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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1卷

_8 柏拉图(古希腊)
拉凯斯  好极了,苏格拉底!嗳呀,你说的确实好。尼昔亚斯,我希望你告诉我们,你是否真的认为那些我们全都认为是勇敢的动物实际上比人还要聪明,或者说你是否有胆量当着世人的面否认它们的勇敢。
尼昔亚斯  为什么不敢,拉凯斯?我并没有说那些由于缺乏理智因此不害怕危险的动物是勇敢的,而只是说它们不晓得害怕,麻木不仁罢了。你想,婴儿不知道害怕,因为他们都没有理智,我会说他们勇敢吗?按照我的想法,不害怕和勇敢之间还有差别。我认为,深思熟虑的勇敢是一种只有少数人才拥有的品质,而鲁莽、大胆、无畏都没有预先的思考,许多男人、女人、小孩、动物都具有这种非常普遍的品质。被你或者一般人称作勇敢的行为,在我看来是鲁莽,我所说的勇敢的行为是聪明的行为。
拉凯斯  你瞧,苏格拉底,他满口漂亮话,真是令人钦佩。这些人的勇敢是世所公认的,而他却想要剥夺他们的荣誉。尼昔亚斯  我不想剥夺你的荣誉,拉凯斯,所以你不必惊慌失措。我愿意说,你
你们是聪
还有拉玛库斯
还有其他许多雅典人
①希腊神话中的猛兽,被英雄忒修斯杀死在科林斯境内的一个村庄克罗密昂(

明的,也是勇敢的。拉凯斯  我可以继续对你作出答复,但我不想落下口实,免得你把我说成一个狂妄自大的埃克松尼亚人。
苏格拉底  不要对他作出答复,拉凯斯。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他这点智慧的来源。告诉你吧,全都来自我的朋友达蒙,达蒙总是与普罗狄科在一起,而普罗狄科在所有智者中最擅长分析这一类语词的含义。
拉凯斯  对,苏格拉底,考察这种细微的差别适合智者,不适合城邦选来管理公共事务的大政治家。
苏格拉底  没错,我的好朋友,但是做大事需要有大智慧。我想尼昔亚斯的观点值得我们考虑,当他给勇敢下定义时,我们应当弄清他的看法。
拉凯斯  那么你自己去弄清楚吧,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我会这样做的,我亲爱的朋友。不过,请别误会我
不与你合伙了,我希望你能用心与我一道考虑问题。拉凯斯  如果你认为我必须这样做,那么我会的。苏格拉底  我是这样想的,但我现在必须请尼昔亚斯从头开
始。尼昔亚斯,你还记得我们最初把勇敢当作美德的一部分吗?尼昔亚斯  没错。苏格拉底  你自己说过,勇敢是美德的一部分,除了勇敢,美
德还有许多部分,所有这些部分加在一起叫做美德。尼昔亚斯  确实如此。苏格拉底  你同意我对这些部分的看法吗?因为我说正义、
节制,等等,全都是美德的部分,当然还有勇敢。你也这么看吗?
①埃克松尼亚(
是阿提卡地方的一个区,该地人以说大话出名。
尼昔亚斯  是的。苏格拉底  那么好,到此为止我们还没有分歧。现在让我们开始迈出新的一步,试着看我们在害怕和希望上是否也能保持一致。我不希望你想的是一回事,而我们想的是另一回事。让我把我们的看法告诉你,如果我错了,请加以纠正。我们认为,可怕的事情和希望的事情并不能创造或不创造恐惧,恐惧不是针对现在,也不是针对过去,而是针对未来,是一种期待中的恶。你同意这种
看法吗,拉凯斯?拉凯斯  我完全同意,苏格拉底。苏格拉底  这就是我们的观点,尼昔亚斯。我应当说,可怕的
事情是坏的,是未来的;希望的事情是好的或不坏的,也是未来的。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的观点?尼昔亚斯  我同意。苏格拉底  你把关于这些事情的知识称作勇敢吗?尼昔亚斯  正是。苏格拉底  那么让我们来看,在第三点上你是否同意拉凯斯和我的观点。尼昔亚斯  你所谓第三点是什么?苏格拉底  我会告诉你的。拉凯斯和我有这样一种看法,并不是有一门知识是关于过去的,有一门知识是关于现在的,还有一门是关于将来的,涉及将来的状况和应对,而是这三种知识就是一
种知识。例如,医学是一门学问,它同时关注所有时间内的健康,包括过去、现在和将来,也还有一门农学,它关心的是所有时间内土地的生产。至于军事,你本人可以作我的见证,它要像考虑现在的事一样考虑为将来作准备,将军是占卜师的主人,而不是他们的
奴隶,因为他比占卜师更能预见到战争中将要发生的事,按照法律,占卜师的地位也在将军之下而不是在将军之上。我这样说不
对吗,拉凯斯?拉凯斯  你说得很对。苏格拉底  你呢,尼昔亚斯,你也承认一种知识是对同类事物
的理解,而无论这些事物是将来的,还是现在的或过去的?尼昔亚斯  对,苏格拉底,这确实是我的看法。苏格拉底  我的朋友,如你所说,勇敢是关于可怕和希望的知
识,是吗?尼昔亚斯  是的。苏格拉底  可怕和希望被当作将来的恶与将来的善,对吗?尼昔亚斯  对。苏格拉底  一种知识必须研究相同的事物,无论这些事物是
将来的,还是其他时间的,对吗?尼昔亚斯  对。苏格拉底  那么勇敢这种知识不仅涉及可怕和希望,因为它
们只和将来有关。勇敢像其他任何知识一样,不仅与将来的善恶
有关,而且与现在和过去,以及其他任何时候的善恶有关。尼昔亚斯  我想这样说是对的。苏格拉底  那么你提供的答案只包括勇敢的三分之一,尼昔
亚斯,但是我们的问题涉及勇敢的全部性质。按照你的看法,亦即按照你现在的看法,勇敢不仅是关于希望和可怕的知识,而且也几乎是关于任何时间的善恶的知识。对这种新的说法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尼昔亚斯  我同意,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  但是,我亲爱的朋友,如果某人知道所有善恶,知道它们过去和现在的状况,知道它们将来是否会产生,那么他岂不是已经十全十美了,不再需要正义、节制、虔敬这些美德了吗?他自己就足以区分可怕和不可怕,自然与超自然,会采取恰当的防范
措施确保一切安好,因为他必然知道如何正确地对待诸神,对待他
人。尼昔亚斯  我想,苏格拉底,你说得很有道理。苏格拉底  那么,尼昔亚斯,按照你的这个新定义,勇敢就不
