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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1卷

_17 柏拉图(古希腊)
我答道,自己能言善辩,也能教别人能言善辩。你可以随心所欲,或是发表宏篇巨制而不感到舌敝唇焦,或是短到无人能责备你过分简洁。如果你要和
我谈话,请使用第二种方式,尽可能简短。 ”
“坦率地说,苏格拉底, 他说道,
”“我参加过许多舌剑唇枪的比赛,如果我照你的吩咐去做,采用我的对手使用的方法,那么我就无法证明我比别人强了,普罗泰戈拉这个名字也就不会在希腊人人皆知了。 ”
我看出他对刚才的回答并不满意,不想继续承担回答问题的
角色,不过对我来说,这不关我的事,我并不在乎讨论要进行多久。
于是我说:我并不坚持要以这种你不情愿的方式继续我们
“好吧,的谈话。等你愿意以一种我能跟得上的谈话方式与我交谈,到那
时我再来和你谈。你既能长篇大论,又能简短地演讲,其他人这样说,你自己也这样说,因为你是一位天才。但是我无法把握长篇演讲,尽管我希望自己能把握。因此事情取决于你,能长能短的人,迁就我吧,使我们的讨论成为可能。不过既然你不愿意,而我也还有别的事要做,无法呆在这里听你长篇大论,所以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如果你讲得简短些,我可能会乐意听完这场讨论。 ”
说了这些话,我起身离去。正在这个时候,卡里亚把我拦住,他的右手抓住我的手,左手抓住我的旧上衣,“我们不让你走,
说:苏格拉底。没有你,我们的谈话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请留下来,和我们在一起。没有别的什么谈话能比你和普罗泰戈拉之间的谈话使我更想听了。你一定会使我们满足的。 ”
我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我答道:你对智慧的
“希波尼库之子,热情一直令我尊敬。请相信我,我现在仍旧这样赞扬你,热爱你,如果你的要求是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那么我也一定会乐意满足你的希望。但是现在的情形就好像你要我赶上那位领先的来自希墨腊
的长跑运动员克里松,或是要我和那些运动员举行一次长跑比赛或马拉松赛跑。如果能与他们一起跑步,那么我会比你还要高兴,但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如果你想看到我和克里松在一起跑步,那么你必须要求他放慢速度,因为我跑不快,而他却能慢跑。所以,如果你想听普罗泰戈拉和我谈话,那么就去要求他像开始那样回答我的问题,尽可能简洁,不要答非所问。否则我们又怎么能进行讨论呢?在我个人看来,同伴之间谈话是一回事,公开演讲是另一回事。 ”
“但是,苏格拉底, 他说道,
”“你难道没看见普罗泰戈拉确实认为有权以适合他自己的方式讲话,这样想是对的,就好像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
这时候阿尔基比亚德插话了。他说:不对,苏格
“不,卡里亚。拉底坦率地承认自己无法把握长篇讲话,也承认普罗泰戈拉在这方面比他强,但是在一问一答的讨论中,我怀疑普罗泰戈拉是否最强。如果普罗泰戈拉反过来也承认苏格拉底在讨论中击败了他,那么苏格拉底就会感到满意。如果普罗泰戈拉坚持他自己原来的看法,那么就让他继续进行一问一答的讨论,而不要用一篇冗长
的讲话来搅混所有问题,把论证引向歧途,回避问题,直到他的
①希墨腊
,希腊城市名,位于西西里岛北部海岸。
大部分听众都忘记要讨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为止,而不只是苏格拉底一个人健忘。我敢保证,苏格拉底说他健忘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我认为他的建议更加合理,我假定每个人都有权说出他的想法。 ”
如果我没记错,那么在阿尔基比亚德说完之后,正在与普罗狄科和希庇亚交头接耳的克里底亚说话了。他说:卡里
“在我看来,
亚明显地偏袒普罗泰戈拉,而阿尔基比亚德总是想要出风头。但是现在我们不需要表明自己支持苏格拉底还是支持普罗泰戈拉。让我们一起敦促他们不要中断进行了一半的讨论。 ”
听了此话,普罗狄科发言了。“克里底亚,
他说:你说得很对。我们在这里听这场讨论一定要公正地分配我们的注意力,但并不是平等对待。两样事物不可能一模一样。我们要倾听双方的发言,但不会给予同等的重视。对比较聪明的发言人,我们的重视多一些,对较不聪明的发言人,我们的重视少一些。普罗泰戈拉和苏
格拉底,我现在要提出我的建议,你们应当和解。让你们的谈话成为一场讨论,而不要成为一场争论。所谓讨论是在朋友中带着善意进行的,而所谓争论则是在对手或敌人之间进行的。以这样的方式,我们的聚会才能顺利进行。你们这两位发言人会得到我们的尊敬,请注意,我说的是尊敬而不是赞扬,因为尊敬是听众发自内心的真正的情感,而赞扬经常是人们违背真心,仅在口头上说说
的。我们这些听众所经历到的与其说是快乐,不如说是喜悦
喜悦只能通过学习和参与心灵的理智活动获得,但是快乐是从吃喝玩乐这些身体享受的形式中产生的。 ”普罗狄科说完后,许多在场的人都表示同意。此后,聪明的希
庇亚说话了。他说:我把你们都当作我的亲友和同胞,
“先生们,这
是根据本性来说的,而非依据习俗。依据本性,那么同类相聚,但
是习俗是人类的僭主,会对本性施加暴力。所以在我们中间有谁
懂得事物的本性,谁就是希腊人的思想领袖。现在这些人都已经聚集到雅典这座希腊智慧的中心和神
中来了,在这座城市的这所最漂亮的房子里,如果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与我们的名声不相称,而且还要像最下等人那样争吵,那确实是一种耻辱。
“现在提出我的要求,普罗泰戈拉和苏格拉底。我建议你们和解吧,让我们做中间人,使你们能够妥协。如果普罗泰戈拉不欢迎简洁的一问一答的方式,那么苏格拉底不要再坚持严格的讨论形式,作一点让步,把讨论的节奏放慢一些,也可以让我们更多地感受到庄严和优雅的气氛。而普罗泰戈拉也应当抑制一下他那种漫无边际的讲话方式,小心在这话语的海洋中碰上暴风雨而触礁沉没。你们双方都要折衷一下。按我的建议去做,我们可以指定一名仲裁人或主席,使你们的发言长度保持适中。 ”
