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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16 寒川子 (现代)
鬼谷子连连摇头道:“大形也好,王屋也罢,早与鬼谷王栩没有瓜葛。随巢兄这次若是单为此山而来,看来只能抱憾而去了!”
此话等于先将去路堵死。随巢子心中咯噔一下,眉尖微动,旋即笑道:“不提此山也罢。随巢子还有一事,顺便请教王兄!”
鬼谷子道:“若为他事,王栩愿效微劳!”
端起茶杯,随巢子再品一口,缓缓说道:“先师墨翟早年收治一个病人。此人脓肿已成,久治不愈,先师引以为憾,仙去之时,先师只好将此病人托于随巢子。随巢子虽是竭尽全力,迄今仍然回天乏术!时至今日,此人毒已至骨,病入膏肓,近于不治。随巢子素知王兄医道高深,特来讨教!”
鬼谷子低头沉思良久,抬头说道:“绕来绕去,随巢兄这颗救世之心,终是难了!”
随巢子揖礼:“还请王兄以天地大爱为念,教随巢子一个救治良方!”
鬼谷子见随巢子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只好还过一礼,长叹道:“唉,随巢兄爱心,感天地,泣鬼神,王栩岂无所动?请问随巢兄是如何救治此人的?”
随巢子道:“随巢子施的依然是先师墨翟之方,先以膏药敷其病灶,以汤药释其毒素,再视其阴阳盛衰,损其有余,补其不足,徐徐调理。只是调理至今,其病非但未见好转,脓肿反而增大,毒气反而至骨,随巢子已是束手无策,苦恼不已啊!”
鬼谷子点点头:“随巢兄所施,原是救治正方。之所以未见功效,是因为时日未到。慢药出慢效,随巢兄之方旨在除根,功效当在日后!”
随巢子道:“能得王兄此言,随巢子心中略所安慰。只是脓肿日大,脓毒日多,为害日剧,患者日苦,随巢子每日见之,心实不忍哪!”
“如此说来,”鬼谷子笑道,“随巢兄只是不忍日日面对脓肿,甚想一夕除之!”
随巢子长叹一声,“这是奢望哪!不瞒王兄,若能一夕除之,随巢子死无憾耳!”
鬼谷子又思一时,方才说道:“倘若如此,王栩倒有一方,只恐随巢兄不忍去做!”
随巢子眼中放光,急道:“王兄快说,随巢子愿意一试!”
鬼谷子道:“随巢兄可持利刃一把,割开病灶,先剜去脓肿,后刮骨剔毒。”
随巢子当下闭目陷入深思,良久,睁眼说道:“重症之人忌用猛药,此为医家常理。王兄此法虽好,可这一刀子下去,只怕脓肿未除,患者先已疼死了。”
鬼谷子却是微微一笑:“患者也许会疼死过去。不过,疼死之后,患者必能醒来。此时,病灶已除,随巢兄只需外敷生肌之药,内补所失元气,旬日之间,伤口或可痊愈。届时再行温养之药,调理阴阳二气,损有余而补不足,患者必可恢复如常,身健体壮。”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8)
随巢子佩服地点头说道:“王兄之言震耳发聩,随巢子深以为然哪!今日看来,随巢子一生所求,皆是方不对证,药未入里。王兄之方,化长疼为短疼,或对其证了!”
鬼谷子道:“随巢兄过誉!”
随巢子又道:“只是这快刀利刃、以毒攻毒之法,却非随巢子所长。王兄之方,随巢子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得王兄亲为才是!”
鬼谷子赶忙摇头:“王栩入谷多年,早习惯山野逍遥,疗治世间俗证实非王栩所欲!”
随巢子真诚恳求道:“王兄既已看透证候,亦开出良方,为何不再多走一步,使患者早脱苦海呢?”
鬼谷子道:“他人自有他人福,山人自有山人乐。人生苦乐皆由自然,亦皆归于自然,随巢兄何苦勉为其难呢?”
