本名,在中国我用田林这个名字。”
  张作霖点点头,道:“这么说你真是日本人了?那么,你找我到底要干啥?痛快点就直说吧。”
  田林嘿嘿一乐,道:“张队长机警过人哪!我在满洲就是在物色张队长这样的人才。”
  张作霖道:“你们到底是干啥买卖的?” 第四章 虎口逃生(3)   田林当下开口道:“当着张队长这样的聪明人,我也不必对你隐瞒什么了。我是大日本帝国参谋部满洲特别任务组的官员。我们在满洲正在建立‘大日本帝国讨俄军满洲义勇军’,这满洲义勇军就是由满洲人组成。可以把所有的乡团、团练会、庄联会、保险队以及马贼、土匪全都吸收进来,人数越多越好。我参谋本部已任命张队长为辽西义勇军招募官。委任状放在庚帖里,封在里面了,你回家再拆开看。”   张作霖一边翻开庚帖,一边吃惊地说:“你这个事……咋的?你们要打俄国人?”
  田林点了点头,道:“早晚我国要跟沙俄开战!”
  张作霖一脸好奇:“为啥呀?”
  田林慢条斯理地解释:“中日甲午一战,我们日本可是付出了太大的牺牲啊!在马关春帆楼和李鸿章谈判,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才把台湾和辽东半岛割让给我们。可沙俄勾结德、法两国,合伙逼着俺们把辽东半岛还给你们,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千古未有之奇耻大辱!我们卧薪尝胆一心想着报仇。可是辽东半岛还给你们没有?没有还给你们。旅顺、大连叫俄国兵占了不说,还把他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满洲里一直往南修,眼瞅着快修到大连啦!他沙俄这叫干吗呀?这就好比你们绿林中所讲的半当腰打扛子,黑吃黑。你懂了吧?”
  张作霖“哦”的一声,似有所悟:“我懂了,就像两条狗抢一根骨头,非打架不可。”
  田林故作不悦状:“张队长你怎么骂大日本帝国是狗哇?”
  张作霖哈哈大笑,道:“你不也骂我是土匪吗?”
  田林也笑了:“我这是打个比方。”
  张作霖将庚帖递还,冷冷一笑:“我也是打个比方,田掌柜……啊不!花田先生,我张作霖没读几天书,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可还不至于愚蠢到任人玩弄,叫人家当枪使!”
  说完,张作霖站了起来,起身欲走。
  田林忙拦住他,又说:“我看张队长是个血性男儿,难道就不愿意为自己的国家、同胞做点事?”
  张作霖撇了撇嘴:“替你们打老毛子,谈不上为国为民的事。”
  田林看了看张作霖,感到这个人和自己曾经接触过别的土匪头子有些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一时倒说不上来。他开导张作霖说:“沙俄在这100来年,强占你们北边的国土,比整个满洲还多,如今又以镇压拳匪、保护铁路、侨民为借口,出兵10多万人,把这整个满洲都占领了。在黑龙江的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沙俄杀了你们几万人!你就不打算为同胞报仇?”
  张作霖鼻子里头哼了一声,道:“我要报仇,就该先把你宰了!”
  田林道:“你这是怎么说话哪?”
  田林中国话说得的确无懈可击。
  张作霖怒火满腔地看着这个日本人,说:“你们把旅顺城全城的人都杀了!我亲眼所见!”
  田林无从辩解,只是苍白无力地说了一句:“那,那人和人不一样啊……”
  张作霖手中拿着茶点,在鼻尖闻了闻,淡淡地说道:“咋的?中国人不兴俄国人来?杀都留给你们日本人来杀?”
  田林拎起自己的腮帮子作出一副狰狞状:“那沙俄是啥样人呐?白皮儿、蓝眼珠、浑身长红毛!你们管他们叫老毛子。你看看我这脸是啥色儿?你的脸是啥色儿?都是黄色儿!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宗旨是:亚洲是我们黄色儿人种的亚洲,绝不能允许白种人来占领!张队长,你作为黄种人,难道说就没有这点正义感?”
  张作霖笑得茶点都吃不下去了,他几乎喷饭:“噗!哎呀,花掌柜,花长官,你可真是一肚子花花肠子。你又拿我不识数啊!啥不让白种人统治啊,说到家就是由你们日本独霸满洲!”
  田林道:“如此说来,张队长不喜欢日本,愿意沙俄占领满洲?”
