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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旧事

黄猗猗(现代)
《姑苏旧事》
正文 第一回 半部《仁学》
很多人都说: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
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人就是江湖……
事实上,大多的恩怨无非围绕着名利二字展开。至少在苏州城,两千余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从来没有人对此感到厌倦。
大约一百二十多年前一个朱姓小伙子从城西老阊门移居至城东最为繁华的观前街。并从此在这附近定居了下来。
对于初来乍到的生面孔,街上的小混混总会去打打秋风,捞捞油水什么的。可老大关照了,这位少年公子——惹不得。
阊门桥下,胥江边上,有谁不认识朱开山,朱老先生的。
老先生早年中过武举,进过紫禁城,见过老佛爷,退隐后在胥江边站住了码头,开了一溜十四间铺面的大茶馆。天南海北,江湖漕运,凡是三教九流的人,黑白两道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当年,老先生第四房姨太太生了个朱家唯一一个儿子——朱庆善,老先生请了七天七夜的堂会,凡是前来道贺的客家,一律免收当年的庄费茶钱,还好吃好喝款待一番。这等大手笔,在姑苏城里可谓头挑!
可惜这位庆善公子长到十八岁,一点都没有乃父之风,对走江湖跑码头没有任何兴趣。许多江湖人物有心结交,却都回回碰了软钉子。连一些世交的叔伯,私下里谈起他都替朱老先生叹气。看着儿子整天沉迷那些西洋学问,世界新闻,完全没有子承父业的意思,朱开山狠了狠心,把庆善公子给赶出阊门地界,让他独自在城东历练。
城东油水最肥的地段就属观前街了,来往商贩络绎不绝,集市庙会经年不断。城东帮的老大魏腾本是湖北来的客家和朱老先生有十几年的交情,故人之子来到此处,自然要多方关照。他早就听说朱家这位少爷对江湖事不感兴趣,魏腾特意把他安排到了观前街大成坊后一处别致的小院住了下来。
自魏腾成为帮主以后,城东帮人强马壮,势力覆盖了东边半个苏州城。大成坊是苏州城内出名的鱼市。在鱼米之乡的苏州,大成坊鱼市与枫桥米市是最容易发家的地方,城东帮对这里的控制自然格外严密。把朱家少爷安排在这里自然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世侄,这里还住的惯么?”对待朱庆善,魏腾一改往日的威严,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有劳魏伯伯了,一切都好。”朱庆善随手翻着书卷,一边淡淡的说,“若魏伯伯最近与家严正好有往来,请代庆善问候他老人家安好。”
这样的问候既生硬,又勉强,富家少爷被老父扫地出门,心中多少会有怨恨。魏腾不便多说什么,急忙岔开话题:“听说你在我这里,三万阊茶馆的卢老板特地稍来了新睬的洞庭碧螺春给你尝尝,老卢这人也真是,想认识你自己不来,却拿我顶炮。”
“哦,那魏伯伯您真是受累了。”庆善言语中流露出几分歉意。
“没事,我和你爹都十几年交情了,怎么还说这话。”魏腾开始呵呵傻笑,他感觉这位世侄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近人情,如果自己能将他带上道口,那就还了朱开山一个大大的人情。
“那就劳烦魏伯伯,将卢老板所送的礼物一概退回”朱庆善放下书卷,缓缓转身看着窗外那片幼嫩的芭蕉叶,“小侄不善言辞交际,深孔坏了卢老板的面子,此事还请魏伯伯多费心了。”
尴尬,魏腾第一次在一个黄口小儿面前吃了憋,他不爽地打量着朱庆善,这小伙子地眼中似乎总有一丝忧郁,但这丝忧郁并不能掩盖他与生俱来的豪气。直觉告诉魏腾,这位朱家少爷,壮志不在其父之下,但他志在何方,纵是魏腾这个老江湖也摸不出个道道来。
“好吧,既然你不想和卢老板打交道,我就遣人去谢绝了。”
“嗯……”庆善沉吟了一会,悄悄转过头,目光定格在刚刚翻阅的书卷上,“此书只有下册……不知上册……”那样子就好像一个贪吃芽糖的孩子。
魏腾不觉笑道:“呵呵这有何难,不是你魏伯伯夸口,但凡这苏州城里有的恐怕没什么我到不了手,只怕入不了你朱大少爷的法眼。”说着,他向那册书的封皮上看去。
书名两个大字曰:《仁学》
这是当年谭嗣同所著禁书,当年不知有多少维新之士为它丢了性命。魏腾上前翻了几页,发现这并不是刊印的刻本,书页上全是毛笔书写。笔迹苍劲有力,又不施飘逸,难不成竟然是当年谭嗣同的手稿?魏腾心中忽然想起一事,将书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赫然写着两句诗:“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字迹已然成了暗红色,竟然是用血书写的。
