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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纵横

_17 寒川子 (现代)
樗里疾出得帐外,拿着公孙鞅盖有官印的批条到太傅嬴虔帐中领取黄金五百,分作两箱装了。又至军中专管殡仪、为阵亡将士化妆入殓的军尉那里说明来意。那军尉关起门来将他一番打扮,待他再出门时,已经成为一个道地的韩人。樗里疾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营帐,他的随身护卫突然见到一个韩国商人走来,将他拦住好一番盘问。
经过精心准备,樗里疾带着几名精挑出来的随员全部扮作韩人,取道函谷关,从孟津渡河,径至安邑。
进得城来,樗里疾驾着车马直驱元亨楼。走到门口,他大大咧咧地停下车子,朝门楣打探一眼,忽身下车。
樗里疾虽然一身珠光宝气,穿着却是随意,老于世故的门人一眼看出,这是个一夜暴富的主儿,因而急迎上前,笑脸相待:“欢迎客官光临!”
樗里疾眼中并不看他,口中却道:“光临,光临!”扭头朝车上,“小的们,元亨楼到了,快抬物什下来!”
一阵忙活之后,几个仆人从车上抬下两只箱子,随樗里疾走进大门。方才迎候的门人引领他们径直楼下客厅,安排一处地方让他们坐下。
早有人报知林掌柜。不一会儿,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那林掌柜已从楼梯上走下,来到厅中,眼珠子一转,便至樗里疾跟前,打一揖道:“客官驾到,在下林容有失远迎!”
樗里疾屁股略抬一下,算是回礼,道:“噢,是掌柜的来了,失敬,失敬!掌柜的,在下听说这个地方甚是好玩,此番特来耍耍!”
林掌柜扫一眼摆在他身边的箱子,赶忙赔出笑脸:“当然,当然,客官您算找对地方了!”
林掌柜拍手,小桃红从里面款款走出。
林掌柜道:“这位爷远道而来,请上香茶,好好伺候!”
小桃红答应一声,朝樗里疾微微一笑,丢个媚眼,回身准备茶具。
林掌柜转脸赔笑道:“听客官口音,像是——”
樗里疾斜他一眼:“知道宜阳吗?”
林掌柜忙是一揖:“哎哟哟,宜阳可是铁都,时下铜不如铁,在下算是遇到贵人了。请问爷,您想怎么个耍法?”
樗里疾道:“到你们元亨楼来,还能有别个耍法?实话说吧,在下生来爱刺激,前几日在河西赚了几个小钱,就想寻个地方过把瘾!有朋友说你们这儿好玩,在下这就来了!”
林掌柜一听,眉开眼笑:“爷在这儿稍歇片刻,在下这就安排去!”
他匆匆走上二楼,来到那处密室,在戚光耳边悄语一番,轻声说道:“戚爷,看那两个箱子,这一宗是个大买卖,您要不要亲自出马?”
戚光微闭双目,沉思有顷,缓缓说道:“宜阳人?从河西来?嗯,不是一般客人!这样吧,你去转告这位爷,就说戚爷请他喝杯淡茶,要他赏个面子!”
林掌柜道:“小人这就去!”
不一会儿,林掌柜领着樗里疾上楼,走进另外一处雅室,戚光已经候在那儿,听到脚步声,迎出来,深揖一礼,道:“在下戚光有礼了!”
樗里疾道:“初某听闻安邑有个戚爷,为人极是豪爽,敢问可是阁下?”
戚光道:“戚某不敢,都是众人抬爱!”
樗里疾赶忙深深一揖:“在下初寅见过戚爷!”
戚光虽说与樗里疾曾经有过一面之交,但樗里疾这身打扮,又平空多出满脸的络腮胡子,戚光哪还认他出来?戚光礼让樗里疾坐下,亲手斟上茶水,直入主题道:“听闻初兄在河西发财,戚某敢问所发何财?”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4)
樗里疾扫一眼哈腰候在一边的林掌柜,欲言又止:“这个——”
戚光朝林掌柜一努嘴,林掌柜道:“两位爷慢谈,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一声就是!”说完退出。
听到脚步声远,樗里疾这才说道:“凭戚爷的大名,初某不敢隐瞒。在下在宜阳鼓捣几个冶铁炉子,前一阵子,秦宫出高价购铁五十车,前几日刚刚送到河西!”
