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许素杰就笑着抗议,苏一为了不让厨房里的妈妈听到。赶紧把他俩都带进自己的房间。
“我要是不这样说,小汪阿姨心里会有疙瘩的。昨天她看到我坐程实的车回家,马上就给钟国打小报告了。”
程实疑惑多多:“这个小汪阿姨是谁?钟国又是谁?”
苏一还没回答,许素杰已经抢着答:“钟国是苏一青梅竹马的男朋友,那个小汪阿姨就是钟国的妈妈。他们两家一直是俩隔壁,看到苏一坐你的车回家,钟国他妈妈有些不放心。为了避免‘脚踏两只船’的嫌疑,所以苏一编个谎话让她放心。”
钟国——程实把这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他就是苏一的男朋友,和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地一起长大。突然间打心底羡慕这个叫钟国的男生,因为他可以从小就认识苏一,和她共同渡过那么多的时光岁月。
在苏一家住的两天,程实觉得时光飞逝如电。一转眼双休日就过去了,周日下午准备返校时,他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
苏一父母是好客的人,招待女儿的两位同学十分热情。程实和许素杰都觉得南充的牛肉干好吃,临走前,苏妈妈就买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袋装牛肉干给他们带回去吃。告别时,他俩一再对苏一的父母表示叨扰与感谢。苏妈妈满脸‘不算什么’的笑容:“以后有空常来玩吧。反正成都和南充这么近,程实你又有车,带她们过来也方便。如果觉得学校食堂的伙食不好吃,想换换口味,就只管到阿姨家里来啊!”
程实心中一动,许素杰则笑道:“阿姨,我们这些混吃混喝的要是经常跑过来,只怕你到时会嫌烦。”
苏一的爸爸妈妈异口同声:“不会不会,只管来只管来。”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8)
8、
周一上午,苏一和许素杰抱着书本去上课时,特意带上两袋麻辣牛肉干,请班上的同学都尝尝南充特产。
周虹来得比较迟,她坐下时别的同学都已经尝过了。苏一把所剩无几的袋子递给她:“来得晚了就不要嫌剩啊!”
周虹笑一笑,接过拈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张飞牛肉干,味道真好。”
苏一拍着她的肩笑:“到底是家乡人,一尝就尝出来了。可不就是我周末回家从南充带来的张飞牛肉干。”
许素杰说:“味道是好,我就嫌它麻辣味太重了一点。还是五香味的更好吃,可惜都给程实了。”
“许姐姐,你们南昌人能吃辣,程实他们温州人不吃辣,当然是分五香味的给他了。”
“我能吃辣,却不太喜欢那股麻味。什么时候再叫上程实开车送我们去南充,我买一大堆五香牛肉干回来吃。”
听着许素杰和苏一的对话,周虹咀嚼的两腮突然不动了:“程实,他跟你们一起去了南充?”
她脸上的表情是极度的意外和震动。许素杰看她一眼:“是呀,他也参加了我们的南充行。怎么了?”
许素杰是明知故问,因为她越来越看不惯周虹了。她觉得周虹傍上大款后刻意疏远了往日的好朋友,跟她说话时老是一付爱理不理状,令她非常恼火。
许素杰的反问,让周虹脸色一变。她没有回应她,而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苏一一眼。
这天晚上,周虹意外地回了宿舍。自从搬进了她‘男朋友’为她在校外租的小公寓后,她几乎不再回宿舍了。苏一正趴在书桌上写稿子,因为身体原因她没有再去找家教,课余时间就靠写字赚稿费,也是勤工俭学的一种方式。
看到周虹推门进来,苏一很意外:“周虹,你回来拿东西吗?”
周虹看着她摇摇头,一脸想说什么却又在思忖的表情。苏一有些莫名其妙:“那你是找我有事了?”
周虹终于一字一句问出口:“你……什么时候开始和程实那么关系要好的?”