是美德的一部分,而是全部美德,对吗?尼昔亚斯  似乎如此。苏格拉底  但是我们前面说勇敢是美德的一部分,是吗?尼昔亚斯  是的,我们前面是这样说过。苏格拉底  那么我们前面的看法与我们现在的看法是矛盾的吗?尼昔亚斯  好像是的。苏格拉底  那么,尼昔亚斯,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是勇敢。尼昔亚斯  好像没有。拉凯斯哈哈,我的朋友尼昔亚斯,你刚才讥笑我对苏格拉底的回答,当时我还以为你能作出这个发现。我真心希望你能依靠达蒙的智慧来得到这个答案。尼昔亚斯  拉凯斯,我知道你并不在乎自己在勇敢的性质问题上表现出来的无知,你所注意的只是我是否同样无知。我们双方对这样一件任何有自尊心的人都应当知道的事情是否无知,我
认为并不要紧。在我看来,你和世上寻常人一样,总是盯着你的邻人,而不反观自己。对我们正在讨论的问题,我已经把我的看法都说出来了,如果有什么不妥,可以在达蒙或其他人的帮助下加以纠正,你讥笑达蒙,但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果我得到了满意的回
答,我也会把结果告诉你,因为我认为你确实缺乏知识。
拉凯斯  你是一名哲学家,
尼昔亚斯,我明白这一点。但不
管怎样,我要告诉吕西玛库和美勒西亚,在教育他们的孩子的问
题上,不要请你和我当顾问,而应该像我开始时说的那样,向苏
格拉底请教,别让他离开,如果我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我也会这样做。
尼昔亚斯  如果苏格拉底愿意负起这个责任来,我也会表示同意。除了他,我也不希望别人做尼刻拉图的老师。但是我注意到,每当我提到这件事,他总是加以推辞,把别的老师推荐给我。也许他比较愿意听从你的要求,吕西玛库。
吕西玛库  他会的,尼昔亚斯,因为我会为他做的事是我不会替别人做的。你在说什么,苏格拉底,你要回话吗?你打算帮助我使年轻人学好吗?
苏格拉底  如果我拒绝帮助任何人学好,吕西玛库,那么我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我在讨论中表现出我拥有尼昔亚斯和拉凯斯所没有的知识,那么我承认你请我负起这个责任来是对的,但是既然我们刚才在讨论中全都犹豫不决,为什么还要在我们中间找一个人来负这个责任呢?我认为我们中间没有人能够承担这个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我向你们提出一个忠告,当然,只限于在我们中间。我的朋友们,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应当为我们自己找一位最好的老师,首先是为自己找,我们确实需要一位老师,然后是为年轻人找,无论代价有多大。我不想建议说,我们自己就安于现状吧。如果有人笑话我们这把年纪还要去上学,那么我会引
“羞怯对于乞讨人不是好品格。
所以不管用荷马的话来回答:”别人怎么说,让我们把我们自己的教育和年轻人的教育放在一起考虑。
吕西玛库  我喜欢你的倡议,苏格拉底,我年纪最大,我也最愿意与孩子们一起去上学。请你帮个忙,明天清早到我家来商谈这些事。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
①荷马:《奥德赛》,第
行。卷,第
苏格拉底  如果情况许可的话,吕西玛库,谨遵你的吩咐,我明天一定来。
《吕西斯篇》的有趣之处不在于讨论的问题,而在于讨论的方式。苏格拉底问两位青年什么是友谊,而这两位青年是密友。他们肯定自己知道什么是友谊,但是他们作的解释越多,就越感到自己并非真的知道。他们看到,在苏格拉底的引导下他们作出的每一个论断都不能令人满意。但是苏格拉底的目的决不是要帮助他们解决难题。他声称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几近无知。他在对话结尾处告诉我们,他和他们虽然是朋友,但却不知道什么是友谊。
在人类的伟大导师中,这种教导方法只属于苏格拉底。而其他所有老师都会关注给吕西斯和他的朋友提供一种高尚的友谊,把一种崇高的思想指给他们看,借此在他们年轻的心灵中建构一种持久的高贵品质。苏格拉底理所当然地乐意看到这种状况,但他本人没有进行这样的尝试,因为他不相信这有可能做到。他确信真理是不能教的,真理必须去探求。他与青年们谈话的惟一愿望是使他们使用自己的心灵。他认为自己能为他们做的最好的事情是激发他们去思考问题。以这种方式,他们最终会转向他们自己的内心世界,对自己进行考察,“未经考察的生活
学会认识自己,是没有价值的”。这样,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发现内心善良的火花,靠他们自己使之变成熊熊烈火。在柏拉图对话中,作为苏格拉底方法的一个例证,没有比《吕西斯篇》更好的了。
去吕克昂,待我走过帕诺普泉边的小门时,正好碰上了希洛尼谟之子希波泰勒,还有培阿尼亚人克特西普以及其他一些青年,和他一起站在那里。
希波泰勒见我走来便大声喊道,哈哈,苏格拉底,你从哪里来,
要到哪里去?我答道,我从学园来,要去吕克昂。他喊道,我要你过来一下,跟我们走吧,我保证不会浪费你的
时间。我说,你要我去哪里?你说的“我们”是哪些人?手指着门内墙边的一片空地,他说,去那边,我们在那里消磨
时光,你已经看到我们这些人了,还有很多好朋友在里面。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们怎样消磨时光?这里最近才建了一个体育场,我们在那里主要是谈天,要是你
也来参加,我们会很高兴。我说,你们真是太好了,那么谁是你们的老师?你的朋友和崇拜者弥库斯。我又说,他决非常人,而是一位最能干的智者。他说,那么你就和我们一起去见他,也见见其他人,好吗?我答道,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喜欢有人先告诉我要我干什么,还
得告诉我你们中间谁最美。
我当时正沿着围墙边的那条小路从学园
①学园(
)位于雅典城外西北郊,原来是纪念希腊英雄阿卡得谟)的一座花园和运动场,并因此得名。柏拉图后来在此创办学校,他的学派被称作学园派。
苏格拉底,我们对此看法不一,有的说这个美,有的说那个美。
告诉我,希波泰勒,你认为谁美?