“这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魏腾脸色忽变,话语中再也掩饰不住一帮之主的那分霸道。
朱庆善先是一愣,而后扬着头,一脸高傲道:“从何而来?魏伯伯既然没有此书上册就不必多费心了。”对于朱庆善来说,从来就只有别人看他的脸色,只有他老父朱开山能对他呼喝几句。魏腾一时失态,激起了这少年公子骨子里的倔犟脾气。
“此书不祥,世侄还是看别的吧”说话间,魏腾衣袖一拂已将书卷收入手中,而后竟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这下轮到朱庆善愕然了,这一册书,本是他近日偶得,为何令魏腾如此紧张。
观前街之得名,来自于街中一座道观——玄妙观。此道观年代久远,直可追溯到元朝,清康熙时为避皇帝玄烨名讳,曾改名为元妙观。观中弥罗宝阁、无字碑、老子碑、天字碑诸多名胜自不必提,观中道人求签祈福无比灵验。因此,全年香火不断,客商来往也是络绎不绝。
“劳烦通报一声一心道长,就说魏腾前来拜访”城东帮主亲自到访,接引道人自然大献殷勤。
“魏先生远道来此,贫道未曾出门迎接,罪过罪过。”道人一心并不像一般修行者那样仙风道骨,宽大陈旧的道袍并没有掩盖住他健硕的体型,脸上一条长长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和魏腾倒是同一路人。
“远道而来?呵呵,我城东帮的总堂就在你玄妙观隔壁,远道而来这四字恐怕言过其实了吧。”魏腾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朝着无字碑后面一个僻静的所在跺着方步。
“魏先生事务繁忙,虽然贵帮总堂近在咫尺,一年来不了贫道这里两三次。脚程虽近,心路却远。此次岂不是远道而来?”一心虽然躬身跟在魏腾身后,还是比眼前城东帮帮主高了小半个头。这一道一俗,一前一后,有说有笑,渐行渐远,身后只留一席香烟和数名帮众把守通往后院的大门。
“魏先生此行怕不是听贫道讲经的吧?”一心笑嘻嘻的在一棵松树旁站定了脚跟。
“讲经?哼!”魏腾板着脸,“你这无心向道的江洋大盗也学人讲经说法,免了吧!”
话音刚落,魏腾手一翻,一件物事向一心胸口打来。
一心并不闪躲,那东西正中他胸口,“啪”的一声响动,将树上栖息的雀鸟惊飞了无数。
一心若无其事的随手一抄,赶在那件物事落地前,将它稳稳接过。
“《仁学》手稿?”一心的微笑的脸在一刹那定格了,“此公现在何处?”他急切地望着魏腾,丝毫不掩饰脸上狂喜的神情。
“当年,你被官府通缉,连累全村父老皆被屠戮,全因这半本《仁学》。若不是念在大家都是黄冈老乡我才才不会冒险将你安置在此。如今事隔多年,官府已经不再追究。我也以为你早将这不祥之物毁掉,谁料你居然将他公诸于世,你还嫌它祸害的还不够么?”
“魏先生,你误会了”一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一看,居然也是半本《仁学》,“当年,戊戌六君子罹难全因袁世凯告密。大刀王五、大侠杜心武均与谭公嗣同乃生死之交,立誓诛杀这个小人。无奈袁贼权势日盛,几次行刺不仅全无效果,还险遭不测。两位大侠担心自己有生之年报仇无望就将这《仁学》的手稿分为上下两册,自己若遭不测,传人就凭着这手稿同心协力,誓要将袁贼的首级带到谭公墓前祭奠!”
“大刀王五早就毙命在八国联军的乱枪之下了,大侠杜心武也失踪很久了,你这本是……”
“杜心武前辈将这半本手稿托付给我之后,不知所踪……我一直没能实现他老人家的誓愿,蜗居于此,实在惭愧!”一心的眼眶有点潮热,可一旁的魏腾却像听故事一般将信将疑。
“魏先生,在下知道,在苏州地界上,您城东帮也算一方诸侯,我敬重您是江湖豪杰,将事情对您和盘托出,希望您能助我一臂之力,引见这位大刀王五的高徒!”说罢,一心对着魏腾深深一揖。
“这……”魏腾心中好不为难,大刀王五和杜心武都是当年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大人物,现在如果这两号大亨的传人真的都来到了自己的地界,那他魏腾在城东的位子就坐的不踏实了。况且,那半本《仁学》来自朱家少爷,若将这不谙世事的孩子扯进江湖仇杀,难免会出什么好歹,到时候得罪了他爹朱开山,自己日子也不好过。
见到魏腾神色踟蹰,一心道人,脸上现过一丝鄙夷:“若魏先生有所不便,在下也不强求,今天得知大刀王五的传人来到姑苏,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刚才所说之事,想来魏先生会依江湖规矩行事。”
“这个你放心,我魏腾好歹是城东帮之主,江湖规矩还是懂的,此事事关重大,魏某不会泄漏半句!”若一心真是杜心武的传人,自己若说漏了嘴,定然是十死无生!