这个建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赞同,屋子里响起一片掌声。卡里亚不让我走,而让我们选一名裁判。“为这种事选裁判
但是我说:
是不适宜的。如果选中的裁判造诣不够,那么要他来裁决比他强
的人是错误的;如果他和我们水平相当,那么让他当裁判仍旧是不
合适的,因为他也会和我们一样行事,让他当裁判实际上是多此一
举。
“你们会说:‘那么让我们选一个比我们强的人当裁判吧。’但
在我看来,你们要想选出比普罗泰戈拉还要聪明的人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们选了比较弱的人却要他假装比较强的人,这仍然是对普
罗泰戈拉的冒犯,因为你们派人去监督他,没把他放在眼里。而对
我来说倒是无所谓的。
“为了使我们的讨论能够继续下去,我倒有个建议。如果普罗泰戈拉不愿回答问题,那么就让他提问,让我来回答,同时我还会谦虚地试着告诉他该如何回答问题。等我回答完他想要提出的所有问题,到那时候再让他试着向我作出同样的解释。如果到那时他仍旧不想回答问题,那么你们和我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请求他别把这场讨论糟蹋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并不需要一名裁判,而你们也可以一起盯着我们。 ”
每个人都认为这样做是对的。普罗泰戈拉尽管很不情愿,但
他不得不同意我的建议,起先由他来提问,等他问题提够了以后,
再交换一下角色,作出简洁的回答。
他开始提问,大体上是这样说的:苏格拉底,
“在我看来,一个人的教育的最重要部分是成为诗歌方面的权威。这就意味着能用理智评论一首诗歌中好的方面和不好的方面,知道如何区别好坏,当有人提问时,能说出理由来。因此我给你提的问题与我们现在讨论的主题,亦即美德有关,只是转移到诗歌领域中来罢了。这是惟一的一点儿区别。西摩尼得在一首诗中对帖撒利的克瑞翁之子
斯拉帕斯说:‘要变成一个好人一方面真的很难,他的手脚和心灵都得循规蹈矩,他的成长方能不受指责。 ’
你知道这首诗,或者
我得把它全背出来? ”“不需要, ”“我知道这首诗,”
我说道,对它作过许多研究。 “很好。你认为这首诗写得美或写得好吗? ”“是的。它写得很美,也写得很好。 ”“如果诗人自相矛盾,你也认为一首诗写得很美吗? ”“不。 ”“那么请你看仔细些。 ”“我真的已经对它作过许多思考了。 ”“那么你一定知道这首诗的开头说:‘尽管庇塔库斯确实是个
①此处引文原为诗歌,试译为:举手投足皆受碍,
“要做好人可真难,守定心性不受惑,方能博得众人赞。”由于柏拉图在下文中对这几句诗要作逐字逐句的详细分析,因此译者在正文中将原诗含义详细译出,无法顾及诗体。
聪明人,但我并不认为他常说的这句话是对的。这位圣贤说,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你得明白,写这些话的人就是写前面那些诗句的同一位诗人。 ”
“是的。 ”
“那么你认为两段话一致吗? ”
“在我看来它们是一致的, ”“尽管不那么十分确定。
我说道,你是怎么看的? ”
“你怎么会认为他说的这些话是一致的?他起先说自己认为要做一个真正的好人很难,然后他在写诗的时候又忘了自己原先说过的话。他对庇塔库斯进行挑剔,而庇塔库斯说的话和他自己说的话是一回事,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拒绝接受庇塔库斯的看法。然而,指责与自己说过同样话的人,显然也就是在指责自己。所以,要么他的第一个说法是错误的,要么他的第二个说法是错误的。 ”
这番妙语博得听众的赞扬和阵阵掌声。一开始,我就像遭到一名优秀拳击手的痛打一样,在他的话语和听众的掌声面前感到一阵阵头晕。于是我就转向普罗狄科,喊他的名字。对你们说实话,这样做是为了争取时间来考虑这位诗人的意思。“普罗
我说:狄科,西摩尼得是你的同胞公民,你当然得为他说话。我想我得像河神斯卡曼德请求河神西谟伊斯的帮助一样来请求你的帮助。诗中说阿喀琉斯坚不可摧,河神斯卡曼德对西谟伊斯说:‘亲爱的兄弟,让我们一起阻遏这位英雄的神力。 ’
我请求你别让我们的西摩尼得被普罗泰戈拉包围,就像发起另一场特洛伊战争。请把你的本事用出来,就好像我们刚才听到你对‘希望’和‘欲望’,以及诸
①荷马:《伊利亚特》第
卷,第
行。诗中描述希腊英雄阿喀琉斯在洪水中迎着水流前进,河神掀起的汹涌波涛也难以阻挡他。
如此类的语词,作出精细和优雅的区别。不知你是否会同意我的请求。我不相信西摩尼得会自相矛盾。让我们先来听听你的看法。你认为‘变成’)和‘是’
)是一回事,还是有区
别的? ”“肯定有区别, ”普罗狄科说道。“那么好,西摩尼得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时,他说变成一个好
人是困难的,对吗? ”“对, ”普罗狄科说。“但是提到庇塔库斯,如普罗泰戈拉所认为的那样,西摩尼得
对庇塔库斯的指责不是对同一看法的指责,而是对另一看法的指责。按照庇塔库斯的看法,难的不是‘变成’一个高尚的人,这是西摩尼得的看法,而是‘是’好人。普罗泰戈拉,就像普罗狄科所说的那样,‘是’和‘变成’不是一回事,如果它们不是一回事,那么西摩尼得并不自相矛盾。如果普罗狄科以及其他许多人同意赫西奥德的看法,‘变成’好人是难的,那么我不会感到惊讶。你们记得,赫西奥德说过:‘诸神使那些在通往善德的道路上行走的人流下汗水’,可是‘一旦达到善德的顶峰,尽管还会遇到困难,但以后的路就容易走了。
,①
普罗狄科表扬了我的解释,但是普罗泰戈拉说:你
“苏格拉底,的辩解包含着一个比你想要辩护的那个观点更大的错误。”“那么看起来我正在做坏事, ”“我是一名无能的医生,
我说道,
我的治疗反而使疾病蔓延。 ”“没错,是这么回事。 ”“请你具体说明一下, ”我说道。“如果大家都同意没有什么比保持美德更难的事了,而这位诗
工作与时日》,第
行。①赫西奥德
人却说保持美德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他一定非常愚蠢。 ”这时候我又说:因为我们的朋友普罗狄
“我们真是幸运极了,科能参加这场讨论。我总是认为他拥有的智慧属于那个古老的和神赐的部门,始于西摩尼得时代,或者更早。你的学问涵盖许多方面,但似乎不包括这种智慧。我通过成为普罗狄科的学生而熟悉了它,而你并不熟悉。所以我现在并不认为你明白西摩尼得使用‘难’这个词和你使用这个词的意思不一样。这个词的意思很像 ‘可怕的 ’