他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于是我又说,希波尼谟之子希波泰勒,你不必告诉我你是否在恋爱,因为我敢肯定你不仅在恋爱,而且已经陷得很深了。尽管我在许多事情上显得可怜和无用,但我却有一种天生的本事,一眼就能看出谁在恋爱,谁在被别人爱。
听了这话,他的脸更红了。这个时候克特西普开口了,好你个希波泰勒,脸红成这样,不肯把情人的名字告诉苏格拉底。如果他跟你多呆一会儿,不断地听到这个名字,他非感到厌烦不可。苏格拉底,不管怎么说,他已经快把我们的耳朵给吵聋了,我们老是听他在讲吕西斯。
,如果他只是在散步时略微有些陶醉地谈起吕西斯,或者说那怕他一个晚上谈论吕西斯,我们都还能理解。可是糟糕的是他不停地谈论吕西斯,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当着我们的面大声朗诵为他的情人写的诗歌和赞美词,还有最糟糕的是他用自命不凡的声音对着他的情人唱歌,而我们不得不耐心地听。
我说道,我猜这位吕西斯一定很年轻,因为你提到这个名字时我想不起他是谁。
干嘛要这样说,苏格拉底,人们并不经常用他自己的名字称呼他,因为他经常与他的父亲一道外出,他的父亲可是个名人。我敢肯定,你要是见到他一定不会感到陌生,你肯定在哪里见过他。
那么告诉我,他是谁的儿子?
他父亲是埃克松尼的德谟克拉底,吕西斯是他的长子。
我说,干得好,希波泰勒,你作了一个高尚的选择,从各方面看去都很圆满。不过,现在请对我再诉说一番他的事,就像对你的朋友倾述的那样,让我也能知道一名情人应该对心爱的人使用什么样的语言,无论是当着心上人的面,还是对别人诉说。
苏格拉底,你把这个家伙说的话当真吗?
怎么,我问道,你完全否认你在与他提到的这个人恋爱吗?不,他答道,我只否认做诗或写文章赞颂他。他已经丧失理智了,糊涂了,疯了!克特西普喊道。我说道,但是我并不想听你做的那些诗,希波泰勒,也不想听你为心爱的情人写的颂歌,而只想有个大概印象,可以知道你是怎样去爱你的心上人的。苏格拉底,克特西普肯定会告诉你。他刚才说我不断地在他耳边提到这些事,把他的耳朵都要吵聋了。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一定记得很牢。克特西普喊道,噢,我知道!我还知道得很清楚。说来真是太可笑了,苏格拉底。一个恋人完全忠诚地献身于他所爱的对象,但
却不能对他诉说一些儿童不肯讲的有关个人爱好的事,岂不是很荒谬吗?他说的尽是那些满城皆知的故事,讲德谟克拉底,讲吕西斯的祖父,吕西斯的祖父也叫吕西斯,还有其他所有祖先,讲他们的财富和骏马,讲他们如何在庇提亚赛会、伊斯弥亚赛会、奈米安赛会上取胜,参加四匹马拉的和一匹马拉的赛车比赛。
他把这些事都写成诗歌和讲演,编成故事,此外还有更加背时的做法。比
如有一天,他写了一首短诗,讲的是赫拉克勒斯的功绩,告诉我们他的祖先如何在家中款待这位英雄,以此炫耀他们的亲戚关系,赫拉克勒斯是宙斯之子,他的母亲是埃克松尼创建者的女儿。对,苏格拉底,我们这位大情圣在这里歌唱和复述的就是这些陈词滥调,而且还要强迫我们听。
听了这番话,我对这位恋爱中的人说,真可笑啊,希波泰勒,你
①古代希腊有四个希腊全民族的赛会(运动会):奥林匹克赛会(
庇提亚赛会(伊斯弥亚赛会(、奈米安赛会(,赛会期间不仅有体育比赛,而且还有各种文艺活动。
还没有取得胜利,就已经在这里做诗赞美自己了。我写的和唱的都不是在赞美自己。我说,你认为不是吗?他说,你为什么要说是?我答道,从各方面来看,这些颂歌都与你有关。如果你成功地
赢得了你描述的这样一位青年,那么你说的和你唱的都可以增进你的荣誉,实际上成为一曲胜利颂歌,就好比你已经取得胜利,赢得了一位心上人。但若他逃脱了你的拥抱,那么你对他的赞扬越是热烈,你就感到失去了更大的幸福,结果也就显得更加可笑。因此在爱情问题上,所有的行家在没有赢得心上人之前都十分谨慎,不对心上人滥加赞扬,因为他们担心事情的最后结果。再说,你的情人在受到过度的赞扬之后会变得傲慢和狂妄自大。对吗?