随巢子沉思有顷,缓缓说道:“苍生自相残杀,青春死于非命,老弱孤苦无依……天下苦难,早非随巢子言语所能形容,以王兄慧眼,岂能不知?王兄既知,又何忍居此幽谷,独善己身?请听随巢子一言,人生苦乐虽为自然,战乱杀戮却是人祸。既为人祸,当有人治。随巢子乏力,只能舍出薄面,恳求王兄了!”
说完,随巢子竟自起身,在鬼谷子面前徐徐跪下,慢慢地叩下头去,老泪流出。
鬼谷子虽是诧异,却不为所动。
随巢子却也是极其固执之人,竟是纹丝不动,一直跪着。
两人僵持一时,鬼谷子轻叹一声,缓缓说道:“随巢兄,王栩心肠已如铁石,你何时跪得累了,自己起来吧。王栩回洞清修去了!”
鬼谷子说完,站起身子,缓缓地走进与草舍连在一起的鬼谷洞中。
童子实在看不下去,对着鬼谷子离去的背影又是吐舌头,又是做鬼脸。待鬼谷子刚一进洞,童子即走过来,一把拉住随巢子的胳膊,同情地说:“随巢子老丈,您别求他了,童子这就为您做碗吃的,补补元气!”
随巢子缓缓起身,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草舍。
远远看到随巢子从谷中走出,宋趼忙从树下站起,迎上几步,见随巢子一脸沉重,迟疑一下,方才问道:“先生,鬼谷子不在谷中吗?”
随巢子摇了摇头。
宋趼想了一下,又道:“这么说来,他也必是没有济世良方了?”
随巢子再次摇头。
宋趼大是迷惑:“既有良方,难道是他不肯说给先生?”
随巢子又是摇头。
宋趼焦急起来:“这——这是为什么?”
随巢子长叹一声:“鬼谷先生虽有治世妙方,却非我等所能力为啊!”
宋趼道:“这个好办,何人能为,我们请他就是!”
随巢子道:“天下能行此方的,也许唯有鬼谷先生一人,可他——唉!”
随巢子在石头上坐下,面呈愁容。
宋趼既不知道是何妙方,又不知道鬼谷先生为何能为而不肯为,眼望随巢子愁容满面,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随巢子正自愁闷,眼角忽然瞄到林中不远处长有一只特别漂亮的蘑菇,心中陡然一动,遂作漫不经心状走了过去,拔起来纳入袖中。
宋趼道:“鬼谷先生既然不愿下山,我们能否试试别的?”
随巢子淡淡说道:“他不肯帮忙,为师能有什么办法?下山去吧!”
说完,随巢子师徒二人沿着来路向山下走去。
走有一程,随巢子悄悄地从袖中摸出毒菇,送入口中,往前又走不过数十步,毒力发作,他突然一歪,倒在地上。
宋趼原在前面开路,听到后面声音不对,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急忙扶起随巢子:“巨子!巨子——”
随巢子已是口吐白沫,脸色乌青。
宋趼急得跪地大哭:“醒醒啊,巨子——”
随巢子缓缓睁开眼睛,眼望宋趼,嘴角微动,吃力地说:“宋趼——”
宋趼泣道:“巨子,弟子在此!”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9)
随巢子缓缓说道:“快,扶——扶我到树下!”
宋趼赶忙将随巢子扶至树下。随巢子靠树坐好,微闭双眼,两手抱在胸前,开始运气。不一会儿,随巢子勉强压住毒力,睁开眼睛,朝宋趼微微笑道:“方才觉得肚中饥饿,看到路边有一草菇,也没深究,竟自拔下吃了。吃到一半,感觉不对,可——为时已晚了!”
宋趼急道:“巨子,是毒都有解,您精通医道,必知如何破解此毒!”
随巢子微微摇头:“此菇形状怪异,奇毒无比,为师此生从未见过,如何破解?”他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弱。
宋趼跪地泣道:“先生——”
随巢子吃力地从袖中摸出剩下的半只毒菇:“此菇长于鬼谷,想必鬼谷先——”
又是一阵巨痛袭来,随巢子额头出汗,急忙屏气运功。
宋趼已听明白,忙从随巢子手中接过半只毒菇,飞似的朝鬼谷里跑去。
却说随巢子走后,没过多久,鬼谷子径从洞中走出,两手背后,勾头在草堂前的草坪上来回走动。
童子看得分明,走上前去,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先生,您平素进洞,或三月两月,或十日半月,或三日两日,至少也是三五个时辰,怎么今儿打个转儿就出来了?”