“嗯,那就好,这半本《仁学》贫道就留下了。”一心将那两本《仁学》手稿收入怀中,衣袖在身旁的树干上一拂,硬生生将松树皮卷下了一大片。
下马威!看着光溜溜、白花花的树干,看着嘴角上泛着笑容的一心道人,魏腾有点后悔,后悔来玄妙观趟这次混水。
正文 第二回 心有天下
年轻是一笔财富,因为有足够的时间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年轻也是一种无奈,因为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清晨,晨光微露的时候,朱庆善总喜欢看着八角窗外那片新鲜幼嫩的芭蕉叶发呆,今天它似乎又长了存许,颜色虽然开始变深,但总还算通透。
“……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善言,大悲愿舍。贫僧愿以一善言换施主布施无量公德,舍一分一厘皆如苍芒伐刺,苦海瓢枯。愿施主无灾无难,渡尽苦厄。……”朱庆善似乎天生与满天神佛无缘,但他对和尚如何谋生却产生了兴趣,院外的僧人喋喋不休的念叨了好几个时辰,看来今天他的生意不错。对于念几声佛号就可以换钱度日的人,朱庆善向来是不屑的,但有一点却令他羡慕。出家人无牵无挂,云游四方,俗世之中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住他们的思维。可自己呢,生在大富之家,活在乱世之中。偏偏周围的人都为自己的小利在江湖中尔虞我诈。也曾动过出尘脱世的念头,但看看兵祸连年,国运日衰,心中的血气总是难以平复。
“小秃驴!新来的?”城东帮的小角色看来起的也很早,“懂规矩么?”
“施主,小僧初到宝地,无以为敬,这些个零散制钱,且请笑纳。”
“就这几个子儿?茶钱还不够!大爷今天心情不好,本指望早起发个利市,你可别扫了大爷的兴!”
“施主既然身在洪门,以此发家本无不可,但小僧今日也只幕得这些个散碎制钱,还望施主行个方便。”
“呸!算大爷我倒霉!今天就先卖你个面子,记住了!以后每天一吊钱的例敬,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一吊钱……这会不会太多了……恐怕……”
“什么?睁开你的驴眼瞧瞧!这里是大成坊!城东地面最好的地段,靠近城隍庙,玄妙观。善男信女每天打这过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还敢和你大爷我讨价还价!你这黑了心的小贼秃,是不是皮痒了?”
这就是庆善眼中的世界,浑浑噩噩,连自诩跳出红尘的出家人也会为了保护费和街边混混讨价还价。这就是庆善熟悉的江湖,没有善恶,没有对错,市井中的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生存努力挣扎。
一声叹息,朱庆善背转身子,把门窗关的紧紧的,再不去理会窗外嘈杂的声响。只有书桌上的笔记和今天的早报才是他所钟情的世界。今天头版的标题:袁大总统车站遇刺负轻伤;京城突现杀手乱党太猖獗……
“朱公子,我可以进来么?”一位年轻的女子轻轻叩响了他的房门。
朱庆善皱着眉头并没有回应,在读书读报纸的时候他最讨厌有人打扰。
“魏帮主让我给您带几本闲书。”门外的女子并没有放弃。
“我从不看闲书的,你走吧。”庆善有点不耐烦了。
“哦……那别的书我带走了,魏帮主交代,这一套两本的《仁学》是朱公子喜欢的,我就放在门口了。”
“什么?《仁学》?”朱庆善的心思一下子被吊了起来,“你等一下。”
推开房门,外面那张清秀的脸庞并没有吸引朱庆善的注意力,他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丫鬟手里那一摞旧书。最上面的两本就是《仁学》,而后是《天演论》、《中东战纪本末》、《物种起源》还有《中华民国临时约法》的刊印本。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看着朱庆善孩子般的欢呼,门外丫头打扮的女孩噗哧笑了出来,“朱大少爷,我可以进来了么?”