戚光佯作惊叹道:“哎哟哟,这么说来,初兄与秦室的关系,非同寻常了!”
樗里疾压低声音:“不瞒戚爷,如今舍妹伺候着秦国太傅,太傅眼下又主管钱粮,这笔买卖自然——”
戚光点头道:“啧啧啧,初兄这是抱上粗腿了!在下还有一事请教!”
“戚爷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秦人敢夺河西,难道就不怕大魏武卒吗?”
樗里疾哈哈大笑,戚光愣道:“初兄为何发笑?”
樗里疾止笑道:“看戚爷问的!大魏武卒横扫天下,哪个不怕?”
戚光挠挠头,佯作不解地问:“这——请问初兄,秦人既然害怕,为何还敢强占河西?”
樗里疾收住笑声,趋身道:“戚爷你是只顾闷头发财,自然不想别的。在下敢问戚爷,大魏武卒听谁的?”
“当然是听将军的!”
“将军又听谁的?”
“听主将的!”
“这就是了。秦人算准,秦魏交战,魏王陛下必用龙贾做主将,所以才敢铤而走险!”
戚光一下子愣了:“初兄之言,戚某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樗里疾笑道:“戚爷你这真是,不干哪一行,不务哪一行!不瞒戚爷,秦公也好,公孙鞅也罢,赌的就是龙贾做主将。戚爷你想,这龙贾虽然善于用兵,可十几年来,秦人早把他摸得透透的,他这里一动窝,秦人准就知道他想干什么。这样的仗,秦人还怕打吗?”
戚光暗吃一惊,口中却是笑道:“听初兄这么一说,戚某才知道这里面竟有大学问在。不过,还有一事需问初兄,这秦人为什么认定陛下一准儿起用龙贾做主将呢?”
樗里疾哈哈笑道:“那公孙鞅是何等样人,能连这个也算不出来?戚爷您想,魏将之中,谁最熟悉秦人?龙贾!谁的资格最老?龙贾!谁镇守河西多年?龙贾!谁最有把握对抗秦人?龙贾!魏王陛下是什么人,还能不知道这点!”
戚光道:“可上将军是公子卬啊!”
听到“公子卬”三字,樗里疾急忙探视四周,见没有人进来,这才说道:“不瞒戚爷,据在下所知,公孙鞅眼下头疼的就是这位上将军,但他料定,魏王绝对不会用他为将!”
“哦,这又为何?”
“因为上将军从未打过大仗,魏王放心不下!”
戚光眉头紧锁,道:“前番伐卫,上将军不是打得甚好吗?”
樗里疾笑道:“看来,戚爷是真的是不知军务。上将军伐卫,是强国打弱国,莫说是上将军,便是你戚爷领兵,也能打胜!此番是和秦人对阵,陛下能不踌躇吗?”
戚光的眉头越发皱得紧了,慢慢说道:“既然如此,公孙鞅为何又头疼上将军呢?”
樗里疾微微一笑:“这个——戚爷得去问公孙鞅了。兵法上的事,想必就跟生意场上一样,各有各的套路。许是上将军用兵之法,公孙鞅揣摩不透吧!”
戚光听得连连点头:“哎哟哟,还真看不出来,初兄生意做得好,这人也摸得透,在下叹服!”不待樗里疾说话,戚光即朝门外叫道:“来人,加茶水!”
远处一个伙计听见,应一声“来了”,小跑着进来。
于无意中从樗里疾口中探知这么大个军情,戚光心中暗喜,嘱咐林掌柜好生款待樗里疾,自己从二楼一处暗门出去,快步回到上卿府,径至陈轸书房,将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给陈轸。
陈轸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此人是何来路,你吃得准吗?”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5)
戚光点头道:“主公放心,小人一看那人,就知他是口无遮拦的货,仗着女人的裙子发点小财,这就赶来显摆!”
陈轸点头道:“若是扯上那嬴虔,倒是可信。嬴虔原本就是带兵的人,秦公却让公孙鞅做了主将,让嬴虔去管粮草,嬴虔哪里甘心?心里有气,难免会在家里发泄。这个姓初的既有这层关系,所说定是实情。这样吧,你把整个过程写出来,我这就写个奏章,面呈陛下!”
戚光回到自己居处,找出一张精致的羔羊皮,将前后经过一丝不差地书写完毕,按上手印,拿去交给陈轸。陈轸粗粗浏览一遍,纳入袖中,说道:“备车!”