,普罗狄科老是用这个词来责备我,而我在赞扬你或其他人的时候也会说‘普罗泰戈拉是一个极为能干的人’。普罗狄科说,所谓可怕的就是坏的。没有人会说‘可怕的富裕’或‘可怕的和平’,而会说‘可怕的疾病’、‘可怕的战争’、‘可怕的贫困’。凯安人和西摩尼得当时也许把‘难’这个词理解为坏,或者理解为你不知道的其他意思。让我们问一问普罗狄科才对,他懂得西摩尼得的方言。普罗狄科,西摩尼得说的‘难’是什么意思? ”
“坏, ”他答道。
“这就是他要责备庇塔库斯说‘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的原因,因为在他听来庇塔库斯说这句话的意思就等于说做一个高尚的人是坏的。 ”
“你认为西摩尼得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他
普罗狄科说,正在责备庇塔库斯不懂得如何恰当区分意义,庇塔库斯作为一名列斯堡人,但却在野蛮人的方言中长大。 ”
“你听到了吗,普罗泰戈拉? 我说道,
”“对此你还有什么可说吗?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我非常明白西摩尼得
普罗泰戈拉说。
①此处英译文为
,中文释义为可怕的、极度的、极坏的、很糟的、厉害的,俚语中有极好的、了不起的等含义。
说的‘难’的意思与我们的用法是一样的,不是‘坏’,而是不容易,只有通过许多努力才能完成。 ”
我本人相信这是西摩尼得的意思, ”“我也肯定普罗
我说道,狄科明白这一点。不过他刚才是在开玩笑,想要考验一下你们坚持自己观点的能力。实际上,有句话提供了充分的证据,表明西摩尼得并没有把‘难’和‘坏’等同。西摩尼得在说了上面那些话后继续说,‘只有神能拥有这种特权’,他可能并没有先说‘做一个高尚的人是坏的’,然后再说只有神能够做到,而是把做一个高尚的人当做一种完全神圣的特权。这就意味着普罗狄科把西摩尼得视为无教养的,不是真正的凯安人。然而,如果你愿意考验一下我在诗学方面的技艺,这是你说过的,那么我打算谈谈自己对西摩尼得这首诗含义的看法,但若你不愿意,那么我愿意听你说。 ”
普罗泰戈拉听了我的话就说:你就说吧。 普罗狄
“如果想说,”科、希庇亚以及其他人也都竭力怂恿我说。“那么好吧, ”“我会试着把我的看法告诉你们。
我说,在希腊人中,最古老、最多产的哲学之家是克里特和斯巴达,那里的智者多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但是他们像普罗泰戈拉所说的智者一样把自己的智慧隐藏起来,装作傻瓜,因此人们不知道他们在智慧上比其他希腊人优越,反而认为他们的长处在于打仗和勇敢。他们的想法是,如果他们真正的优点变得众所周知,那么每个人都会努力变成聪明人。为了伪装自己,那时候的斯巴达人派出一些人去其他城邦,仿效那些城邦的人穿上短褂、绑着皮带去参加体育训练和竞赛,打得鼻青脸肿,结果使人们留下这样的印象,认为这样的训练使斯巴达人成为希腊的伟大力量;而斯巴达人自己,当他们厌倦了必须秘密会见他们的聪明人的方式,想要恢复与聪明人的自由来往时,他们就把所有外邦居民全都驱逐出去,而无论这些人对斯巴达人的生活方式认同与否,这样一来他们就能与那些外邦人所不知道的智者交谈了。相反,他们不允许自己的任何青年去外国,担心他们会忘记在国内所学的东西。克里特人的做法也一样。在这些城邦里,不仅是男人,还有妇女,都为自己的理智和文化感到自豪。
“你们现在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了,斯巴达人在哲学和讲演方面受到的教育是最好的。如果你们与最地道的斯巴达人交谈,你们会发现在大部分时候他都不那么引人注目。而一旦进到谈话的关键时刻,他就会像一名优秀的弓箭手那样一箭中的。他的用语是简洁的、准确的,而与他谈话的人在这种时候都像是无助的婴儿。
“有许多人无视这一事实,过去有这样的人,现在也有,斯巴达人在理智方面的爱好胜过体育方面的爱好,因为这些人明白,如果承认这一点也就意味着斯巴达人的文化是最高等的文化。传说中的七贤有米利都的泰勒斯、米提利尼的庇塔库斯、普里耶涅的彼亚斯、我们自己的梭伦、林杜斯的克莱俄布卢斯、泽恩的密松,第七位就是斯巴达的喀隆。他们全都是斯巴达文化的仿效者、崇拜者和学生,他们的智慧可以说都属于同一类型,由他们各自说出的精辟的格言和警句组成。他们还聚集在德尔斐神庙里,把他们智慧的第一批果实奉献给阿波罗神,把人人皆知的那些话语,‘认识你自己’、‘万勿过度’,铭刻在那里。
“我提到这些事实是为了指出,在古人中,拉科尼亚式的简洁
是哲学表达的特点。尤其是庇塔库斯的这句格言‘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在私下里广为流传,也赢得了聪明人的普遍赞同。因此,有着哲学野心的西摩尼得认为,如果能够成功地驳斥和推翻
①拉科尼亚()是希腊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一个城邦。该地人讲话简洁明了,后世遂将拉科尼亚式的讲话作为简洁、精练的代名词。
这句流行的格言,那么他自己就能成为那个时代的名人。在我看来,西摩尼得整首诗的宗旨在于反对庇塔库斯的这句格言,他竭尽全力想要诋毁庇塔库斯的名声。“现在让我们一起来考察这首诗,看我说的是否正确。在这首
诗的开头,如果作者希望说的意思是‘变成一个好人是很难的’,而他又在句中加上‘一方面’这几个字,那么这样做就有点不可思议了。插入的这几个字似乎毫无意义,除非我们假定西摩尼得正在用这首诗反对庇塔库斯的格言。庇塔库斯说,‘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而西摩尼得对此进行反驳,回答说,‘不,要变成一个好人才是真正困难的’。请注意,他在这里说的不是‘变成一个真正的好
人’,‘真正’这个词不是用来修饰好人的,就好像有些人是真正的好人,有些人是好人,但不是真正的好人。如果这样理解的话,那么会给人留下愚蠢的印象,不像是西摩尼得要说的意思。我们必须调换一下‘真正’这个词在诗中的位置,使之与庇塔库斯以前说过的话相称,就好像是他先说,然后西摩尼得回答。因此整个意思是这样的,庇塔库斯说,‘噢,天哪,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西摩尼得答道,‘此话不对,庇塔库斯,不是做一个好人难,而是变成一个好人难,一方面他的手脚和心灵都得循规蹈矩,而他的成长也要不受指责,这才是真正困难的。 ’
