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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旧事

_6 黄猗猗(现代)
“这是小小意思。魏先生初到寒舍,土肥照顾不周,聊表茶资!”魏林轻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土肥原贤二的双眼,他双目迅速扫视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小川岛,虽然你还只有十岁,但似乎也已经能让这个男人心跳了……
大成坊,城东帮总坛,魏林详细的将日东商业株式会社这个新情况向父亲汇报,当然,那个日本小女孩并没有在汇报中出现。
“日本人……”魏腾眉头紧锁,“而且还带着十几个练家子……”
“爹,上次那个东条英教和冈村宁次据说已经回日本了。而据冈村上次所言,他到苏州的目的主要是为了筹建什么黑龙会。这些人信誓旦旦,不可能没有下文。我已经查实,葑门那处洋楼,正是冈村宁次托人购置,而他原先的住处和东条英教的居所也已经人去楼空。有理由相信,这个土肥原贤二一定是接替冈村宁次的工作,或者说,他们很可能就是黑龙会的!”
“嗯!有道理。现在苏州城只剩下城东帮了,这个黑龙会如果是黑道上的,那我们就是他们的绊脚石,难不成,日本人想来抢老子的饭碗?!哼!”想到这里,魏腾脸上泛起一阵寒霜。
“依我看暂时不会,”魏林摇着头道,“他们才带来这么点人,又没有生意和地盘,拿什么来和我们争。况且从今天土老板的话来看,他只是想在这里进到低价的生丝运去上海。”
“但愿仅仅是如此。其实,为父也想不通,日本人似乎没有理由远涉重洋到苏州这个地方来和城东帮过不去。就算码头漕运生意给他们做,他们要派多少人才能管得过来啊。”魏腾合上眼睛,心中暗自盘算。对待日本人,切不可按照江湖规矩去揣测。虽然没有冈村宁次的插足,自己不可能有机会下狠手并吞掉洪源盛。但对于日本人,魏腾总有一种与狼共舞的不安。
“对了,林儿,朱庆善现在什么动向?”对于这个故人之子,魏腾的心里很复杂。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前些日子,上海有风声过来,说朱庆善一到上海就前去联络精武门的陈真,这可着实让魏腾恼火。今时今日,在苏州,他城东帮虽不怕上海精武门,但有一双复仇的眼睛老在背后盯着,总让人难受。每每念及于此,魏腾就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绝了后患。
“上海传来消息,朱庆善并没有来得及见到陈真。在他到上海的前一天,陈真大闹黑龙会虹口道场,虽然毙其首脑,但最终还是死在乱枪之下。”
“陈真也死了么……”魏腾摸着腰上的德制二十响,心里不是滋味。按说每了陈真,朱庆善就对自己少了分威胁。可是同为习武之人的魏腾知道,自己的拳脚可不如陈真。几十年练就的一身本领,生生死死换来的拼杀经验,在子弹面前不堪一击。兔死狐悲,或许国人的很多传统在新事物面前败下阵来时,大家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呢?精武门可不只是有陈真一个人。”
“精武门除了陈真之外,和朱庆善并没有熟人。况陈真一死,精武门没有心思管其它事。况且,上海方面各派势力似乎产生了默契,对洪源盛的事情都保持缄默。纵然是一心道人的一些老关系也相互推拖。但他们对朱庆善都非常照顾,以至于我们派去跟踪的耳目都碰到些麻烦,据称有位前辈从中斡旋。”
“前辈?朱家在上海也有这样的关系?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罢了,把去上海的兄弟全叫回来,盯紧那个汪伯乐!这小鬼头,鬼点子多,若不是想从他身上查出朱庆善的近况,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居然是金算盘的后人!”魏腾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如果能得到金算盘的宝藏,咱城东帮恐怕今后就……”
“吃穿不愁?”魏林的话明显没有对上他父亲的思路。
“你小子就知道吃穿?有钱就有这个!”他拍了拍腰里的盒子炮,“如果咱城东帮每个兄弟今后出去拿的不是匕首砍刀,而是这个,那咱就不用靠着几个香火钱度日了!看吧,到时候,老子也混个司令,元帅,督军什么的!”
“报……报帮主……”一个喽罗在大门外通报一声。
“杜三?叫你去监视汪伯乐的,怎么回来了?”魏腾抬眼一看,吃了一惊。杜三这个手脚灵便,脑子好使的得力亲随,此刻鼻青脸肿,是被人架着抬到门口的。
正文 第二十四回 魏教习
阊门外,苦儿院院长的办公室内,吴安泰面对一脸顽皮的汪伯乐正在头痛。前几天恩师朱季寅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城东帮的人果然盯上了汪伯乐,目的当然是为了金算盘汪德隆留下的宝藏。小伯乐仗着自己的小聪明,浑然不把前来盯梢的喽啰放在眼里。将他引到一个小巷里,事先埋伏好的几个小伙伴各持麻袋,石灰绊马索,一拥而上。将一向精明的杜三放倒,一顿闷棍伺候。没有人会想到,眼前这个人畜无害,才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
“伯乐,你知错么?”吴安泰心中不免焦躁,如今已经打草惊蛇,城东帮八成很快就会找上门来,要尽快将小伯乐转移。
“伯乐知错,以后再不敢了。”汪伯乐一脸笑嘻嘻,哪有认错的样子,“这次纯粹是出其不意,下次偷袭肯定没有那么容易了……”
“住口!”吴安泰被气得脸色发青,“你还想有下次?城东帮难道吃素的?他们连洪元盛都吞并了,要真想对付你一个小家伙还不是轻而易举?”
“是……”看到院长动气,王伯乐收敛神色,垂首站在一旁。
“你如果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不懂得戒急用忍,那只会比朱庆善输得更惨!到时候,恐怕整个苦儿院都要给你陪葬!”
