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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1卷

_9 柏拉图(古希腊)
那么,友好从原因的角度来看是针对朋友的,而从动机的角度
来看是针对敌人的,对吗?显然如此。我说,很好。然后我又说,进到这一步我们一定要十分小心,
我的孩子们,不要再走上歧途。我们说某人因为朋友的原因而成为他朋友的朋友,这也就是说,相同的事物成为相同事物的朋友,而这正是我们曾经声称不可能的事,这个问题我现在允许其存在,但有另一个问题我们必须仔细考虑,为的是不会因为我们现在的看法而受骗。我们说过,一个人由于健康的原因而成为医术的朋友。
我们说过。
他也是健康的朋友吗?
当然是。
他是健康的朋友是由于某种原因吗?
对。
由于某种原因,那么他对作为原因的这个事物是友好的,如果
是这样的话,那么和我们前面承认的东西是一致的,对吗?当然对。但是这样一来,他岂不是又和作为原因的原因的那个事物是
朋友吗?对。那么我们能否不知疲倦地按这种方式一直追问到底,找到了
作为最后那个原因的事物,我们就不必再去追问朋友的朋友,而是
可以说,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是其他一切事物的朋友?他答道,必定可以。那么,这就是我说必须加以考虑的,为的是其他所有我们对之
友好的事物不会像那个最终原因的影子那样把我们引入谬误,而我们可以把这个最终原因当作首要的,我们是它真正的、真实的朋友。让我们再举例来说明一下这个观点。假定某人认定某事物具有很高的价值,好比一位父亲把他的儿子看得高于世上其他一切,那么他也会因为他儿子的缘故认为世上其他事物具有很高的价值,对吗?比如说,他听说他的儿子喝了毒芹汁,而酒能解毒,那么他会因为想救他的儿子而看重酒,对吗?
他当然会。
他也会因此而看重盛酒的器皿吗?
肯定会。
你的意思是,他对二者会等量齐观吗,土制的酒杯和他的儿子,或者他的儿子和一杯酒?或者说事实并非如此?诸如此类的价值不是赋予那些为了达成别的目的而使用的东西,而是赋予那些作为目的的事物本身。我不否认,我们经常说金银具有很高的价值,但是这样的解释就能说明一切了吗?不,我们赋予最高价值的东西也许我们无法发现,但是金子和其他一切辅助性的东西都是为了这个具有最高价值的东西。我们可以这样说吗?
当然可以。
关于友谊我们不是也可以使用同样的推理吗?当我们说我们对某些事物友好,原因在于我们是它们的朋友,这不就是很清楚地表明它们属于另一事物吗?我们的友好实际上只是因为所谓的终极友谊吗?
他说,对,这才像是真理。
那么,我们并非因为我们对之友好的其他事物才是友好的,而是因为有这个终极的友谊,我们才是友好的。
你说得对。
这一点已经得到充分的证明,我们可以放过去了。但是,再开个头,我们是“好”的朋友吗?
我想是的。这句话正好说明,人们由于坏才喜欢好。如果我们刚才区分的三类事物,好、坏、不好不坏,只剩下两类,而坏已经从我们的道路上被挪开了,再也不与身体、心灵或其他任何我们说它不好不坏的事情接触,那么岂不是可以说好对我们来说不再有用,而是变得
无用了?因为,如果没有任何东西再来伤害我们,我们也就不再需要任何帮助。这样一来,你瞧,事情变得很清楚,只是由于坏的存在,我们才对好感到亲近和向往,因为我们把好当作治疗坏的一副良药,坏就好像一种疾病。而我们明白,凡是没有疾病的地方就不需要医药。这显然就是好的性质。由于坏的存在,好才被我们这些处于坏与好之间的人所爱,但对好本身来说,好是没有用的。
他说,对,情况似乎就是如此。我想,由此可见,我们对之友好的那个最初的事物与其他事物毫无相同之处,我们说过我们对其他事物友好的原因都可追溯到
那个最初的事物那里去。我们对这些事物友好是由于我们对另一事物友好,而我们对另一些事物真正友好的原因恰好与这种性质相反,因为我们发现我们对这些事物友好是由于我们对另一事物不友好,如果这个不友好的事物被消除了,那么我们对这些事物也就不再友好了。
他说,不错,至少按照我们现在的立场来说,这个推论是对的。
我说,但是请告诉我,如果坏灭绝了,那么就不再会有饥俄、口渴或任何同类欲望了吗?或者说,只要有人和整个动物存在,就会有饥饿存在,但这种饥饿不会造成伤害?还有口渴也存在,其他所有欲望也存在,但它们都不是坏,因为坏已经灭绝了?在这个事例中问这些东西存在不存在确实很可笑,因为又有谁能够知道这些事呢?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知道现在一个人既有可能受到饥饿感的伤害,又有可能从饥饿感中获益。难道不是吗?