“按照这种理解,我们发现诗中有‘一方面’这几个字是合理的,而‘真正’这个词也在句尾找到了它的恰当位置。后续的诗句
都表明我的这种理解是正确的。我们对每一行诗都可以作许多评价,考察它的创作优点。这首诗确实写得很优雅,构思缜密,但要作这样详细地讨论,我们得花费很长的时间。但无论如何,我们已经可以看出它的一般特点和意向,创作这首诗的目的无疑是为了驳斥庇塔库斯的格言。
“接下去,西摩尼得似乎想要提出这样一个论证,尽管变成一个好人真的很难,然而还是可能的,至少在短时间内是可能的,‘但是变成好人以后要保持这种状态,做一个好人’那是不可能的和超越人性的,而你们刚才把这个论证说成是庇塔库斯的看法。只有神才能做到这一点,而‘人只能是坏的,一旦不可改变的厄运降临,他就会被抛弃。’假定不可改变的厄运降临在一艘船上,谁会被抛弃?显然不是乘客,因为乘客一上船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船主。你无法把一个已经躺在地上的人打倒,而只能把站着的人打倒,让他躺在地上。同理,不可改变的厄运可以把那些足智多谋的人抛弃,而不能把始终无所依靠的人抛弃。狂风暴雨可以使舵手变得无依无靠,坏的季节可以使农夫一无所获,医生也会遇到同样的厄运。好人可以变坏,这是另一位诗人证明了的,他说:‘好人有时候是坏的,有时候是高尚的’,但是坏人不能够变成坏的,因为这样做是不必要的。因此足智多谋的人、聪明人、好人,当不可改变的厄运使他们一无所有时,他们只能是坏的。
“西摩尼得继续说道,庇塔库斯,你说‘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很难’,而在我看来,变成一个高尚的人虽然困难,但却是可能的,要做一个高尚的人则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他进展顺利,那么每个人都是好的,如果他进展不顺利,那么每个人都是坏的。’那么从字面上说,什么是进展顺利呢?什么事情能使人成为好人呢?显然是通过学习。怎样才能进展顺利,使人成为一名好医生呢?显然是学会如何治疗疾病。成为一名坏医生的又是谁呢?显然是一名医生或者一名好医生。而我们这些对医学一知半解的人决不会通过进展顺利而变成医生,或成为建筑师和其他专家,不能通过进展不顺利而成为医生的人显然不能成为一名坏医生。即便如此,好人也可以轻易地变坏
,由于年纪、灾难、疾病或其他事故而被剥夺知识,这才是真正的进展不顺利。但是不可能使坏人变成坏人,因为他一直是坏人。如果要使他变成坏的,首先得使他变成好的。
诗歌的这一部分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做一个好人并继续保持这种状态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个人可以变成好人,同一个人也可以变成坏人,诸神喜爱的是那些做好人时间最长的人。
“所有这些都是针对庇塔库斯而言,接下去就讲得更清楚了。西摩尼得继续写道:‘在短促的人生中进行无望的探索,寻求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决不会陡然放弃。我想要在那些采摘大地成熟果实的人中间找到一位不受任何指责的人。等我一发现,我就
会告诉你。’你们瞧,这些话有多么激烈!在整首诗中,西摩尼得都在攻击庇塔库斯的格言。他说:‘我赞扬和热爱所有那些自愿不作恶的人。诸神本身也在努力反抗必然的命运。’西摩尼得说这些话全都是为了同样的目的。他不至于愚蠢到要说他赞扬一切自愿不
作恶的人,就好像有人自愿作恶似的。我本人确信无疑,没有一个聪明人会相信有人自愿犯罪,或自愿作恶,或实施任何邪恶的行为。他们非常明白,一切恶行都是不自愿地犯下的。所以西摩尼得在这里不是说他赞扬自愿不作恶的人。‘自愿’这个词在这里的真实含义是自己。他的看法是,好人经常迫使自己去爱和赞扬,就好比当某人的父母或祖国对他不关心,他仍旧要去爱他们和赞扬他们。当这些人发现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时,如果他们接受这个事实,揭露和批判他的父母或祖国不对的地方,并从此放弃自己对他们负有的责任,不顾由此可能引起的他人的责备或批评,那么这样做是不妥当的。这些人甚至有可能对那些爱莫能助的人夸大
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并陡添极大的敌意。而好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反而会努力赞扬他们的父母和祖国,即使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们也会克制愤怒,心平气和地寻求和解,强迫自己去热爱和赞扬他们的亲友。西摩尼得无疑在心底里明白自己经常赞扬僭主一类的人,不是出于他的自由意志,而是出于被迫。
“由于这个原因,西摩尼得下面的话尤其是针对庇塔库斯而言,就好像在说,庇塔库斯,我之所以要责备你,不是因为我喜欢挑剔,而是因为,‘在我看来,那个人既不是坏的,又不是虚弱的,而是心灵健全的,知道公义的,而公义是国家的幸福。我在他身上找不到缺点。’西摩尼得说,我不是一个爱挑剔的人,‘因为过分就是愚蠢。’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如果有人以挑剔为乐,那么就让他们挑个够吧。他还说:‘任何人都不愿与傻瓜为伍。’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白的不能与黑的混淆’,这在许多场合下都是不对的,而是指在他看来,他愿意不受指责地接受中等状态。他说过:‘我想要在那些采摘大地成熟的果实的人中间找到一位不受任何指责的人。等我一发现,我就会告诉你。’如果我在等待十全十美的人出现,那么我就不会赞扬任何人了。他认为,在我看来,一个人只要达到中等程度,不作恶也就可以了,因为他说‘我赞扬和热爱所有人..’,请注意,他在这里用的是列斯堡方言,因为他在对庇塔库斯讲话,‘我赞扬和热爱所有自愿不作恶的人’,这才是‘自愿’这个词应该放的位置,哪怕有些人是我违心地加以赞扬和热爱的。庇塔库斯,如果你以一种合理的、真实的、中庸的方式讲话,那么我决不会责备你。但由于你对这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发表了完全错误的观点,而且被人们当作是真理,所以我不得不责备你。
“先生们, ”“这就是我对西摩尼得写这首诗歌