苏一被她问得一愣:“我和程实关系要好?周虹,你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普通同学,你知道我有男朋友的。”
“那他怎么会开车送你回南充?他什么时候对女生这么好过。”
苏一没办法跟周虹一一解释清楚。她和程实也是渐渐改善的关系,在他陆陆续续对她诉说了童年少年时期的经历故事之后。但这些她不能详细告诉周虹,因为事关程实的隐私。只能草草带过:“在找程实帮过许姐姐的忙后,我和许姐姐都和他关系比较熟了。所以听说我们要回南充,他闲来无事也就跟去玩一玩。”
“是吗?”周虹看向苏一的眼睛依然疑惑深深。
她的敏感让苏一心里很不舒服。怎么回事?坐程实的车回一趟南充,不但让小汪阿姨有所警觉,也让周虹这般诸多猜疑。她和程实根本就没什么,她早就告诉了他她有男朋友,而他也对她没有半点超出同学朋友外的言行举止。他们只是同学兼朋友的关系,为什么就有人会猜想多多呢?
而周虹,她为什么还会这么在意程实和谁关系要好呢?她不是说过她和他再没有任何瓜葛了吗?
“周虹,你还喜欢程实吗?”
苏一下意识地问出自己的疑惑,周虹沉默半天后,答非所问:“我走了。”
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自始至终,周虹不多的话语都与程实有关。苏一便无须答案也有所明了,在周虹的心里,其实一直没有忘记程实。
***
因为周虹的猜疑,苏一下意识地与程实保持距离,她不想惹出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后来程实又打过两次电话来要履行那顿夜宵,她笑眯眯却很坚定地婉拒了。校园中倘若遇上他也只是微笑着点个头便擦身而去,不会有什么多余的交谈。几次三番后,程实似乎也有所察觉,不再主动找她。
南充行之后,苏一和程实反而比以前要疏远了。
钟国有次打电话来,半真半假地笑问:“最近和那个GOLF小子怎么样?还是那么友谊万古长青?”
GOLF小子——苏一怔了怔很快反应过来:“好酸好酸,我闻到山西陈醋的味道了。”
“偶尔也要犯犯酸,不然你要抱怨我完全不在乎你。”
确实如此,钟国这点半含半露的酸意让苏一心里很舒服。相爱的人是有必要吃吃小醋的,吃醋才能证明对彼此的在乎。
“放心吧,我现在和程实保持距离呢。你知道吗?周虹还很在意他,听说他和我们一起去了南充她脸色好难看。我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就基本上不和他来往了。”
钟国很满意:“保持距离是好事。说实话,你带个男生回家,我心里还真是有点不舒服,我都还没在你家住过呢。”
钟国的性格再怎么大方,也终究只是一个二十岁的大男孩。女朋友带了关系要好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回家,虽说是友谊的因素,也还是难免有点心里不是滋味。纵然他对苏一并不是不放心,但就是会有所介怀。
苏一非常理解,因为她由此及彼地想起了上次叶珂到钟国家做客的事。她还不是一样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纵然明知钟国和她没什么。
和钟国通过电话后,苏一更加坚定了与程实保持距离的决心。
一天晚上,她独自在宿舍卫生间洗衣服,听到屋里手机铃声大振,等她冲净两手的肥皂泡跑出来接时,耳畔却是一阵急促的盲音声,电话恰恰挂断了。查看到来电显示是程实的名字时,她想了想自己的决心,便没有回复过去,而程实也没有再打过来了。
第二天的校园里,风一般传开了程实出车祸的消息。
有人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亲眼目睹一般:“撞得非常厉害,据说车子都钻进大货车的车头下,整个车前盖全部压扁了。人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条命。”
大部分的人听后都面露同情之色,也有极少数几个人幸灾乐祸:“有车了不起,现在出事了吧。”
许素杰告诉苏一这个消息时,她一下就懵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听说还是连环车祸,几辆车撞在一起了,重大交通事故。”
昨天晚上,苏一突然想起昨晚程实打来的那个电话。他是车祸前打的还是车祸后打的?无从知晓。如果是车祸后,会不会是他打电话来求救?她却没有及时接听也没有及时回复,一时心里很是懊恼愧疚与担忧。许素杰提议一起去医院看程实时,她毫不犹豫地就点头。
她们买了一个水果篮去医院探望程实,他的病房外已经站了很多人。有他们系里的老师,他们班的同学,还有王烨的父亲王经理。王经理一边感谢前来探望程实的人,一边请他们先回去,因为此时他需要静养,不宜探望。
苏一她们也只有留下水果篮离开。专程前来,却连面也没有见上,但在得知程实的伤势并没有传闻中那样严重后,苏一的心也就放下大半了。
传闻中钻进大货车车头下的那辆小车并非程实的GOLF,而是一辆桑塔纳。正是因为这辆桑塔纳与大货车在马路上的‘狭路相逢’,让跟在它身后的两辆车都来不及刹车,连二接三地撞成一团。其中一辆就是程实的车。幸好情况不太严重,他只有一点擦伤和轻微脑震荡。留院也只是观察两天罢了。
而事实上,苏一第二天下午有空又跑去医院看程实时,就被告知他已经出院了。熟门熟路地,她找去了他租的小公寓。
来开门的人是王烨,看见苏一他微微惊讶,却二话不说就让她进了屋:“程实在房里睡觉,你先坐一会吧。”
“谢谢,你在照顾他吗?”