“这个……好吧”朱庆善自觉失态,红着脸,抢过两本《仁学》急忙跑到书桌旁如饥似渴的看了起来。
“朱少爷,这些书,我就帮你放在书架上了。”
“嗯……”
“这些衣服,我也拿去洗了。”
“好……”朱庆善正看书看的认真,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敷衍着。大半天过去了,他看完了大半本的《中东战纪本末》,那两本原先感兴趣的《仁学》却只是稍微翻了几下。内政外交、国计民生、经济军事、学术教育……这些才是他的兴趣所在,这些才是他施展抱负的舞台。
看完书,总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朱庆善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屋子已经被收拾整齐,家具地面揩抹打扫的一尘不染,书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沏好的一杯清茶兀自飘散着香气。
他缓缓走出门外,刚刚送书的丫头正坐在院外的小竹凳上,专心的做着女工。晌午的日光透过那幼嫩的芭蕉叶洒落在她的脸上,竟让朱庆善有一种刹那的痴迷。他红着脸走近那丫头,轻轻咳嗽了一声:“你……”
“咦?少爷看好书了?”丫头扬起头,抿嘴笑着,“都晌午了,饭都热了两回了,看你读书那么认真,没好打扰你。我这就把饭菜端过来。”说着,放下针线活,起身往厨房而去。
“唉……你叫什么名字?”朱大少爷满怀歉意,这么大半天了,还不知人家叫什么。
“我?少爷叫我柳儿就好了。”那丫头转身笑着,那模样,让朱庆善说不出的舒坦。
是人就有爱好,往往投其所好就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老江湖的魏腾当然知道这一点。为了让这位世侄在城东生活的滋润,可花了他不少心思。再怎么说朱庆善是朱开山的唯一儿子,就算他对江湖再没有兴趣,等朱老先生百年之后,阊胥地界上的这份家业恐怕还得由他朱大少爷操持。且不说贪图朱家在苏州的势力范围,只要朱家和他站在同一条船上,这苏州城里就没有谁能动得了他城东帮的。这个年头,每年都有狗督军猫元帅的来苏州视察,每年都得上孝敬,低声下气的看人脸色,最近日本浪人,西洋水兵也经常在观前街上出入,魏腾的事业其实做的很辛苦,没有个帮衬还真应付不来。
“世侄,你来了也有些日子了,魏伯伯生意忙,也没好好带你出去玩。我看柳儿这丫头素来乖巧,就让她来伺候你了。”说罢,魏腾转脸冲着柳儿低声哼道,“好好的服侍朱少爷,若有什么闪失,你给我小心了!”
“柳儿凡事做的都很仔细,魏伯伯你不要骂她。”看着朱少爷急切的样子,魏腾心中暗暗好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个小丫头就把朱家大少爷迷成这样,此子看来对女色这方面还一无所知。
“嗯……既然朱少爷这么称赞你,你以后更要尽心服侍,知道么?”对待下人,魏腾的口气向来如此,作为一帮之主,发号施令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
“丫头知道。”柳儿唯唯诺诺,满怀感激地头头望了朱庆善一眼。
“嗯,去!自己找帐房徐先生领一吊赏钱。”
“谢帮主!”
柳儿出去了,魏腾站起身,踱步来到庆善地书桌前,随意地翻着书页,“贤侄,魏伯伯给你的书,看着还行吧?”
“嗯,极好!”庆善地精神一下子提了起来,“这本外国传教士的《中东战纪本末》,写的实在是通透,就对手的角度分析了满清历次战败的政治和军事原因。列强占我中华领土,夺我资源虽然可恶,但纵观每一次签订的条约,无不显示出其政治外交的老辣。由此引申出中国的内政外交弊病实在是发人深省!”
魏腾对他说的这一通似懂非懂,这些书不过是投其所好,让师爷去市面上搜罗来的。由于其中不少是满清时明令禁毁的“反书”,弄来着实不易。但他自己对这些道道真的一窍不通。茫然之间,魏腾支吾道:“嗯……你中意就好,对了,那日你要的《仁学》魏伯伯也给你弄来了,怎样?还不错吧?”