“院长教训的是!伯乐只图一时痛快,没有想那么多……”
吴安泰深知,汪伯乐只要认了错,就不用多说了,这个脾气倔强的孩子不但天资聪颖,而且还很叛逆。他叹了口气道:“城东帮恐怕马上就要找到这里了,我自有办法应对,你这就收拾一下搬去草桥的省立二中学生宿舍吧。我和魏教习说过了,你暂时住那里一直给我老实呆到明年考试!”
“啊?……”十三四岁正是顽皮无赖的时候,虽然王伯乐早黯世事,但这并不能掩盖他的少年心性。不能与伙伴斯闹胡为,对他来说简直是太残酷了。“院长,伯乐知错了,你不要赶伯乐走啊!”眼珠一转,汪伯乐挤出几滴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嗯……不错,知道该服软的时候服软了?有长进。不过,你还是非走不可了。”笑容可掬之后,吴安泰的话说得相当坚决。
汪伯乐见泪弹无效,只好转身悻悻离开,走到门口还不忘吸几下鼻子,装作伤心过度,抽泣不已。
草桥边的省立二中离城东帮的总坛大成坊并不远,但是这里人物往来繁多,各地生源汇聚,吴安泰实际上是利用了所谓的“灯下黑”。当汪伯乐一进二中操场的时候,一名身材高大的教员吸引住了。那人在十一月的冷风中依然穿着汗衫单裤,领着一众师生跑操。
“都有了,继续跑三圈!按照这个节奏,调整好呼吸”那教员看到拎着包袱铺盖的汪伯乐,交代几句后便朝这边走来。
“汪伯乐?”他打量着这个孩子,点点头,低声自语“倒是有一副好筋骨”
“您是魏旭东,魏教习么?”在汪伯乐眼中,他只不过是一个四肢发达的体育老师罢了,至少第一印象是这样的。
“恩!跟我来,我带你去宿舍。”魏旭东带着汪伯乐穿过操场朝宿舍走去。操场上的师生队伍严整,气势高昂,如果每个人手里再抗一支枪,简直就像小支军队。汪伯乐被二中的氛围所吸引,这难道就是他在朱庆善书房笔记中所看到的“军事化管理”?
在宿舍安顿下后的头三天汪伯乐就将所带的书籍全部看完。在这个知识贫乏的时代,书籍和其他精神食粮的短缺总让渴求新事物的年轻人得不到满足。百无聊赖的汪伯乐坐不住了,他开始在整个校园乱逛,寻找一切可以勾起他猎奇欲望的东西。这一行动很快有了结果。
“咦?怎么这里有日本人?”一个瘦小的身影吸引了汪伯乐的注意,那是一个身着和服的日本女孩子。年纪很小,看上去只有十岁而已。汪伯乐悄悄从背后靠近那女孩突然大喊一声:“喂!你谁?怎么混进来的?”
“啊!”那女孩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吓死我了!你干什么?”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还带着北方口音。
“原来你不是日本人啊,干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汪伯乐一脸失望,外国人虽然不是什么珍惜动物,但汪伯乐还是很好奇的。
“嘘……”那女孩子做了个禁声的手势,朝汪伯乐招了招手,凑近后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先别出声,跟我过来,那边有人在比武。想看不?”柔柔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乳燕归巢,钻进耳朵里是说不出的舒畅。汪伯乐不由自主点点头,放缓动作,跟着这个小女孩来到西花园边的一片空地旁。
场地正中,体育教师魏旭东和一名身着西装的年轻人相对而立。不远处还有两个人在观战,其中一位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另一位微微发胖身着和服。
“蔡校长,非常感谢您能帮我暂时照顾小川岛。土肥原贤二本来实在不应该太放纵武藤君。但此次交流在几年前已经订下,还望蔡校长不要见怪。”那穿和服的便是日东商务株式会社社长土肥原贤二。
“土肥先生客气了,遥想当年鄙人赴日学习教育理论,深得川岛先生的照顾。况且小川岛的亲生父亲乃是前清肃亲王,也算是半个中国人,蔡俊镛理当照顾。不过校长二字,请土肥先生休再提起。本校的校长已经有汪家玉接任,在下早就成了一届腐儒咯。”
“蔡先生客气了!虽然您已经卸任,但在土肥原贤二心中,您为振兴名族教育的那份热忱永远让人钦佩!”土肥原贤二的话让蔡俊镛很是受用。虽然以他的智慧,知道中日之间的微妙关系。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自己当年漂洋过海赴日求学,最后差点由于海难丧生,之后多方奔走集资办学,个中
辛苦又有多少人能了解。当今政局纷乱,想要安安心心办教育又谈何容易。眼前这个土肥原贤二拿着
日本老友川岛浪速的信函,还为学校带来了一大笔资金和许多图书教具。他的手下要和魏旭东切磋武艺,自己就权当是体育教学经验交流吧。
场中的武藤弘向对手鞠躬致意,从功架上看,他并不拘于日本传统空手道的路子。魏旭东抱拳还礼后,便小心应对。
“魏先生小心,在下的得罪了!”武藤弘在客套过后,并没有抢攻,而是非常礼貌的顿了一两秒,给魏旭东充分的反应时间。
魏旭东向前小迈一步,虚晃一拳而后退回,算是回礼。
前奏到此为止,就在魏旭东收拳的那一瞬间,武藤弘欺身而上,一个短小凶悍的勾拳直奔魏旭东的左下颌。
魏旭东左手轻挥格挡,右拳平举,足下前突抢住桩马,让武藤弘的第一轮攻势半途而废。
“中国武术果然博大精深!”武藤弘心中由衷赞叹,他自以为结合了西洋拳法和空手道后,日本军方的搏击技能定能在实战中胜过中国武术。但第一个回合,魏旭东就让他看到了中国武术自身也在谋求发展。魏旭东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个招式中即包涵了南拳咏春灵活的短打手法。又包涵了北派武术的步法腿功。对方果然是高手。
与此同时,第一个照面下来,魏旭东也对武藤弘出拳的速度和力量暗自赞叹。速度快、力量大、线路短、角度刁、变招活!武藤弘轻松的身架表明他并没有使出全力,这似乎真的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武术交流。
武术交流?真的是这样么?武藤弘的勾拳被隔开后,他并没有被魏旭东前突的步法和平举的右拳逼退,而是顺势抱住魏旭东的右臂,腰间用力。整个人腾空跃起,双腿朝魏旭东的上臂绞去。
如果被绞到,武藤弘可以利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和人体关节的特性将魏旭东的右臂生生掰断。这种致残不致命的招数虽然歹毒,但在实战搏击方面的确是最有效率的手段。