他说,对。越是狂妄自大,也就越难上手,对吗?可以这样认为。好吧,如果一名追捕猎物的猎人使猎物变得更难捕捉,你会怎
么看?他一定会很可悲。如果他用语言和唱歌使猎物野性大发,而不是去诱惑它,那么
缪斯不会欣赏他的做法,是吗?不会。
那么你要
,希波泰勒,别用你的诗歌把自己给辱没了。我
可以肯定,用诗歌伤害自己的诗人不是好诗人,因为他给自己带来伤害,而你也不会把这样的诗人称作好的。他答道,确实不会,否则就太不合理了。听了这种解释,苏格拉底,我相信你。在可能的情况下,请你给我提些建议,比如恋爱中的人应当采用什么样的行为或谈话才能取得情人的欢心。
我说,这可不是一件易事。但是如果你愿意带我去和吕西斯交谈,那么我也许能给你做个榜样,告诉你该怎么对他说,而不是用你习惯的讲演和颂歌去对待他,这是你在这里的朋友说的。他说,好吧,这并不难。只要你愿意和克特西普一起去体育场,坐下来谈天,我肯定吕西斯自己就会来,因为他非常喜欢听人
谈话。还有,今天是赫耳墨斯节 ①,少年和男人都聚在一起。所以他一定会来的。如果他没来,那么克特西普认识他,他的堂兄是吕西斯的好朋友,你可以让克特西普去叫他来。
我们就这么办吧!我喊道。于是我带着克特西普一起朝体育场走去,其余的人也都跟来了。进到体育场里面,我们看到那些童子已经结束了献祭,但仍然穿着节日的盛装,聚在一起玩趾骨的游戏,崇拜仪式也已经完了。他们中大多数人在场外玩耍,也有些在更衣室外的一个角落上从小篮子中摸出骨片来玩猜单双的游戏。此外还有一群人在旁观,其中就有吕西斯,他站在男童和青年中间,头上戴着花冠,面容俊秀,体形姣好,无人可以与之相比。你不仅可以说他漂亮,而且可以说他高贵。我们这群人走到更衣室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开始聊天,因为体育场里已经没有什么活动了。这时候,吕西斯不断地转过头来朝我们这边看,显然有些想要过来的意思。但有好一会儿,
他都在犹豫,不想一个人过来。等到在场边玩游戏的美涅克塞努看到克特西普和我,走过来与我们坐在一起时,吕西斯也随着他的朋友的目光走了过来,在他朋友边上坐了下来。
还要说的是,我们这群人中的其他人也都过来了,其中有希波泰勒,他小心翼翼地找了个位置,免得被吕西斯看到,生怕冒犯了
①此处原文为,是
赫耳墨斯)的复数,的原意是
竖在田野和城里的石桩或石头堆,后来演变成赫耳墨斯崇拜。
他似的。他就这样站在靠近吕西斯的地方,听我们谈话。谈话开始了。我盯着美涅克塞努说,德谟封之子,你们俩哪个
年纪大?他回答说,这个问题已经讨论过了。你们俩哪个更好,这个问题也讨论过了吗?他的回答是,那当然了。那么我想,你们也讨论过你们俩哪个更漂亮?听了这话,他们两人都笑了。我又说,我不想问你们谁更富裕,因为你们是朋友,对吗?噢,天哪,当然是!他们两人都叫喊起来。有人告诉我们,是朋友就要分享一切。因此,只要你们真实地
把你们间的友谊告诉我,由谁来回答不会有什么差别。对此他们都表示同意。然后我就开始问他们在正义和智慧方面谁比较优秀,此时有
人过来把美涅克塞努叫走了,说是体育场的主人叫他去,我猜想,
也许是和献祭有关的事。他走了,我就接着问吕西斯。我说,吕西斯,我猜想你的父母非常爱你,对吗?他说,确实非常爱。他们希望你越快乐越好。那当然。如果一个人是奴隶,不能做他想做的事,你认为他会快乐吗?不会,肯定不会。那么好,如果你的父母爱你,希望你快乐,那么他们肯定会想
方设法使你快乐。他们当然会这样做。那么我想他们会允许你做你想做的事,从来不责备你或者阻
止你去做想做的事。不,苏格拉底,他们经常阻拦我。
怎么会呢?我说。他们希望你快乐,但却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还是这样说吧。如果你想坐你父亲的马车,在途中自己拿起缰绳来赶车,他们会阻止你吗?
他肯定会这样做。你说的他是谁?我问道。我父亲花钱雇来的一个车夫。雇来的!我喊了起来。他们竟然允许一名雇来管牲口的奴仆
来管束你,为这种事还要付钱给他?确实如此,苏格拉底,他说道。但是我想他们会允许你赶你那对骡子拉的车,哪怕你用鞭子
抽打它们,他们也会允许的。你说他们会允许我?他说。他们不允许?我说道,难道没有人可以鞭打骡子吗?当然有,赶骡子的可以鞭打骡子。他是奴隶还是自由民?是奴隶,他说。这样看来,他们相信奴隶胜过相信你,而你是他们的儿子;他
们宁可把财产托付给奴隶也不愿托付给你;他们允许奴隶做他喜欢做的事,而对你却加以阻止。请你进一步回答,他们让你自己做主,还是连这一点也不允许?
他说,自己做主!我不这样认为。
那么有人在管辖你,对吗?
对,管辖我的人就在这里。
他是个奴隶吗?
对,他是奴隶,不过是我们家的。
太可怕了!我喊了起来。一名自由人受奴隶的管辖。不过,
请告诉我,这个管辖你的人是怎样行使他的权威的?他送我去上学。你是说,他们在学校里也要管辖你吗,我指的是那些老师?确实如此。看来你的父亲把老师和管辖你的人强加于你了。但是,我敢
肯定,你回家以后,你的母亲会让你做喜欢做的事,让你尽可能地快乐。如果她在织布,那么她会让你摆弄那些羊毛和织机。她不可能阻拦你动那些梳子、梭子,还有其他织布的工具。
他笑着说道,我向你保证,苏格拉底,如果我要去动那些东西,
她不仅要阻拦我,而且还要打我。我大声说道,她打你,你并没有对你的父母做什么错事,对吗?他说,没有。那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用这种可怕的方式阻碍了你的
快乐,不让你做你想做的事,使你整天处在他人的管辖之下,简言之,你几乎不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对吗?这样看来,你的命运不佳,家产虽多但并不归你支配;虽然长得俊美但也要受他人的管。可怜的吕西斯,你根本无法支配任何东西,也不能做任何想做的事。
这是因为我还没有完全成年,苏格拉底。
这一点不应当成为障碍,德谟克拉底之子,因为我想有许多事情你的父母是允许你做的,并不需要等到你完全成年。例如,当他们希望写点什么或者读点什么的时候,他们在家里是不是首先就会来找你?
