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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25 寒川子 (现代)
姬雪轻轻地抚摩着姬雨的柔发,声音几乎是在呢喃:“雨儿,燕地遥远,阿姐这一去,此生怕是再难回来了。阿姐想念你时,就会把心里的话说给大雁,大雁最是守信,定会把阿姐的话儿,全捎给你。雨儿,秋天到来时,只要你看到南飞的大雁,可要用心去听——”
姬雨搂住姐姐,号啕大哭。
两个哭过一阵,姬雪开始收琴,将它装进檀木盒中,转对姬雨道:“阿姐没什么再可宝贝的了,这架琴陪伴阿姐十二年,是阿姐的心。阿姐将它送给你,你要是高兴,它就同你一道高兴;你要是伤心,它——它也会哭的!”
姬雨搂紧姬雪,哭得愈加伤心。
太学附近有一条弄堂,叫贵人居,两边清一色全是客栈。春秋时太学繁忙,这条弄堂里住满了列国学子。眼下周室衰微,太学荒芜,这里的客栈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因而,张仪没花多少钱,就在贵人居里最是气派的一家客栈里租了一幢小院。小院是典型的春秋时代周式四合院,外形甚是华美,内中更是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可惜全都陈旧了,房中随便哪件东西,拿出去就是古董。
张仪自然占据了三间主房,东厢房是小顺儿的,剩下两间西厢房,就让苏秦住了。
自从那日众学子大闹学宫、逼苏秦背剑之后,琴师日日进宫为王后奏琴,学宫这边就没人管了。众学子乐得自在,要么打道回府,要么就在这洛阳城里四处晃荡。
前些日子里,河西战事一日紧似一日,张仪甚是挂念母亲,本欲回家探望,却是接连收到三封家信,母亲在信中一再强调家中甚好,叮嘱他务必要好好读书,早日有个长进。张邑距少梁尚有三十里,更不是军事要塞,母亲这么一说,张仪渐也放下心来,日日只在洛阳城里逍遥。
自遇苏秦之后,张仪的生活里平添了许多乐趣,不说别的,仅是逗苏秦说话,就是一大享受。由于结巴,苏秦轻易不肯说话,一旦张口,越急越是结巴,越是结巴越好玩。再有就是,似苏秦这般出身低贱、先天不足之人,却又偏是心比天高,白日做梦,早晚只想那卿相之尊,连举手投足,也表现得与他人大相迥异,简直就是一个怪人。对于生性好奇的张仪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与一个怪人朝夕相处更有趣味呢?
张仪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吃过晚饭,先逗苏秦乐了一会儿,就走回主房,在榻上躺下。
这日晚间,偏巧天气异常烦闷。张仪躺有一时,身上便出一身大汗。他辗转反侧,实在睡不去,只好坐起身子,随便伸手朝木榻上一摸,整个苇席竟是湿漉漉的。
张仪顺手揭起苇席,走出房门,一直走进院里,“啪”的一声将苇席扔在地上,在席子上躺下,冲西厢房大叫道,“卿相大人,睡着了吗?”
这种天气,苏秦如何睡得着觉。不一会儿,他也拿着苇席,走到院里,在张仪旁边铺下席子,躺下来。
“这鬼天气,”张仪道,“热死人了!卿相大人,你阅历多,见过这么闷的天吗?”
苏秦道:“回——回公子的话,苏——苏秦见——见过!”
“哦?”张仪要的就是听他说话,急道,“快说说,是怎么个闷法?”
“就——就像这——这样!”
“这不是废话吗?在下问你是怎么个闷法,就是——这个——就是具体说说,闷成个啥样儿?”
苏秦想了一想:“就——就像是在蒸——蒸——蒸——蒸——”
苏秦卡在“蒸”字上,这正是张仪所要的效果,当下哈哈笑道,“卿相大人,后面是不是个‘笼’字?”
苏秦道:“正——正是!”
“嗯,”张仪赞同道,“卿相大人描绘的是,这鬼天气还真像个蒸笼!”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7)
躺了一会儿,张仪又道:“卿相大人!”
苏秦却不说话。张仪一愣,转身看向苏秦,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凝视天空。张仪觉得好奇,就盯着他看。看有一刻钟,苏秦仍是两眼望天,且只望向一处地方。张仪憋不住了,大声叫道:“卿相大人,看到什么了?”
