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轸道：“微臣细读战报，方知河西之战原是败在副将龙贾身上。临战之前，龙将军屡次要求避战，皆被上将军驳回。大战那日，上将军下令左军出击，进击的鼓声早已擂起，龙将军却因怨气在心，公然不听号令，左军迟迟不动，从而贻误战机，全盘皆输。”
魏惠王大是震惊：“龙将军不听军令，这不可能！”
陈轸道：“微臣也是不信，亲赴三军查过，三军将士无不这么说。陛下，龙将军按兵不动，皆为三军所见，微臣何敢编谎？”
魏惠王面色冷峻，似乎在琢磨此话的真实程度。
陈轸又道：“所幸上将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首先稳住阵脚，然后密令阴晋守将张猛所部长驱奔袭秦人中军，火烧连营二十里，斩敌三万，伤敌不计其数，差一点还生擒了秦军主将公孙鞅、副将车英！”
魏惠王心中一震，转回头来，急切地问道：“战报何在？”
陈轸将战报呈给魏惠王，魏惠王急不可待地从头细读一遍，震几怒道：“这个龙贾，果真误下寡人大事！来人！”
陈轸急忙拜道：“微臣还有一请，望陛下恩准！”
“爱卿请讲！”
“龙老将军镇守河西数十年，也算戎马一生。今日临阵而怯，皆因其残年老迈之故。微臣斗胆恳请陛下，念在龙老将军曾有大功于国，权且饶恕他吧！”
魏惠王沉思有顷，摇头长叹一声：“唉，论起此事，也算错在寡人！既用卬儿为主将，就不该再以龙贾副之！好吧，寡人准你所请，许龙贾告老还乡，永不续用！”
陈轸再拜：“陛下圣明！上将军奏请暂时撤军河东，待时机成熟，再与秦人决战河西，请陛下圣裁！”
魏惠王沉思有顷：“准上将军所请！”
陈轸叩拜：“微臣遵旨！”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1)
公子？遵照魏惠王旨意，弃守少梁、临晋关等河西城镇，撤往河东，自行烧去跨河浮桥，与秦军隔河对峙。
副将车英闻报，立即奏知秦公：“启奏君上，魏将公子？撤军河东，除孤城阴晋仍为魏将张猛、公孙衍据守之外，河西全境再无魏人！”
嬴虔急奏：“臣弟以为，我可乘胜一举攻克阴晋，抢占函谷要塞！”
秦孝公心头一动，转向公孙鞅：“爱卿意下如何？”
公孙鞅道：“微臣以为不可！常言道，穷寇莫追，哀兵不逼。魏人元气已伤，再无称霸之力。阴晋已成孤城一座，收复当是迟早之事，又何在今日明日？”
嬴虔道：“大良造别是惧怕那个公孙衍吧？”
公孙鞅尚未说话，秦孝公白了嬴虔一眼，微微点头道：“阴晋之事，就依公孙爱卿所奏！”
“君上圣明！”公孙鞅道，“河西战事已了，微臣以为，下面该是太子妃之事。天下既已闹得沸沸扬扬，就不能没个结局！”
秦孝公略一沉思：“樗里疾听旨！”
樗里疾上前一步：“微臣在！”
秦孝公道：“再备彩礼，前往周室聘亲！”
樗里疾朗声道：“微臣遵旨！”
秦孝公道：“司马将军！”
司马错道：“末将在！”
秦孝公道：“你带三万步骑，借道韩境，护送樗里大夫前往周室聘亲。至周之后，你等务必将寡人的诚意表达给天子陛下！”
司马错道：“末将遵命！”
得知秦国在河西大捷的消息，姬雪激动地伏在卧榻上，抱头哭了个痛快。哭过一阵，姬雪抬起头来，擦干眼泪，径投靖安宫而去。
王后本来无病，这些日子卧床久了，身体竟是虚弱许多，稍走几步就要喘气。加之装病之事，他人并不知道，即使做戏，味道也得做足，因而，尽管魏、秦使臣已去，王后依旧将一日之中的大部分时间放在凤榻上，让这“玉体”慢慢“康复”。
姬雪走进宫里，缓缓地跪在王后榻前，泪流满面，哽咽道：“母后——”
王后的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伸手抚摸着姬雪的头发：“雪儿，母后知道，嫁给燕公委屈你了，母后我——”
“母后，魏国吃败仗了，魏人再也不敢来逼婚了。母后，雪儿——”
“雪儿，你的心思，雨儿已经说给母后了，可——可咱女人家，这婚姻大事，分毫做不了主的！”
姬雪再拜三拜，哽咽道：“雪儿知道不能自主，可——母后，您去求求父王，求他成全雪儿吧！”
王后搂紧女儿，泣道：“雪儿——”
母女二人搂作一团，伤心一阵，姬雪告别王后，走出宫门。王后听到女儿走远，寻思一阵，翻身下榻，喊来宫正，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出宫门。不多一时，王后已是来到御书房，守在门外的内宰看到王后驾到，跪下见礼。