魏旭东心下一惊,一个突进,手臂弯转。这一下,没有了直线状的绞杀目标,武藤弘落地后中门大开,但魏旭东的右臂始终没有能摆脱他的钳制。这场贴身范围的关节擒拿对攻,虽然才进行了几秒钟,观战的土肥原贤二和蔡俊镛都已经看得胆战心惊,而躲在一旁偷看的汪伯乐却只是觉得热闹好玩。
“起!”武藤弘大喝一声,一个转马,准备来一个背摔。以他的速度和力量,他算准了魏旭东不可能在他起摔的时候能顶住腰背。可就在过肩的一刹那,魏旭东手腕突然发力,一个反扣,将武藤弘的手腕反向拿捏,紧接着整个人就已经落到了武藤弘身前。
虽然攻防易手,但此时,魏旭东背对武藤弘,很难有攻击方向,正当日本人想在图变招时,魏旭东向后一靠。利用身体的重量,让武藤弘步法一松,身体失衡,左边半个身体顿时倾斜。魏旭东腰身一拧,一直潜藏的左手突然发难,如蛟龙出海直锁武藤弘的咽喉。
“我败了……”武藤弘的咽喉并没有被紧锁,魏旭东的手掌非常客气的搭在他的喉咙上。
“哈哈……精彩精彩”土肥原贤二拍着手笑道,“没有想到蔡先生的学校里还有如此高手。”
“哪里哪里,旭东一心提振国民体质的教育,并不以武林高手自居的。”魏旭东客气一声后,沉声道,“汪伯乐!为什么不在宿舍呆着?还不回去!”
被发现的汪伯乐,心中一震,一时不知所措。
“是我带他来看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嘛!”旁边的小女孩撅着嘴拖着汪伯乐从树丛后走了出来。
“蔡先生,这就是川岛浪速的养女川岛芳子。”土肥的带着微笑向蔡俊镛介绍,“小川岛,会社事务繁忙,土肥叔叔不能分神,你要在这里学习生活一段时间,这位是……?”
“我叫汪伯乐”确定了土肥原贤二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后,汪伯乐昂起头,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他可不想让东洋人瞧不起自己。
“哦,汪同学,你好你好,你似乎是小川岛的新伙伴呢,今后要多多关照哦”土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这个孩子,就像审视一只羔羊。
“她是中国人的话,我自然会照顾他!”小伯乐把胸微微一挺,甩开川岛芳子的小手走到魏旭东面前,仰起头道,“魏教习,你真棒!”
魏旭东看着汪伯乐面无表情的摸了摸他的头:“快回宿舍去,我和你说的很清楚,早课之前,你都不准离开宿舍半步!罚你回去抄写课文一百遍,中午之前交给我!”
正文 第二十五回 土肥工作站
葑门外就是一望无际的水田。在这个农忙的季节中,灰黑的一片中偶尔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水面反光。看着农民在田间劳作的身影,土肥原贤二眼里满是思乡的情愁。
“武藤君,你也是冈山县人吧?离开故乡几年了?”虽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但那些儿时的回忆还是让土肥原贤二感到自己不够坚强。
“自从加入黑龙会之后,属下就被派驻来华,应该已经五年了。”武藤弘虽然不清楚这位从陆军参谋本部调来的年轻长官想要说什么。但上级的问题就是命令,必须如实回答。
“看来我比你幸运的多。五年前,我好歹还能在陆军大学外的小酒馆内品尝到家乡口味的菜肴,嗯,还真是想念那位同乡的老板呢……好了!”土肥原贤二紧了紧披肩,“通知除小川岛以外的所有人集合,午餐过后召开本工作站的第一次会议。”
会议室的采光条件并不理想。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灯没能地下室里变得明亮温暖。那青冷的光亮反而让在座的很多人都感到有点不寒而栗。
“诸位,今后,这里就将是我们的战场。我有幸能和在座的各位一起工作,我们的任务是在支那创立一个军方新式的工作站!”土肥原贤二此刻已经不再是日东商务株式会社的社长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似乎让在座的其他日本人肃然起敬。
“这项工作可能要花费我们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但在不久的将来,历史将会证明他存在的价值!这项秘密工作在前任内阁时,由东条英教大人开始在华铺垫,这里的一切设施,以及我们的新身份也都是东条大人为我们精心准备的。希望大家不要忘记东条大人,以及军部对我们的栽培!”
“哈依!”四周几十个日本特务几乎异口同声。
“按照坂西利八郎中将的指示,支那东南沿海一带目前是帝国势力相对薄弱的环节。我们的工作就是在东南沿海一带建立起可靠完善的情报工作网,和北方的工作站连成一片,从而为参谋本部制订下一步战略及时提供所需要的信息!”土肥原贤二扫视了一下自己统管的这支队伍,“诸位有很多是从北平抽调的坂西机关站骨干,也有很多是黑龙会派驻的干将。我要重申一点,我们即将成立的工作站,是一个严格的军事编制存在。各位务必严守军事特别保密条例,如有违反,军法从事!”听到这里,武藤弘这个黑龙会高手不禁望了一眼土肥原贤二,一股浓重的杀气,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长官。
“开场白就到这里,下面,我介绍一下目前的总体态势。”土肥原贤二喝了一口水,“由于坂西机关站的得力工作,已经让帝国在东北,甚至华北的势力渗透进展顺利。参谋部通过借款,路权转让等手段成功激化了支那总统府与国务院在各项事务中的矛盾。颇有野心的长江巡检使张勋已经通过各种关系获得了十三省护军联盟盟主的头衔,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上京调解,并伺机发难。另外,满洲地区的奉系军阀也已经受到控制,一旦京城有变,会保持中立。紫禁城中的特别行动小组也已经获得皇帝的信任。预计在明年五月左右,所有准备工作将会完成。我们在这里的活动目前务求服务于促成明年五月之后张勋的大动作。这个忠于前清的辫子将军,将会复辟大清王朝,而大日本帝国昔日的附属国身份此时将会是控制这个傀儡朝廷的有力武器。诸位还有什么看法,请放开说吧”土肥原贤二说罢,目光落在武藤弘边上一个矮小的男子身上。
“站长大人,这个张勋或许有野心,但他真的具备入京争衡的实力么?”土肥原贤二所期待的人正是他的上官坂西利八郎中将忍痛调拨给他的北平机关站骨干——渡边雄二。这个小个子并不引人注目,只是座在会议室的后排,但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会议室中的二号人物不是黑龙会的武藤弘,而是他这个资深特务!