我最后小结道,时的心境所作的解释。 ”“你的这番解释, ”“在我看来具有很高的价值。
希庇亚说,而我自己也曾就这首诗写过一篇论文,如果你愿意,我想讲给你听。 ”“很好,不过还是换个时间吧, 阿尔基比亚德说道,
”“现在苏格拉底和普罗泰戈拉必须达成一致。如果普罗泰戈拉还有问题要问,那么就让苏格拉底回答,如果普罗泰戈拉愿意回答问题,那么就让苏格拉底提问。 ”“我把这一点留给普罗泰戈拉去决定, ”“如果他同意,
我说道,
我建议把这个有关诗歌的主题搁下,因为我乐意就我一开始向普
罗泰戈拉提出的那个问题与普罗泰戈拉共同探索,以求得结论。
谈论诗歌使我联想起许多第二流的、普通人的宴饮。这些人没什
么教养,靠喝酒聊天来娱乐,还会花大钱请来女乐师,和着笛子的
声音唱歌,在柔和的颤音中寻求乐趣。但在高尚的、有文化的人参
加的宴饮中,你找不到女笛手、女琴师和跳舞的姑娘。能和与自己
一样的人相伴,他们就能享受到乐趣,而无需那些肤浅的胡说八
道。他们会用自己的嗓子参加严肃的讨论,每个人或是说话,或是
聆听,哪怕喝着酒也是如此。我们的集会也一样,如果参加集会的
人都像我们自己声称的那样,那么我们并不需要新异的声音,哪怕
是诗人的声音也不需要。没有人能够解释清楚诗人在说些什么,
在许多场合,只要一讨论起诗歌来,有些人会说诗人是这个意思,
有些人会说诗人是那个意思,根本无法对诗歌的主题做出总结性
的论证。优秀的人会避免这样的讨论,而乐意使用他们自己的语
言,鼓足勇气把自己的观点亮出来。我认为应当追随这样的人,把
诗人扔在一边,用我们自己的语言来进行讨论。我们要加以检验
的是真理和我们的心灵。如果你想继续提问,我已经做好准备回
答;或者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作我的回答者,以便把我们中
途打断了的讨论引向结束,得出结论来。 ”
说完这些,我又说了一些起相同作用的话,但是普罗泰戈拉没
有明确表示他想怎么做。阿尔基比亚德看了卡里亚一眼,然后说:“你仍旧赞同普罗泰戈拉的这种做法吗,既不说愿意,也不说不愿
意做回答者?我可不这么认为。让他继续讨论,或者告诉我们他
不愿意,这样我们就能知道该怎么办了,苏格拉底可以去和其他人
谈话,或者我们中的某个人也能重起一个话题。 ”
阿尔基比亚德的这些话,再加上卡里亚以及其他所有人的请求,使普罗泰戈拉感到窘迫,或者说这是我的想法,而他并没有感到羞耻,于是他吞吞吐吐地答应继续讨论。他说他愿意回答问题,让我提问。
于是我开始提问了。我说:除了探讨那些令我
“普罗泰戈拉,长期困惑的问题,请你不要认为我有其他目的。我相信,当荷马说‘两人一起行走,有一个人会先拿主意’
的时候,他讲到了事情的要害之处。然而,我们全都感觉得到,无论是在行动中,还是在言语和思想上,若有人作伴就可以增强我们的力量。但荷马接着又说,‘但若只有一个人拿主意’,这就促使我们思考,为什么这个人要马上去寻找另一个人,对他说明自己的想法,从他那里得到确认,而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人,他的想法就得不到检验。这就是为什么我宁可与你交谈,而不与其他人交谈,因为我认为你最有能力解释一个好人会关注的问题,尤其是美德问题。我还有必要去找其他人吗?如你自己所相信的那样,有许多好人自己很好,但却不能把他们的好品质传给其他人,而你不仅是社会的一名优秀成员,而且还有能力使其他人变好。带着这样的自信,尽管有些人把他们的技艺当作一种秘密,而你则公开对希腊人宣称自己是智者,是文化与美德的教师,并且第一个宣称提供这种服务是要收费的。因此,我当然要请你帮我思考这些主题,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此外不可能有别的方式。
“我现在要从头来过,重提我向你提出过的关于这个主题的第一个问题。有些事我希望你能提醒我,有些事我想在你的帮助下进行考察。如果我没搞错,这个问题是关于智慧、节制、勇敢、正义和虔诚这五个术语的。它们是一个单一的实体,还是各自是一个实体,有其自身分离的功能,相互之间也不同吗?你的回答是,它
①荷马:《伊利亚特》第
卷,第
行。
们不是同一事物的不同名称,而是不同分离实体的名称,但所有这些东西都是美德的组成部分。它们不像一块金子的各个同质的组成部分,而像一张脸的组成部分,各部分与整体不同,相互之间也不同,各部分有不同的功能。如果你现在仍旧保持这种看法,那么请你说一下,如果你已经改变看法,那么也请你说明自己的观点。如果你现在表达了不同的看法,我一定不会抓住不放。你可以大胆地讲,就好像你在对我进行考察一样。 ”
“不, ”“我认为它们全都是美德的组成部分,
他说道,其中有四个组成部分相互之间非常相似,但是勇敢则与它们很不相同。我的证据是,有许多人你可以发现他们是不正义、不虔诚、不节制、无智慧的,然而却又是非常勇敢的。 ”
“请停一下, ”“你说的这些话值得深究。
我说道,你把勇敢视为一种自信,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对,勇敢是一种自信,渴望面对那些大多数人都会怕得发抖的危险。 ”“你把美德视为高尚的,而正因为你假定美德是高尚的,所以
你要把它教给别人,对吗? ”“美德是一切事物中最高尚的,除非我发了疯。 ”“部分卑鄙部分高尚,还是全部高尚? ”我问道。“全部高尚,极为高尚。 ”“你知道有什么人会无畏无惧地钻入水中? ”“我知道,潜水员。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 ”
“什么人在骑马时感到自信,训练有素的人还是未经训练的人? ”“训练有素的人。 ”
“在使用轻盾作战时谁会感到自信,轻盾步兵还是其他人? ”
“轻盾步兵。如果你要问的就是这些,那么一般说来都是这样。拥有相关知识的人比那些不拥有相关知识的人更加自信,学会某项工作的时候比没学会以前更加自信。 ”
“但是, ”“难道你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我说道,他对某种
危险的工作一无所知,但仍旧自信地从事这项工作? ”“确实有这样的人,他们过于自信了。 ”“他们的自信不也包含着勇敢吗? ”“不包含,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勇敢就会成为某种可耻的东
西了。这样的人是疯子。 ”“那么你如何定义勇敢?你不是说勇敢就是自信吗? ”“是的,我仍旧这样看。 ”“好吧,那些无知地自信的人表明他们自己不是勇敢,而是疯