苏秦抬起胳膊,以手指天:“张——张公子,看——看到那——那颗星吗?它——它——它就是我!”
张仪顺着苏秦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繁星满天,却不知他指的是哪一颗,当即问道:“卿相大人,是哪一颗?”
苏秦道:“就——就在天——天河岸——岸边,旁边另有三——三——三颗星,方——方形!”
张仪仔细找去,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天河岸边有四颗呈方形排列的星星,说道:“找到了,请问哪一颗是卿相大人?”
苏秦道:“北——北角那个!”
张仪看了一眼,哈哈笑道:“卿相大人,这一颗不亮,看在下的!”
察看有顷,张仪大声说道:“在下就要对面那颗,就是正对卿相的那一颗!”
苏秦赞道:“它——它可真——真亮!”
张仪笑道:“既然选星,当然要选亮的!大丈夫在世,总不能如凡夫俗子一般默默无闻,你说对吗,卿相大人?”
苏秦道:“公——公子所言甚——甚是!”
张仪朝苏秦的那颗星星又望两眼,指着它道:“既然甚是,卿相大人为何偏为自己选一颗小星?”
“在——在下不知,在下打——打小就喜——喜——喜欢它!”
“可它太暗了!在这天空里,不仔细看,绝对找不到它!”
苏秦却道:“有——有朝一日,它——它——它会亮——亮起来的!”
张仪哈哈大笑:“我说卿相大人,你可真够逗的。这满天星斗,亮星、大星不知多少,你不选最亮最大的,偏选又小又暗的。这也无可厚非,毕竟人各有志嘛。可你既然选了小的暗的,却又在这儿盼着它大起来,亮起来,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苏秦轻叹一声:“在这天——天上,最——最亮的是流——流星,最大的是扫——扫帚星——”
张仪心里咯噔一怔,正自思量,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小顺儿兴奋地从外面跑回来,人未进院,嘴中就已咋呼道:“少爷,少爷——”
张仪朝苏秦笑了笑:“好吧,你是卿相大人,本公子不与你争了!”慢慢坐直身子,见那小顺儿已经进门,破口骂道,“你个小子,叫魂哩你!”
小顺儿见他们竟是睡在院中,略略一怔,赶忙说道:“少爷——”
张仪不待他说完,大声责道:“哼,正要找你呢!快说,你小子野到哪儿去了?”
小顺儿嘻嘻笑出两声,轻声说道:“回少爷的话,方才天气闷热,小人跳进护城河里,洗了个小澡!”
听到是洗澡,张仪当下骂道:“好哇,你个小子,有这等美事,竟是独个享受,让本少爷在这蒸笼里受苦!”
小顺儿又是嘻嘻两声:“不瞒少爷,小人原本邀你来着,可一想到那条河里闹鬼,就不敢造次了!”
张仪怒道:“你敢糊弄本少爷?既然闹鬼,你为何敢去?”
小顺儿笑道:“小人命贱,那鬼不来招惹!”
见主人爬起来就要揍他,小顺儿赶忙跪在地上,自打两个嘴巴:“是小人口贱,少爷——”
张仪朝他屁股上狠踹一脚,气呼呼地骂道:“你小子,自打离开张邑,没了管教,你这狗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小顺儿并不着恼,两腿跪着,朝张仪跟前挪了挪,压低声音,神兮兮地说道:“少爷不忙着恼,小人此去,可是探到一宗大事!”
张仪急道:“你小子,有屁快放,卖什么关子?”