“渡边君说的是。如果和直系,皖系,奉系等北洋派系相比,这个张勋的势力的确不怎么样。但目前各派势力都由于府院之争处于相互对峙状态。也有的为了保存实力,在自己的势力范围观望。只有张勋这样有野心,又没有什么谋略的鲁莽之徒才能打破这样的僵局。不过他的野心也很有限,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他是不敢贸然行动的。”土肥原贤二指了指桌上的地图道,“徐州,是中原门户,张勋这个并未参与京城权利争夺的军阀,一直被总统府和国务院忽视了。有了我们之前从青岛秘密南运的那批军火,张勋的野心将会膨胀到足够大。”
“那批军火?”武藤弘喃喃道,“陆军参谋部不是原本打算委托黑龙会秘密移交给广东的孙文的么?”
“武藤君”土肥原贤二笑这说,“正如你所说,这是原本的计划。但孙文对于帝国的亲善最近发生了变化,这个名族主义革命者目前正和德国人接触。因此,新内阁对这位代理人的所有政策都有了调整。我们不能冒险将这批军火交给他。”
“是的,这批军火目前还在苏州,并没有按照计划运去广东。为此,我还曾受到了东条中将的训斥。”渡边雄二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所以,我们要在明年三月之前,将军火安全无误的交到张勋手中。海运港务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而旅顺、大连和青岛的港口到徐州的陆地运输又不安全,因此借助内地漕运将是此次押运任务的关键。由于东条大人的工作,本地的漕运控制已经从与同盟会有过接触的洪源盛手中转到纯正的黑帮组织城东帮手中。我们要做的就是进一步控制这个帮会,帮助我们完成此次任务,各位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那么……”武藤弘的犹豫被土肥原贤二鼓励的目光所打消,“我们应该从哪方面入手呢?”
“从目前城东帮最关心的人入手,就是我们在二中看到的那个小鬼。据调查他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宝藏的秘密。魏腾想要通过这个宝藏来扩充自己的实力。”
“恕我直言,站长大人,魏腾想要的,我们完全可以供应给他,这样的控制不是更直接一点么?”
“武藤君,根据我们对城东帮的调查,这个帮会虽然和支那的革命势力没有接触,但是其首脑还是很具有民族主义倾向的,把帝国宝贵的资源用在这种尚不可靠的小角色身上是一种浪费。”接下来,土肥原贤二引用了三国演义中的一段描述,“三国时期,曹操曾经说吕布是鹰,不可喂饱,喂饱了,就会飞去,不肯为主人打猎了。这个魏腾也是一,如果让他如愿得到宝藏,那我们不得不花更高的代价去收买他。我相信如果这笔宝藏由我们得到后转手赠送给张勋,那会给参谋本部的战略规划带来更大的帮助。”
“但是……”渡边雄二的提示,将土肥原贤二的憧憬带回了现实,“汪伯乐背后可是有人在保护。虽然支那的这些地方家族势力一盘散沙不具备什么威胁,但还是比较棘手的。能把汪伯乐安排在城东帮的势力范围内而不被人察觉,又能驱使魏旭东这样高手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不得不说,我们对这块土地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土肥开始对渡边这个家伙有点钦佩了,他开始了解,为什么老上官坂西利八郎会让他跟随自己来南方开辟新的工作站。这个人从细节入手,会让自己的工作完美无缺。
“渡边君,这点,我会派人去调查,还有哪些方面呢?”