“哦……那两本并非原著”看着魏腾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朱庆善的语气也开始淡了下来,“与小侄先前得到那半本相差很多,显然是后人为避官府刻意删减过的,隔靴搔痒,图有其表而已。上次小侄偶得的那半册《仁学》现在不知何处,不知魏伯伯可否赐还。”
这可把魏腾给难住了,那半册《仁学》手稿被一心道人收去了,自己拿什么还给这个小侄儿,本以为在市面上搜罗本《仁学》可以搪塞过去,偏偏朱大少爷是个认真做学问的死心眼,这可如何是好。一时老脸挂不住,魏腾居然闹了个面热心跳。
“莫非……有所不便?”朱庆善这一逼,魏腾无言以对。平时,总是自己逼债要钱,没想到今天被一个小辈逼进了华容道。
“那本书本是不祥之物,贤侄啊,不要怪魏伯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哦,怎见得是不祥之物,还清伯父赐教!”见魏腾推三阻四朱庆善心中不悦,把脸一拉。
“这个……”魏腾当然不能将这半本《仁学》手稿的由来告诉他,这部仅仅是一部书稿,还是刺杀当今大总统袁世凯的祸心,“这个……是一个道人告诉我的。这、这书也被他收去了。”情急之下,他只好把皮球踢回一心道人那里。
“鬼神之说实在误国!”朱少爷霍地站起身,“这位道长现在何处?小侄倒要前去请教一翻!”自从做了城东帮帮主,这委实是魏腾最窝囊一次,仔细一想,“我魏腾在场面上何等风光,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给你好吃、好穿、好住,还挖空心思给你买这买那,你小子居然压根没有把我当盘菜!”念及于此,不由对这少年公子多了几分厌恶,暗暗道:“好!既然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就自己去尝尝什么叫江湖险恶!”吩咐几个小弟打点,安排他去见一心。
正文 第三回 浪人的信用
《仁学》开篇为《二十七界说》。书曰:“仁以通为第一义。以太也,电也,心力也,皆指出所以通之具。以太也,电也,粗浅之具也,借其名以质心力。通之义,以“道通为一”为最浑括。通有四义:中外通,多取其义于《春秋》,以太平世远近大小若一故也;上下通,男女内外通,多取其义于《易》,以阳下阴吉,阴下阳吝,《泰》《否》之类故也;人我通,多取其义于佛经,以“无人相,无我相”故也。仁亦名也,然不可以名名也。恶名名者,故恶名,知恶名,幾无仁学。不识仁,故为名乱;乱于名,故不通。通之象为平等。”
朱庆善并不自以为仁者,但对“通有四义”却深以为然。道家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仁学》中“仁亦名也,然不可以名名也”的论断,与之颇有相通,况“四通”所言:“上下通,男女内外通,多取其义于《易》,以阳下阴吉,阴下阳吝,《泰》《否》之类故也”与道家易学颇有渊源。而据魏腾所说,一心道人将此书据为己有,且又污为不祥之物。他觉得,这个一心道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家。
“公子目中轻蔑了一心,不知一心何处得罪了公子?”将年轻的访客让到院中后,一心垂着手,一副谦恭的模样。
“不敢,庆善此次前来是想请教道长如何处置前日所获的不祥之物。”此言一处,一心原本警觉的神经立刻绷紧。他留意到,城东帮的几个练家子在一旁虎视眈眈,似乎是魏腾派来保护这少年的。莫非魏腾将那事泄漏了出去?不会,若是如此,此刻前来的恐怕就是警备厅的枪队了。
“不祥之物,待之以二法:一曰杀伐,二曰迎祥,公子知其祥否?”一心决定试探一下朱庆善是何方神圣。
“杀伐如何?迎祥又如何?”庆善哼着气,他几乎确定一心只不过是一个贪财妄言的术士。
“道家之言,求诸无为,公子非求道之人,何必听无为之言。”欲言又止,朱庆善头一次感觉和人交流那么累。
“不听就不听,把《仁学》手稿还给我。”此言一出,一心暗暗欢喜,自己正愁找不到大刀王五的传人,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转念一想,不禁犹豫,为何大刀王五会将《仁学》传给这样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黄毛小子?刚才自己稍加试探,他就把意图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一点最起码的江湖经验都没有。
“此书恐怕并非公子所有,”一心笑眯眯的瞧着朱庆善,“恕小道不能奉还。”说罢竟拂袖而去。
“岂有此理!”从小一直养尊处优的朱家大少爷哪里受过那分闲气,就算是城东帮帮主队他也是客客气气的。眼看一心扭头要走,伸手一把朝他肩头抓去。满以为可以抓住这个狂妄的道人,好好教育一翻。可眼看手指就要触及他的身体,一把抓下去,掌中却空空如也。一心道人的身型就如水中月雾中花一样,可望而不可及。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一心留下一声长叹。隐没于香烟缭绕之中。看来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真的不是王五的传人,但至少他是一条线索。如果细细盘问,说不定能得出些端倪。但城东帮的好手在场有诸多不便,自己只能改日再找朱庆善单独问个清楚。
受了一肚子闲气的朱庆善,泱泱的回到大成坊。这是他人生遇到的第一次挫折。就算当天被老爷子赶出阊门的时候,也是仆役随从一大群,挑着扛着,簇拥他来到城东地界的。
“少爷回来了?刚帮您镇好了绿豆粥,降降火?”柳儿迎了出来,朱庆善甚至没有看她一眼,独自冲进了房门。
“少爷今天怎么了?”柳儿小声问着随行的帮众。
“少爷今天去玄妙观见一心道长,似乎问他讨还什么东西。”
“出家人还强留我们少爷的东西,真不要脸!”柳儿愤愤道,“那东西没要回来?”
“要回来的话,朱少爷就不会像吃了十八个炮仗这样窝火了。”
“这臭牛鼻子实在可恶!”