这是肯定的。
因此我们也可以这样说,一个人感到饥饿或其他相同的欲望在有些情况下有益,在有些情况下有害,在有些情况下既无益也无害。
肯定会有这些情况。如果坏灭绝了,那么有理由说世上不坏的东西也要随之灭绝
吗?没有。即使坏灭绝了,那些不好不坏的欲望仍旧存在。这很清楚。一个有欲望、有爱慕之心的人有可能不去爱他想要得到的爱
慕的事物吗?我认为不可能。由此可见,即使坏灭绝了,仍旧存在某些我们对之友好的事
物。对。但若坏是我们对任何事物友好的原因,那么说坏存在使得任
何人对任何事物友好就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作为原因的事物灭绝
了,再说以之为原因的事物存在就不再是可能的了。对,不可能。但是我们前面同意过,对某事物表示友好和热爱是有原因的,
我们同时还认为由于有坏,不好不坏的事物才热爱好的事物。我们是这样说过。而现在我们似乎找到了爱与被爱的其他原因。对。那么如我们刚才所说,欲望是友谊的原因,有欲望就会对欲望
的对象表示友好,在感到这种欲望的时候会表示友好,对吗?与此
相比,我们前面有关友谊的谈论,模仿冗长的诗歌所说的那些看法
不全都是废话吗?他答道,我想可能是废话。我继续说,但是,凡是有欲望,必定是想要得到缺乏的东西。
不对吗?对。缺乏者对想要的东西表示友好。我想是这样的。变得缺乏就想要获得吗?当然。那么我们似乎可以说,吕西斯和美涅克塞努,爱情、友谊、欲望
的对象都是属于人的。他们俩都表示同意。如果你们俩相互友好,那么你们由于某种本性的联系而相互
属于对方,是吗?我们确实如此。他们都喊叫起来。我说,所以总的说来,我的孩子们,如果人是有欲望的,爱慕另
一个人,那么没有与他所爱慕的对象相互归属的方式,他就决不可能察觉到自己的欲望、爱情或友谊,这些相互归属的方式是心灵上的,或者是他的灵魂的某些性质方面的,或者是气质和相貌方面的。
我相信你!美涅克塞努大声说道,但是吕西斯缄默着。我继续说,好吧,从本性上来说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必定要
去爱它。美涅克塞努说,是这样的。那么,说只有真正的爱人才会得到他爱恋的对象的回爱是不
可能的。
对这个结论吕西斯和美涅克塞努有些犹豫地点着头,而希波泰勒在边上全神贯注地听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此时,我想对讨论的主题再作一番思考。我说,那好吧,如果归属于我们的事物和与我们相同的事物还有区别,那么我感到,我们得对什么是友谊再作一番考虑。如果它们是一回事,那么就不能轻易地消除我们前面的论断,相同的事物对相同的事物来说是无用的,因为它们是相同的,承认我们和对自己无用的事物友好怎么也说不过去。我还说道:由于我们陶醉于谈话之中,且让我们承认相属的事物和相同的事物还有区别,好吗?
他说,让我们就这样做吧。我们是否得进一步说,好属于每个人,而坏对每个人来说都是
外在的,或者说好属于好,坏属于坏,不好不坏属于不好不坏?他们俩都表示赞成后一种说法。我说,这样一来,我们似乎又陷人了原先关于友谊的看法,而
我们在前面已经加以排除了。因为,按照我们现在同意的这种看
法,不公正对不公正友好,坏对坏友好,就像好对好友好一样。他说,好像是这么回事。我又说,如果我们肯定好的和属于我们的东西是同一的,那么
岂不是会导致只有好的事物才会对好的事物友好吗?而我想,我
们认为这个看法已经被我们证明是错的了。你们还记得吗?他们俩说,噢,你说的对。剩下来,我们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用来讨论这个主题吗?
显然没有了。因此,就像我们那些法庭上能干的抗辩者一样,我请求你们把我说的都回想一下。如果爱者或被爱者、相同的或不相同的、好的、属于我们的,以及其他我们提出来的各种假定,
数量太大,我实在记不起来了,我要说的是,如果这些事物中没有一个是友谊的对象,我不再认为我还能说些什么。
说完这段自白,我正想请在场的我们这般年纪的长者来帮我的忙,此时美涅克塞努和吕西斯的跟班鬼鬼祟祟地走过来,他们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似的。他们拉住这两兄弟的手,要他们回家,因为天色已晚。起初,我们和旁观者想把他们赶走,但是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而且还用粗俗的希腊语抱怨我们,坚持要带那些孩子回家,他们在过节时喝醉了酒,看起来很难缠,于是我们克制住自己,分散而去。
不过,就在他们要离去的时候,我喊道,吕西斯和美涅克塞努,今天我一个老头,你们两个孩子,使自己成了众人的笑料。因为在场的听众会到处去说,尽管我们自认为是朋友,我把自己也算作你们的朋友,但是我们却无法发现究竟什么是朋友。
苏格拉底和欧绪弗洛在法庭的入口处相遇。欧绪弗洛对苏格拉底出现在这里表示惊讶,
他问:“什么事使你离开你经常逗留的吕克昂?”苏格拉底回答说,有人起诉他,说他犯了腐蚀雅典青年的大罪,那个起诉他的人声称知道事情的经过,知道苏格拉底怎样腐蚀青年。接着,苏格拉底反问欧绪弗洛为什么到这里来。欧绪弗洛回答说,他的父亲犯了杀人罪,他正在起诉他的父亲。苏格拉底对此事的惊讶并没有使他产生困扰。他对苏格拉底说,他自认为是一名宗教解释家、神学家,尤其能够洞察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出于一种真正虔敬的精神。然后,当苏格拉底问他什么是虔敬时,他作出的回答代表了当时的普遍看法。他实际上认为, ‘
所谓虔敬就是像我现在所做的这种事”。他的真诚就像他的自负一样一清二楚。他坚信必须起诉他的父亲,尽管他的父亲肯定不是杀人凶手,而又不是完全没有过失的。
后续的对话主要试图给虔敬下定义,但没有获得结果,但在对话过程中苏格拉底在推论中作出一个根本的、但又经常被忽视的区别,善之为善并非因为诸神的赞许,而是因为它是善的诸神才赞许它。
然而,这篇对话真正有趣的地方是苏格拉底在上法庭受审之前的图景。他无疑明白自己面临危险,但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加了解他的柏拉图把苏格拉底描述成进行了一场幽默、讥讽、热忱的讨论,而置其自身处境于不顾。只有在结尾处,他说,只要欧绪弗洛愿意开导他,告诉他什么是真正的虔诚,他就会告诉他的原告自己成了一名伟大神学家的学生,将过一种更好的生活。但是,这个时候欧绪弗洛已经没有心思给任何事物下定义了,他放弃了。他说:“下次再说吧,苏格拉底”,然后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欧绪弗洛  是你,苏格拉底,有什么新鲜事吗?什么事让你离开经常逗留的吕克昂①,在这王宫前廊耗费时间?你总不至于要像我一样,在执政官
面前打官司吧。苏格拉底  我的事不是雅典人说的那种法律上的民事案,欧绪弗洛,而是刑事诉讼。欧绪弗洛  怎么会这样?你的意思是有人起诉你吗?如果是
你起诉别人,我决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发生。苏格拉底  确实不会。欧绪弗洛  那么是有人起诉你,对吗?苏格拉底  确实如此。欧绪弗洛  起诉你的人是谁?苏格拉底  我对此人不太了解,欧绪弗洛。对我来说
他是
①吕克昂
)位于雅典东门外,邻近阿波罗神庙。
( 改革之后废除原有的(),
难典城邦在提修斯)“国王”从贵族中选出九个执政官(
)来处理政事,其中一人为首席执政官。
个无名小辈。不过,我想他们叫他美勒托,是皮索区的人,也许你碰巧正好认识他。他长着一只鹰钩鼻,长长的直发,胡须不多。
欧绪弗洛  我想不起来了,苏格拉底。但请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控告你?