鬼谷子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去去去,就你话多!”
童子嘻嘻笑道:“先生别是心中有事吧!”
鬼谷子嗔道:“你再多嘴多舌,看我——”
鬼谷子的眼角瞄来瞄去,看到旁边有一根小枝条,走过去拿在手中,作势道:“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童子假作惊惧状:“先生,别——童子不敢了!”
鬼谷子放下小枝条,童子嘻嘻笑着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一老一小便在这草地上来回走着。
走了一会儿,童子放下脚步,抬头望着鬼谷子,天真地问:“先生是否在为随巢子老丈的事儿心里烦闷?”
鬼谷子也停下步子,长叹一声,却不说话。
童子道:“先生,方才随巢子老丈那样子求您,童子心都酸了,您为什么不应下他呢?”
鬼谷子再叹一声,拍拍他的小脑袋瓜子:“你小子懂个啥!这天道世道,皆循其道,各有各的运数。如今运数不到,你我再急,又有何用呢?”
童子道:“那——先生也得好好劝劝随巢子老丈,不该那样子赶他!”
鬼谷子却是轻轻摇头:“唉,你呀,只知为师心肠硬,却是不知你的这个随巢子老丈,他就像那树上的春胶,一旦黏上你的手,想甩可就甩不掉喽!方才为师那样子赶他,只怕也是赶他不走!你要是不信——”
鬼谷子的后半截话尚未说出,宋趼已从谷口那边飞跑而来,边跑边拖着哭声大喊:“鬼谷先生——鬼谷先生——”
童子大张着口望着鬼谷子。鬼谷子走到草坪上的一块石头上,徐徐坐定,神色平静地望着宋趼。
宋趼已经断知他是鬼谷子,径直跑到他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泣不成声:“鬼谷先生,我家巨子他——他——”
鬼谷子缓缓说道:“说吧,他怎么了?”
宋趼泣道:“他——他误食毒菇了!”
鬼谷子微微笑道:“这位弟子,你放心回去吧。依他的修为,寻常毒菇伤不到他!”
宋趼忙从袖中取出半只毒菇:“巨子要晚辈将这个交给先生!”
眼睛瞄过,鬼谷子心中一震,神色上却未表现出来,只是口中轻叹一声:“唉,这根老木头,当真玩起命来了!”
童子从宋趼手中拿过毒菇,端详一会儿,大惊道:“先生,这——这不是穿肠菇吗?随巢子老丈他——”
鬼谷子接过半块毒菇,看有一时,点头道:“是的,这是世上最毒之菇,仅此半只,足以毒死两头黄牛。你的随巢子老丈一次敢吃半只,可见他的修为有多深了!”
童子急道:“可老丈他——”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0)
鬼谷子道:“他也幸好只吃半只,不然,莫说是老朽,纵使神农再世,怕也救不了他!”
童子喜道:“先生,听您这么说,随巢子老丈有救了!”
鬼谷子轻轻摇头。
童子急道:“为什么?您不是说,随巢子老丈仅吃半只吗?”
鬼谷子道:“你的随巢子老丈一心想死,如何能救?你小子想想看,为师救下这次,他还有下次。这次是只蘑菇,下次不定闹出什么物什,你要为师怎么救呢?”
童子求情道:“先生,随巢子老丈不会的。这次必是误食穿肠菇,这才中毒的!”
宋趼一听,也忙附和道:“先生,巨子是误食。真的是误食,是巨子亲口说的!”
鬼谷子对童子道:“我说小子,你是真心想救随巢子老丈?”
童子点点头。
回到草堂,鬼谷子拿出两粒丹药,一粒黑的,一粒黄的,交给童子:“你把这粒黑的让他服下,另一粒你就带在身边。”
童子奇怪地问:“童子又不吃毒菇,要它何用?”