狂,相反,在另一个例子中,最聪明的人也是最自信的人,因此也是最勇敢的人,是吗?根据这个论证,他们的知识必定是勇敢。 ”“不,苏格拉底, 他说道,你问
”“你没有正确地记住我的答复。我勇敢是否自信,我说是,但是你并没有问我自信是否勇敢,如果你现在问我这一点,那么我会说,‘并非全部自信都是勇敢’,因此,通过揭示勇敢不是自信,你并不能否证我的观点。还有,当你论证说学会某些知识的时候比没学会以前更加自信,也比那些没有知识的人更加自信,由此得出结论说勇敢和智慧是一回事,那么你也可以据此得出结论说体力就是知识。你可以一开始就问,强大是否就是有力量,我会表示同意。接下去你就问我那些懂得如何摔跤的人是否比那些不懂的人更加有力量,是否比他们学会摔跤以前更加有力量,对此我仍旧得表示同意,这时候就可以随你说了,你可以添加同样的证据,最后说我自己承认智慧就是体力。此时我会再次承认有力量就是强大,但是仅当强大就是有力量时才会这样。力量和体力不是一回事,力量可以从知识中得来,也可以从疯狂或热情中得来,而体力是一种天然的构成和身体的培育。同理,在我们现在的讨论中,我否认自信和勇敢是一回事,因为我说过勇敢是自信,但并非一切自信都是勇敢。自信就像力量一样,可以来自技艺,也可以来自疯狂或热情,但是勇敢是一种自然的事,是灵魂的恰当培育。 ”
“那好吧, ”“你说过有些人生活得好,
我说道,有些人生活得
坏,是吗? ”他表示同意。“那么你认为生活得好的人会在痛苦和烦恼中度过一生吗?”
“不会。 ”“那么要是快乐地度过一生,你会把他算作生活得好吗? ”“是的。 ”“那么快乐地生活就是好,痛苦地生活就是坏,对吗? ”“对,只要这种快乐是高尚的。 ”“你在说什么,普罗泰戈拉?你肯定不知道流行的看法,有些
快乐是坏的,有些快乐是好的,对吗?我的意思是说,撒开它们可能产生的任何后果不谈,就快乐本身而言,它们是好的吗?同理,痛苦就其本身而言,是坏的吗? ”
“苏格拉底, ”“我不知道是否应当对你这个不恰当的
他说道,问题作出一个不恰当的回答,说一切快乐都是好的,一切痛苦都是坏的。但我坚信,有些快乐不是好的,有些快乐不是坏的,另外我们还得说有第三类不好不坏的快乐,这不仅是我现在的看法,而且我会在我的一生中加以坚持。”
“快乐的意思不就是得到或给予快乐吗? ”我说道。“没错。 ”“那么我的问题是,快乐之作为快乐是否好。我在问的实际上
是快乐本身是否是一样好事情。 ”“让我们一起来考察这个问题, ”“这是你在自我标榜
他答道,时喜欢说的话。如果我们正在考察的这个命题是合理的,快乐和好可以等同,那么我们都会表示赞同。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们应当表示不同意见。 ”
“很好, ”“由你来引导这项考察,”
我说道,还是由我来引导? “你来引导,因为是你把这个主题引进来的。 ”“我怀疑我们是否能够把这个问题说清楚, ”“如果某
我说道,人正在尝试着根据外表判断别人的健康或身体的某些功能,他会看对方的脸和手,还会说,‘让我看看你的胸膛和后背,这样才能得到更加令人满意的检查。’为了我们当前的考察,我想提一些与此相似的要求。为了能够观察到你对好和快乐的态度是否就像你自己说的一样,我想这样做。把你的心灵的另一个部分敞开吧,普罗泰戈拉。你对知识采取什么态度?你在这方面的观点和流行看法一样吗?一般说来,大多数人认为知识并不是最强大的东西,也不是占主导或统治地位的因素。他们并不这样看。他们认为支配人的并不是知识,而是别的东西,有时候是情欲,有时候是快乐,有时候是痛苦,有时候是爱情,人们经常提到的还有恐惧。他们把知识只当做奴仆,受其他东西的役使。你也是这样看的吗?或者说,你宁愿说知识是一样好东西,能够支配人,只要能够区分善恶,人就不会被迫以知识所指示的以外的方式行事,因为智慧就是他所需要的全部援兵。 ”
“这不仅是我的观点, ”“而且我比其他任何
普罗泰戈拉答道,人都更加强调,把智慧和知识视为其他什么东西,而不视为人生最重要的因素,是可耻的。 ”
“你的回答好极了,非常真实, 我说道,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大多数人并不相信我们。他们坚持说,有许多人知道什么是最好的,只是不愿意去获取它。做好事的大门对他们敞开着,但他们却去做其他事。每当我问这是为什么,他们就回答说,以这种方式行事的人被快乐、痛苦或其他我刚才提到的事情征服了。 ”
“苏格拉底,民众说错话是司空见惯的事,有什么可惊讶的。 ”
“那么就试着和我一起来说服他们,告诉他们所谓被快乐征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尽管他们知道什么是好事,但却不愿意去做好事。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说,‘你们错了,你们说的话是错的’,那么他们会问,‘如果不是被快乐所征服,那又是什么呢?你们两个
说的出来吗?告诉我们吧。“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去理会那些普通人的观点,他们说话从来不经过思考? ”“我相信这样做能帮助我们发现勇敢如何与美德的其他部分相连, ”“所以,由我来引

我答道,如果你乐意继续遵守我们的决定,导讨论,而无论我朝着什么方向努力,只要我认为有助于解决问题,那么就请你跟随我。否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只好中断谈话。 ”
“不,你说得对, 他说道,”
”“请继续说吧。
“那么我就接着说。如果他们问我们,‘你们用什么名称指称那些被我们叫做由于快乐而变坏了的事情?’我会回答说,‘听着,普罗泰戈拉和我会向你们解释的。你们说的无非就是你们经历过的事情,比如你们被饮食男女之类的欲望所征服,食物、饮料、性是快乐的事情,尽管你们知道它们是恶的,但却沉迷于其中。’对此他们会表示同意。然后我们得问,‘在哪方面你们称之为恶?因为它们所提供的快乐,还是因为它们会引起疾病或贫困一类的后果?如果不会引发这些后果,而只是产生纯粹的快乐,那么它们无论怎样提供快乐,它们仍旧是恶的吗?’也就是说,依据它们所产生的真实的、当下的快乐,它们不是恶的,而依据它们带来的后果,比如疾