王后道：“陛下可在？”
内宰道：“娘娘稍候片刻，微臣这就禀报！”
内宰推开大门，走到厅中，见周显王躺在靠椅上正在打盹。内宰迟疑一会儿，轻声喊道：“陛下，娘娘驾到！”
显王打个愣怔，刚要起身，王后已是自己走了进来，跪下叩道：“臣妾叩见陛下！”
显王急忙起身，上前扶起她，关切地说：“爱妃，你——你怎么起来了？”
王后笑了一笑：“臣妾今日略略觉得好些，就想出来走走，这一出来，不知不觉就到陛下这儿来了！”
显王扶着王后走向自己的靠椅，高兴地说：“寡人方才还在念叨爱妃，原说要去看你，谁想竟又迷糊过去了。来，爱妃请坐！”
显王扶王后坐下，对内宰道：“为娘娘沏茶！”
内宰端上茶水，王后品了一口，嫣然笑道：“臣妾谢陛下的香茶！”
王后一口一个臣妾，内宰知趣，赶忙退出，顺手带上大门。
看到房内并无无人，王后缓缓起身，“扑通”一声跪于地上。显王一下子愣了，半晌方道：“爱妃，你——你这是——”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2)
王后哽咽道：“臣妾是来恳求陛下的！”
显王扶她起来：“爱妃，你与寡人之间，何来求字？你有何事，快说出来，寡人这就去办！”
王后泣道：“臣妾并无他事，是雪儿——陛下，燕公已是老迈之人，雪儿她——”
显王的脸色立时阴郁下来，两手慢慢松开王后，踉踉跄跄地退到几案前面，沉重地坐了下来。
王后抬起泪眼，目光殷切地望向显王。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王后看到，两行泪水缓缓地从显王微闭的两眼里滚出。
许久，显王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姬雪满腹心事地回到寝宫，刚到门口，却见姬雨和侍女香梅一身乡姑打扮，各挎一只装满桑叶的竹篮兴冲冲地正欲出门。
见到姬雪的样子，姬雨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阿姐，你这是怎么了？”
姬雪勉强一笑：“没什么，有点头疼。雨儿，你这身打扮，是去哪儿？”
姬雨在她耳边低语一阵，姬雪大是惊异，急切问道：“什么？你去找那鬼谷先生？”
姬雨兴奋地点了点头。
“找他干什么？”
“琴师说他是胜过伯牙的琴圣，母后说他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阿姐你说，这天下真有这样的神人吗？雨儿偏就不信！”
姬雪急道：“琴师说他远在鬼谷，你怎么去找？”
姬雨道：“雨儿得知，眼下他就在洛阳！”
“在洛阳？什么地方？”
“集市上！雨儿不但得知他在集市上，而且知道他眼下是个算命的，至于这命算得准与不准，雨儿这就试他一试！”
姬雪迟疑一下，缓缓说道：“雨儿，女儿家不该这样子抛头露面，此事万一让父王或母后知道——”
姬雨笑道：“阿姐放心，雨儿去去就回。要是有人找我，阿姐就先遮掩一下！”
姬雪道：“这——好吧，你快去快回，莫让阿姐着急！”
姬雨答应一声，与香梅急走出去。
两人来到集市上，径直走至上次去过的那个丁字路口，远远望到童子打着的招幡。
姬雨大喜，款款走至鬼谷子面前，缓缓蹲下。鬼谷子两眼闭合，端坐于地。
姬雨叫道：“先生！”
鬼谷子似乎没有听见，依然稳坐于地。
姬雨提高声音：“先生！”
鬼谷子仍然没有回应。
香梅拉一下姬雨的衣裳，附耳说道：“公主，先生怕是睡着了！”
旁边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才睡着了呢！家师这叫入定！”
姬雨抬头，看到是童子，朝他甜甜一笑：“阿姐想求先生一卦，烦童子请先生出定！”
童子回她一笑，继续手扶旗杆，笔直地站在招幡下面。
姬雨看了香梅一眼，连皱两下眉头，正待起身，鬼谷子缓缓说道：“姑娘欲求何事？”
姬雨惊喜地示意侍女，侍女拿出一金，姬雨接过，两手捧住金币，郑重地放在鬼谷子面前，柔声说道：“小女子欲知未来之事，请先生赐教！”
鬼谷子依旧微闭双眼：“老朽大可推天下运数，中可推邦国运数，小可推家室运数，不知姑娘欲知何事？”
姬雨略想一下：“邦国非小女子所求，天下更非小女子所欲，小女子想知道的不过是自己身家之事，请先生垂示！”
鬼谷子轻轻点头，缓缓说道：“姑娘的运数可由卦象得知，可由面相得知，可由手相得知，可由脉相得知，可由骨相得知，可由心相得知，亦可由解字得知。不知姑娘欲从何而知？”