“还有?那就是之前我们那批军火在镇江和苏州两度遇险的问题。东条中将把这一情况上报之后,参谋本部非常重视,根据调查,这两起活动看似毫不相关,却都和一个名叫蒋志清的年轻人有关。这个人是孙中山的学生,但他的性格决定了他比孙文还不安分。他到过镇江,也来过苏州,目前在上海。我们没有足够人手盯住他,只好依靠霞飞路工作站的力量了。”
正文 二十六回 十万甲兵
自从把汪伯乐秘密转移到省二中以后,吴安泰的日子清闲不少。虽然城东帮的喽罗还是整天在苦儿院门前盯梢,但却不敢有什么过分的动作。以吴安泰和洋人教会的关系,即便是市长顾谈都要给几分薄面,谁叫每年慈善事业都是他这个市长的主要政绩之一。
“吴兄如晤。伯乐在弟处一切安好,学业工课,弟监督甚严,不敢付兄所托。城东尚未知伯乐踪迹,但新到日人土肥原贤二却循迹至此,此人来意不明,请兄与乐圃诸工多加小心。祝冬安。弟魏旭东字。”
看着吴安泰递过来的信笺,朱季寅面露笑容:“这个魏旭东虽然识字不多,别字连篇,却难得有这一手好书法。”
“魏教习为人不苟言笑,想来小伯乐遇到他也算恶人自有恶人磨。倒是他提及的这个土肥原贤二比较可疑。”自从朱开山和日本人比武身亡过后,明眼人都日本人多了一分谨慎。
“这个土肥原贤二可是从北平调拨过来的稀客,有人比我们更在意他。”朱季寅也递过一张信纸——信末署名居然是“后辈末学,蒋志清”。看着信里坚挺中正的字迹,吴安泰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如果信中所言属实,恐怕辛亥革命将会被彻底颠覆。”
“孙文起事,虽有建树,却被军阀窃国。以袁世凯之能尚且无法复辟,遑论张勋无谋之辈。其实,成与不成,倒在其次。日人此举无外想让军阀混战乱上加乱。只有天下大乱,这帮外族宵小才能从中渔利。和英法德俄相比,倭奴的野心城府恐怕更胜一筹。”朱季寅叹了口气,“这个蒋志清虽然大胆,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能耐和胆略,他日成就恐怕在中山之上。”
“的确!按他信中所言,他联合一些江湖人士在镇江,苏州两次袭击日本船只。特别是在苏州这次,我们都以为是城东帮所为,却没有想到他也参与其中。”不止如此,这个如今混迹十里洋场的浪子居然是日本武官学校毕业的,他对日本的了解和分析,促使他建议孙中山积极向德国靠拢。
“嗯,这年青人希望乐圃朱氏念在早年与同盟会的渊源,出手相助,破坏此次日本人对张勋的军火支援。”朱季寅站起身,看着院子中的几株老树,面色苍茫,“可惜朱梁任不在苏州,否则这个狮子山招国魂的疯子肯定是蒋志清联系的首选。”
“未必,”吴安泰肃然道,“这蒋志清,既然至书给老师您。事先恐怕已经知道,在这乐圃朱氏之中,真正有能量的不是那些南学骚客,而是您这位前辈高人。”
“我?哈哈哈”朱季寅哈哈一笑,“很遗憾,乐圃朱氏,世代文人,既无人马也无枪炮。有的只是一支秃笔和几卷方志而已。所以我是不会让朱氏家族冒这个险的。”
“先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吴安泰红着脸,他觉得自己是在顶撞恩师,但这句话实在不吐不快。
“安泰,你要知道,不是为师不愿理会家国之事,实在是我没有蒋志清希望的这个能力。天下兴亡,的确匹夫有责,却不是我朱家一族之事。如今时局纷乱,各自为政。登高一呼者往往成为众矢之的,我不得不为家族考虑。”
“先生,您虽然一届文人,可学生知道,您胸中自有十万甲兵……”吴安泰还在努力,他不相信自己的老师会是一个明哲保身的氏族腐儒。
“呵呵……老夫可不敢比那诸葛武侯”朱季寅摇摇头,“不过要组织日本人这次给张勋运送军火,真的没有必要让乐圃朱氏出头,另有一路人马可供调动。虽然没有十万之众,缺能让土肥原贤二,头疼一阵子。你速去请魏教习前来商议,此事还得牢他大驾。”
自从汪伯乐把城东帮派去监视的喽罗一顿好打之后,魏腾就真的有点胃疼了。面子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自此之后派去苦儿院监视的喽罗就再也没有发现汪伯乐的踪迹。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魏腾感觉到,汪伯乐的背后一定有一股潜藏的势力在保护着他。正当他想放弃汪氏宝藏的时候,省立二中的魏旭东突然造访。
“魏教习大驾光临,魏腾有失远迎!”魏腾一脸笑容将客人迎进内厅。对于魏旭东,他可谓早有耳闻。这个武备学堂出身的汉字扛过枪打过仗,练得一身好功夫。好在他卸甲过后,只是安心当一介体育教员,和江湖势力是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前来不知有何用意。
“魏帮主客气了,旭东此来,为的是一个孩子——汪伯乐!”如此开门见山,魏腾多少有点不自在,“老兄此话何意?”
“明人不做暗事,我知道,城东帮觊觎汪氏宝藏。但不知道,魏帮主这次是否又是替日本人办事呢?”这句话戳到了魏腾的痛处,自从朱开山死后,汉奸这个骂名让他亲是难安。江湖自有江湖规矩,绿林自有绿林道义。你可以杀人越货,可以落井下石,但唯独当卖国贼是天理难容。
“老兄说哪里话来,我知道,道上朋友对我和并吞洪源盛有很多看法,但我敢对天发誓!我魏腾从来没有想过当汉奸。不错,日本人是曾经利用过我,但我的脊梁骨还没有那么软!若不是我防火烧了南门码头日本商船,冈村宁次和东条英教这两条狐狸恐怕就没有那么快走!”
“那就奇怪了,”魏旭东面无表情,“旭东受人之托,保护汪伯乐,可是偏偏城东帮和日本人都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魏旭东不才,自问没有能力同时对付两帮人马。但我平生最痛恨的就是为虎作伥,数典忘祖的败类!我不相信魏姓人家会有这种子孙!”说到这里魏旭东脸沉得如铁板一块。
“什么?又是日本人?可是日东商务株式会社的土肥原贤二?”魏腾的反应是相当迅速,几天前,儿子魏林对这个新到的土肥原贤二的描述就让他觉得可疑。只是他深知日本人的城府,对方既然没有动作,自己也不打算去招惹。
“就是他!如果城东帮不是替他们办事,何以你们的目标一致却不见你们友冲突?”魏旭东一脸不屑,“何况,我还收到风声,最近日本人将有一船军火过埠,这么大的事情,城东帮不会不知道吧!”