他答道,这倒没错。
那么他们在这些事情上允许你做你喜欢做的事,你可以决定先写什么,后写什么。在阅读中你也享有同样的自由。当你拿起竖琴的时候,你的父母都不会阻拦你调紧或放松琴弦,强迫你用手指弹琴或者用琴拨子弹琴,而是只要你认为合适就可以了。或者
说,在这种事情上,他们也会阻拦你?他喊道,噢,亲爱的,他们决不会这样做!那么吕西斯,原因到底在哪里,在这些事情上他们不阻拦你,
而在前一类事情上他们要阻拦你?我想原因在于我对有些事情是懂的,对有些事情是不懂的。噢,你说对了,原因就在于此,是吗,我亲爱的伙伴?你的父亲
并不是在所有事情上都要等到你成年,而是只要他认为你比他还
要聪明了,他就会听你的,把他的财产都交到你的手中。他说,我想会这样。我也不表示怀疑,我说道。那么你的邻居也会像你父亲那样
去做吗?一认为你在管理家产上比他还要聪明,他就会把家产交
给你管理,或者是仍旧由他自己继续管着?我想他会把家产交给我的。雅典人也会这样做吗?你认为他们一察觉到你有足够的智慧
管理城邦事务,就会把这些事直接交给你去管吗?对,我期待着他们这样做。我接下去问道:一位国王会怎么做呢?假定他的菜肴正在烹
饪,他会让他的长子亚细亚王位的继承人,来给菜肴放上他选
择的调料,还是让我们来放假定我们出现在国王面前,并且证
明我们在烹饪方面比他的儿子有更好的主意?他说,当然是让我们来放。他不会允许那位王子哪怕放上一丁点儿调料,而对我们他会
让我们随意怎么办,哪怕我们想要在菜肴中放上一把盐,是吗?确实如此。再举一个例子,假如他的儿子害了眼疾,而他知道他的儿子不
懂医术,那么他会允许他的儿子自己去摸眼睛,还是会去阻止他?
阻止他。
另一方面,如果他知道我们精通医术,那么他不会拒绝我们给他的儿子治病,哪怕我们要撑开眼皮,敷上药粉,他也会认为我们做得对。
是的,他不会反对我们这样做。因此,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相信我们比他和他的儿子知道得
多,都会托付给我们,而不是由他自己或他的儿子来做。他一定会这样做,苏格拉底。那么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我说,亲爱的吕西斯。凡是我们
内行的事,人们都会交给我们做,无论他们是希腊人还是野蛮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们可以按我们的意愿行事,不会有人故意阻拦我们。在这些事情上我们不仅是自由的,而且还能支配其他东西,它们事实上是我们的财产,而我们可以享用它们。另一方面,如果我们在某些事情上没有什么知识,那么不会有人允许我们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也不会有人把这些事托付给我们去做。他们反而会尽力阻碍我们,不仅是陌生人会阻拦,而且连我们的父母都会阻拦。在这些事情上,我们自己要服从其他人,而他们实际上又是别人的财产,从他们那里我们得不到什么好处。你认为是这样吗?
是的。那么假定有人要和我们交朋友,他们会在这些我们毫无用处
的事情上爱我们吗?确实不会这样说来,如果你或某个人是无用的,那么连你的父亲也不会
爱你,世上也没有别的人爱你,是吗?他说,好像是这样的。那么,我的孩子,如果你获得了知识,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朋
友,所有人都会依靠你,因为你是有用的和好的。如果你没有获得知识,那么你不会有朋友,甚至连你的父母,你的家庭成员都不会与你交朋友。吕西斯,现在我要问的是,一个人在他根本不懂的事情上是否可能拥有知识?
他答道,这怎么可能呢?如果像你现在这样仍然需要老师,那么你仍然不懂这些事。他说,对。那么关于你自己,你不可能在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对自己很
了解。确实不可能,苏格拉底,我看不出有什么可能的地方。听了吕西斯的回答,我转过头来看了希波泰勒一眼,差点犯下
大错。因为这时候我心里想说的是,希波泰勒,这就是你对你的心上人说话时应当使用的方式,对他进行考察,使他自卑,而不是像你做的那样吹捧他,奉承他。然而看到希波泰勒张皇失措的样子,我顿时省悟过来,尽管他站得那么近,但他并不想被吕西斯看见。于是我又回过神来,没有对希波泰勒说出这些话来。
正在这个时候,美涅克塞努回来了,他靠着吕西斯坐下,就在他原来离开时的那个位置上。
吕西斯以一种幼稚天真的方式在我耳边低声私语,不让美涅克塞努听见。他对我说:喂,苏格拉底,把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对美涅克塞努再说一遍。
我答道,不,吕西斯,应该由你来告诉他,你刚才肯定听得很仔
细。他说,我是听得很仔细。那么就想想办法,尽可能把刚才的话都记起来,把整个解释都
清楚地告诉他,如果忘了什么,你可以在碰到我的时候再问我。好吧,苏格拉底,我会用心照你的话去做,请你相信我。但是
现在对他说些别的事吧,这样在回家之前我也可以听到。我说,行,我应当这样做,因为这是你的要求。但若美涅克塞努想要糊弄我,你得帮助我。他喜欢争论,这你是知道的,对吗?对,我知道,他争论起来真是不顾一切。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
你跟他交谈。这样就会使我自己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是吗?噢,亲爱的,那倒未必,苏格拉底,你也可以驳倒他。驳倒他,我大声喊道,这可不是一件易事。他是克特西普的弟
子,厉害得很。再说他的老师也会帮他,你没看见克特西普就在这
里吗?别在意,苏格拉底,他说,开始吧,向他进攻。我说,那好吧。这个时候,克特西普在一旁喊了起来,你们俩在嘀咕什么,也
不让我们分享?我说,别担心,会让你们分享的。我说吕西斯对有些事情不
懂。他说美涅克塞努懂,要我去问他。他说,那么你为什么还不问?我说,我正想问。美涅克塞努,请接受我的提问。我从小就有
这种特殊的爱好,每个人都会有的。有的喜欢马,有的喜欢狗,有的喜欢钱,有的喜欢做官。我对这些事处之泰然,但却有着火热的情感想要得到一位好朋友。我宁可要一位好朋友,也不要世上最漂亮的鹌鹑或公鸡;我宁可要一位好朋友,也不要世上最名贵的马或狗。我相信,只要我得到一个朋友和伴侣,胜过得到大流士王的全部黄金,也强过大流士王本人。所以,我喜欢友谊。然而看到你和吕西斯,我心中真感到茫然。我把你们当作世上最幸福的人,那么年轻就能够轻易地得到心上人。就你来说,美涅克塞努,那么早就得到了吕西斯这位真正的朋友,而对吕西斯来说,也是同样。和
你们相比我就惨了,我不但没能找到朋友,而且连一个人怎样成为另一个人的朋友都不知道,所以我希望能向你们这些行家请教。请问,一个人一旦爱上了另一个人,那么是他们中间哪一个成了朋友,是那位被爱者()成了爱者()的朋友,还是爱者成了被爱者的朋友?或者说两种说法实际上是一回事?