姬雨思忖有顷：“烦请先生为小女子解字！”
鬼谷子道：“解字又分解形和解意，姑娘欲解字形，还是欲解字意？”
“解意！”姬雨不假思索道。
“好！”鬼谷子问道，“请问姑娘欲解何字？”
姬雨略略一想，伸手从胸衣里掏出那只玉蝉儿，放在手中：“就解这‘玉蝉’二字！”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3)
鬼谷子睁开眼睛，两道目光如两道利剑般直射姬雨，将她上上下下扫视一遍，再将目光盯射在她手中的玉蝉上。
盯有一会儿，鬼谷子连连点头，口中道：“好一个玉蝉！”然后双目闭合，似又入定。
姬雨等得焦急，正欲发问，鬼谷子缓缓说道：“玉以天地精气化成，品性尊贵；蝉以甘露为生，品性清雅。玉琢而为蝉，当为王室之器。不过——”
鬼谷子欲言又止。
姬雨心中微震，口中却道：“先生但说无妨！”
鬼谷子道：“玉虽尊贵，却是凡俗追逐之物。蝉虽清雅，却难远飞，且须攀枝附叶，方能苟活。”
姬雨思忖有顷，点头道：“先生所言，好像有些道理，但与小女子并无牵连！”
鬼谷子道：“姑娘请听，此山所成之玉，早是天下猎物；此蝉所附之树，早已根烂身腐！”
听闻此言，姬雨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鬼谷子不仅看透了她的身世，而且洞穿了她的处境，似乎她的所有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姬雨睁大眼睛，直盯鬼谷子，见他依旧是微闭双眼，似乎他所讲述的事情不关当下，也不关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子。
怔有一会儿，姬雨方才试探地问：“那——这只玉蝉的处境岂不——”
鬼谷子缓缓说道：“有人正在张罗织网，欲使她成为笼中玩物！”
姬雨心头一颤，惊问：“那——先生，她——她——她该怎么办？”
鬼谷子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飞呀，她不是长有一双翅膀吗？”
姬雨再问道：“先生，天下处处张网，此蝉翅单力薄，又该飞往何处呢？”
鬼谷子睁开眼睛，轻轻说道：“蝉生于土，附于木，得自在于林。此蝉若欲自救，自应飞往大山深处，万木丛中！”
姬雨听闻此言，如释重负，吁出一口长气，目视鬼谷子，正好与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碰在一起。姬雨感到老人的目光既亲切，又慈祥，更含一股说不出来的穿透力，似是对她了如指掌，也似对她有所默许。
姬雨心神笃定，朝鬼谷子连拜三次：“小女子替这只玉蝉谢过先生！”
鬼谷子收住目光，两眼闭上：“姑娘好走！”
姬雨转身走去。走有几步，她打个激灵，回头又问：“小女子若是再欲求教，可到何处寻访先生？”
鬼谷子缓缓说道：“城东轩辕庙中！”
秦人经由韩境，再欲强聘周室公主，早有同情周室的韩人将消息传至周室。
颜太师得报，急急进宫叩见显王：“启奏陛下，秦公使先锋司马错领兵三万，借道韩境宜阳，径奔洛阳而来！”
周显王大吃一惊：“秦——秦人此来何事？”
颜太师道：“听说依然是聘亲！”
显王皱了下眉头：“不是聘过了吗，怎么还要聘亲？”
颜太师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显王的脸色阴沉下来：“这——这如何能成？寡人已经诏告列国，将公主许配燕公。今若反悔，叫寡人颜面何存？”
颜太师道：“秦人旬日之前大胜魏人，夺回河西，秦公乘胜再来聘亲，自然也是为了他的颜面！陛下，秦人前番以礼相聘，此番以兵相逼，看来是志在必得。”
“老爱卿，这——这可如何是好？”
“秦国本为虎狼之邦，这又乘胜而来，陛下若是执意不许，秦人势必兵临城下，后果不堪设想！”
周显王脸色惨白，半晌方道：“爱卿是说，寡人这次不得不向秦人低头了！”
颜太师却是断然摇头：“微臣以为不可！”
周显王大是惊愕：“哦？”
“魏人经此一败，虽说霸势不再，但魏仍不失为天下大国。秦人经此一胜，虽说威震列国，可其威势仍不足以称霸天下。洛阳西有崤、函二关，北有黄河天险，秦人虽是威猛，于我大周却鞭长莫及。此番虽说强兵相加，却也是借道韩境。反过来说，魏人却是近在咫尺，就如榻边卧虎。陛下若是将公主改嫁秦人，自己食言不说，魏罃也必怀恨于心，甚至会将河西之辱记在周室头上。”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4)