  张作霖嘿嘿一声,不想再跟田林周旋下去,说:“走了一群黄皮子又来了一群豆杵子,一拨儿不如一拨儿。要我说屎壳郎搬家,都滚球子!”说到此处,他站了起来,开门穿鞋。 第四章 虎口逃生(4)   田林终于拿出自己的“杀手锏”,道:“我们得到情报,中安堡有个叫金寿山的保险队已经投靠沙俄,沙俄给他一批枪弹。金寿山声称:你的赵家庙原本就是他的地盘。”
  张作霖停住脚步:“你的情报准吗?”
  田林面有得色,他见张作霖陷入沉思,忙紧跟着道:“绝对不会错,张队长应该添点枪 械弹药,做些防范也好啊。冯德麟在辽东、辽西、三河三界,该是最有势力的乡团吧。告诉你吧:冯德麟就是加入了我们的义勇军才壮大起来的。他俄国人给枪,我们给大炮!俄国人给钱,我们年年给他开军饷!我们还发给军装……”
  张作霖脑际出现他的队员穿上日本军装的滑稽样子,急口说:“发军装?不行,不行!穿上你们的军装我们准得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田林双手合十:“你要什么军装?说。”
  张作霖想像着队员穿上清军服的样子,但是马上想到冒充官兵乃杀头之罪,自己也摇头,当下道:“最好是给钱我们自个儿做。”
  田林拍了拍掌,用日语叫门外的女佣拿来一手提包日本银币进来,道:“这是给你43名队员加入义勇军的军饷。”
  张作霖拿起银币端详,好奇问:“这是啥钱?”
  田林得意地道:“日本银币,1块换你们辽阳县私贴5吊。你招募一个人儿,我给一份军饷。”
  张作霖猛想起最重要的要求,脱口而出:“枪!最要紧的是枪!”
  田林点了点头,掠过一丝笑容:“你把人招来了,枪马上送到,不用你找我,到时候有人找你。记住:要服从我们的调遣!”
  田林说到这里,把庚帖递给张作霖。张作霖接过庚帖,往外走了几步又返回问田林:“你真是日本人?”
  田林呵呵一笑:“错不了!”
  张作霖一乐:“是日本人,说话山东味,听着咋那么别扭呐?”
  田林道:“别扭?这山东口音太好了!甲午海战的时候,我们在山东荣城、威海卫活动。谁也不知道俺们是日本人!有的还娶了中国媳妇,这才是真正的中国通嘞!我们还专门学过上海话、广东话、北京话。”
  张作霖告辞,转身离开,一路上感叹不已:“操他娘的日本鬼子,太邪乎啦!妈拉个巴子、防不胜防啊!”
  田林看着张作霖的背影,暗忖:这个家伙不太好利用啊,要慎重啊。又想,嗯,先让他招募一些支那炮灰,不到与沙俄开战的时候,不给他军火就是了。
  张作霖回到赵家庙,带领几名队员到各乡招募队员。让队员向乡人宣传,承诺只要加入他的保险队,月月关饷,每月200吊,还发给衣服穿啊,加入就先开1个月饷银。不多日,又增加20多个队员。
  赵家庙的响窑内,张作霖在对新招来的20多名队员训话。20多名老队员拿快枪站在新队员对面。
  张作霖站在土台子上,一字一句道:“枪很快就要买来了!先教给你们咋使唤这些家伙。一个教一个、手把手教。”说着,他挥手示意,叫老队员过来教新队员放枪。
  正在这时,门口负责守望的王金汉跑进来,道:“队长,队长,汤玉麟——就是那个汤二虎投奔咱们来啦!在门口哪!”
  张作霖又惊又喜,道:“快请进来!多少个人?”
  王金汉道:“10来个人。”
  张作霖一拍大腿,吩咐道:“快去叫老娘儿们整酒整菜。说着自己奔向大门口去迎接汤玉麟的到来。”
  傍晚时分,赵家庙响窑堂屋摆了一桌酒席。张作霖给汤玉麟接风,作陪的有赵占元、王金汉、赵氏。
  赵氏端酒菜到桌前,张作霖指着她向汤玉麟介绍道:“这是我屋里的。给汤大哥倒酒。”
  汤玉麟见赵氏是大肚子孕妇,忙道:“弟妹身子重,赶紧歇着,这一壶酒我自个儿都周了。哈哈哈!”