鬼谷子道:“以防万一嘛。要是你的随巢子老丈误食了其他毒物,你该怎么办呢?”
童子一下子明白了鬼谷子的意思,点头说道:“先生所言甚是,童子这就去了!”
童子跟在宋趼后面,飞似的奔出鬼谷,不一会儿便到那棵树下,果见随巢子面色已是由青转乌,牙关紧咬,全身发冷,两手打战,不省人事。童子急急拿出黑色药丸,与宋趼一道撬开随巢子牙齿,将药塞进口中。
果然是神药。服下不到半个时辰,随巢子已是脸色回转,悠悠醒来。童子、宋趼长出一口气,相视一笑。
随巢子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只有童子站在身边,已知鬼谷子看破了他的用心,长叹一声,将眼睛再度闭上。
童子道:“随巢子老丈,家师说,您这次不是误食穿肠菇,您是故意吃的!您为什么要故意吃这么毒的东西?”
随巢子闭口不语。
童子又道:“随巢子老丈,童子知道您为什么要吃!您是想请家师到山外去,对吗?”
随巢子轻轻点头。
童子道:“随巢子老丈,您不要求他了。童子知道,家师是断不肯离开这片林子的。家师要是不肯离开,莫说老丈误吃毒菇,老丈纵使拿铁链子把家师锁上,也是没用!”
随巢子再次点头。
童子道:“随巢子老丈,童子已想明白了。知道原因也好,不知道原因也好,这山上的溪水总是要朝山下流,锅中的热气也总是要朝屋顶飘。随巢子老丈,凡事得朝开阔处想,天下的事,勉强不得的!”
望着这么一个灵慧的童子,随巢子眼中滚出泪花。
童子伸出衣袖,为随巢子抹去泪花,然后慢慢地在他面前跪下:“随巢子老丈,您多保重,童子要回山了!”
随巢子再次点头,伸手抚摸童子的脑袋。
童子从袖中掏出那粒黄色药丸:“随巢子老丈,这粒解药您就带上吧!”
“毒气已解,此药还有何用?”
“家师担心老丈还要误食其他毒物,特为老丈备下这粒万能解药。家师说,无论何毒,老丈只需将它服下,都可化解!”
听到此话,随巢子缓缓站起,将药丸推回,长叹一声:“孩子,请你回去转告你的家师,就说随巢子老丈不需要解药。需要解药的,是天下苍生!”
随巢子说完,迈起沉重的步子,头也不回地沿山道缓缓走去。
童子手捧解药,久久地望着随巢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随巢子二人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山道尽头时,童子这才满怀心事地返回鬼谷。童子远远看到,鬼谷子仍然坐在那块石头上,手中拿着随巢子吃剩下的半只毒菇,似在把玩,又似在察看。
童子一路低头走回,看也不看鬼谷子一眼,顾自走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边,蹲在那儿,两眼盯着不远处的一个土丘。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1)
鬼谷子瞥他一眼,叫道:“小子!”
童子却似没有听见。
鬼谷子的声音略大一些:“小子!”
童子不但不睬他,反而将头故意一扭,转向他处。
鬼谷子呵呵一乐:“我说小子,你撅着小嘴干啥?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不肯吃药?”
童子憋出一句:“不是!”
鬼谷子道:“是你的随巢子老丈依旧赖在那儿,不肯下山?”
童子道:“也不是!”
鬼谷子想了想道:“那——是你舍不下那粒万能解药喽?”
童子急了,扭过头来大声叫道:“才不是呢!”
鬼谷子将头摇得极是夸张,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说小子,你这不是故意跟为师捉迷藏吗?”
童子将两只大眼忽闪几下,望向鬼谷子:“童子心里别扭!”
鬼谷子道:“哦,你小子也有心事了!说吧,何事别扭?”
童子大声道:“看人家列子老丈,脚不沾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再看人家随巢子老丈,为了别人,把脚上的鞋子都走烂了,哪像先生您——”
鬼谷子笑道:“老朽怎么了?”