苏格拉底  他的控告?这实际上不能算控告。因为像他这样年纪的人要解决如此重要的问题实在是非同小可。实际上,他说他知道腐蚀年轻人的方法,知道是谁在腐蚀青年。他很有可能是个聪明人,察觉到我由于无知而去腐蚀他们这一辈的青年,于是就像小孩向母亲哭诉那样向城邦起诉我。在我看来,他是惟一正确地开始他的政治生涯的人,因为从政的正确道路就始于关注青年,尽可能使他们学好,确实就像一位能干的农夫首先要关注幼苗,然后及于其他。所以,美勒托无疑要从清除我们这种人开始,因为如他所说,我们想要摧残柔嫩的秧苗般的青年。等完成了这件事,他显然就会关心年纪较大的人。这件事将会成为国家利益的源泉,可以最大程度地造福于国家。有如此高尚的开端,他获得成功的可能性可以看好。
欧绪弗洛  但愿如此,苏格拉底,但我担心事情会走向反面。他一旦开始伤害你,在我看来就像是从根本上
动摇国家,是祸国殃民之始。但请告诉我,他说你腐蚀青年是怎么说的。
苏格拉底  听起来非常稀奇古怪,我的朋友,如果你是第一次听。他说我是诸神的创造者,指控我创立新神,不信老神。他说,这些就是他起诉我的根据。
欧绪弗洛  我明白了,苏格拉底。那是因为你不时地说你拥有神灵的告诫!所以他指控你把新奇的事物引进宗教,上法庭诬告你,大家都知道向大众曲解这类事情有多么容易。我自己就是
①此处原文为“从灶边开始伤害国家”。
这样,我在公民大会上谈论宗教事务或未来之事,他们就嘲笑我,把我当作疯子,而我的预言从来就没有落空过。事实上,他们妒忌所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不必为他们烦恼了,还是去见他们吧。苏格拉底  亲爱的欧绪弗洛,如果我们只是受到嘲笑,那倒没什么关系。但在我看来,如果这些雅典人认为某某人很能干,但只要这个人不把他的知识传给其他人,那么他们并不在乎。但若他们怀疑这个人正在把他的本事教给别人,他们就会生气,无论是像你所说出于妒忌,还是由于其他原因。欧绪弗洛  关于这个问题,我并不十分想要考察他们对我的态度。
苏格拉底  你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可能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不愿把智慧传给别人;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担心他们会认为我很好心,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传给每个人,如果有人被我吸引,愿意听我谈话,那么我不仅不要报酬,而且乐意奉献。好吧,像我才说过的那样,如果他们要嘲笑我,就像你说他们嘲笑过你一样,那么
在法庭上听到戏弄和玩笑并没有什么不愉快。但若他们对此事是严肃的,那么我无法预知最后的结果。只有你这样的预言家能够知道!
欧绪弗洛  好吧,苏格拉底,可能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伤害,不
过你还是要按照你的意愿去打好这场官司,我想我也要打好我的
官司。
苏格拉底  你的官司,欧绪弗洛?你的官司是什么?你在起
诉别人,还是要为自己申辩?欧绪弗洛  起诉别人。苏格拉底  起诉谁?欧绪弗洛  我要告的这个人会使别人把我当作疯子来攻击。苏格拉底  怎么会这样?他有翅膀能在天上飞吗?
欧绪弗洛  他绝对不可能在天上飞,他已经老态龙钟了。苏格拉底  他到底是谁?欧绪弗洛  我的父亲。苏格拉底  你要告你的父亲,我的好朋友?欧绪弗洛  没错。苏格拉底  罪状是什么,或者说你为什么要起诉他?欧绪弗洛  杀人罪,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天哪,欧绪弗洛!普通民众肯定不会深明大义。
我想,任何普通人都不会认为控告自己的父亲是对的,而只有那些拥有极高智慧的人才会这样想。欧绪弗洛  我向天发誓,你说的对,苏格拉底。只有大智者方能如此。苏格拉底  你父亲杀的那个人是你的亲戚吧?他一定是的,否则你不会为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死了而去控告你的父亲,对吗?
欧绪弗洛  你在跟我开玩笑,苏格拉底。你认为死者是否家庭成员会使行为有区别,而不是只需要注意杀害他的那个人的行为是否正确。如果他的行为是正确的,那么就放过他;如果不正确,那你就不得不起诉他,而不论杀人者与你是否使用同一个炉台,或者吃饭坐一张桌子
如果你的亲属犯了杀人罪而你不去告发他,那么你们的罪过相同,不仅不能洗脱你自己,而且也不能洗涤他的罪过。这个案子中的死者是我家的一名雇工,我们在那克索斯
开垦时雇他在农场里干活。有一天,他喝醉了酒,与我们
①那克索斯(
)是爱琴海区基克拉迪群岛中的一个岛屿。雅典城邦地域狭小,不足以提供足够的粮食。城邦定期组织向海外的殖民团体,赴海外垦荒,或建立新城邦。但新城邦建立后仍与母邦保持关系,新城邦公民仍为雅典公民。
的一名家奴发生争执,盛怒之下割断了他的喉咙;而我的父亲把他捆绑起来扔在沟渠里,然后派人去雅典问巫师该怎么处置这个杀人凶手。由于那个被捆绑起来的人是个杀人凶手,哪怕死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因此我的父亲一点也不在意。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饥寒交迫,再加上手足皆被捆绑,结果他在派去雅典的人回来之前就一命呜呼了。我控告我父亲杀人,但是我父亲和其他亲属对我怀恨在心。他们说我父亲没有杀那个人,被杀的那个人自己是个杀人犯,对这样的人不需要多加考虑,但是我父亲确实杀了人。他们说儿子控告父亲是不虔敬的,就像杀人一样。苏格拉底,你瞧他们对神圣与虔敬、不虔敬的关系的理解有多么贫乏!