“军火?”魏腾两眼当下就冒绿光了,这俩字正是他现在朝思暮想的东西。有了枪炮,自己再加上自己的人马,他马上就可以和那些杜军元帅一样做土皇帝了,再不用看市长顾谈和那一帮官员的脸色了。如果自己的码头上真的有一批这样的宝贝,那他就暂时不用打汪氏宝藏的注意了。金条换军火这个事情还有很多麻烦和变数,没有门路,很多事情都很吃力。
“老兄,我城东帮运烟土,运私盐,可从来没有经手过军火,不是说兄弟不想,实在是没有这个门路!何况给日本人运军火,这事情牵涉太大,老兄可别听岔了。”贪念作祟,魏腾居然没有想到极力辩白和日本人的关系。
“爹爹!日东商务会社委托码头运一批货物去徐州……”魏林偏偏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顿时让魏腾哑口无言。
“哼!魏帮主!在下这就走了,不敢打扰城东帮发大财了!”魏旭东一脸冷笑,大步朝外走去。
“慢着!”魏腾尴尬之余大叫一声,两边的喽罗立刻拦住魏旭东的去路。
“哈哈,魏帮主太客气了,这么想留我?不必了!”魏旭东只是一抬手,门前的两个喽罗直直的飞了出去。
“好大的胆子!敢在城东帮撒野?!”刚刚进来的魏林不知深浅,追上去朝魏旭东后脑就是一拳。
“哼!小子,你太嫩了!”魏旭东看也不看,手掌向后一甩。一记耳光后发先至,几乎将魏林打得原地转了一圈。
“魏旭东虽然不问江湖事久矣。但如果有人里通外国,卖国求荣,我还是不会放过他!况且昔日魏某那些行伍弟兄,现在也都是团长旅长了,他们可是很乐意多弄些枪炮扩编人马的!”话音铿锵,魏旭东一个纵越,已经翻出院墙。
“你们!还楞着干什么?!给老子追”魏林捂着腮帮子大吼。
“住口!”魏腾大叫一声,“你小子给我安分点!马上去查一下日本人的那批货物!”
正文 第二十七回 汪氏宝藏
用尔虞我诈来形容城东帮和日本人目前的关系是再恰当不过的了。土肥原贤二当然不会如此唐突的将军火立刻交给魏腾押运。在没有把握控制城东帮之前,他还打算试探一下魏帮主的野心。
“帮主,弟兄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这些商船里面的的确确都是从本埠购置的生丝,还有一些坯布。乾泰祥的曹老板也知道此事。”喽啰的回复让魏腾心中疑云密布。
虽然没有发现魏旭东所说的军火,但按照先前的分析,这个土肥原贤二和冈村宁次,东条英教的确是一伙的。他现在用生意往来和自己套近乎无非是想利用自己而已。魏腾冷笑着摆了摆手道:“林儿,这件事,为父就不出面了,你去和土肥原贤二谈。如果有好处照单全收,但他要你做什么事情,先不要答应,等回来详细告诉为父,再做决定!”魏腾心中暗自道:老子倒要看看土老板你到你耍的什么鬼花样!
魏林答应一声随即跑去日东商务会社和土肥原贤二会晤,他丝毫没有将之前收受纸封银洋的事情告诉父亲。
“土老板,你的货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哦,那何时可以离开阊门码头,漕运方面又需要花费多少?”土肥原贤二客气的让下人送上茶点。
“这个……按照规矩,你这些货物,漕运费用大概两百块现大洋。至于何时起运,还要等我和父亲商量之后才能决定。”日本人的茶点做得极为精细,可是前来侍候的却不是前几天的哪个女孩,魏林心里突然有点失落,胃口也小了很多,只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恕我失礼。”土肥亲自将一块糕点,推到魏林面前,“这些货物只是鄙会社生意的极小部分,毕竟初次合作,我们也不方便太麻烦您。我们希望您的决断能力能让我们今后的合作有更大的空间,所以,钱绝对不是问题。”话中有话,一方面土肥在旁敲侧击告诉魏林,这次的生意只是投石问路,看一下城东帮的漕运能力;另一方面也在隐隐奚落魏林对漕运事务根本没有决定权。虽然话说的非常礼貌,但日本人此时的微笑让年轻的魏林很不舒服。
“土老板你放心,城东帮还真没有把这几船丝布放在眼里。”大话很容易说,至少魏林现在认为有必要摆一摆魁劲,“你放心,这件事,我魏林拍了胸脯就一定能成!钱不钱的现在不用谈,城东帮在苏州混了这么久,还真没有因为几百块现大洋坏了招牌!”
“啊……是鄙人失言了!”土肥原贤二点头致歉,心中暗自好笑。
“对不起,社长!”貌不惊人的渡边雄二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让土肥预感到有重要的情报!“失陪一下!”他站起身来到门外,将耳朵凑近渡边的嘴边。
“小川岛传来消息,关于汪氏宝藏……”渡边雄二的消息果然很重要。
“哦,我知道了。”土肥轻轻击掌,把武藤弘唤了进来,“武藤君,麻烦你和魏先生商谈接下来我们这次商船起运的细节。小川岛似乎在二中出了点事情,我要过去看一下。”
“小川岛?”魏林的耳朵对这个名字似乎非常敏感,“是不是就是上次哪个小娘鱼?”
“什么……鱼?”土肥一时有点对本地土话反应不过来,“哦,是的,是鄙人好友川岛浪速的女儿,川岛芳子。”
“川岛芳子……”魏林在吟哦的同时,不经意的记住了这个名字,“二中离城东帮总坛也不远,出了什么事情?我说不定能帮上忙。”魏林对自己的话也感到有些古怪,照道理来说,城东帮的少帮主又不是没见过女人,生意上的事情应该远比一个只见过一次的小女孩重要。但那天接过她递来的纸封时刹那间的迷离让这个气血方刚的男子久久不能释怀。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不劳魏先生费心了。”土肥礼貌的微微鞠躬推辞,此时武藤弘走了进来,客气的和魏林打了招呼,介绍起货物的详细数量和具体交接事宜。那些数字、名词、地点、时间在魏林耳边划过,他只是目送土肥原贤二在渡边雄二的陪同下匆匆离开。
省立二中实行军事化管理,自从前校长蔡俊镛聘武备学堂出身的魏旭东为体育教师兼训导主任后,上至校长汪家玉,下至全体师生,都必须遵守严格的军事条例。或许是见惯了战场上的血肉厮杀,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魏教习一直板着脸面对学校里面的一草一木,没有人知道,其实在他的心中对面前的一切都怀着火一样的热情。
“书抄完了?”