“呵呵……瞧,我们柳儿对朱少爷可真是贴心啊!”一个帮众调笑着。
“你胡说什么啊!”满脸泛红的柳儿娇嗔连连,“小心我告诉帮主,打你板子!”
“帮主要是知道了,挨板子的恐怕是你哦,打你个思春的小蹄子。哈哈……”
“柳儿,柳儿……”柳儿正要还嘴,朱庆善在屋里大声的叫唤,“还有绿豆粥么?我还要!”
“噢,这就来。”
喝完了一整锅的绿豆粥,朱庆善,气鼓鼓的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蚊帐被微风吹拂。心中想着刚才一心道人的古怪身形。
观前街西南,有一处所在,名曰察院场。前清督察院位于此处。再往西南约五百步便是戮桥,乃刑场所在,终年阴风惨惨,毫无生气。为镇煞气,城民捐造城隍庙一座以收亡魂,改戮桥为“乐桥”以唤祥和。纵然如此,城隍庙死尸吞饺子,城隍审小鬼的传言层出不穷。天断黑以后,这里依然人迹罕至,与白天人来人往的嬉闹场面截然不同。
“嗑嗑嗑……”木屐声由远及近,在夜空中穿梭。一个武士打扮的日本浪人提着油纸灯笼在午夜的街道上疾行。夜空中的纸钱轻抚着他左颊上的十字伤疤,泛着血红的长发在五尺左右的高度飘动着。
……
“将军阁下,你真的知道缘的下落?”
“是的,但是我的消息恐怕会让绯村阁下伤心。”
“将军阁下不必顾虑,对于在下而言,好消息和坏消息并没有什么区别。”
“雪代君在和支那刀客的决斗中失败,已经切腹了,这个是他的骨灰,请绯村君带回日本吧。”
“……是这样……”
“绯村君如果不相信的话就请回吧。”
“……对手是谁?”
“我们也不知其姓名,不过,在苏州城东的城隍庙内应该能找到他……”
……
木屐声嘎然而止,灯笼被轻轻的放置在街边避风的角落。
“出来吧,在下不愿意在神灵面前杀人。”浪人一边说着生硬的汉语,一边将腰间长刀缓缓抽出寸许,随即又缓缓合上。“嘶”的一声轻响,空中飘过的纸钱被归整的一剖为二
“哼,小鬼子,你到城隍大爷这里找死么?”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庙内幽幽传来,风过处檐角的铜铃鬼哭一般纷纷附和。
“阁下身怀刀法奥义,为何还要藏头露尾。决斗是武士的光荣,请出来一战。”浪人不为所动,仅只是站在哪里,矮小的身躯如铁钉一般矗立着。
静默,在空气中凝滞,连头顶的月光也近乎被封冻。浪人木屐在街面上嘎吱作响,他时刻准备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即使在庙宇外,他都可以感觉到对手强大的刀意,已蓄势待发。自己就像对手砧板上的鱼肉一般,随时都可能挨上一刀。漆黑的庙门虚掩着,剥落的漆皮下,眼瞳一般的光泽在晃动。不安,让浪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连他的手也开始躁动。理智和耐力迫使他的将刀留在鞘中,隐藏自己在招式上可能出现的一切破绽。只是,心境怎么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清如明镜。在浪人的面前,整座庙宇晃若巨兽一般在黑夜中咆哮,威严的庙门隐隐投射出王者般摄人的目光。
门,缓缓的打开了,伴同着木材挤压的声音,伴同着蝙蝠扑翅的响动,黑夜因庙门的开启,变的更加阴森诡谲。
“你的定力还算不错,算的上一流的刀客。”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口的尘埃中若隐若现。
“剑是杀人的工具,剑术是杀人术,当我的剑杀不了人的时候,剑术就一文不值,我就如同废人,什么都不是。”浪人的目光平静如水,丝毫没有颓丧的神色。
“不是你的长刀杀不了我,是你的心杀不了我。”影像慢慢清晰,浪人的对手,面目苍老,形容憔悴。破烂长袍裹胁着他高大的躯体,怀中抱着的那口大刀静若秋水默默躺在他怀中,“刀乃百器之王,若没有气吞天下的心志,何以使刀?”
浪人沉思良久,缓缓抽出了长刀,月光凝照下,那柄长刀的刃口居然开在刀背之上!
“刀反其刃,不杀人却伤己……”庙中老者低声赞叹,“未曾想到,东洋鬼中居然也有人能有此等境界……”
“阁下说的不错,我手中的逆刃也不允许我再杀人。可是……”蓦然间,“喀”的一声,浪人的木屐居然在街面上擦出了火花,电光火石间,人随刀起,刀尖直奔老者胸口!