颜太师一番话，周显王听得冷汗直出，愣怔半晌，方才说道：“爱卿可有良策？”
颜太师道：“以微臣之见，陛下应在秦使到来之前，将雪公主嫁走。待秦使来时，木已成舟，秦人只有徒唤奈何了！”
周显王连连点头：“以爱卿之见，何日可嫁？”
颜太师道：“据微臣所知，秦人眼下已至宜阳。宜阳至此，迟则两日，快则一日即到。如果要嫁，不能拖过明日！”
周显王惊异地说：“明日？这也太急了，再说，明日为甲子日，这日子是否吉利，也有待占卜——”
颜太师道：“陛下，至于甲子日，微臣刚刚问过大卜，说是辰时大吉，可行婚嫁！”
周显王点头道：“哦。既是这样，这件事儿，你就操办吧！”
颜太师道：“陛下，情势急切，事不宜迟。公主的嫁妆早已齐备，燕国使臣淳于髡那儿，微臣也已晓谕他了。唯有公主这儿，微臣担心她——”
周显王轻叹一声：“知道了，你忙活去吧！”
颜太师告退，显王坐在那儿又怔一小会儿，缓缓起身，与内宰一道走向靖安宫。王后听到宫人禀报，急至门口跪迎，显王搀起她，挽手走进宫中。
二人坐定，王后关切地问：“陛下面色不好，可有大事？”
显王点了点头：“秦人又来逼亲了！”
“是来逼娶雪儿？”
显王再次点头。
王后低下头去，沉思许久，方抬头说道：“既然秦人不依不饶，苦苦相逼，雪儿也愿嫁给秦人，陛下何不——何不成全此事？”
显王长叹一声：“唉，爱妃呀，不是寡人不去成全，而是不能成全啊！”
王后急道：“陛下，为何不能？”
显王道：“不要问了！颜太师已在那儿准备婚事，明日辰时，雪儿——雪儿必须出嫁！”
王后大惊：“明日辰时？这——这也太急了，雪儿她——”
显王道：“是太急了。寡人就是为此来求爱妃的。寡人思来想去，雪儿那儿，还是由爱妃去说。你就告诉雪儿，就说寡人对不住她，怨也好，恨也好，寡人——”
王后泣道：“陛下，您不要说了。雪儿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什么都明白。臣妾知道，雪儿不会怨您，她不会怨您的！”
显王长叹一声，缓缓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宫室。
许是由于王后的身心尚未适应这个突发的事件，目送显王走远后，她正要起身去见雪儿，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赶忙回到榻边，斜躺下来，叫道：“来人！”
宫正闻声走进。
王后道：“去喊雪儿来！”
宫正答应一声，不一会儿，就带着姬雪走了进来。王后看他一眼，宫正知趣，赶忙退出，顺手关上宫门。
姬雪意识到有大事，慢慢走到王后榻前，跪下叩道：“雪儿叩见母后！”
王后望她一眼，惨白的脸上浮出笑容：“雪儿，来，坐在母后身边！”
姬雪起来，坐到王后身边，忐忑不安地看着王后。王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摩姬雪的脸庞，缓缓说道：“雪儿，来，让母后好好地看看你，摸摸你！”
王后的手指微微颤动，眼中噙满泪水。
姬雪预感到了什么，将头伏在王后胸上，泣道：“母后，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吧！”
王后道：“明日辰时，你——你就要远——远嫁燕室——”
姬雪一下子傻了，好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待她明白过来，突然间全身震颤，痛哭失声：“母后——”
王后紧紧地搂住女儿，泣不成声。
哭有一时，姬雪猛地松开两手，退后一步，缓缓跪于榻前，朝王后连拜三拜，颤声说道：“母后，雪儿不孝，不能侍奉您了！”
王后却是哽咽不已：“雪儿，你——你这一去，母后怕是再——再也见——见不到你了！”
姬雪用力噙住泪水：“母后，雪儿每日都会想你，雪儿请——请母后也告诉父王，就说雪儿也会想他——”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5)
王后再也忍不下去，翻身下榻，一把抱过姬雪，母女再次相拥悲泣。