苏格拉底  可是你,天哪!欧绪弗洛,你认为自己拥有关于神圣事物的精确知识,懂得什么是虔敬,什么是不虔敬,因此在你讲的这种情况下,你可以控告你的父亲,对吗?你并不害怕自己这样做是不虔敬的吗?
欧绪弗洛  为什么要害怕,苏格拉底,如果我并不拥有这方面的精确知识,那我欧绪弗洛也就一无是处,与他人无异了。
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尊敬的欧绪弗洛,我现在最好能成为你的学生,这样我在审判开始之前就能挑战美勒托。让我告诉他,我过去就认为认识神圣的事物是最重要的。他说我错误地提出这方面的看法,并在这方面标新立异,而现在我成了你的学生。我可以说,来吧,美勒托,如果你同意说欧绪弗洛拥有这方面的智慧,那么你就必须承认我也拥有真正的信仰,你一定不能起诉我。如果你不愿放弃,那么你必须控告我的老师,而不是控告我。你应当控告他腐蚀老人,腐蚀我和他自己的父亲,他对我进行教诲就是对我进行腐蚀,他对他父亲进行矫正和惩罚也就是对他父亲的腐蚀。
如果他不愿投降,既不肯放弃对我的控告,也不将控告转向
你,那么我到了法庭上也会说这些向他挑战的话!
欧绪弗洛  对天发誓,你说的对,苏格拉底!如果他把我告上
法庭,那么我想我会很快找到他的劣迹,听了我们在法庭上的谈
话,人们很快就会把视线集中到他身上。
苏格拉底  对,我亲爱的朋友,我知道会这样,所以我希望成
为你的学生。我发现这位美勒托,还有其他人,都好像忽视了你,
而对我却好像过分热心,以至于要控告我不虔敬。所以,以上天的
名义,请告诉我你刚才感到非常肯定、完全了解的事情。说一说你
对与凶杀以及其他案子有关的虔敬和不虔敬怎么看。虔敬在所有
行为中都是相同的吗?不虔敬总是虔敬的对立面,始终保持自身
同一吗?不虔敬是否总是具有一种基本的型,可以在各种不虔敬
的事情中找到吗?
欧绪弗洛  是的,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那么告诉我,你如何定义虔敬和不虔敬?
欧绪弗洛  行。我认为所谓虔敬就是像我现在所做的这种
事,起诉杀人犯或偷窃圣物的盗贼,或者任何类似的罪犯,无论犯
罪的是你的父母,还是其他任何人。不控告他们就是不虔敬。苏
格拉底,听清楚我将给你提供的决定性的证明,这个证明就是法
律。这种证明我已经告诉过别人,我对他们说,正确的法律程序一
定不能宽容那些不虔敬的人,无论他是谁。人类不是相信宙斯是
诸神中最杰出、最公正的神吗?也就是这些人不也承认,宙斯把他
自己的父亲(克洛诺斯)用铁链捆绑起来,因为他不公正地吞食了
他的其他儿子,而克洛诺斯也曾由于同样的理由阉割了他的父亲(乌拉诺斯)。但是这些人现在却对我发火,因为我控告我父亲的
罪恶,所以他们自相矛盾,对诸神是一种说法,对我又是另一种说
法。
苏格拉底  欧绪弗洛,你道出了我受到指控的原因。因为每当人们谈论起这样的诸神故事,我总是表示厌恶,这就使得他们要
坚持说我有罪。好吧,如果你对这些事情烂熟于心,与他们一样拥有这种信仰,那么看起来我必须让步了,既然我们承认对这些事一无所知,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但是,看在我们的友谊的份上,请告诉我,你是否真的相信这些事情?
欧绪弗洛  是的,苏格拉底,甚至还有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情,而多数人对这些事情是不懂的。苏格拉底  你实际上相信诸神之间会发生战争、仇杀、殴斗,还有其他各种可怕的事情,对吗?这些事情就像诗人讲述的、优秀
的画家绘在神庙里的那样,对,就像在泛雅典娜节送往卫城供奉的绣袍上的图画一样,是吗?我们的看法是什么,欧绪弗洛?我们说这些事情都是真实的吗?
欧绪弗洛  不仅这些事情是真的,苏格拉底,而且我刚才说过,如果你想听,那么我还可以告诉你其他许多诸神的故事,你听了以后肯定会惊叹不已。苏格拉底  我不会再犹豫了。等下次我们有空的时候,你可以把这些事都讲给我听。不过现在还是更加清楚地回答我刚才向
你提出的问题,我的朋友,因为我在提出这个问题时,你说得不太清楚。什么是虔敬?对这个问题你只是说你现在做的事情是虔敬的行为,亦即起诉你的父亲,罪名是杀人。
欧绪弗洛  苏格拉底,我说的是真话。苏格拉底  可能是真话。但是,欧绪弗洛,还有许多事情你会
说它们是虔敬的。欧绪弗洛  那是因为它们是虔敬的。苏格拉底  好吧,请你注意,我的问题不是要你从无数的虔敬
行为中举出一两样来,而是要你告诉我,使一切虔敬行为成为虔敬的基本的型是什么。我相信你知道有一类完美的型,它使不虔敬的事物成为不虔敬的,使虔敬的事物成为虔敬的。你记得这种说法吗?