童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您一天到晚只知道待在这个山沟沟里,啥事都不做,哪儿也不去!童子真的弄不明白,先生住在这儿,住一天,又一天,住一年,又一年,究竟有个啥能耐?”
鬼谷子朗声长笑起来,笑毕说道:“你个小子,我道是啥别扭,原来是嫌弃为师了!”说完,随手便将半只毒菇塞进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童子看得真切,惊叫一声:“先生——”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童子一个箭步扑到鬼谷子身上,两只小手拼命地捌开鬼谷子的嘴巴,欲朝外掏毒菇。
已是迟了,鬼谷子的嗓子眼里“咕嘟”一声,半只毒菇就整个被他咽下肚去。
童子急得抹起泪来,大声哭叫道:“先生,童子没有嫌弃您,童子只是——”他眼珠一转,突然止住哭声,从袖中急急掏出那粒万能解药,死命将它塞进鬼谷子的嘴巴。
鬼谷子将它吐出来,看它一阵,转向童子:“咦,这粒解药,不是要你交给你的随巢子老丈吗?”
童子一怔,赶忙解释:“童子忘记说给先生了。随巢子老丈说,他不需要解药。老丈还说,需要解药的,是天下苍生!先生,这天下苍生,是不是也像随巢子老丈那样误食毒菇了?”
听到童子的话,鬼谷子心头一怔,沉思有顷,将解药轻轻放到童子手中:“是的,天下苍生全都误食毒菇了。这粒解药,你就时刻备在身边吧!”
鬼谷子说完,缓缓起身,朝草堂走去。
童子手拿万能解药,惊异地望着鬼谷子的背影,喃喃自语道:“真是奇怪,先生吃下穿肠菇,竟是一点事儿也没有!”
又站一会儿,童子心头似有所动,撒腿赶上鬼谷子,轻轻搀住他的胳膊。
鬼谷子慈爱地摸着他的小头:“小子,你的随巢子老丈真的下山了?”
童子点头。
鬼谷子轻叹一声:“唉,小子,等长大了,你就会明白,不是为师不肯帮他,而是这尘世间的事,就如一堆乱麻,不好解啊!”
“不好解不等于不能解,对吗?”
“你小子咋跟你的随巢子老丈一个腔腔说话!这解是乱麻,不解也是乱麻,寻不到头绪强硬去解,你只会越解越乱。你的随巢子老丈就是这样,强解了一生,这不是越解越乱吗?”
“那——随巢子老丈难道悟不开吗?”
“要是能悟开,他就不是随巢子老丈了!你看他,自己解不开,这又软磨硬缠,来烦为师。人生苦短,为师此生苦寻大道,迄今莫说彻悟,便是先师老子那种恍兮惚兮的境界,也未达到,哪有时间予他去解这堆乱麻?”
童子道:“先生,随巢子老丈这不是已经下山去了吗?”
鬼谷子叹道:“唉,你小子不知,今日被他缠上,为师这心里就踏实不起来。你等着瞧好了,这阵儿,不定他又想出什么歪招儿来!”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2)
天下知随巢子者,莫过于鬼谷子。
随巢子师徒一前一后,各自无话,只是闷着头沿山道向山下疾走。走到几个时辰,前面现出两条大路。走在前面的宋趼停住脚步,回头望着随巢子。
随巢子正在低头想事,见宋趼忽然停住不走,赶忙抬头。
宋趼指着路标问道:“巨子,这条路朝南,通往洛阳;另一条朝东,通往帝丘,我们该到哪儿去?”
随巢子心中陡然一动,喃喃道:“你说这一条通往洛阳?”