当姬雪走出靖安宫，回到自己闺房时，王宫里均已知道她将于甲子日辰时出嫁的事。姬雨守在寝宫外面，远远望见姬雪走来，急切地迎上前去。
姐妹二人相距数步站定，相互凝视对方。有顷，姬雪朝姬雨点了点头，顾自头前走去。姬雨并无一语，默默地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寝宫，姬雪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儿，从箱中摸出那件她平素最喜爱的紫罗兰纱衣披在身上，抱起一只檀木琴盒走出寝宫，一直走到院中的荷花池边。
天色已经黑定，没有月亮，唯有满天星斗。一丝风也没有，空中又潮又闷，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姬雪打开琴盒，摆好琴架，将琴小心翼翼地安放在琴架上面，盘腿坐下，拿袖子擦一把额头的汗珠，然后又伸出纤长的手指拢了拢额头前面荡着的刘海，朝姬雨轻声叫道：“雨儿！”
姬雨走过来，无声地望着她。宫中的烛光透过窗棂射出来，斑驳地照在姬雪和姬雨身上。
姬雪的手指急速滑过琴弦，发出一串仓促而清脆的琴声。姬雪听了听琴音，将其中的一根弦稍稍紧了紧，然后又滑一声，觉得音色正了，这才望向姬雨，柔声说道：“雨儿，明日此时，阿姐就在远去燕地的路上，你、我姐妹何日再见，只有上天知道了！”
早已噙满的泪水夺眶而出，姬雨泣道：“阿姐——”
姬雪将手在琴弦上又滑一下，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取你的剑来，阿姐为你弹一曲！”
姬雨点了点头，走进屋中，从墙上取下宝剑，走出来，拔剑出鞘。
姬雪弹琴，弹的是王后、姬雨最喜欢的《高山》。琴声即柔且缓，姬雨却是神情木然，脚步呆滞，像个木偶一般随琴音舞动。
姬雪的琴声越来越柔，越来越缓，最后竟如声声呜咽。两行泪水悄无声息地从姬雪的脸庞上滑下来，滴落在琴弦上，一滴接着一滴。
姬雨哪里还能舞得下去？她将剑“啪”的一声扔在地上，一头扑过来，抱住姬雪号啕大哭：“阿姐——”
两人抱头痛哭。
哭有一时，姬雨突然抬起头来，激动地说：“阿姐，你不要嫁给那个老头子！我们逃吧，现在来得及！”
姬雪陡然一怔，抬起泪眼望着姬雨，半晌方道：“逃？逃到哪儿？”
姬雨道：“云梦山鬼谷！阿姐，方才雨儿见到那个鬼谷子了，他真的是个神仙。他说，大周运数已到，他还说，你我就是两只秋蝉，要么自在于山林，要么去做他人的笼中玩物！”
姬雪沉思有顷，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姬雨急道：“阿姐，你简直就跟母后一样，任凭自己窝囊死，也——”
姬雪掏出丝绢，擦去泪水，惨然一笑：“雨儿，阿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母后是对的，女儿家应当知天安命！”
姬雨道：“我——我宁愿去死——”
姬雪道：“雨儿，别说傻话！这几日里，阿姐也早想明白了。嫁给燕公，未必就是坏事。燕公虽老，却有正气。燕国邻接齐国和赵国，阿姐若是辅佐燕公，或可使燕国强盛。燕国若是强盛，燕公或可影响齐公和赵侯。有燕公、齐公和赵侯共同维护周室，魏、秦两国无论多么凶蛮，也不敢对我周室轻举妄动。”
听闻此话，姬雨越发伤心，颤声说道：“阿姐，你——你这是指蛋为鸡、蚍蜉撼树啊！”
姬雪长叹一声，竟无言语。
姬雨也觉得将话说重了，跟着劝道：“阿姐，这大厦将倾，大树将倒，你这一个弱女子如何撑得起来？”
姬雪沉思有顷，再出一声长叹：“唉，雨儿，你说得都对，阿姐是在做梦，阿姐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阿姐别无选择，只有认命！阿姐认命——认——命——”
姬雪的声音越说越低，竟是哽咽得说不下去。
姬雨搬过她的肩膀，使劲摇道：“阿姐——走吧，再不走你就得后悔一辈子！”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五部分 天子嫁女风裹雨 苏秦懵懂揭王榜(6)
姬雪却是不为所动，缓缓说道：“雨儿，阿姐没什么可求你的，只求将来有一天，你能前去燕地看看——看看你的阿姐……”
姬雨抱住姬雪，痛哭失声：“阿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