  赵氏给汤玉麟斟酒,边斟边说:“汤大哥请。你们往后就是好兄弟了。” 第四章 虎口逃生(5)   汤玉麟连忙点头:“那是,那是……”
  赵氏道:“作霖有时候好发个熊脾气,大哥多担待点,别和他一般见识,3天不理他啥都好了。”
  汤玉麟拍胸脯道:“没说的!我汤玉麟没有大能耐,就是不怕死!打仗我头一个上!”   这时,门口守望的一个队员跑进来,大声道:“告诉队长,又来了一伙投奔咱们的人。”
  张作霖叫过王金汉,让他去把领头的人叫进来。王金汉出去,赵占元起身给汤玉麟敬酒。说道:“汤队长,我敬你一杯酒告退了,你们办正经事我就不在这搀和了。”
  汤玉麟呵呵一笑,道:“我可知道你老爷子尽办正经事,这赵家庙保险队和这响窑,全是你老爷子帮着张罗起来的。”
  赵占元忙谦让道:“如今你们翅膀都硬了,我也该享享清福了,往后你们就抱成团儿好好干吧。”
  汤玉麟连连点头。
  赵占元朝大门外走去。张作霖用筷子指着赵占元的背影,开玩笑道:“老爷子有相好的,这是又找相好的去啦。”
  一桌子笑声,汤玉麟附和道:“老爷子光是有吃有喝不中,一个人干熬也难受。”
  赵氏又端了酒菜上桌,道:“老爷子有个相好的照应着,我们做小辈儿的也放心不少。”
  汤玉麟点了点头,道:“那是。常言说的好,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吗!”
  王金汉领一个20岁的农民到堂屋,张作霖看着来人一脸老实相,便问:“你带来多少人?”那农民说有23个。张作霖又问他们是乡团还是保险队?几枝枪?
  那农民怯生生道:“啥也不是,也没枪。”
  张作霖好奇了,接着问:“那你们原来都是干啥的?”
  那农民答道:“我是泥瓦匠,那些人都是我的亲戚和屯亲,都是庄稼人。我们那疙瘩先是闹小日本,如今俄国老毛子又闹得邪乎,杀人不眨眼,尽祸害女人,地是没法种了。听说赵家庙招保险队……”
  张作霖考虑了一会儿,说:“都是正经庄稼人,就都留下吧。咱们是月月关饷,往后还发给衣裳。”
  那农民凑上前压低了嗓门:“我明人不做暗事,他们都是正经庄稼人,可我杀过人。”
  张作霖道:“杀过人?你杀的啥人啊?”
  那农民舔了舔舌头:“后屯卫驻防营的哨官。”
  张作霖吃了一惊:“你杀了哨官?你把我这疙瘩当啥啦?我这保险队是保境安民的,不是窝藏逃犯的——赶紧带你的人走!”
  那农民想着分辩什么,到底说不出什么,转身离开了。
  赵氏低头收着饭席上的碗,小声道:“我看,这小伙是老实人啊。”
  汤玉麟咬着一块鸡腿没放下,“唔唔”连声道:“嗯,挺老实。这20多个人要是投了别处,怪可惜了的,杀过人怕啥,我还杀过人哪。”
  王金汉凑上前,对张作霖道:“你们还是一家子哪,你叫张作霖,他叫张作相。”
  张作霖“噫”的一声,道:“叫张作相?——快去把他撵回来!”
  王金汉忙跑到大门口把张作相又带回堂屋。
  张作霖仔细地听张作相的自我介绍,张作相说自己祖籍是直隶人。张作霖眉开眼笑:“我也是直隶!我祖辈是在大城烧碱的,你哪?”
  他用目光鼓励张作相继续说下去。张作相又说自己祖辈本是保定府织布的。从直隶逃荒来闯关东的。张作霖大笑起来:“我听老人说,要问祖先来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我家也是逃荒来到关东的。看来咱们就是本家兄弟——对了,你为啥杀了哨官?”
  张作相道:“那个哨官叫郭玉,早先是个胡子,在板石沟劫道把我哥哥打死了。后来受抚当了哨官。我不为哥哥报仇我就是白活!他郭玉当上哨官我也不怕他!我有几个好朋友帮着,进兵营终于把郭玉杀了。我这几个好朋友都跟我来了!”