欧绪弗洛  我记得。
苏格拉底  那么请准确地告诉我这个完美的型是什么,让我能用眼睛看到它,拿它来作标准衡量你的行为或其他人的行为,凡与之相同的就是虔敬的,凡与之不同的就是不虔敬的。
欧绪弗洛  好吧,苏格拉底,如果这就是你想要得到的,那么
我肯定可以告诉你。苏格拉底  这确实是我想要得到的。欧绪弗洛  行,凡是令诸神喜悦的就是虔敬的,凡不能令诸神
喜悦的就是不虔敬的。苏格拉底  好极了,欧绪弗洛!这正是我想要得到的。我不
知道它是否正确,但你显然将会证明你的说法是正确的。欧绪弗洛  我确实会这样做。苏格拉底  来吧,现在让我们对说过的这些话作一番考察。
诸神喜欢的事情和诸神喜欢的人是虔敬的,诸神痛恨的事情和诸神痛恨的人是不虔敬的。虔敬和不虔敬不是一回事,虔敬与不虔敬是直接对立的。这样说对吗?
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  这就把问题说得很清楚了。欧绪弗洛  我同意,苏格拉底,说清楚了。苏格拉底  欧绪弗洛,我们不是还得说诸神之间是不一样的,
他们相互反叛、相互敌视吗?欧绪弗洛
这是我们已经说过的话。苏格拉底仇恨与愤怒,我的朋友,什么样的分歧才会产生仇
恨与愤怒?让我们按这样的方式来理解这个问题。如果你和我对
两个数目中哪一个较大有不同看法,这样的分歧会使我们仇视对方,成为死敌吗?难道我们不应该通过计算来迅速达成一致意见吗?
欧绪弗洛  对,应该这样做。苏格拉底  同理,如果我们对长短问题有分歧,难道我们不会
拿一把尺来,迅速地结束争执吗?欧绪弗洛  我们会这样做。苏格拉底  所以我想对重量问题我们可以用秤来解决,对吗?欧绪弗洛  当然对。苏格拉底  那么什么样的事情会使我们无法解决分歧而相互
仇恨,成为敌人呢?你可能对这个问题没有现成的答案,所以请听我说。看是不是下面这些事情:正确与错误、高尚与卑鄙、善与恶。这些事情使我们产生分歧,莫衷一是,相互交恶,无论你我还是他人莫不如此,对吗?
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就是在这些问题上我们产生分歧。苏格拉底  那么诸神的情况如何,欧绪弗洛?如果他们确实
有意见分歧,那么也一定是在这些问题上,对吗?欧绪弗洛  必定如此。苏格拉底  我尊贵的欧绪弗洛,按照你的说法,有些神把一件
事当作正确的,有些神把另一件事当作正确的,在高尚与卑鄙、善与恶的问题上也同样。如果他们在这些问题上没有分歧,他们相互之间也不会有什么差异了。对吗?
欧绪弗洛  你说的对。苏格拉底  每个神喜欢的是他认为高尚的、善的、公正的事
物,相反的东西是他痛恨的,对吗?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但你说过,同样的事情有些神认为是正确的,有些
神认为是错误的,诸神因此发生争执而产生差别,相互之间发生战
争。是这样吗?欧绪弗洛  是的。苏格拉底  如此看来,同样的事物既是神喜爱的又是神仇恨
的,同样的事物既使他们喜悦又使他们不喜悦。欧绪弗洛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所以,欧绪弗洛,按照这种论证,同样的事物既是
虔敬的又是不虔敬的。欧绪弗洛  也许是吧。苏格拉底  尊敬的朋友,这样的话你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是要你告诉我什么事情既是虔敬的又是不虔敬的,但似乎使诸神喜悦的事物也是诸神痛恨的事物。如此看来,欧绪弗洛,如果你现在要做的惩罚你父亲的事会使宙斯喜悦而使克洛诺斯和乌拉诺斯痛恨,赫淮斯托斯会对此表示欢迎,赫拉会对此表示厌恶,那么也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如果其他神灵对这件事有不同看法,有些表示满意,有些表示厌恶,我们也不必感到奇怪。
欧绪弗洛  但是,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在这一点上诸神的看法是一致的,他们全都认为,错杀了人就得抵罪。苏格拉底  还是以人而论,好吗?你难道从未听到有人说过,错杀人或对他人行不公正之事不必抵罪吗?
欧绪弗洛  你为什么要这样问?关于这些事情的争论从未停息过,到处都有人争论这些事,甚至在法庭上还在争。有人作恶多端,然而为了逃避惩罚,没有什么事是他们不会去做的,也没有什
么话是他们不会去说的。苏格拉底  他们会承认自己做错了吗,欧绪弗洛,在认错以后他们才拒绝抵罪吗?欧绪弗洛  不会,他们决不会承认自己有错。
苏格拉底  那么他们还是有些话不会说,有些事不会做。除非我错了,否则他们不敢说或不敢争辩作了错事也不必抵罪。他们只会否认做错事。对吗?
欧绪弗洛  你说的对。
苏格拉底  因此他们不会争辩做错事的应当抵罪。不会,他们争论的是谁做错了事,他做错了什么,在什么时候做的。
欧绪弗洛  你说的对。
苏格拉底  如果诸神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争论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那么这不就是诸神中发生的事吗?有些神会认为另一些神做错了,而另一些神则加以否认,对吗?至于说做错事不必抵罪,亲爱的朋友,我想无论是神还是人都不会这样说。
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你说的基本上是对的。
苏格拉底  我想,欧绪弗洛,如果诸神也曾进行争论,那么参与争论的人和神所争论的是个别的行为。他们对某个行为有不同看法,有些认为这样做是正确的,有些认为这样做是错误的。是这样吗?