小顺儿又是嘻嘻两声:“少爷,回来的路上,小人听说,明日辰时,周天子的长公主就要出嫁燕国哩!”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8)
张仪、苏秦互望一眼,皆是一震。未及问话,天空陡地划过一道亮光,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一阵闷雷,院中的树梢也开始颤动起来。抬头再看那天,大片的乌云正从西天压来,所过之处,星斗倏然隐去。
夏天的雨,真是说来就来。不消一时,但见乌云压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点竟如珍珠般大小,刷刷刷直落下来,方才的所有闷热顷刻间就被扫个无影无踪。张仪、苏秦匆忙卷起苇席,各到屋中。
这场大雨从前半夜一直下到后半夜,到黎明时分方才收住势头,渐渐变小,赶到辰时,就只有丝丝缕缕,竟是与那绵阴秋雨相似。
天色放亮,苏秦、张仪走出房门,看到昨晚他们躺在地上看天的地方雨水已过腿肚。出去院门,街上更是汪洋一片,低洼地方的积水竟是齐腰深,许多人家正在一边骂娘,一边拿沙袋、砖土等堵住房门,男女老幼都在忙活着拿面盆朝外舀水。
张仪披上蓑衣,小顺儿戴了顶草帽,苏秦无物可借,顺手拿起一只大芭蕉扇顶在头上,跟着二人冒雨赶到街上。三人走进一家小店,点来三碗稀粥、三只饽饽和一小盘咸菜。稀粥喝过,正欲吃那饽饽,王宫方向突然响起爆竹声,紧接着,锣鼓、唢呐齐鸣,没过多久,就见那公主的出嫁队伍又敲又打地走出宫门,沿主大街向东城门走去。
公主出嫁本是一件特大喜事,要在往日,整个王城定是闹翻了的。偏这时日不对,阴蒙着雨不说,家家户户还都在忙着舀水,哪有闲心去看公主的车队。
积水已是稍稍退些,深处仍有齐膝深,浅处也是没住脚脖,轺车、彩车、嫁妆车等一溜三十六辆缓缓过来,大街上整个是水花飞溅。
许是因了这蒙蒙细雨,鼓声、锣声也不似往日响亮。大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王城中送行的宫人因为下雨,送到宫门外面也就折回,除了这些略显沉闷的锣鼓声,整个送亲场面竟然是冷冷清清。联想秦、魏聘亲那阵子的满街热闹,能不让人感喟?
走在最前面的是吹手和鼓手,然后是卫兵和仪仗,再后是一辆青铜轺车,车中端坐的是秃着头顶、衣着光鲜的燕国聘亲使臣淳于髡,接后一辆车上坐的是满头银发的颜太师,只见他微闭双目,满面哀伤,似乎不是在送亲,而是在送葬。颜太师之后就是长公主姬雪的华丽彩车,八匹马拉着。彩车之后,是一溜数十辆嫁妆车,车后又是卫兵。沥沥拉拉,队伍竟也拖了一里多长。
看到车队渐渐走到跟前,张仪三人赶忙扔下饽饽,急急走到街上。苏秦是第一次看到天子嫁女,满心的好奇自是不必说的,两只大眼目不转睛地盯牢这官家的排场。
看到彩车过来,所有舀水的人无不放下水具,弯腰深揖。屋橼下,几个老太太在拿衣袖抹泪。
许是还想最后看一眼这个生她育她的美丽城镇,彩车的车帘突然打开,一身新娘打扮的姬雪从车帘里探出头来,眼中噙泪,向大街两旁向她鞠躬的亲人们轻轻挥手。
也在弯腰站着的苏秦无意中抬头,一下子看到了车中的新娘,失声叫道:“是姬——姬——姬——姬姑娘!”
紧接着,好像一股巨大的能量突然爆发似的,苏秦如疯了般站直身子,一头钻进雨幕里,迎上彩车,大声叫道:“姬——姬——姬——姬姑娘——”
姬雪听到喊声,扭头看到苏秦,一下子愣在那儿!好一会儿,她如傻了一般,目光一刻儿也没有离开苏秦,似要把他刻在心中。
苏秦也如痴呆一般回应她的目光,两眼涌出泪水。车子缓缓地移动过来,从苏秦的身边辚辚辗过。姬雪将半个身子探出车外,随着车子的移动而缓缓地扭动,似乎在将她的全部所有都凝聚在两道目光里,一股脑儿射给苏秦。苏秦没了魂似的跟着车子移动脚步,也似要跟着她走到燕国。
突然,苏秦似乎想到了什么,以不可思议的迅捷从肩上解下木剑,急奔几步,冲到彩车跟前,“噗”的一声两膝跪地,将木剑高高地举过头顶。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9)
所有人都吓呆了,以为他要刺杀公主。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姬雪已让彩车停下。苏秦见车停下,急忙朝前跪行几步,一直跪到彩车下面,依旧将剑举在头顶。姬雪默默无语,泪如泉涌,伸出两只纤纤颤颤的玉手,郑重地接过木剑,然后“呼啦”一声拉上车帘。苏秦听到,车帘后面传出轻轻的啜泣声。
车辆缓缓起动,车轮滚滚前行。苏秦依旧跪在地上,纳头泣拜,口中却只结巴一个字:“姬——姬——姬——姬——姬——”
张仪在一边看得傻了。纵使他上天入地,无所不敢,却也做不出这样的动作,更无法相信身份高贵的天下第一美女,竟然愿意接受一个身份低贱的结巴的怪异赠物。
送亲队伍渐渐远去,苏秦仍旧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地重复那个“姬”字。
张仪走过来,朝他的肩膀猛拍一掌:“嗨,花痴呀你!”