病等等,它们是恶的,除此之外,我们还能期待有别的什么回答吗? ”“我相信他们会这样回答, ”普罗泰戈拉说。“‘那么,引起疾病和贫困就是引起痛苦。’我想他们会同意这点的。 ”普罗泰戈拉点了点头。“‘所以我们认为,你们把这些快乐视为恶的惟一原因在于它们会引起痛苦,剥夺我们进一步的快乐。’他们会同意这种看法吗? ”我们都认为他们会同意。“现在假定我们向他们提出一个相反的问题。‘你们还说痛苦也可以是好的。我想你们指的是体育、军训、医生的治疗,包括烧灼术、外科手术、吃药、节食,等等,是吗?你们说这些事情是好的,但却是痛苦的吗?’他们会表示同意吗? ”“他们会同意。 ”“‘那么你们称这些事情为好的,因为它们在某个时刻引起极度的痛苦和呻吟,还是因为它们在将来能够带来身体的健康和强壮、国家的安全、支配其他民族的财富?’我认为他们会选择后一种理由。 ”
“‘这些事情被称作好的,除了它们的后果是快乐,是终止或防止痛苦,还有别的什么理由吗?当你们称这些事情为好的时候,除了因为快乐或痛苦,你们还能说自己心中有别的什么目的吗?’我
认为他们会说没有。 ”“我也这样认为, ”他说道。“‘所以你们把追求快乐视为善,而把避免痛苦视为恶?’对此,
他们会表示同意吗? ”
“他们会的。 ”“‘那么你们说的恶就是痛苦,而你们说的善就是快乐。即使自己能够快乐,但只要这种快乐会引起快乐的丧失,或者导致的痛
苦超过快乐,你们就会称之为恶。如果你们把快乐称为恶还有别的什么意思,或者说你们并不是这样想的,那么就请你们说出来,
但我想你们做不到。“我同意,他们做不到, ”普罗泰戈拉说。“‘如果我们再来谈论痛苦,结果不也一样吗?你们把受苦称为好的,只要它们能驱逐更大的痛苦或引出快乐来压倒痛苦。如

果当你们把真的承受痛苦称作一件好事时
中还有别的想法,那
么你们可以告诉我们,但我想你们做不到。“对, ”普罗泰戈拉说。我继续说道:如果你们问我说这些冗长的废话有什

“‘先生们,么意义,那么我请求你们的宽容。要解释你们所谓被快乐征服是什么意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任何解释都与此相关。如果你们能说出善是快乐以外的某样东西,恶是痛苦以外的某样东西,那么你们还可以改变想法。你们的一生只要有快乐而没有痛苦就足够了吗?你们可以提到有既不好又不坏的事情,这些事情最终不能归结为善与恶,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请听我下一个要点。 ’“‘这个要点会使你们的论证显得滑稽可笑。你们说有人经常
知道邪恶的行为是恶的,但却要去作恶,而且并没有外来的压力,因为他受快乐的引导和吸引;另一方面,尽管他知道什么是善,但他不愿行善,因为他被眼前的快乐征服了。如果我们停止使用快乐、痛苦、善、恶这些名称,这个说法的荒唐之处就能显示出来,因为它们实际上只是两样东西,用两个名称来称呼它们也就可以了。
它们是善与恶,而快乐和痛苦只是善与恶的不同阶段。如果你们同意这一点,那么我们现在可以假设一个人通过知道什么是恶而作恶。为什么?因为他被征服了。他被什么东西征服了?我们不能再说被快乐征服了,因为快乐已经改了名字,被称作善了。要问我们被什么东西征服,我们得说被善征服。我担心如果向我们提问的人脾气不好,那么他会笑着挖苦我们说,多么荒谬的胡说八道,一个人要是知道什么是恶就不会去作恶,因为他被善征服了。我得假设你们说的善与恶相同还是不同?我们显然会回答说,善不同于恶,否则的话我们说被快乐征服了的人就不会作恶了。提问的人会说,善以什么样的方式不同于恶,或恶以什么方式不同于善?恐怕不会是以较大或较小的方式,也不会是以较多或较少的方式吧?对此我们得表示同意。所以,你们说的被征服的意思一定是用较大的恶交换较小的善。 ’
“‘注意到这个结果,假定我们就同一现象重新表述快乐和痛苦,好比说一个人作恶,他作的恶是我们从前说的恶,但我们现在说他采取一些痛苦的行为,他知道这些行为是痛苦的,但他被快乐所征服,而快乐显然与痛苦并不匹配。当我们把快乐与痛苦联系起来使用时,与某某不匹配这个短语除了与某事物相比较而言超过或不足又能有什么意思呢?它取决于某事物与另一事物相比是否比较大或比较小,或者在程度上比较强或比较弱。如果有人反对说现在的快乐与痛苦和将来的快乐与痛苦有很大的区别,我会回答说这种区别只能是快乐和痛苦,而不会是别的事物。就好比一名称重量的行家,把快乐与痛苦放在一起,一头担起快乐,一头担起痛苦,竭力保持平衡,并且说出何者更重。把快乐与快乐作比较,人们一定总是选择较大的快乐和更大的快乐;把痛苦与痛苦作
比较,人们一定总是选择较小的痛苦和更小的痛苦;要是把快乐与痛苦作比较,只要快乐超过痛苦,那么不管是眼前的,还是将来的,人们一定会选择那些会带来快乐的过程;但若痛苦超过了快乐,那么人们会避免它。难道不是这样吗,我的先生?’我得说他们对此
无法加以否认。 ”普罗泰戈拉对此表示同意。我继续说:“‘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请你们继续回答。同样大小的东西放在眼前看起来比较大,而放在远处则显得比较小。事物的厚薄和数量也一样。同样的声音,距离较近听起来就比较响,距
离较远听起来就比较轻。现在如果我们的幸福取决于行动,我的意思是取决于选择较大的和避免较小的,那么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呢?在于度量的技艺还是在于由现象产生的印象?我们难道没有看到现象把我们引上歧途,使我们陷入混乱,因此在我们的行为和
选择大小中,我们不断地接受和拒绝相同的东西,而度量的技艺则会消除印象产生的效果,通过对事物真实状态的揭示,可以使灵魂生活在平静与安宁之中,与真理在一起,以此拯救我们的生命。这样说对吗?’出于这些考虑,人们会同意我们的拯救与度量的技艺相连吗? ”
普罗泰戈拉表示,他们会同意的。“‘再说,如果我们的幸福取决于我们对奇数和偶数的选择,我们知道当较小的数以各种方式与它自身或其他数相连时,无论它是远是近,我们一定会选择较大的数,知道这样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那么又会怎样?又有什么能确保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当然是知识以及度量这种专门的学问,因为这种为人们所需的技艺包含着对过度与不足的估量,或者更加精确地说,是一种算术,因为算术就是处理奇数和偶数的一门学问。’人们会同意我们这种看法吗普罗泰戈拉认为他们会同意。“我会说,‘那么好吧,既然我们的生命要想获得拯救取决于正
确地选择善恶,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或近或远,那么包括考虑过

度、不足、相等在内的度量问题岂不成了头等重要的事情了吗?