“也谈不上照顾,我哪会照顾人,只是这两天总要有个人守在他身边。本来不该这么快出院的,可他偏要。谁敢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公寓里,他们家就他这根独苗,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爸不好交差。”
“怎么程实的爸爸妈妈没有来看他?”
“他根本不让告诉,说都没出什么事干吗还要吓唬他们。”
交谈中,王烨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说了几句话后挂掉,扭头问苏一:“你现在没什么事吧?要是没事的话你多坐一会,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趟。”
“行,我没事,你去吧。”
“厨房的灶上炖着鸡汤,钟点工阿姨全部配好了料,说炖到五点钟加点盐端起来就行了。你看着点啊!”
王烨交待了该交待的事情后就出了门。苏一独自坐在客厅里,守到五点钟准时进厨房。鸡汤已经炖成一锅油汪汪的金黄色,显然是正宗土鸡。她细细地撒上一撮盐,尝了尝咸淡合适,便关了煤气,准备盛出一碗汤来让它稍凉一凉,等程实睡醒后正好喝。
正在厨房里打开碗柜找碗时,她突然听到外面有咚咚咚的敲门声。是王烨回来了吗?他没带钥匙?怕敲门声会吵醒程实,她赶紧汤勺都来不及放下就跑去开门。
门一开,外面却空无一人。只是门前的地板上放着一束鲜花和两个名贵保健品礼盒。是谁特意上门来探望程实却又不露面呢?苏一走到楼梯口朝下面张望了半天,没看到一丝人影,疑疑惑惑地拿起堆在门口的一堆东西回了屋。
一进屋,苏一就先看向程实的房门。还好,房门依然紧闭,看来他没有被吵醒。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又回到厨房,找出一只小巧的汤碗盛出一碗金黄的鸡汤。这种汪着油汁的浓鸡汤,不先凉一凉的话喝起来很容易烫到嘴。
五点半的时候,王烨回来了。听说程实还在睡他有些奇怪:“要不我去叫醒他。”
“不用了,让他睡吧,我先走了。”
“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吧。”王烨留她吃饭。
“谢谢,我还是回学校去吃。”
苏一不再等下去,对王烨交待了一下那束鲜花和礼盒的来历后,她就拿起小背包往外走,王烨送她出门。
一室之隔,程实静静地躺着,额上有明显的淤血青肿。侧耳听着客厅里朝外移动的脚步声,他的眼神极其复杂。苏一进屋那一刻,他其实就已经醒了,却迟迟没有出去见她……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9)
9、
周虹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自从得知程实出车祸后,她就从教室里消失了。
大三大四的学生都已经散漫成性,老师也每每睁一眼闭一眼懒得管。倒是苏一还发了几条短信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不要帮她请假?她一条都没回,打过去也挂机。
许素杰说:“你管她那么多,她旷课自己都无所谓你操哪门子的心?”
这天周虹终于在教室里出现了,苏一问她怎么几天没来?她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坐下。许素杰最看不惯她这样子,用力拉苏一一把,示意她别理她。
下课后,周虹第一个走出教室。苏一和许素杰一起去食堂打饭回宿舍吃,在宿舍楼下刚好看到周虹走出来,她目不斜视地与她们擦身而过,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们。
许素杰忍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瞧瞧她那张冷脸,谁借了她的钱没还似的。她摆脸色给谁看啊!苏一你得罪她了吗?”