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那么来吧,欧绪弗洛,开导开导我,让我变得更加聪明。你有什么证据表明诸神全都认为你的奴仆之死是不公正的?你雇了他,他杀了人,被主人捆绑起来,在捆他的那个人从巫师那里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他之前死去。你有什么证据表明儿子控告父亲,以杀人罪起诉他是正确的?说吧。帮我解除这些困惑,为什么诸神一定全都会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这种行为是正确的。如果你能作出恰当的证明,我一定会对你的智慧赞不绝口。
不过我确实
欧绪弗洛  但是苏格拉底
要做出证明可不容易
已经对你说清楚了。
苏格拉底  我明白。你认为我比法官愚蠢,你显然已经向他们证明你父亲的行为是错误的,诸神全都痛恨这样的行为。
欧绪弗洛  如果他们愿意听我的话,苏格拉底,我绝对能够作出证明。
苏格拉底  如果他们认为你说的很好,他们当然愿意听。刚才你在说话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问自己,假如欧绪弗洛相当清楚地向我证明诸神认为这样的死是不公正的,那么我是否也成了像他那样的聪明人,知道什么是虔敬,什么是不虔敬。我们正在讨论的这种行为似乎有可能令诸神厌恶,但我们已经看到你不能以这种方式给虔敬和不虔敬下定义,因为某个既定事物既可以令诸神不喜悦也可以使诸神喜悦。所以在这一点上,欧绪弗洛,我会放过你的,如果你喜欢的话,诸神全都会认为这个行为是不公正的,他们全都会痛恨它。但是假定我们现在纠正我们的定义,说凡诸神全都痛恨的就是不虔敬的,凡诸神全都喜爱的就是虔敬的,而有些神喜爱有些神痛恨的事物就是既是虔敬的又是不虔敬的,或者既不是虔敬的又不是不虔敬的。你同意我们现在用这种方式定义虔敬和不虔敬吗?
欧绪弗洛  有什么能阻碍我们这样下定义呢,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阻碍我,欧绪弗洛。至于你,还得看你若是接受这个定义还能否很好地开导我,这是你答应过的。
欧绪弗洛  对,我确实会肯定虔敬就是诸神全都热爱的,而虔诚的对立面就是诸神全都痛恨的,就是不虔敬。
苏格拉底  我们是否也得考察一下这种说法,看它是否健全?或者说我们得放过它,接受我们自己的或别人的这种说法,并同意这种说法仅仅是因为有人这样说?我们是否一定不要考察谈话者
说些什么?欧绪弗洛  我们一定要考察。然而在我看来,我把当前的这个陈述当作正确的。
苏格拉底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它是否正确了,我的朋友。现在请这样想。虔敬事物之虔敬是因为诸神赞许它,还是因为它是虔敬的所以诸神赞许它?
欧绪弗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苏格拉底  好吧,让我试着说得更加清楚一些。我们讲被携带的与携带者,我们不是还讲被引导的和引导者、被看见的与看者吗?你懂得所有这些都是有区别的,也知道它们为什么有区别?
欧绪弗洛  对,我认为我懂。苏格拉底  同理,被爱的是一个事物,爱者是另一事物?欧绪弗洛  当然。苏格拉底  现在请告诉我,之所以有被携带的是因为有携带
者,还是由于有别的什么原因?欧绪弗洛  就是因为有这个原因,没有别的原因了。苏格拉底  还有,之所以有被引导的是因为有引导者,对吗?
之所以有被看见的是因为有看者,对吗?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并不是因为有事物被看见才有某事物在看
它,而是正好相反,由于某事物看它,因此它才被看见。同样,并非有事物被引导才有某事物在引导,而是由于某事物在引导才有事物被引导。同样也不是有事物被携带才有携带者,而是由于有携带者才有被携带的事物。你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欧绪弗洛?事情就是这样。每当有一种效果产生,或某事物受到影响,这种效果并不是由受到影响的事物产生的,而是先有原因,然
后才产生效果。也不是因为有了受动的事物才有了这种影响,而是先有使某种效果产生的原因,然后才产生这种效果。你同意吗?
欧绪弗洛  我同意。
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当某事物被爱的时候,它由于别的某些事物而处在变成某事物的过程中,或者说是在承受某事物,对吗?
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这个例子与前面的例子同样是对的。那些事
物爱某个被爱的事物并非由于它被爱,而是因为这些事物爱它。欧绪弗洛  必然如此。苏格拉底  那么关于虔敬我们该怎么说,欧绪弗洛?按照你
的论证,虔敬的事物不是受到所有神的喜爱吗?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  他们喜爱虔敬的东西是因为这个事物是虔敬的,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欧绪弗洛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有别的原因了。苏格拉底  如此说来,由于该事物是虔敬的所以它被神喜爱,
而不是因为它被神喜爱所以才是虔敬的。欧绪弗洛  似乎是这样的。苏格拉底  另一方面,该事物被爱和被神喜欢正是因为神爱
它,对吗?欧绪弗洛  没错。苏格拉底  所以使诸神喜爱的东西与虔敬的东西不是一回
事,欧绪弗洛,按照你的说法,虔敬的东西与诸神喜爱的东西也不一样。它们是两种不同的事物。欧绪弗洛  怎么可能这样呢,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因为我们同意过虔敬的事物得到喜爱是因为它是虔敬的,而不是因为它得到喜爱才是虔敬的。难道不是这样吗?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  而使神喜爱的事物之所以得到神的喜爱是因为诸神爱它,因此该事物具有了这种性质,神的爱是它的原因。它被神所爱并非它被爱的原因。欧绪弗洛  你说的对。苏格拉底  亲爱的欧绪弗洛,假定诸神喜爱的事物和虔敬的
事物不是两个分离的事物,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虔敬的事物得到喜爱是因为它是虔敬的,那么使神喜欢的事物被喜爱也是因为该事物使诸神喜爱。另一方面,如果使诸神喜欢的事物被诸神喜欢是因为诸神喜爱它,那么虔敬的事物之所以是虔敬的也是因为诸神喜爱它。但是,你现在看到的正好相反,这两个事物之间是绝对不同的。一个事物(诸神喜欢的事物)因为被神喜爱才成为一种被喜爱的事物,而另一个事物(虔敬的事物)被神喜爱则是因为
它是虔敬的。所以,欧绪弗洛,你似乎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虔敬的性质,而你并不希望解释它的本质。你只告诉我它的属性,也就是说,它是所有神都喜爱的。至于什么是虔敬,你并没有说。所以如果你高兴的话,别对我隐瞒了。不,让我们从头开始吧。请说,什么是虔敬,别在乎诸神是否热爱它,也别在乎它有无其他属性,我们不必为此争吵。来吧,大声说。解释虔敬和不虔敬的性质。
欧绪弗洛  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如何把我的想法告诉你,苏格
拉底。我们提出来的一切都像是在围绕着我们不停地旋转,没有
什么是固定不变的。
苏格拉底  你的论断就像我的祖先代达罗斯的作品,欧绪弗洛,如果这些论断是我提出来的,那么它们就是我的立足点,你无疑会对我开玩笑,你会说,瞧啊,这个代达罗斯的后代用言语塑造的形象也会飞走,就像代达罗斯的雕像一样,不肯呆在我们安放它的地方。由于这些论断是你界定的,所以我们得笑话你,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这些论断没有什么是固定不变的。
欧绪弗洛  但是,苏格拉底,这个玩笑在我看来对你倒很合适。我们的论断是在不停地打转转,不肯呆在一个地方,但是把它们放在那里的并不是我。在我眼里你就是代达罗斯,把这些论断放在那里的是你,而由我提出来的论断是确定不移的。
苏格拉底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朋友,那么我对代达罗斯的这种技艺比他更在行,他只能把他的作品造成能转的,而我不仅有能力使自己的作品能转,而且似乎还能使其他人的作品转动。关于我的才能最稀罕的事情是我不知不觉地就成了艺术家,因为我宁愿看到我们的论证能够可靠,能有坚实的依据,胜过代达罗斯的技艺,此外再加上坦塔罗斯的所有财富。不过关于这一点已经讲够了。在我看来,你已经倦怠了,我要和你一道勇敢奋进,这样你才能教我什么是虔敬。不要没精打采。想想看,你是否认为凡是虔敬的必然是公正的。
欧绪弗洛  对,我是这样想的。
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凡是公正的也一定是虔敬的吗?或者说,假定凡是公正的一定是公正的,而公正并非全都是虔敬的,而是一部分公正是虔敬的,另一部分公正是不虔敬的,可以这样认为吗?