“确实如此。 ”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它一定是一门专门的技艺或知识。
“对,他们会同意这个说法。 ”“‘我们以后再说它是一门什么样的技艺或知识,要解释你们向我和普罗泰戈拉提的问题,我想事实已经足够了。我想提醒你们,这个问题的产生是因为我们两人同意没有什么比知识更强大的东西了,只要有知识就可以发现它对快乐和别的事情起支配作用。而另一方面,你们坚持快乐经常支配着有知识的人,如果不是快乐在起支配作用,你们就要我们回答这种经历到底是什么。如果我们直截了当地回答说是无知,那么你们会嘲笑我们,但若你们现在嘲笑我们,那么你们实际上也在嘲笑你们自己,因为你们已经同意当人们对快乐与痛苦,亦即善与恶,作出错误选择时,使他们犯错误的原因就是缺乏知识。我们还可以进一步称这种知识为度量的技艺,这是你们同意了的,你们知道自己在没有知识的情况下采取的错误行为是无知的。所以,所谓被快乐支配实际上是被无知支配,这是一种最严重的无知,普罗泰戈拉、普罗狄科、希庇亚自称能治疗这种无知。而另一方面,你们相信它是另外一种东西,因此自己不去向智者学习,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去向智者学习,而智者是处理这些事情的专家。正是因为相信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传授的,因此你们只想守住你们的金钱。这种做法对你们自己是有害的,对你们的社群也是有害的。 ’“这就是我们应当对普通人作出的回答。现在我要问你们,希庇亚、普罗狄科,还有普罗泰戈拉,因为我想要你们分享我们的讨论,你们认为我说的是否正确。 ”他们全都表示同意,并且强调我说的是正确的。
么你们同意快乐是善,痛苦是恶, 我说道,
”“我现在请求普罗狄科豁免对我所提的精确区分语词的要求,无论是称之为快乐、惬意,还是喜悦。亲爱的普罗狄科,无论你喜欢用什么名称,请按
照我要求的意思加以回答。 ”普罗狄科笑着表示同意,其他人也一样。我继续说:“下面是另外一个要点。一切行为旨在一个目的,
亦即快乐地、无痛苦地生活,为此可采取的良好行为必定是善的和有益的。 ”他们表示同意。“如果快乐就是善,那么不会有人知道或相信有另一种可能的行为过程比他正在追随的行为过程更好,可以供他选择。‘不自觉
的行动’完全是无知的结果,而‘做自己的主人’是一种智慧。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那么我们可以把无知定义为拥有一种错误的看法或在当前
的事情上犯了错误吗? ”他们对此也都表示同意。“由此可以推论,无人会选择恶或想要成为恶人。想要做那些
他相信是恶的事情,而不是去做那些他相信是善的事情,这似乎违反人的本性,在面临两种恶的选择时,没有人会在可以选择较小的恶时去选择较大的恶。 ”
他们又再次表示同意。
“现在该说到害怕或恐惧这种情感了,我相信你们知道这种情感。但是我怀疑你们的理解能和我一样吗?我是针对你而言,普罗狄科。你是否称之为害怕或恐惧,而我把它定义为等待恶的到来。 ”
普罗泰戈拉和希庇亚认为这个定义覆盖害怕和恐惧,但普罗狄科说这个定义只适用于害怕,而不适用于恐惧。“好吧,普罗狄科, 我说道,关键在于
”“这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我说的是否真实,当人们可以遇到他不害怕的东西时,是否有人愿意遇到他害怕的东西?我们已经表示同意的那些结论会使它成为不可能的吗?我们已经承认人们会把他害怕的东西当作恶的,没有人会自愿遇到或接受他认为是恶的事情。 ”
他们全都表示同意。
“在此基础上, ”“让普罗泰戈拉作一番辩护吧,
我继续说道,让他告诉我们他最初的回答是正确的。我指的不是他一开始说的话,他当时坚持美德的五个部分相互之间都不同,各自有其分离的功能,而是指他后来的观点,美德的五个部分中有四个非常相似,只有一个,亦即勇敢,与其他部分不同。他当时说,下面的证据会告诉你这一点,‘苏格拉底,你会发现有些人极为不虔诚、不正义、荒淫无耻、无知识,然而却非常勇敢,这就表明勇敢与美德的其他部分很不相同。’当时我对这个回答感到非常惊讶,但是我们现在的讨论使我更加惊讶。我问他是否把勇敢描述为自信,而他回答说,‘是的,并且急于想去。’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吗,普罗泰戈拉? ”
他承认了。
“那么请你告诉我, ”“那个勇敢的人急于想朝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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