苏秦抬头见是张仪,方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天哪,她——她——她是天子的公主!”
张仪朝他打一揖道:“喂,卿相大人,还甭说,你倒真有一股胆气,在下服了!”
苏秦起身,腼腆地笑了。
张仪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卿相大人,你艳福不浅呢!在下敢说,学宫里的那些王八羔子,哪一个都是愿出十金去买公主一笑!至于公主的眼泪,一滴少说也值百金!方才公主为你流下那么多泪,还收下你的赠物,看得在下是两眼发直,心中泛醋!看得出来,卿相大人的确不是凡俗之才,要让公主去选郎君,她中意的说不定就是大人您呢!”
苏秦满脸涨红:“张——张公子,开——开啥——啥玩——玩笑!在下——”
张仪笑道:“玩笑话,又不是当真!不过,这话说回来,她一个,再一个就是她的那个妹妹,也就是那日痛骂那些王八羔子的那个小妞儿,还真是天下绝色!卿相大人既然看上了这个姐姐,那个妹妹就是张仪我的喽!”
苏秦一下子生气了:“人——人家生——生离死——死别,远——远嫁他乡,公——公子却——却寻快——快活,于心何——何——何忍!”
张仪赶忙笑道:“好喽,好喽,算在下嘴贫!走,在下请大人小喝一杯,算是赔罪!”
颜太师护送公主径出王城东门,准备取道韩境,经赵境至燕。车队行至洛水,小雨停歇,河水却是暴涨。送亲队伍在此耽搁两个时辰,费尽许多周折,方才过河。过去洛水就是东周公的封地巩邑,按照约定,将由东周公护送雪公主至到韩境。颜太师吁了一口长气,在洛水岸边别过公主,叮嘱淳于髡几句,这才打转车头,径回洛阳。
淳于髡、姬雪一行没走多远,忽然听到前面马蹄声急,不一会儿,迎面黑压压地驰来一支轻骑。远远望去,黑糊糊的净是马头,看样子,少说也在五千人以上。
这支轻骑如急风般卷来,待到近处,淳于髡方才看清打着的是秦国黑旗,上面写着“聘”、“秦”、“樗里”、“司马”等字号。
正是冤家路窄!淳于髡暗吃一惊,但此时已无退路。淳于髡略想一想,喝令吹手和鼓手吹打起来,自己硬着头皮一车当先,竟迎上去。
两支队伍各距五十步停下。
见是樗里疾一马当先,淳于髡遂打一揖,缓缓说道:“燕国迎亲特使淳于髡见过樗里大夫!”
樗里疾亦还一揖:“秦国五大夫见过燕国特使!”
淳于髡道:“燕公迎娶新人,樗里大夫这是特来贺喜的吧!”
司马错怒气冲天,策马欲出,樗里疾摆手拦住,大声回道:“正是!樗里疾贺喜燕公,贺喜燕国夫人!”转对司马错,“司马将军,为燕国夫人让路!”
樗里疾说着,自己径自避到路边。
司马错急道:“樗里兄,这——”
樗里疾却是毫无商量余地,果断地说:“让路!”
司马错只好避向道旁,朝身后大声说道:“传令,为燕国夫人让路!”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10)
秦国骑兵纷纷避向大道两侧。
淳于髡朝樗里疾、司马错深深一揖:“燕国夫人、燕公特使谢樗里大夫、司马将军让路!”言毕,朝身后招了招手,自己的轺车率先驰去。
鼓乐声再次响起,迎亲车马在五千秦国铁骑的夹道中缓缓驰过。
眼看送亲人马渐去渐远,司马错懊恼地“咦”出一声,大声叫道:“樗里兄,你我奉旨聘亲,公主却嫁予他人,这——这回去如何向君上交待?”
樗里疾似是自语,又似是对司马错:“这个周王,动作倒是真快!”