  汤玉麟连拍自己的大腿,递给张作相一碗酒,大声称赞:“是个老爷们!有尿!” 第四章 虎口逃生(6)   张作霖点点头:“好样的。告诉你,我也杀过人,那是为了给我爹报仇。好了,有你们二位的到来,咱们这个保险队就有小百十号人了。我告诉你们,可别出去说,日本人答应给咱们枪了。我招多少人,日本人就给多少枪!”
  汤玉麟问:“那他啥时候给呀?”   张作霖道:“照说的也该送来了——金汉,明天就跑趟辽阳,找那个田,那个花田。”说着,又转过头来,高喊,“来来来,为咱们弟兄今日的相聚,要喝个痛快——上酒上酒!”
  闹完酒席,便是深夜了,赵氏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便挺着大肚子,悄悄地离开卧室,艰难地爬上响窑炮楼。
  赵氏看见守夜的两个妇女抱着火铳睡得正酣。她一阵阵地喘着粗气,把其中一个妇女闹醒了。
  那妇女“唉哟”道:“你挺个大肚子爬上来干啥?麻溜下去!”
  赵氏道:“真怕你们都睡着了。这几天总听作霖他们叨咕,中安堡的金寿山要来打咱们响窑。”
  那妇女叫醒另外一个妇女:“别睡了,打一上来就睡,白天干啥了不睡觉?”
  被叫醒的那位道:“睡啥呀,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晌午要眯一觉吧,老爷们又说晚上没捞着,还要补上干一火。”
  三人都笑,又说了好一会儿野话。赵氏站了起来,起身欲走,望了望黑夜中的旷野,突然失声叫了起来:“你们看,树林里好像有人!”
  那两个妇女看了一会儿,转头道:“哪有人哪?别一惊一乍的,吓死人了!你麻溜下去吧。”
  赵氏看了看,想走,还是不放心,又定神望树林,这时树林中闪出刺刀的亮光——树林里有胡子!
  赵氏喊道:“快放枪!”
  那两个妇女这会也看见了,“啊”的叫出声来,不断地摆弄着手中的枪,惊慌地问:“放枪!这枪……咋放啊?”
  赵氏拿过火铳,搬起机头,一声枪响,震撼夜空。接着其他三个墙角的炮楼也响起了枪声。
  张作霖、张作相、汤玉麟、王金汉都从各自屋子里头衣衫不整地冲出来,张作霖口上一边吆喝着,一边领着保险队员冲向四个炮楼。
  这时候,响窑里住的老人、妇女孩子也陆续醒了过来,来到院内观望。
  赵氏在炮楼上对那两个守夜的妇女说道:“咱们快下去,让男人上来。”
  两妇女先下炮楼,赵氏最后一个下来,正下到梯子中间,一阵机关枪扫射将炮楼的泥瓦打落下来,砸到赵氏身上。赵氏从梯子上跌了下来,当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时,肚子痛得她倒在了炮楼底下的角落里呻吟不已……
  这会儿,张作霖已经冲上一个炮楼指挥作战。他手下的队员捅掉围墙上的土坯露出枪眼阻击冲上来的土匪。
  土匪第一次冲锋被击退。
  王金汉对张作霖道:“好像被我们打回去了。”
  张作霖摆了摆手,观察着炮楼外黑糊糊的树林。
  不多时,土匪那边出现沙俄军队,伙同土匪冲来,同时两挺机关枪的火力,将大门两侧的炮楼的火力整个封锁住了。
  张作霖忙而不乱,对炮楼上的3个队员吩咐道:“你们赶紧去打开后门,叫大伙都逃到后山去!老毛子来了,咱顶不住——快去!”
  老人、孩子、妇女和没有枪的队员都从响窑后门逃出,往后山树林中逃去。
  汤玉麟、张作相、王金汉带领拿快枪的队员在前门狙击俄军进攻。
  张作霖从炮楼上下来,把汤玉麟、张作相、王金汉叫到一起。张作霖恨恨地说:“咱们再顶一会儿,等大伙都逃上山了,咱们就往台安撤,再想法过河东去!河西来了老毛子,咱待不了啦。”
  当下,张作霖又叫过王金汉,让他去看看撤退情况是否顺利,如果人都走了他们也跟着就撤。
  俄国兵和土匪的又一次冲锋被击退了时候,王金汉跑回来找张作霖报告,道:“人都走没了,可咋没看见嫂子哪?” 第四章 虎口逃生(7)   张作相往树林开了一枪,头也不回,道:“我瞧见嫂子在这个炮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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