“是的!请魏教习检查!”汪伯乐恭敬的递上一叠厚厚的纸。最近,他已经习惯接受这种方式的惩罚了。顽皮的性格也开始收敛。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对于英雄的崇拜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虽然内心依然倔强,但自从看到魏旭东力挫日本人武藤弘之后,汪伯乐对这个体育教员多了几分崇拜。
“恩!这里、这里、这几个字写得走神了!至少你在抄最后几遍的时候走神了,再抄十遍,要用心!”魏旭东的话有力而冰冷,“先去食堂吃中饭!菜快凉了记得热一下。”
沮丧的汪伯乐等魏旭东离开以后,耷拉着脑袋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再抄十遍?看来今天下午要失约了,男人大丈夫,爽约可是很丢脸的,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汪伯乐!刚刚我都听见了,是不是今天下午不能带我去万寿宫玩了?”一个稚嫩清纯的声音让汪伯乐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男人大丈夫,说话算话的!谁说不能去了!”汪伯乐并不觉得男人和女人之间应该有什么暧昧,他只是努力要维持中国男人十分在乎的面子问题。
“哼!算了吧,我怕魏教习知道了会罚你跑操哦!”川岛芳子眨着大眼睛,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罚归罚,我汪伯乐又不是罚不起,但我答应你川岛芳子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到的!带你去看宝藏哦!”
“我说过多少次了!”川岛皱着眉头,一脸不快,“叫我金十四!我很讨厌川岛芳子这个名字!”由于蔡俊镛的介绍,再加上土肥原贤二的关系,魏旭东并没有对她十分严格。不用出操,不会被惩罚,可以自由进出……从表面上看,川岛芳子在军事化管理的省二中内简直是一个无比幸福的存在。
“好好好,十四!等会我铁定被罚,你可不许笑,否则就不仗义!”
“你长得很好笑么?把我十四格格当成什么人了!废话少说,快带路,现在正好是门卫打饭的时间,完了可就溜不出去了!”
虽然川岛芳子来二中的时间不长,但却比汪伯乐更熟悉这里。门卫松懈的时间,偷偷外出的隐蔽路线,一切都好像很刺激很有趣,至少汪伯乐觉得这比枯燥乏味的抄书工作引人入胜得多。
“我说小伯乐,你确定你那个算是宝藏么?我十四格格可不是好糊弄的,当年皇上御赐的东西我也不是全放在眼里的。你可别让我觉得无聊!”听到川岛芳子一副盛气凌人的腔调,汪伯乐白了她一眼。
“小?我浑身上下哪里比你小了?”听汪伯乐这么说,川岛芳子的脸上居然一热便不再说话,“我们汪家虽然起身微末,但能看得上眼,准备传诸后世的东西绝对不会是黄金白银那么俗气的东西!”
“哦?”一个小小的以外把川岛芳子的好奇心吊到了嗓子眼里,“名人字画?古玩珍藏?”
“都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爹爹也没有告诉我!”说到这里,汪伯乐心中一痛,当年父亲病死时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哼!弄了半天自己都不知道……”川岛一边嘀咕,一边用小手推了汪伯乐一把,撅起小嘴不以为然的样子。
两人紧一步慢一步的来到了距离二中并不遥远的一处所在——万寿宫!
万寿宫是苏州所谓“三宫九观二十四坊”中的三宫之一,原为清康熙五十六年,江苏巡抚吴存礼创建,原有玉带河环绕。宫内供奉皇帝万岁牌(生位),每逢皇帝生日,即所谓万寿节,全城官员聚集在此举行朝贺大典;若遇帝王驾崩,则在此设灵致祭,服丧志哀。平时则作为恭迎诏书的处所。咸丰十年毁于战火,同治九年江苏巡抚丁日昌重建。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后,俗称旧皇宫,一度为民众社会团体驻地。后因年久失修而日渐颓废。如今,昔日宫殿圣地已沦为流浪汉、乞丐聊避风雨的栖身之所,只剩下残破不堪的正殿及宫门、仪门,东西配殿及两庑等,其他附属建筑均已倾圮,满目残垣断壁,荒烟蔓草。
“就这里?”川岛芳子抬头看了一下四周,轻轻拉着汪伯乐的衣角小声的问道。
“恩!”汪伯乐凭借记忆,穿过几处倾颓的废墟,来到一座假山跟前,恭敬的跪倒在地。
“爹爹!孩儿来看您了!”
“啊……有鬼!”没等汪伯乐磕头,身后的川岛芳子一身大叫,双臂一合将汪伯乐牢牢抱住,几乎让他窒息。
“咳……快放手!现在……现在还是白天吧?”
正文 第二十八回 伯鱼寿数
子不语,怪力乱神。几千年后,崇尚新学的汪伯乐自然更加不会去相信鬼神之事。既便如此,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也终归会有害怕的时候。当川岛芳子的尖叫震耳欲聋时,人类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开始迅速蔓延。汪伯乐分明看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晃动几下后哧溜一声钻进了假山底部。
“那……那是一只黄鼠狼!”他吃力的把川岛芳子的双手扒开,朝后退了几步。
“黄鼠狼?为什么我看到的是雪白的一团?”川岛惊魂未定,紧张的四处张望。
“可能是比较罕见的白鼬,俗语说金蛇看金,白鼠守银。看来宝藏真的就在这里。”一种激动的感觉很快将恐惧赶跑,汪伯乐开始享受探险的乐趣。
“你不是说这里是汪氏宝藏么?为什么感觉你很陌生的样子?”川岛芳子紧紧跟在汪伯乐的背后,生怕迷路,小脸被初冬的寒风吹得红扑扑的。
“我还很小,爹爹曾经带我来过一次。那时,这里还没有这么破败,亭台楼阁像一座迷宫。爹爹只是要我记清楚从门口到这座假山的路。并且告诉我,这里藏有他藏下的宝贝。”
“宝贝?这里出了枯草和石头,什么都没有!一点都不好玩!”川岛芳子兴趣索然,胡乱踢着脚边的乱石。
“说实话,我也很早就想来看看父亲所说的宝藏了。来了几次都没有结果,于是,就把他当做是父亲留给我的一道谜题。每次前来都要和爹爹打声招呼。”
“咦……你真吓人!”川岛撇了撇嘴,“那你今天带我过来不是光光带我一起参考这道谜题的吧?”