司马错急道:“樗里大夫,我们这就动手,抢回公主还来得及!”
樗里疾道:“抢不得!”
司马错怔道:“为何抢不得?”
“周室早已明确将公主嫁给燕公,燕公这是明媒正娶,堂堂正正,将军如果抢亲,便如那山中劫径的强贼,不但会在列国传为笑柄,而且还将引起邦交争端,有违君上聘亲的初衷!”
“什么邦交争端?燕国弱而偏远,燕公又是老朽一个,敢奈我何?”
樗里疾道:“燕国离我虽远,离齐、赵却近。我若欲制齐、赵,就必须结好燕国!若是大良造在此,看到事已至此,非但不会抢亲,说不定还要重礼相送!”
司马错沉思有顷,点头:“嗯,此言有理,只是我们兴师动众,又这般声张,这——这白跑一趟,怎么收场呢?两手空空地回去,又如何回禀君上?”
樗里疾笑道:“司马将军放心,在下已有主张!”
司马错急道:“樗里兄,快说是何妙计?”
樗里疾阴阴地又是一笑:“周天子急乎乎地将这雪公主嫁走,却忘了他的身边另有一个雨公主!我们此番前来聘娶雨公主,不但合情,而且合礼,看他周天子还有什么话说?”
司马错连声喝彩:“好好好,果是妙计!”朝身后的军尉大声叫道,“传令,涉水过河,在洛水对岸安营下寨!”
对大周室的王后来说,这一日比她当年嫁到周室还要伤心。自辰时开始,她就谁也不见,连姬雪走进宫中向她最后诀别,她也没有睁眼。姬雪剪下一缕头发,轻轻地放在她的身边,然后跪地三拜,又在她的额头上印了一记深吻。
王后始终未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闭着两眼,坐在榻上。看到母后伤心欲绝的样子,姬雪实在不忍面对,毅然转身,捂住脸,啜泣着飞步离去。
没过多久,宫门处传来爆竹声,然后是锣鼓声和丝竹声。王后依旧动也未动,竟如痴呆了一般。
所有的宫人都在送别姬雪,除她之外,偌大的宫室里竟无一人,连宫正也不在身边。王后就如一尊雕塑,呆呆地坐在榻上,听着那锣鼓声渐去渐远,再听着众宫人陆续回来。
起初,宫人们没有在意,都道她是伤心过度,待会儿就好了。赶至中午,见王后仍是这样动也不动地坐在榻上,任谁喊她,她也不应,这才急了,宫正急使人禀报陛下,不一会儿,就见周显王跌跌撞撞地跟着内宰走了过来。
看到王后可怕的样子,显王也是急了,上前捉过她的两手,柔声叫道:“爱妃,爱妃,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爱妃,你——你说话呀!”
王后终于有了反应,眼眶中开始盈出泪水。显王坐到榻上,轻轻地搂住王后,一边轻轻摇着,一边轻拍着她。
在显王的爱抚下,王后的泪水这才如山泉般涌出,结结实实地哭叫一声:“雪儿——”
显王将王后又抱了一会儿,感觉已是好些了,方才让她躺下,将她的头放在枕上,自己坐在榻边,拿一块湿巾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柔声劝道:“爱妃,不要再为雪儿伤心了。寡人想过了,燕国虽说偏远,却少有战乱,雪儿或能一生平安!”
王后凝视显王,信任地点了点头,同时伸出纤手,紧紧地握住显王的大手。
恰在此时,内宰神色惊慌地走进来,正欲禀报,见此情景,急忙打住。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11)
周显王看在眼里,缓缓问道:“又有何事?”
内臣缓了一下心神,轻声说道:“陛下,秦使求见!”
周显王心中一凛:“知道了。安排他们暂住驿馆,明日上朝觐见!”
内臣迟疑道:“这——”
周显王一怔:“怎么了?”
内臣犹疑有顷,终于说道:“西周公、颜太师、御史皆在候旨,陛下——”
周显王一下子感到情势严重,起身疾走过来。内宰耳语有顷,周显王神色立变:“好吧,宣秦使偏殿觐见!”
内臣道:“微臣领旨!”
周显王赶到偏殿时,西周公、颜太师、御史三人已经陪着秦使樗里疾在偏厅里候着。看到显王进殿,众人一齐叩迎。显王进殿,在龙椅上坐下。西周公、颜太师、御史各于其位站定,显王道:“宣秦使觐见!”