这日午后,魏惠王用过午膳,像往常一样在左右的陪同下来到后花园的凉亭下面,躺在他最喜欢的吊床上,闭目小盹。
魏惠王躺有一时,忽身坐起,在吊床上愣了一阵,重又躺下。毗人看在眼里,知道陛下心里有事,便从宫女手中接过扇子,小心翼翼地候立一边,明是为惠王扇风,实是候旨。
果然,魏惠王陡地睁开眼睛,抬头问道:“朱司徒现在何处?”
毗人手中的扇子未停,口中回话道:“回禀陛下,朱司徒此时当在司徒府吧!陛下如欲见他,微臣这就召其进宫!”
魏惠王缓缓地坐起来,抬头看看亭子外面:“这阵儿云多,没日头,寡人寻他去!”
时值仲夏,正是三伏,魏惠王在这大中午里甘冒酷暑去见一个臣下,着实令毗人大吃一惊。他放下扇子,愣怔片刻,方才迟疑地问:“陛下是说,摆驾司徒府?”
魏惠王奇怪地望着他:“你没听见?”
毗人赶忙回道:“微臣遵旨!”
不多一时,魏惠王的车辇就在卫士们的前簇后拥之下驰出王宫,径投司徒府去。
陈轸的轺车行至宫门时,魏惠王的车辇刚刚驶离,扬起一路尘土。他大是惊异,示意御手跟上陛下的车辇。他一路跟至司徒府前,远远看到魏惠王已经下车走进府中。
陈轸沉思有顷,叫御手驾车直驱上将军府。
大中午有客来,这在上将军府中也是稀奇。家宰将陈轸领至客堂,听陈轸说有急事欲见上将军,不敢怠慢,连茶也顾不上沏,就奔后堂去了。
陈轸左等右等,却是迟迟不见公子卬出来。陈轸等得大是着急,眼珠子时不时地瞄向摆在大厅一侧的滴漏。
就在陈轸额头冒火、坐立不安之时,公子卬身着睡袍,从一侧的偏门急急走进,进门就两手一抱致歉道:“上卿久等了!”
陈轸赶忙起身回礼,调侃他道:“上将军这几日泡在温柔乡里,连下官也顾不得了!”
公子卬嘻嘻笑道:“不瞒上卿,这小娘儿们真是一个天生尤物,极其乖巧,这些日来得知秦人占据河西,魏、秦要起战事,她是一股劲地哭,哭得那个伤心哪,连我这八尺汉子也被她哭得心里酸酸的!”
陈轸当下笑道:“常言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紫云公主这一啼哭,公子只怕连枪也提不起来了!”
公子卬恨恨地说:“娘儿们归娘儿们,爷儿们归爷儿们。纵使这个小尤物哭死,秦人那儿,我一个也不放过!公孙鞅这个王八羔子,反三复四,实在可恼!此番河西会战,本将定要亲手擒他回来,让他活不成,死不了,领略一下做小人是何下场!”
陈轸却是轻叹一声:“唉,只怕公孙鞅他无法领略上将军的手段了!”
公子卬一脸惊愕:“哦,此话怎讲?”
陈轸道:“下官有事面陈陛下,正欲进宫,远远却见陛下摆驾司徒府。如果不出下官所料,陛下亲去司徒府,为的必是主将一事,朱威也必举荐龙贾。如果陛下拜龙贾为主将,只怕上将军想做副将,也是个难哟!”
公子卬怒道:“这撮老胡子畏秦如虎,如何能做主将?”
陈轸道:“是啊,下官也是这么想。龙贾长期与秦为邻,秦人对他了如指掌,自然是愿意与他对阵!”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6)
公子卬的两眼似要冒出火来,怔有片刻,突然抬头道:“上卿足智多谋,必有良策教我!”
陈轸微微点头:“上将军若是真的想做主将,下官倒是可以帮忙,只是——”
公子卬急道:“上卿有话,不妨直说!”
陈轸缓缓说道:“白相国过世这么久了,这朝中——”
公子卬轻轻点头,接声道:“上卿所言甚是,朝中不可久空相位。待本公子打败秦人,一定奏明父王,力推上卿为相!”
陈轸赶忙叩拜于地:“下官叩谢公子再造之恩!”