“当然不是,就在昨天,我刚刚有了眉目,幸亏魏教习叫我抄的那些书。我终于知道了线索!你看——”汪伯乐说着,把手一指。那假山的背面青苔丛生,只是有一块地方却是光洁溜溜,依稀是一条鱼的样子。仔细一看有须有鳞,居然还是一尾鲤鱼。
“一条小鱼?咦,旁边似乎还有字?”经汪伯乐这一指,川岛芳子也留意到这并不是一座单纯的假山,背后竟然别有文章。拨开青苔,那尾鲤鱼浮雕活灵活现,非常精致。在旁边有几个极不起眼的小字——伯鱼寿数
“什么是伯鱼寿数?”川岛芳子虽然本来是中国人,但常年随养父居住在日本,再加上生父也只是蒙古亲王,对于中华传统文化并不清楚。她只是知道,鲤鱼在日本是一种自强不息,坚忍不拔的象征,历来被父母视为对男孩子的期望。
“这是一条鲤鱼,代表的却是一位古人,他的名字叫孔鲤,字伯鱼!是孔夫子的长子!”如果不是被魏旭东惩罚抄书,这些东西恐怕连汪伯乐自己都想不到。
“孔夫子我知道,可是孔鲤好像没有听说过。”
“嗯,有可能,孔鲤并不像孔夫子那么有学问,也没有孔夫子的那些弟子有本事。他的一生始终生活在父亲的光环之下,并无建树,倒是他的儿子孔伋,不但以《中庸》传世,还收了一个更出名的学生——孟子!”
“这样啊……那这条鲤鱼可真是尴尬了!夹在父亲和儿子两大学者中间——暗无天日啊!”
“所以后来有个笑话,孔鲤对父亲孔子说:‘你子不如我子。’反过来又对他的儿子孔伋说:‘你父不如我父。’孔子一听,嘿,还真是这么个理,我自以为是万代宗师,分类施教,也算是教徒有道之人,却没有教好自己的亲生独子,真是贻笑大家。倒是我这个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说的儿子,教出了一个善于思考的子思,从这点上,我不如孔鲤也!因此退在一旁默然不应;孔伋一听,心中暗想:“老爸这句话说得地道,祖父的光芒如日如月,常人是难以超过的,当真是我父不如爹爹的父亲,我虽然做出了一点小小的成就,毕竟是晚生后辈,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因此张口结舌不敢与孔鲤抬杠。”
“没有想到这条鲤鱼还真是能说会道呢!”川岛芳子被逗乐了,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那头白鼬带来的惊吓。
“这当然只是笑话!”汪伯乐一本正经的纠正,“书上说得很明摆,孔鲤死在了父亲孔子的前面,他死的时候儿子孔伋才只有几岁,还不可能那么有名。因此至少那句‘你子不如我子’是不成立的。”汪伯乐抚摸着那条石雕鲤鱼的鳞片,喃喃道,“既然你子不如我子这句话不会成立,难道父亲希望我要像孔鲤一样,在乱世之中韬光养晦,把荣显和光耀留给我的下一代?”
“咦!你看!这块鱼鳞是能动的!……还有这块也是”川岛芳子的发现让汪伯乐回过神来。经过一番尝试,他们发现,只有九块鱼鳞是可以活动的,可是无论按哪一块鱼鳞,都没有任何反应。很明显,鲤鱼浮雕,活动的鳞片不会只是一个摆设,而昔日金算盘汪德隆留给儿子的宝藏线索也必定确有其事!
汪伯乐仔细看了一下几块活动鱼鳞的排列位置,竟然是一个非常规整的九宫。书上说:“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故太一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也就是说,这九片鱼鳞实际上是代表九个不同的数字。而旁边那细小的字迹——“伯鱼寿数”莫非就是开启机关的数字密码?他揉了揉太阳穴,在自己罚抄过的书籍中极力回忆起孔鲤的生卒年份,——51岁!
想到这里,汪伯乐大着胆子按了一下中间那块鱼鳞,和正下方那块鱼鳞,还是没有反应?他有想了想,随即双手同时按住两块鱼鳞按了下去。
“嘎嘎嘎嘎……”一阵响动,四周的地面微微震颤,那座假山联通汪伯乐和川岛芳子两个人缓缓往下沉。两个孩子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破解了宝藏的机关,紧张的是,他们头顶的天空正被两旁伸出的石板所遮盖。宝藏的入口一经开启进入,就有新的机括关闭,从而保证,只有进宝藏的人从里面开启出入口,外面的人根本进不来。
长长的通道在地下延伸,越往下走,气温越来越温暖。每走几步,汪伯乐都可以看到几个透气用的小孔。孔洞不仅让地下的空气得以流通,还提供了昏暗的光线照明,看来这个宝藏的设计果然出自高人之手。
“我走不动了……”女孩子毕竟娇气一点,川岛芳子很快发现自己的脚开始发软了。
“我背你!”汪伯乐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力所能及帮助身边的伙伴,进一个小小男子汉应尽的力。
“不要!”当汪伯乐伸手去拉她时,川岛芳子下意识的往后一靠,一扇暗门被她不小心顶开了。
“这里……”两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气孔中投射的光线在成堆的黄金珠宝间反射,密室里面一片珠光宝气让人眼花缭乱。黄金和白银被整齐的码放在敞开的箱子里,珠宝首饰,堆放在岩石四周,那一颗颗五彩斑斓的珊瑚树上点缀着南海明珠,翡翠玛瑙。还不止这些!汪伯乐被一旁书架上的珍贵古籍善本,和唐宋碑刻所吸引,而川岛芳子则发现了不少德国制造的步枪和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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