他答道,我可以说这两种说法没有什么区别。我说,怎么会呢?只有一个人在爱,竟有两个人都成了朋友?他说,这倒是有点问题。确实有问题!爱者并不一定会得到被爱者的回报,被爱者不
一定爱爱者,对吗?对。不仅如此,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爱者经常想象能摸到心上人的
双手,但他甚至有可能被被爱者痛恨,对吗?尽管他们用尽一切办法去爱他们的心上人,但他们也经常在心中猜测不一定能得到心上人的回报,反而遭到他们的痛恨。你相信有这种情况吗?
他说,你说得很对。那么在这个例子中,一个是爱者,一个是被爱者。对。那么他们中间哪一个是另一个的朋友呢?是爱者成了被爱者
的朋友,无论这位爱者有无得到被爱者的回爱,甚至受到痛恨,还是被爱者成了爱者的朋友?或者说他们都没有成为对方的朋友,除非他们彼此相爱?
肯定是最后一种情况,苏格拉底。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继续说,那么我们现在的想法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以前认为某个人去爱别人,他们就成了朋友,而现在我们认为除非他们彼此相爱,否则他们不会成为朋友。
对,我担心我们已经自相矛盾了。由此可见,爱者若不能得到回爱,就不能成为被爱者的朋友。显然不能。那么,人不是马的朋友,除非他们的马也爱他们,人也不是鹌
鹑、狗、酒、体育的朋友,除非这些东西也能爱人。在这些情况下,某人爱某个事物,但并不是它的朋友。“有朋
诗人这样说是错的:友,有子女,有
勇的战马和猎犬,有客自远方来,这样的人是幸福
的。 ”
他没错,苏格拉底。你认为他说得对?是的。那么,美涅克塞努,看来爱者是他所爱对象的朋友,而无论这
个对象是爱他还是恨他。正如那些小孩,要么还没有成年到能够去爱别人的地步,要么已经在受到父母惩罚时能够记恨了,而他们的父母则永远是他们最高意义上的朋友,哪怕是在被孩子痛恨时也是如此。
对,这才是实际情况。根据这个推论,那么被爱的对象不是朋友,爱者才是朋友。显然如此。同理,被恨的对象不是敌人,而恨者才是敌人。这很清楚。如果说爱者是朋友,被爱者不是朋友,那么我们经常看到有许
多人是爱他们的人的敌人,或是恨他们的人的朋友,亦即他们是他们的朋友的敌人,是他们的敌人的朋友。我敢肯定,这是完全不合理的,进一步说,一个人是他的敌人的朋友,是他的朋友的敌人,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①索伦:《残篇
对,苏格拉底,好像不可能。那么好吧,如果这是不可能的,那么被爱的对象一定是爱者的
朋友。显然如此。同理,被恨的对象是恨者的敌人。必然如此。但若这是真的,那么我们不可避免地会得出从前一例子推导
出来的相同结论,也就是说,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对一位朋友来说,某人不仅不是朋友,而且是他的敌人,因为他不仅没有得到朋友的爱,而且还被他的朋友痛恨,还有,对一个敌人来说,某人不仅不是敌人,甚至事实上还经常可以是这个敌人的朋友,因为他并没有被恨,而且还得到他所恨的人的爱。你说的没错,我们无法避免这样的结论。我说道,如果爱者不是朋友,被爱者也不是朋友,还有既爱又被爱的也不是朋友,那我们该怎么办呢?除了这些人,是否还有其他人我们可以说能够相互做朋友呢?他说,说老实话,苏格拉底,我根本看不到出路何在。我说,美涅克塞努,我们的探讨是否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不妥当的?我敢肯定是不妥当的,苏格拉底!吕西斯喊道。这时候他的脸又红起来。他对我们的谈话抱着浓厚的兴趣,这句话像是脱口而出,他那全神贯注的样子表明他一直在倾听我们的谈话。吕西斯的表现令我高兴,我这个时候也想让美涅克塞努松口
气,于是我就转向吕西斯,与他直接交谈起来。对,吕西斯,你说得没错。我想,如果我们的探讨是适当的,那么就决不会像现在这样迷失前进的方向。我们不要再沿着这条道路前进,这条路太困难
了。我想我们还是回过头来,返回到我们迷失方向的那个地方,看
看诗人们是怎么说的。我认为在智慧问题上,诗人就像我们的父亲和向导。如果我没记错,那么诗人并不轻视交友,而且还告诉我们是神本身使人们之间交友,引导他们相互之间成为朋友。我记得他们是这样说的,“神总是让同类与同类相聚”
,使他们相互认
识。你听说过这句诗吗?噢,听说过。还有那一帮博学的贤人也在著作中说出了同样的意思,亦即
同类的东西必定永远是朋友。如果我没记错,这些人谈论和撰写
自然和宇宙的问题。没错,他们是这样做的。那么,你认为他们说得对吗?我问道。他说,也许是对的。我说,也许只对一半,也许全对,只不过我们根本不懂罢了。
因为在我们看来,相同的坏人聚到一起,相互之间见面越多,敌意就越大。他们还要相互伤害。所以我想,如果他们伤害对方,而对方又用伤害来报复,他们要成为朋友是不可能的。
他说,是不可能。据此,如果我们假定诗人的意思是坏人相互喜爱,那么他们的
这一半看法不可能是正确的。不可能。但是我想,他们的意思是好人喜爱好人,好人喜欢与好人交朋
友,而坏人则被划分出来,他们甚至与自己都不相同,而是变化多端,因此不能称作同类。如果某个事物与自己都不是同类,而是变化多端,那么要它成为相同的事物或与别的事物成为朋友,那还要有漫长的时间。你也这样看吗?