欧绪弗洛  我跟不上你的意思,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然而你在智慧方面超过我,并不亚于你比我更年轻。我重复一遍,你由于智慧充裕而变得倦怠了。来吧,我幸运的朋友,尽力去做!我所说的并非那么难以把握。我的意思正好是
诗人这两句诗的反面:你无法叫出它
“创造万物的宙斯使之生长,的名字,因为有害怕之处也有敬畏。 ”
在这个问题上我与诗人的
看法不同。要我解释为什么吗?欧绪弗洛  当然要。苏格拉底  我不认为“有害怕之处也有敬畏”。因为在我看来
有许多人害怕疾病、贫穷等等可怕的东西,但并不敬畏他们害怕的东西。你不这样认为吗?欧绪弗洛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然而,有敬畏之处必有害怕。有敬畏感和对某个
行为感到可耻的人难道不会同时感到害怕和恐惧恶名吗?欧绪弗洛  对,他会感到害怕。苏格拉底  所以说“有害怕之处也有敬畏”是错误的。不对,
你可以说凡有敬畏之处也有害怕。我想,害怕的涵义比敬畏广。敬畏是害怕的一部分,就像奇数是数的一部分,你在没有奇数的地方仍然可以拥有数,但在你拥有奇数的地方你必定拥有数。我想你现在跟得上我的意思了,对吗?
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那么好吧,我的问题与此相同。我问你是否有公正之处也有虔敬,或者说假定凡有虔敬之处也有公正,那么是否有公正之处也总是能发现虔敬。如果是这样的话,虔敬就会是公正的一部分。我们是否应该这样说,或者你有不同的看法?
欧绪弗洛  我没有异议,我是这样看的。我认为你完全正确。苏格拉底  那么来看从中可以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如果虔敬
是公正的一部分,那么在我看来我们必须找到它是哪一部分公正。
①斯塔昔努:《残篇》
例如,在我们刚才的讨论中,假定你问我数的哪个部分是偶数,偶数是什么样的数,我会回答说,偶数是能被二整除的数,不是不能被二整除的数。
你看如何?
欧绪弗洛  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  那么请试着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公正的什么部分是虔敬,这样我们就能告诉美勒托,停止对我作恶,放弃用不虔敬的罪名起诉我,因为我们已经恰当地从你这里学到了什么是虔诚和虔敬,什么是敬畏。
欧绪弗洛  好吧,苏格拉底,我认为公正的这个虔诚的和虔敬的部分与诸神的侍奉有关,而剩余部分与人的侍奉有关。
苏格拉底  你所说的在我看来好极了,欧绪弗洛。然而,还有一个地方我需要更多的启发。我还不太清楚你所说的“侍奉”是什么意思。我假定你说的侍奉并不是指我们给其他事物某种照料。诸神的“侍奉”并不像是我们大家都知道的照料马匹这样的事。并非每个人都知道怎样照料马匹,知道怎样照料马匹的是牧马人,对吗?
欧绪弗洛  对,当然如此。苏格拉底  我假定这种事是适合于马的对马匹的专门照料。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  以同样的方式,并非每个人都知道怎样照料猎犬,
知道怎样照料猎犬的是猎人。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  猎人的技艺是对猎犬的照料。欧绪弗洛  对。
①此句原意为 “偶数是与等边形相应的数,不是与不等边形相应的数 ”,不易理解,故改译。
苏格拉底  牧牛人的技艺是对牛的照料。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同理,欧绪弗洛,虔敬和虔诚意味着照料诸神吗?
你会这样说吗?欧绪弗洛  我会这样说。苏格拉底  所以,一切照料和侍奉的目标是相同的,对吗?我
的意思是,照料就是为被侍奉的对象提供好处和福益。比如,你瞧,马如何在牧马人的技艺的照料下得到益处,变得更好。你认为是这样吗?
欧绪弗洛  对。
苏格拉底  所以,猎犬因猎人的技艺而得益,牛因牧牛人的技
艺而得益,其他莫不如此。除非你也许认为这种照料会伤害被照
料的对象,是吗?