陈轸所料一点儿没错,魏惠王摆驾司徒府,的确是为主将一事。
迎拜一套虚礼过后,君臣二人相对坐下,魏惠王开门见山,长叹一声:“唉,寡人悔不听白圭忠言,终致此祸!这几日来,寡人是无时不在思念老臣白圭啊!”
朱威闻听此言,号啕大哭,边哭边道:“陛下,微臣等的就是陛下这句话啊!”
这一哭,这一诉,将魏惠王的感伤也全勾引了出来,禁不住拿衣襟抹泪道:“爱卿啊,你也是好臣子,你和白圭,都是寡人的好臣子啊!”
魏惠王这一说,朱威更是涕泪交流,候立于侧的毗人早也忍耐不住,赶忙躲到门外,悄悄地抹着泪抽噎!
厅中君臣二人这样伤心一阵,朱威道:“陛下,亡羊补牢,未为晚矣。陛下今日醒悟,白相国在天之灵,也必欣慰了!”
魏惠王道:“爱卿啊,白相国走了,寡人没人商量。思来想去,真能实意出个主意的也就是爱卿你了。寡人今日上门找你,只为一件大事。此番对秦作战,谁做主将,事关全局。寡人苦思数日,仍难决断,此来是想听听爱卿之见!”
朱威似乎早想妥当,毫不迟疑地说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陛下当以龙贾为主将,公孙衍为副将!”
魏惠王沉思有顷,缓缓点头:“爱卿所见,正中寡人之心。龙贾做主将一事可以定下,只是让这公孙衍做副将——”
朱威道:“陛下,以公孙衍之才,完全可做主将。微臣荐他只做副将,已是屈才了!”
魏惠王眉头微皱:“公孙衍只是相府门人,若做副将,岂不让秦人小瞧了?”
朱威起身,叩首:“公孙鞅在魏之时,也不过是相府公叔痤的门人。到秦之后,秦公却用他为大良造,实摄相国之位。微臣斗胆提起这桩旧案,还望陛下三思!”
魏惠王面色不悦,低头沉思许久,抬头问道:“爱卿是说,这公孙衍之才可比公孙鞅?”
“陛下,”朱威道,“方今列国,英才虽多,多为平庸之辈,守土或可有用,争天下则嫌不足。能争天下的,就微臣所见,这世上只有二人,一是公孙鞅,另一就是公孙衍。陛下,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他相抗的,我们没有别人,只有这个公孙衍了!白相国临终之际,曾是一再叮嘱龙将军和微臣:‘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白相国口中,从无虚言哪,陛下!”
魏惠王心头一震,凝眉沉思有顷,又看朱威一眼,转身径去。
朱威愣怔一下,也不远送,依旧伏地叩道:“微臣恭送陛下,祝陛下万安!”
从朱威那儿回来,魏惠王吩咐毗人,任谁也不见,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闭目冥思。他要好好整理一下头绪,而且要从头整起。
首先是孟津之会,然后是伐秦,再后是公孙鞅来使,白圭死谏,再后是什么?对,是称王!称王错了吗?千年王业,这是他儿时之梦,而他已届五旬,如果此时再不为之,此生岂不白活了吗?再后——对,再后是伐卫!这卫敬公难道不该伐吗?此人阴一套,阳一套,早把他恨得牙根痒痒的。再说,出兵也不单单是为伐卫,而是——再后又是什么?是随巢子,对,是随巢子。还甭说,这个老夫子确有先见之明,现在看来,老夫子所说的黄雀指的并不是那三只猴子,而是这头黑雕!可当时他为什么偏就看不出来呢?所谓当局者迷,他这是真迷了……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7)
魏惠王就这样一直坐着,想着,一直想到天色傍黑。因他有言在先,晚膳早已到了,竟是没有一人敢来吱声。
天色已经黑透,惠王两眼闭着,竟也没有觉得。毗人轻手轻脚地进来,在几处地方点上烛光,魏惠王猛然觉得眼前一亮,方知天已黑了。毗人见惠王仍在苦思,点完蜡烛后赶忙离开,候在门外。
魏惠王的眼睛重又闭合起来,耳边响彻的是朱威的声音:“微臣以为,陛下当以龙贾为主将,公孙衍为副将!……公孙鞅在魏之时,也不过是相府公叔痤的门人。到秦之后,秦公却用他为大良造,实摄相国之位。微臣斗胆提起这桩旧案,还望陛下三思!……陛下,眼下公孙鞅领兵犯我疆土,能够与其相抗的,我们没有别人,只有这个公孙衍了!白相国临终之际,曾是一再叮嘱龙将军和微臣:‘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白相国口中,从无虚言哪,陛下!”