寂静随着时间的流逝点点滴滴地被打破。那墨色的血顺着浪人的长刀静静的流淌,如同黑夜一般的颜色,让浪人和老者同时有一种被骗的感觉。
“嘿嘿,终究还是动了手……”老者的气息开始变弱。
“对不起,在下为了履行自己对亡妻诺言,只好对阁下无礼了”浪人轻轻将长刀抽离老者的身体,老者兀自站立在原地,那口大刀依旧安静地躺在他地怀中,“阁下似乎早就身中剧毒……”
“呵呵,若非如此,你有把握杀地了我?”老者傲然而立,“幸好,……只可惜……”
“阁下还有什么心愿,在下愿意为你办妥”浪人躬身凑到老者跟前。面对老者充满敌意的眼睛,浪人丝毫没有回避,“阁下不相信在下?”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你的逆刃。它告诉我,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老者缓缓将怀中的大刀递给浪人,“把它带给一个人,他住在……他就住在……”
天快亮了,浪人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外衣,将大刀小心的包裹起来,而后轻轻提起早就熄灭的油纸灯笼,朝着老者告知的方向走去。木屐在街面上敲击着,声音僵硬,而又坚定。
正文 第四回 送刀
鸦片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观前街上有外国人走动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城东帮的总坛还是第一次有东洋人前来光顾。连袁世凯大总统都不敢招惹东洋人,魏腾这个小城市的帮会头头自然要低调一点。
“在下城东帮帮主魏腾,请问阁下如何称呼?”将东洋浪人请进大厅后,魏腾不禁暗自打量起这个矮个子东洋人,头发血红,左脸上一个清晰的十字疤痕……这模样应该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可是他的身躯一点也不健硕,肤色苍白,眼瞳清澈且忧郁,倒更像是流浪的行吟诗人。从商会请来的师爷嗑磕巴巴,好不容易将帮主的话翻译成了日文
“在下绯村剑心,是流浪到贵国的浪人”大家都没有想到,东洋武士居然会说中国话,“帮主阁下,不必担心,在下这几日就要回日本去,临行时受朋友所托,向帮主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没有了语言上的障碍,魏腾说话自在多了。
“此人就是日前帮主安排在大成坊住下的少年公子。”此言一处,魏腾大吃一惊,自己安排朱庆善在大成坊定居,并没有大张旗鼓,为何这个东洋人对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着魏腾的神情,绯村缓缓道:“我也不认识此君,是一位朋友托在下交一件东西给他,还请魏帮主阁下,多多关照!”
魏腾沉思良久,心中满是疑窦,朱庆善自安顿下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头扎在书堆里。唯一一次出门,就在一心道人那里吃了次憋,自此更是闭门不出,连魏腾也不太愿意搭理。这东洋鬼子怎么会盯上朱大少爷?,眉头一皱,对一旁的师爷耳语一翻。师爷领命而去后,魏腾笑道:“此等小事,有劳绯村先生大驾了,在下略备薄酒,聊尽地主之宜,稍后,自当为先生引见我这位世侄。”
“不必了,在下不想在此久留,完成任务之后就还有要事回日本去办,鄙人对贵处道路并不熟悉,请魏帮主阁下尽快带在下前往。”浪人的口气颇为生硬,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
对于东洋人,魏腾本没有什么好感,外间传言中,东洋人在中国和红毛鬼,西洋人一样,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此时言语之间一有磕碰,当下把面孔板了起来,冷冷道:“我这个贤侄,性情最是古怪,适才在下已经遣人前去告知,若他不愿见你,绯村先生恐怕只好空走一趟了。”
“既然如此……”绯村站了起来,木然地望着魏腾,“在下就在大成坊前恭候令侄大驾。”说罢,踮着木屐,背着包裹,竟然扬长而去。
……
……
不是冤家不聚头,才十八岁的朱庆善,并没有和谁结梁子,但一心道人确实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公子艺高人胆大,看见贫道突然出现在眼前,居然一点都没有慌张。”一心轻捻着三缕青然,神色甚是得意。天未亮时,他已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朱庆善的卧房。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区区鸡鸣狗盗的伎俩,本少爷岂会放在眼里”朱庆善坐在床上,与一心傲然对视,“本来见你有胆量闯进城东帮腹地,我还高看你几分,可你居然连弱质女流都不放过……简直……”看着昏厥在地上的柳儿,朱庆善高傲的嘴唇有点发抖。
“公子莫要误会,贫道只是点了这姑娘的穴道,三两个时辰自然会解开。倒是朱公子对在下似乎有一点误解”一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裹,当着朱庆善的面缓缓打开。
“《仁学》?”朱庆善脱口而出,但脸上依然一脸傲气,“身藏不祥之物,你就不怕睡不踏实?”