欧绪弗洛  指天发誓,我绝对不会这样想!苏格拉底  照料的目的是为了被照料的对象的利益吗?欧绪弗洛  这是确定无疑的。苏格拉底  那么虔敬作为对诸神的侍奉,其目的同样也一定
是为了使诸神得益,使他们变得更好,对吗?你会说当你做了一件
虔敬的事你就使某些神变得更好了吗?欧绪弗洛  指天发誓,我绝对不会这样说!苏格拉底  我也不敢这样想,欧绪弗洛,你的意思实际上差得
远呢。我刚才问你对诸神的侍奉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我已经假定你并不认为它的意思是某种照料。
欧绪弗洛  你说的对,苏格拉底。我并不是这个意思。苏格拉底  好。那么虔敬是对诸神的什么样的侍奉?欧绪弗洛  苏格拉底,这种侍奉就像奴隶对他们的主人。苏格拉底  我明白了。对诸神的侍奉似乎就是服伺诸神。
欧绪弗洛  正是这样。苏格拉底  那么看你是否能告诉我,医生用来侍奉的技艺会
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你不认为这个结果是健康吗?欧绪弗洛  我认为是健康。苏格拉底  进一步问,造船木工侍奉的技艺怎么样?这种技
艺的侍奉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欧绪弗洛  这很明显,苏格拉底,造船。苏格拉底  那么建筑师侍奉的技艺就是造房子吗?欧绪弗洛  是的。苏格拉底  现在请告诉我对诸神的侍奉,我最好的朋友。这
种技艺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呢?你显然是知道的,因为你自认为
是最熟悉神圣事物的人!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我是这样说过,我说的是实话。苏格拉底  那么我恳求你,请告诉我,诸神在使用了我们的侍
奉以后会形成什么样的最佳结果?欧绪弗洛  他们会做许多好事和高尚的事,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正如将军们所做的那样,我的朋友。如果要你总
结一下他们的技艺会产生什么结果,你不会感到有什么麻烦,你会
说就是在战争中取胜。是这样吗?欧绪弗洛  当然如此。苏格拉底  我还要提到农夫也会产生许多好的结果,但他们
的生产的最后结果是从大地中获得食物。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好吧,诸神会产生许多美好高尚的事物,他们产生
的最终结果是什么?欧绪弗洛  刚才我还对你说过,要准确地知道这些事情并非
轻而易举,苏格拉底。然而我会非常简要地告诉你。如果有人知道在祈祷和献祭中怎样说和怎样做才能令诸神喜欢,那就是虔敬的,这样的行为才能使家庭中的个人生活和国家的共同利益得到保全。与此相反的、不能使诸神喜悦的事则是不敬神的,会使一切遭到毁灭。
苏格拉底  不错,欧绪弗洛,如果你愿意的话,你能够更加简要地概括我要你回答的内容。但实际上你并不急于指点我。这很清楚。你刚要说到节骨眼上,又偏离了正题。如果你作出了回答,那么我现在就已经从你这里学到什么是虔敬,会感到满意。没办法,爱者必须跟随被爱的,无论他走到哪里。再问一次,你怎样定义虔敬,什么是虔敬?你不是说它是一门献祭和祈祷的知识吗?
欧绪弗洛  我是这样说过。
苏格拉底  好吧,那么献祭不就是把东西送给诸神,而
是恳求他们恩赐吗?欧绪弗洛  一点都不错,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按照这种推论,虔敬是一门向诸神乞讨和给予的
知识。欧绪弗洛  完全正确,苏格拉底,你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苏格拉底  对,我的朋友,因为我敬佩你的智慧,用心听讲,所
以不会错过你的讲话。告诉我,这种对诸神的侍奉是什么?你说
就是向他们乞讨和给予吗?欧绪弗洛  我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  那么正确的乞求应当是向他们索取我们需要的东
西吗?欧绪弗洛  还能是什么?苏格拉底  但是另一方面,正确的给予就是用那些他们需要
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东西回报他们,对吗?我想,把任何人并不需要
的礼物送给他谈不上有什么技艺。欧绪弗洛  对,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因此,欧绪弗洛,虔敬就是一门诸神与凡人之间相
互交易的技艺。欧绪弗洛  如果你喜欢这样说,那么它是一门交易的技艺。苏格拉底  如果它不是这样,那么我不会喜欢这样说。但是
请告诉我,诸神从我们奉献的礼物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们把什么东西赐给我们?依靠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东西,他们又能获得什么益处?我们是否在这种交易中比他们能干,我们从他们那里得到所有好东西,而他们从我们这里一无所获,是这样吗?
欧绪弗洛  你在说什么,苏格拉底!你认为诸神从我们这里一无所获吗?苏格拉底  如果有收获,欧绪弗洛,那么诸神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礼物?欧绪弗洛  崇拜、荣耀,还有我刚才说的善意。你认为是什么礼物?苏格拉底  那么,欧绪弗洛,虔敬的东西是使他们喜悦的东
西,而不是对他们有用的东西,也不是他们热爱的东西,对吗?欧绪弗洛  我相信使他们喜悦的东西就是他们热爱的东西。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又得认为,虔敬显然就是诸神热爱的东
西。欧绪弗洛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现在你该感到愕然了吧,你的论断游移不定,不能
停留在你安放它们的地方。你自己远比代达罗斯更在行,使这些论断不停地打转转。所以,你还会指责我像代达罗斯一样使这些论断游移不定吗?你不是看到我们的论证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它原
来的起点上了吗?你肯定没有忘记我们在前面发现虔敬和令神喜
悦不是一回事,而是相互不同的。你还记得起来吗?欧绪弗洛  我记得。苏格拉底  但是现在你说诸神所爱的就是虔敬的,是吗?这
不就是说诸神热爱的与使诸神喜悦的是一回事吗?欧绪弗洛  对,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好吧,可见要么前面的结论是错的,要么前面的结论是对的,而现在的结论是错的。欧绪弗洛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所以我们必须回到起点,从头开始,去发现什么是
虔敬。对我来说,我决不会放弃,直到我搞清楚为止。啊!不要摒弃我,请尽心尽力地把绝对真理告诉我。这世上如果有人知道这个真理,那就是你,我一定不能放你走,你这个普洛托斯
,直到你说出来为止。如果你对什么是虔敬,什么是不虔敬没有真知灼见,那么你为了一名雇工而去告你年迈的父亲杀人是不可思议的。你会感到害怕,担心自己要是做错了会引起诸神的愤怒,你也会害怕人们的非议。但是现在我肯定你认为自己完全知道什么是虔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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