“魏国已失公孙鞅,不可再失公孙衍!”魏惠王陡地站起身子,在厅中来回走动,口中喃喃道,“公孙鞅——公孙衍——同是公孙,同是相国门人,同受老相国器重——”
魏惠王猛然间打个激灵,停住步子,大喊一声:“来人!”
毗人急急走进:“臣在!”
魏惠王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大声说道:“派人速至河西,召公孙衍、龙贾二位将军立即赶回安邑!”
第一次从魏惠王口中听到“公孙衍”三字,且排序竟在龙贾之前,毗人心领神会,当下朗声回道:“微臣遵旨!”
毗人转身出去拟旨,刚刚走到门口,见一名宦者领着陈轸走来,眉头当下微皱。陈轸远远望见毗人,赶忙揖礼。毗人见状,只得停住步子,朝陈轸回一礼道:“上卿大人,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在下有事求见陛下,望阁老禀报一声!”
“陛下后晌就吩咐过了,任他何人,一概不见!”
陈轸显得非常着急:“这——在下——这事儿真是火急,阁老您看——”
毗人两手一摊,目露难色:“上卿大人,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陈轸正欲说话,里面传出魏惠王的声音:“是谁在说话?”
毗人说道:“回禀陛下,上卿说是有事求见陛下,被臣拦下!”
听说是陈轸,魏惠王沉默一会儿,方才冷冷说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吧!”
陈轸进门,叩拜道:“微臣叩见陛下!”
魏惠王斜他一眼:“这么晚了,爱卿欲奏何事?”
陈轸再拜,说道:“微臣得到密报,因事关重大,故连夜叩见!”
魏惠王多少有些诧异,道:“哦,是何密报?”
陈轸忙从袖中取出戚光所写的羊皮密折,毗人接过,递给惠王。惠王仔细读过,皱眉沉思。
陈轸道:“陛下,微臣以为此情属实。秦人与龙将军前后打过几十年交道,肯定对他了如指掌,也必是期盼他做主将!”
魏惠王突然将密折放在几案上,哈哈大笑起来。惠王这一笑,不仅是陈轸,便是毗人,也是一愣。
魏惠王笑过,朗声说道:“陈爱卿,这份密报倒是不错,不过,寡人要的就是这个!”
陈轸迟疑一下,抬头问道:“陛下已——已经定下主将了?”
魏惠王微微点头:“寡人想定了,此番起用公孙衍为主将,龙贾为副将,杀秦人一个出其不意!”
陈轸震惊,沉思有顷,朗声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不妥!”
魏惠王抬头看着他,面色不悦:“有何不妥?”
陈轸略住一下,理清思路,缓缓说道:“微臣以为不妥有三。一是公孙衍曾是相府门人,身贱人轻,如果拜为主将,必不服众。将不服众,何能驾驭三军?”
魏惠王点头道:“嗯,这算是一条,这二呢?”
“二是秦人如果知道我方主将是一门人,士气必振。我方军心不稳,敌方士气大振,两军相较,只这么一起一落,胜负不战已判!还有这三,公孙衍是否有才,微臣实在怀疑。龙贾东征之时,曾使公孙衍为河西代守丞,同时留给他两万甲士,自己带走两万新兵!两万甲士外加各个城邑的守备之卒,河西的兵员数量虽不富足,也相当可观。可结果呢?长城一夜失守,除少梁、阴晋、临晋关三座孤城之外,短短三日,公孙衍就使河西整个沦陷!”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8)
陈轸一急,竟是接连说出三套不值一驳的歪理,偏这魏惠王分辨不出。毗人心中就跟明镜似的,但朝臣奏事,毗人不便干预,因而只能站在一边干着急。
听到陈轸奏完,魏惠王的眉头开始皱起,沉思有顷,抬头问道:“那——依爱卿之意,可使何人为将?”
陈轸道:“微臣以为,可使上将军为主将。原因也是三个,其一,上将军年富力强,智勇双全,熟知兵法,且在上将军之位职任多年,三军咸服。其二,上将军威名远播列国,秦人闻之已先丧胆,对其如何用兵更是猜度不透。密报也说,公孙鞅真正惧怕的只有上将军一人。其三,上将军是陛下骨血,若做主将,就如陛下亲征,三军士气必是高昂!”