①荷马:《奥德赛》,第
卷,第
行。
他说,是的。
所以,我的朋友,我们的作家断言同类之间是朋友,尽管其中的意思非常晦涩,但我想他们指的只是好人是好人的朋友,而坏人决不会与好人或坏人拥有真正的友谊。你同意吗?
他点头表示同意。我继续说,现在我们知道谁是朋友了,因为我们的论证告诉我
们,能成为朋友的一定是好人。他说,我想这一点相当清楚。我也是。我接着说道。不过,我仍旧有些疑问,让我们在上苍
的帮助下来弄清楚。相同的人是友好的,因为他们是相同的,相互之间是有用的。或者让我们换个方式来说。如果相同的事物会对相同的事物产生好处或伤害,那么它们不也会对自己产生好处或伤害吗?能对别的事物做某事的事物,不也能对它自己做某事吗?如果不能做,那么这些事物如何能够在无法相互帮助的时候相互关注并相互拥有呢?这种情况可能吗?
不,不可能。如果某事物不被关注地拥有,它能成为朋友吗?肯定不能。但是你会说,相同的人不是相同的人的朋友,但好人会是好人
的朋友,理由是他是好的,而不是因为他是相同的。我也许会这样说。那么我还得说,只要这个好人还是好的,他难道不会发现自己
什么也不缺吗?会。如果他还是自足的,那么他就不需要任何东西。
当然不需要。如果他不需要任何东西,那么他也不会关注任何东西。当然不会。
他不关注的东西,他是不会喜爱的。
不会。
如果他不爱,那么他就不是朋友。
显然不是。
那么我就感到困惑了,如果好人既不缺乏什么,又不关注什么,好人是自足的,聚在一起时也不感到相互间有什么需要,那么好人怎么会是好人的朋友?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这样的人能够在一起相互关心吗?
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他们不相互关心,他们就不可能成为朋友。
对,不可能。
那么你瞧,我们是如何被领进谬误的。如果我说的没错,那么我们不是一半,而是整个的上当受骗了。
他问,怎么会这样呢?
我说,我此刻突然想起从前听到过的一种说法,没有别的什么人会像相同的人那样彼此敌对了,也没有别的什么人像好人那样彼此敌对了。对我说这种话的人在进行各种论证时还引用了赫西奥德的权威,他对我说,“陶工与陶工竞争,
赫西奥德说过:工匠和工匠竞争;乞丐妒忌乞丐,歌手妒忌歌手。 ”
接着他又说,这是一个普遍无误的法则,两样事物越是相同,它们就越会妒忌、争斗、仇恨,而两样事物差别越大,它们就越会结成友谊。例如,穷人想与富人交朋友,弱者想与强者交朋友,因为他们想得到帮助;病人必须友好地对待医生,简言之,没有知识的人一定会对拥有知识的人抱着尊敬和向往的态度。不仅如此,他还举了大量的例子来断定
①赫西奥德:《工作与时日》,第
行。
相同的与相同的决不是朋友,实际情况正好相反。两样事物越是对立,它们相互之间就越是友好。他说,每个事物都追求与它相反的东西,而不是追求与它相同的东西。干要湿,冷要热,苦要甜,利要钝,虚要盈,盈要虚。其他一切事物莫不如此。他说,相异者是相异者的食粮,相同者不能从相同者那里得到益处。我向你保证,我认为他说出这样一些话来真是能干极了。他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楚。但是我的朋友,你对此话怎么看?美涅克塞努说,噢,听上去相当正确。那么我们得承认没有任何事物像敌对的事物那样友好了?当然得承认。但若我们承认了这一点,美涅克塞努,难道那些无所不知的、好辩的人不会跳出来责问我们,世上到底有无某个事物会友好地对待敌对的事物?如果他们这样提出问题,我们必须如何回答?
我们是否有可能承认他们是正确的?不,我们不能承认。那么他们会继续问,友谊是敌人的朋友,还是朋友的敌人?他答道,二者都不是。但我假定正义是非正义的朋友,节制是非节制的朋友,善是恶
的朋友。不,我认为这种假设不能成立。我接着说道,那好吧,但若某个事物和另一本性与之对立的事
物是朋友,那么它们之间必定是友好的。那是一定的,他让步了。由此可见,相同的事物之间不友好,对立的事物之间也不友
好。显然如此。我说,那么让我们再来看到现在为止我们是否还没有发现友谊,因为我已经提到的这些事情都不是友谊,而那些既不好又不坏
的是否以后就没有可能成为好人的朋友。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说,对你说实话,这个问题太复杂,使我感到头晕,快要连自
己都不认识了。不过我还是倾向于一句古老的谚语,
“美的是友好的 ”。友好的东西当然具有某种柔软、平滑的外形,也许正是因为有这种性质,所以我们用手指摸去就感到很舒服。我现在就持这种看法,因为我断定好的就是美的。你怎么看?
他说,我也这样看。
我要像预言家那样进一步断定,不好不坏的是美的和好的朋友。我把作出这种预测的理由告诉你。我觉得可以把事物分为三类,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你允许我作出这样的区分吗?