樗里疾走进来,叩拜道:“秦使樗里疾叩拜大周天子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龙体健康!”
周显王道:“免礼!”
樗里疾再拜:“谢陛下!”
樗里疾起身,击掌,秦国兵丁抬着聘礼鱼贯进来,将一长串礼箱放下,缓缓退出。
周显王莫名其妙,看着樗里疾道:“此为何故?”
樗里疾道:“秦公实意攀亲陛下,再托微臣求聘周室,还望陛下恩准!”
周显王看一眼颜太师,颜太师道:“秦使阁下,姬雪公主早已许配燕公,并于今辰远嫁燕邦,阁下不会不知吧?”
樗里疾微微一笑:“颜太师误会了。陛下嫁走的是雪公主,秦公此番前来聘娶的却是雨公主!”
此言一出,众皆惊骇,面面相觑,即使西周公,也始料未及,诧异的目光直望樗里疾。
周显王面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倒是颜太师还算沉着,缓缓说道:“请秦使阁下回禀秦公,雨公主眼下年纪还小,尚未及笄。秦公美意,周室领了。再请阁下转禀秦公,待公主及笄之后,再行嫁聘不迟!”
樗里疾道:“颜太师之言,容在下回朝之后,一定转呈秦公。不过,据在下所知,雨公主已经年方十五,及笄在即。在下出使之前,秦公已有旨意,鉴于前面发生几家争聘之事,秦公此番欲先行纳彩,将公主聘至秦国,待公主及笄那日,再行婚礼!”
颜太师急道:“这——不合礼制!”
樗里疾冷笑一声,两眼直逼颜太师:“好,颜太师既然提到礼制,在下这就说说礼制!据在下所知,那淳于髡不过是个周游士子,既不是燕室大夫,也不是聘亲使臣。此人其实早来洛阳,且是冲了太师您来的,就住在太师府中。然而,突然之间,这个游说士子竟然变成了聘亲使臣,大周礼数何在?这且不说,即使嫁个民女,也要挑选黄道吉日,可雪公主出嫁,竟是匆匆忙忙,今日是甲子日,不宜婚嫁,太师却将天子嫁女视为儿戏,说是辰时宜嫁,硬将雪公主匆匆打发!在下使人问过,直至前日,公主出嫁之日也未定下,请问太师,公主今日这么出嫁,合的又是哪一门礼制?”
这一席话,说得颜太师哑口无言,垂下头去。
樗里疾转对周显王,揖礼道:“秦公求亲心意甚诚,望陛下成全!”
周显王道:“这么说来,秦公是执意为难寡人了!”
樗里疾缓缓起身,走到显王跟前,再拜道:“陛下言过了!据微臣所知,秦公从未为难陛下,也无意为难陛下,倒是陛下自设障篱,曲解秦公之意。孟津之会,秦公知那魏侯居心叵测,因而不去赴会。果不其然,前后不出一月,魏侯贼心已现,自于逢泽称王。天下震恐,秦公以大义为重,不畏强敌,毅然起兵征讨魏贼,大破魏寇于河西。这且不说,秦公非但没有逆心,而且心念周室,诚恳结亲陛下,一意卫护周室社稷,此心天地可知,日月可鉴,望陛下垂顾!”
周显王道:“秦公既有卫护周室之心,为何又要大兵压境,胁迫寡人?”
樗里疾道:“陛下又曲解了!前番聘亲,未料魏人前来作梗,惊扰了圣驾。秦公听闻此事,甚感不安。此番聘亲,秦公为防不测,这才亲点司马将军率兵三万赶来护驾,两万步卒屯于宜阳之野,一万轻骑屯于洛水岸边。秦公别无他意,为的只是防备魏寇,安抚周室民心!秦公诚心如此,还望陛下三思!”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12)
强盗也有强盗的道理。樗里疾一张铁嘴左来左挡,右来右堵,解说得当真是滴水不漏,似乎那秦公对大周王室真还存着一副赤胆忠肠。
周显王哪里肯信,思忖有顷,缓缓说道:“秦公好意,寡人领了。只是小女姬雨貌丑性倔,难配秦公虎子,还请樗里先生禀明秦公,让他另择贤惠之女!”