陈轸所讲条理清楚,头头是道,魏惠王听毕,轻轻点头,追问一句:“那么,依爱卿之见,何人可做副将?”
陈轸道:“微臣以为,龙贾可做副将。龙贾熟知河西,也熟知秦人,可谓知己知彼。上将军有活力,龙贾沉稳。上将军有奇谋,龙贾善战。二人搭配,必定所向无敌!此为天作之合,望陛下圣断!”
魏惠王沉思良久,缓缓点头:“知道了!”转头对内臣,“公孙衍、龙贾二位将军,暂缓召回!”
毗人迟疑一下,方才说道:“微臣遵旨!”
经过一夜思考,魏惠王于第二日决定拜上将军公子卬为主将,龙贾为副将,起倾国之军,前往河西与秦决战。
当公子卬意气风发地率领大军踏上通往河西的官道时,远在咸阳的秦宫欢声雷动,如同传回来战场的捷报一样。
望着众臣们弹冠相庆的场面,秦孝公更是长出了一口气,笑对公孙鞅道:“爱卿啊,你可真是魏罃肚皮里的蛔虫,连他想动哪一根肠子,你都看得透透的呀!”
公孙鞅微微笑道:“这是天助君上,与鞅何干?”
秦孝公笑道:“天助寡人,也要借用你公孙鞅的脑瓜子啊!”
景监说道:“这公子卬在卫地血洗平阳,杀人数万,且多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早已是人神共怒,骂名远播列国,魏王用他做主将,不战已是输了!”
公孙鞅道:“此人一向色厉内荏,耀武扬威,此番也该让他吃点苦头!”
秦孝公突然想起什么,转向景监道:“景爱卿,说起列国,我们在河西大动干戈,山东列国是何反应?”
景监道:“回君上的话,陈轸已赴帝丘与齐、赵、韩、卫议和,听说齐、赵、韩三国均已撤兵!楚趁魏人无暇南顾之机,向北袭占陉山、长平,向南出兵黔中,向东北逼压宋境,似有与齐争夺泗下之势。”
秦孝公低头沉思一会儿,抬头对公孙鞅道:“齐、赵、韩三国故意撤兵,无非是想坐山观虎斗,待寡人与魏罃两败俱伤,他们好捞便宜。比较起来,倒是南蛮子楚王的算盘打得最精,趁此机会大捞实惠!”
公孙鞅点了点头,望着孝公道:“君上,依微臣之意,这局棋大势已定,下面我该寻机挑战了!”
“爱卿欲在何处落子?”
“周室!”
“周室?”秦孝公似乎没听明白,凝视公孙鞅道,“两军大战河西,我当在河西落子方为上策,爱卿为何偏要落子于周室?”
公孙鞅道:“君上,这一步依旧是定势之子。周室好比天元之地,现在落子虽然无用,然而一旦占住,将是大赢!”
秦孝公是何等样人,还能听不明白?公孙鞅的话音刚落,孝公当即说道:“寡人就听爱卿的,先落这一子,占住天元!”
“君上圣明!”
“只是——此子如何落法,还请爱卿详解?”
公孙鞅道:“结亲!”
众人皆吃一惊,秦孝公更是大感意外:“结亲?紫云嫁给那个草包,寡人今日想起来仍是心疼!再说,寡人膝下,也就紫云一个公主,眼下已是无女可嫁了!”
公孙鞅微微一笑:“前番君上赔了紫云公主,此次公孙鞅欲为君上娶回一个,也算挽回损失,不知君上意下如何?”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三部分 随巢子鬼谷求方 公孙鞅代魏选将(19)
秦孝公诧异地问:“娶回一个?是哪一家的公主?”
公孙鞅微微一笑:“此子落于天元,当然是周天子的公主!”
秦孝公眉头微皱:“眼下千头万绪,百务缠身,却要分力去娶那个没用的周室公主,爱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戏?”
公孙鞅又是爽朗一笑:“君上,据微臣所知,天下绝色少女仅有二人,一个是君上的紫云公主,另一个就是周室的姬雪公主!”
秦孝公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微涨,急道:“爱卿——”
公孙鞅知道秦孝公误解了,赶忙敛住笑容,解释道:“君上,微臣的意思是,如果将姬雪公主娶为秦国的太子妃,君上就是周天子的亲家。周室虽然没落,可天下人心依然向周,强梁夺势不夺心哪。前番魏侯戏弄天子,今又自立为王,天下诸侯无不心寒。君上若是反其道而行之,必能收到奇效,陷魏罃于失道寡助之境!”