允许。
我们前面的论证使我们不相信好的事物是好的事物的朋友,坏的事物是坏的事物的朋友,好的事物是坏的事物的朋友。然而,如果世上有任何事物可以成为某事物的朋友,那么必定是不好不坏的事物与好的事物或与它相同的事物成为朋友。因为我敢保证,没有任何事物会对坏的事物表示友好。
对。但是我们也说过,同类事物彼此间不会表示友好,对吗?对。那么,不好不坏的事物也不会对与它相同的事物表示友好。显然不会。由此可以推论,友谊只能存在于好的事物与不好不坏的事物
之间。看起来这是必然的。我继续说,那么你怎么看,我的孩子?我们现在的立场给我们
指明了正道吗?如果我们仔细地观察一下,就可以看到健康的身体不需要医术或其他帮助,因为它是自足的。因此健康的人不会为了他的健康而对医生友好。
他说,是这样的。但是我想,病人会由于他的疾病而对医生友好。无疑如此。你会认为疾病是一种坏的事物,而医术既是有用的又是好的。对。如果我没弄错,身体就其是身体而言,既不好又不坏。没错。身体由于疾病的缘故,尽管出于被迫,但仍要拥抱和热爱医
术。对。那么这就是不坏不好的事物对好的事物表示友好,因为有坏
的事物出现。显然如此。但是不好不坏的事物这样做显然是在它本身在被它自身包含
的坏弄得完全变坏之前。因为,一旦不好不坏的事物完全变坏了,它就不再会,或者说你就不会允许它去对好的事物表示友好了,因为我们说过坏的事物不可能对好的事物友好。
不可能。
现在请注意我说的话。我认为有些事物本身就是它呈现的那个样子,有些事物则不是。例如,你用各种颜色的染料给某样东西染色,我想,颜色就会出现在被染的那个东西上。
是的。那么染过色以后,用来染色的东西,我指的是颜料,和被染色的东西一样吗?
他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说,你会明白的。如果有人要把你的金锁镀上白铅,那么镀
过以后,这把锁是不是白色的,或者说它呈现白色?它呈现白色。不管怎么说,白色与锁一道出现了。对。尽管白色与锁一道出现,但锁不会因此而变得更白,锁仍旧既
不是白的又不是黑的。完全正确。但是,我亲爱的吕西斯,当年纪给人的头发带来了这种颜色的
时候,头发确实变得和这种呈现的颜色一样,那么可以说头发由于
白的呈现而成为白的了。对,确实如此。那么,这就是我要问的问题。如果某个事物呈现出另一事物,
那么该事物会变得和呈现出来的那个事物一样吗,或者说在某些
条件下会,在某些条件下不会?他说,我宁可选择后者。那么不好不坏的事物在有些情况下呈现出坏,但还不是坏;而
在另一些情况下,它已经是坏的了。确实如此。我说道,那么好吧,当坏已经呈现,但它还不是坏的时候,这种
坏的出现会使它想要好,而与此同时坏的出现又会剥夺它要好的愿望和对好的事物的友谊。因为它已经不再是不好不坏,而已经是坏的了,但我们说过,坏不可能对好表示友好。
对,不可能。根据同样的理由,我们可以进一步断定,那些已经聪明的不再是智慧的朋友,无论他是神还是人,而那些拥有愚蠢的也不会成为
智慧的朋友,因为愚蠢就是坏,而坏人和无知的人不会成为智慧的朋友。还剩下的就是那些确实拥有这种坏,这种愚蠢的坏的人,但还没有成为它的结果,成为愚蠢的和无知的,仍旧明白自己不懂那些不知道的事情。这样,你瞧,这些不好不坏的人是智慧的朋友
(哲学家),而那些坏人和好人都不是智慧的朋友。我们在前一部分讨论中已经弄清相对立的事物之间彼此不会友好,相同的事物之间彼此也不会友好。你还记得吗?
这个解释太精彩了!他们俩人都喊叫起来。我继续说,吕西斯和美涅克塞努,现在我们似乎已经通过争论发现了什么是友谊,什么不是友谊。我们宣布,无论是在灵魂方面,还是在身体方面,或是在其他任何事情上,不好不坏的事物由
于坏的出现而对好的事物表示友好。对这个结论,他们俩人都心悦诚服,完全赞同。我也兴高采烈,就好比一名猎手经过长时间追踪以后终于捕
到了猎物,但随后我又不知不觉地有点怀疑起来。啊呀,吕西斯!啊呀,美涅克塞努!我喊了起来,我们刚才得到的结论是不对的,是非常不妥当的。我担心,我们只是在梦中以为自己发现了宝藏。
为什么?美涅克塞努说。我答道,我担心就好比和一个撒谎的人在一起,我们对友谊的
探讨就栽在这些错误的推理上。他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我说,请这样想,如果某人是朋友,那么他是其他人的朋友,或
不是其他人的朋友?当然是其他人的朋友。他去做其他人的朋友是没有动机或没有原因的,还是有动机
有原因的?
有动机有原因的。
使他成为他人朋友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他朋友的朋友,还是因
为他既不是他朋友的朋友也不是他敌人的敌人?他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说,这不奇怪。要是我们换个方式来说,你可能就会比较好
地理解我的意思了,而我自己也一样。我们刚才说过,病人是医生
的朋友。是吗?是。他成为医生的朋友的原因是疾病,而他的动机是为了健康,对
吗?对。疾病是坏的吗?这一点毫无疑问。我问道,但是什么是健康?健康是一种好,还是一种坏,或者
是不好不坏?他说,是一种好。我想我们还进一步说过,身体是一种不好不坏的事物,由于疾
病,也就是说,由于一种坏,而成为医术的朋友。医术是一种好,由于健康这种动机,医术得到了友谊,而健康是一种好,不是吗?
健康是一种好。身体是不是健康的朋友?是朋友。身体是疾病的敌人吗?肯定是。那么看起来,不好不坏的事物是好事物的朋友,其原因在于它
对它的敌人来说是一种坏,而其动机在于它对它的朋友来说是一种好,对吗?似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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