一心并没有理会朱庆善的挖苦,他将两本手稿都翻到最后一页,将四句用血书写的诗句凑到了一起。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不祥之物?呵呵”一心苦笑一声,“当年这部《仁学》令我全村三百余口被官府杀的一干二净,这十几年来我怀揣着半本《仁学》手稿,白天东躲西藏,隐姓埋名,晚上夜不能眠,担惊受怕。朱少爷,你说对了,这‘不祥之物’没有令我睡我一天安稳觉”一心将《仁学》的来历娓娓道来,把个涉世不深的朱庆善听的心驰神往。
一心将其中一本手稿递到朱庆善手中,幽幽道:“朱少爷,贫道明白,你一定时出于什么机缘才会得到这本书。贫道和魏帮主一样,不希望你卷进江湖是非,还望你指点在下寻得王五传人,小老儿感激不尽!”
江湖任侠之事,朱庆善自幼就耳熟能详,与他爹朱开山交往甚密的绿林大盗,土匪响马又何止千百。虽然他并不认为任侠之士能成大事,但一提到他们义薄云天,慷慨赴死的事迹,他还是肃然起敬的。于是,他站起身,对一心长长鞠了一躬:“小子之前多有冒犯,还请道长见谅。这本书,小可是这样得来的……”
正在这时,谈话被院外一阵嘈杂打断了,“咦~哪里来的东洋鬼子!到大成坊来做什么?”
“你坐在这个地方叫我们怎么开市做生意啊!”
“你莫不是来捣乱的?告诉你这里是城东帮的地盘!小心你的狗腿!”
“你再不走莫怪我们不客气!”
樱花,裹胁着浪人的思念,缓缓飘落,馨香的气息让绯村感觉到一丝疲惫。一年来的海外漂泊让他感到格外孤单。浪人——流浪的人。原以为孤单是自己的职业,但离开了故土,离开了自己所爱的人,生命居然会变的如此百无聊赖。绯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骨灰坛默默道:“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日本,和你姐姐合葬……”不知名的瘟疫正在侵蚀他的躯体,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一个年轻的声音让绯村稍稍抬起了眼皮——朱庆善正站在他的面前。
魏腾早已吩咐城东帮的帮众将四周围观的人群拦在一丈开外,鱼市正中只留下朱庆善、一心道人,还有盘膝坐在地上的浪人。
“你就是朱君?”浪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朱开山老先生就是令尊大人吧?”
“是的”朱庆善俯视着浪人,目光之中有几分厌恶,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他对东洋人也没有什么好感,“找我什么事,我不记得我和你们东洋人有什么来往。”
“我对阁下并没有什么兴趣。”绯村不清楚,为什么这里的人对异国的流浪者都不友善,好在他已经决定离开这里,所以没有必要忍受任何人对他的不敬,“请出示一下你的那本《仁学》的手稿。”
《仁学》!又是《仁学》!这两天怎么那么多人死盯着这本书!朱庆善皱着眉,刚要掏出那本书,旁边的一心道人抢上前来,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拂,将书抢在手中。
“阁下想要的恐怕不止是书吧。”一心冷冷道,“这《仁学》就在我手中,朱家少爷对此事一无所知,有什么事情就找贫道盘桓吧。”
“阁下出手不凡,可这是在下和朱君的事情,请不要插手。”浪人淡淡地看着一心,手指不自觉地在刀柄上摩娑。
“好硬的口气,这闲事贫道是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东洋鬼有多大道行!”一心凝神运气,两眼紧紧盯着浪人的手。
“道长,先不要着急,我很想知道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朱庆善的表现乎意料的冷静,“先生,请里面谈。”
绯村看了看周围,若无其事的跟着朱庆善走进了小院,浑然不顾身后一心道人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朱君,这里有一柄刀”绯村将背上的刀囊取下,调转刀柄向朱庆善递了过去,“是昨日一位朋友弥留之际要在下转交给你。”
朱庆善接过大刀,手中竟是一沉,分量少说在七斤以上:“本人自由不涉足江湖中事,为何会有人送刀给我?”
“那位老先生曾在数日前,将那本《仁学》送与阁下,也许与那本书有所关联,其中的事,在下也不方便多问。现下,刀已送到,在下就要回日本了,就此告辞。”说罢,绯村就要起身离开。
“且慢!”一心身形一转,挡在了绯村面前,脸上的那条疤痕不住的颤抖“朱少爷,请你打开包囊,看看那柄大刀刀尖下七寸许是否有一处缺口!”说到此处,一心的声音也在不住颤抖。
朱庆善轻轻打开包囊,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再看掌中那柄大刀,长三尺,宽约五寸许,刀背厚达一指,环首阔刃,两边血槽蜿蜒而行,刀尖下七寸许果然有一处小小的缺口,似是与令一件上好兵器磕碰所致,“果然如道长所言。”
“托你送刀之人,现在何处?”一心开始亢奋,那一身陈旧的道袍随着他的呼吸开始不安的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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