秦孝公这才完全明白公孙鞅的意思,当下脸色顿释,连连点头道:“嗯,好计,好计!周虽行尸,其名可用。景爱卿,你即安排此事,马上使人至周室聘亲!”略顿一下,“就让五大夫樗里疾去吧,这个年轻人有两下子!”
景监道:“微臣遵旨!”
公孙鞅叮嘱道:“景兄,告诉樗里疾,场面要大,聘礼要丰。同时传檄列国,要让天下皆知秦室与周室互结姻亲的事!”
“下官明白!”
上大夫景监当下依秦公所嘱,安排五大夫樗里疾为聘亲特使,同时将秦公聘亲周室公主之事传檄列国。
传檄飞至魏宫,魏惠王大吃一惊:“什么?秦公攀亲周室?”
陈轸道:“陛下,据函谷关来报,聘亲队伍已过函谷,长约数里,仅是运送聘礼的彩车就有二十余辆,一路上锣鼓喧天,好不热闹。诸侯聘亲做到这个份上甚是少见,微臣以为,这里面大有文章!”
魏惠王沉思有顷,冷笑一声:“哼,这个秦公,这边拥戴寡人称王,那边却是结亲周室,他这算盘打得精哟!”
陈轸道:“陛下圣明!”
魏惠王抬头问道:“嗯,这周王共有几个公主?”
陈轸道:“回陛下的话,周王共有七个公主,其中五女为嫔妃所生,年纪皆幼,正宫所生二女,长女姬雪,年方二八,待字闺中;次女姬雨,尚未及笄!”
魏惠王道:“如此说来,秦公聘娶的当是长公主姬雪了!”
陈轸道:“正是。据说此女国色天香,娴淑聪慧,是天下传闻的绝色女子!”
魏惠王伸手捋须,有顷,微微一笑:“寡人正要诏告天下,为太子选妃。此女既然娴淑聪慧,才貌俱佳,倒也合适!陈爱卿,你走周室一趟,诏告周室,就说大魏陛下看中了他的长女,欲聘娶为太子妃,让他择日送女出嫁!”
陈轸朗声道:“微臣领旨!”
《战国纵横之四子归山》第四部分 遭逼亲周室狼跋 偷学艺苏秦背剑(1)
在陈轸的刻意安排下,秦国聘亲使团行至崤关时遭到魏卒刁难,硬是被耽搁几日。待他们赶到洛阳,魏国的使团也已到了。许是巧合,许是出自陈轸的故意,两家队伍几乎是在同时抵达洛阳。秦国的聘亲人马从西门入,魏国的从北门入,俱是旌旗招摇,锣鼓喧天,喧闹声惊天动地。
这些年来,由于没有诸侯前来朝觐,洛阳王城似乎已被天下遗忘,何曾见过今日这般热闹?一时间,满城人都在追着看,尤其是在弄明白两家均是前来聘娶周室公主的事之后,围观的人就更多了,直将洛阳的两条主街堵了个水泄不通。
诸侯来朝,一般被安排在万邦驿馆。万邦驿馆分为公、侯两片馆舍,分别接待公、侯等属国君臣。在公、侯馆之外,另有一处王馆,是特为楚国准备的,因为楚国不与周室同宗,也不是大周属国,周室早就承认它的王国地位。
按照朝觐规矩,公国在左侧,侯国在右侧。秦是公国,当住左侧,魏是侯国,当住右侧。但当陈轸的使团走到国驿馆时,既不进侯馆,也不进公馆,而是以独立王国自居,径直去了王馆。
魏使的越礼举止吓傻了在国驿馆里主持事务的大行人和司仪,他们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拦也不敢拦,说也不敢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进馆中,自行卸下行李,各挑房间安顿下来。由于驿馆多时无人居住,房间久未打扫,显得很乱。陈轸让随员们分成两拨,一拨搬运,另一拨打扫并整理馆舍。
吩咐过后,见天气太热,陈轸拿上一柄芭蕉扇,一边摇着,一边走出馆舍。没走多远,他就来到公使馆前,靠在一棵香樟树上,远远地看着秦国使团也在那儿安排馆舍,搬运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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