宋趼道:“是的,先生。”
随巢子沉思有顷,两眼陡地炯炯有神,精神状态判若两人,二话不说,甩开大步径朝通往洛阳的土路上走去。
宋趼一愣,猜知先生定是想到什么妙主意了,赶忙跟上步子。
雨后的洛水边人喊马叫,男女老幼肩挑车拉,络绎不绝的运粮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地跋涉。
一辆运送辎重的骡车陷在泥坑里,一个老丈用鞭子猛抽拉车的骡子,他的两个媳妇和三个半大的孙子顶在车后全力推顶,车轮在坑中晃动几下,陷得更深。
不远处赶来几人,正是身着便服的孝公、内臣和两名护卫。他们匆匆走至车边,孝公挽起袖子,走到陷得最深的车轮下面扎住两脚,内臣则走到另一个轮子下。两名护卫也都各自找好位置,扎下步子。
孝公冲老人叫道:“老丈,你喊号子,大家劲往一处使!”
老丈扬鞭喊号:“一、二、三,起!”
车轮忽地滚出深坑。
老丈朝他们扬手一笑,赶着骡车扬长而去。孝公看一眼脚下的大坑,对两名护卫道:“找点碎石头把坑填上!”
两名护卫答应一声,四处找石头去了。公孙鞅与几名护卫沿路急驰而来,将这一幕远远地看在眼里。公孙鞅心中一阵感动,两腿微夹,跨下战马疾驰过来,在离孝公三十步处,公孙鞅即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护卫,自己迈开大步,径直走到孝公前面,在泥地上跪下道:“微臣公孙鞅叩见君上!”
孝公急忙上前拉起公孙鞅道:“爱卿快起,地上都是泥!”
公孙鞅望着已是满身烂泥的孝公,哽咽道:“君上——”
孝公看一眼自己,笑道:“看寡人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推几辆车子,竟成个泥人了!”
公孙鞅感动地说:“秦有如此君上,何敌不克?”
孝公笑道:“爱卿快别这么说,寡人的本事,也就能做做这些小事,如何克敌,全靠爱卿你了!”
公孙鞅问道:“君上,您急召微臣来,可有大事?”
孝公点了点头:“不瞒爱卿,这几日来,寡人心里不踏实,睡不安稳哪!”
“敢问君上在为何事挂心?”
“我虽偷袭河西成功,可魏军仅凭一万余人,不但守住少梁、临晋关、阴晋三处要塞,还使我伤亡万余,着实让寡人吃惊!”
“这事儿全怪微臣!”
“寡人召你来,万没有责怪爱卿的意思。再说,这件事情与爱卿有何相干?爱卿做得可以说是尽善尽美了!”
“微臣料敌不周,君上可以不责,微臣不敢不责!”
“料敌不周?哪儿不周了?”
“微臣原料龙贾已将五万甲士全部带往卫境,不料他带走的却是刚刚招募的两万新兵,另在河西留下两万甲士。幸亏守长城的吕甲意气用事,若是不然,仅是那道长城就有一战!这是其一。微臣只料龙贾不在,未料到这半路上又杀出一个公孙衍!不瞒君上,此人才是微臣的对手,有此人在,可抵魏人十万雄兵!”
“寡人挂心的正是此事!魏有如此大才,万一魏罃用他为将,这场大战——”孝公略顿一顿,话锋微转,“爱卿可有应策?”
公孙鞅道:“君上,微臣以为,公孙衍眼下境遇与微臣当年在魏时如出一辙。魏罃昔日不用微臣,今日也必不用公孙衍!”
孝公眼睛大睁,半是惊疑地说:“果能如此,当是秦国大幸。正如爱卿所说,有此人在,可抵十万雄兵。眼下敌我对阵,旗鼓相当,真能决定胜负的不是兵卒的厮杀,而是将帅的智谋。依爱卿之见,魏罃若是不用公孙衍,将会点谁担任主将?”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3)
公孙鞅沉思有顷:“公子卬!”
孝公凝思片刻,轻轻摇头:“此战对魏来说,也是倾国相搏,非比寻常。魏罃虽说不智,断也不至蠢到如此地步!”
公孙鞅微微笑道:“魏罃心虽不蠢,耳根却软,君上只管放心好了!”
孝公点了点头:“有爱卿此话,寡人今晚可以睡安稳了!”
公孙鞅拜别孝公,回至中军帐后,沉思有顷,使人召来五大夫樗里疾,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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