此话无疑是断然拒绝。樗里疾一愣,即刻阴下脸来,再拜说道:“秦国太子嬴驷年少英俊,文武全才,无论哪一方面无不强过那老迈的燕公!再说,秦公与王室同宗,七百年前就已血肉相连,两家姻亲,并未辱及王室血脉,望陛下莫再推三阻四!”说到这里,樗里疾再次顿首。
面对如此强硬的聘亲,周显王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樗里疾的眼睛斜向西周公。西周公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陛下,依了季叔的话,允准此事吧。秦室聘亲之事已闹得沸沸扬扬,天下皆知,若是没有一个结局,教秦公的面子往哪儿搁?再说这雨儿,老朽屈指算来,下月也就及笄,照理说该嫁——”
西周公的“人”字尚未说出,看到周显王的脸色煞白,手指竟是颤抖起来,赶忙打住。
樗里疾道:“陛下——”
周显王双肩震颤,面容扭曲,两眼似要射出火来。
御史转对樗里疾道:“樗里大夫,聘亲之事关乎社稷宗法,不可速图。陛下今日刚嫁爱女,心绪尚未收回,改日再议此事如何?”
樗里疾沉思有顷,点头说道:“也好。”从袖中摸出两份奏章,“这是聘书和纳彩礼单,望陛下笑纳!樗里疾这就前去洛水大营,恭候陛下佳音!”
言毕,樗里疾陡地起身,将聘书和礼单“啪”的一声甩给御史,竟是昂首走出。
殿中数人面面相觑。
周显王手指西周公、颜太师和御史,打着颤道:“你——你们——出——出去!”
靖安宫那边,王后闭眼沉睡有顷,已是恢复过来,略略抬起身子,朝侍女说道:“你去看看陛下,我感觉像是有事!”
“奴婢遵旨!”
侍女朝正殿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一个宫人,侍女向他打听陛下,宫人说是看到陛下朝御书房去了。侍女随即折身转去书房,刚到院门外面,就见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宫人正在咬牙切齿地盯视一树大树的树顶。树顶上,一只知了不知躲在何处,正在那儿起劲地“吱——吱——”鸣叫。
宫人寻不到知了,听得实在憋气,突然运足力气,朝着树身猛踹一脚。大树微微震动一下,又纹丝不动了。那知了非但没有飞走,叫声反而更加响亮。
宫人正自恼怒,侍女走来,见他那副样,“扑哧”笑道:“您这是跟谁过不去呢?”
“陛下正在生气,这只知了却在这里吱吱吱吱,吱个没完没了!”
“生气?生什么气?”
宫人略想一下,叫她过来,在她耳边悄语一番,侍女惊道:“这可怎么办?雨公主跟雪公主大不一样,是个烈性子,何况娘娘还在病着呢!”
宫人抹泪道:“说的就是这个!陛下都快气疯了,小人却——却帮不上,一点忙儿也帮不上——”
侍女也不听他唠叨,撒丫子直奔回去。
她一口气跑到靖安宫门口,突然意识到什么,陡地停下步子,倚在门上喘气。喘了一小会儿,她才正正衣襟,缓缓走入宫内。
王后微微抬起身子:“见到陛下了吗?”
侍女神色慌乱地说:“见——见到了!”
王后道:“有何事儿?”
侍女越发慌乱:“没——没啥事儿!”
王后道:“没啥事儿用得着支支吾吾?说吧!”
侍女这时反倒镇定下来了:“娘娘,是真的,真的没啥事儿,是真的!”
王后的目光逼视着侍女,许久方道:“你要不说,本宫自个问去?”
说着,王后吃力地坐直身子,两脚滑到榻下,向前走了两步,身子略略一晃。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13)
侍女慌忙跪下求道:“娘娘,您别——别——奴婢说——”
王后这才后退一步,重新在榻上坐下来。侍女起身,拿出两个枕头垫在她的背后,扶她躺下。
王后道:“说吧!”
侍女道:“娘娘,上次来聘雪公主的秦国使臣又来了,说是还带三万大军,就——就扎在城东南的洛水旁边!”
王后眉头微皱:“雪儿不是嫁走了吗?”
侍女道:“他们这次不是来聘雪公主的,他们要——要——要——”
王后似乎意识到什么,陡地起身:“要什么?”
侍女泣道:“要聘雨——雨公主!”
王后惊道:“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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