周虹的冷若冰霜,让苏一也觉得很奇怪。突然想起那天程实小公寓门外地板上无主的鲜花礼盒,顿时有所明白。难道那些东西是周虹送的?她看到了她在程实的屋里?
许素杰百分百肯定:“肯定是她送的,她看到你在程实家,所以对你没好脸色。奇怪,她凭什么生气?她是程实什么人?她不是已经傍上大款了嘛,还来管你跟程实的关系要好不要好干吗?莫名其妙。”
苏一心想: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什么时候要跟周虹好好解释一下。
吃午饭时钟国给苏一打电话了,她笑嘻嘻地接起来:“报告首长,我吃得很好也吃得很饱,没有参与时下流行的节食减肥潮,请首长放心。”
许素杰笑得差点满嘴的饭都喷了出来。钟国也笑,笑过后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苏一同志,严肃点,本首长找你有正事要谈。”
苏一依然笑嘻嘻:“请首长指示。”
但是钟国的话很快让她笑不出来了,他问她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刚刚他的手机上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一则短信,告诉他她在背着他脚踏两只船,跟学校一个男生打得火热。
苏一气得哇哇大叫:“谁这么胡说八道?我跟哪个男生打得火热了?这么无凭无据的话钟国你不会也相信吧?”
“我当然不会相信了,一则名字都没留的匿名短信就想挑拔离间我们的感情,这个人也未免太小看我了。苏一小猪,冷静冷静。”
钟国倒过来一个劲地安抚苏一不要生气,然后让她好好想想是不是和什么同学有过节,不然怎么会有人这样故意中伤她,还弄到他的手机号码发恶意短信过来。能化解就尽量化解,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如果化解不了就躲远一点,惹不起总躲得起。
不用想,苏一马上就猜出了是谁。许素杰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后也立刻说:“周虹,肯定是周虹。”
虽然钟国报出来的号码并不是苏一熟悉的她的手机号码,但是她仍然认定是她,有心要做的话,她更加不会用自己的手机了。奇怪,她怎么搞到了钟国的手机号码?许素杰很快猜到了:“刚才她不是回了趟宿舍嘛,没准在座机的来电显示上查到的。”
因为手机通话是双向收费,为了避免双方都花钱,知道苏一在宿舍的话,钟国经常会打到宿舍的座机上跟她聊天。这一点许素杰和周虹都是知道的。
苏一这下气坏了,当天下午气呼呼地去找周虹,质问是不是她给钟国发的短信。她矢口否认,她也没证据证明,最后只能是不欢而散。
这件事之后,许素杰告诫苏一以后别再理周虹了,她说这个虹彩妹妹已经性情越来越怪异,躲她远点是正经。
苏一又气愤又难过:“可是以前我们毕竟是好姐妹,现在怎么弄成这样子?”
许素杰摇头叹息:“没办法,人都是会变的,只是周虹实在变得太多了。”
从此,苏一与周虹形同陌路,许素杰也基本与她不相来往了。
*** ***
程实休养了几天后,如常回学校上课。苏一在校园中遇见过他一次,本想过去跟他打个招呼,问候一下他的伤势恢复如何。谁知,他远远地看到她竟转身避开了。
苏一如何会看不出他的刻意回避,她自己也曾这样刻意回避过他。现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她才知道这种滋味的不好受。而程实,那时只会比她的感觉更难受吧?他已经真心把她当朋友看待了,她却热情过后是冷淡,几乎没拒他于千里之外。现在好了,人家主动躲得远远的了。
苏一为此一整天都闷闷不乐。本来和程实保持距离的初衷是为了周虹,她不想让周虹误会。可周虹还是误会了,还误会得几乎跟她反目成仇。现在程实又这样一付看似要与她老死不相来往的样子。到头来两个朋友都没保住,她心里怎么能不郁闷呢?
心情不好,她习惯性地打钟国的手机向他诉苦。没想到接电话的居然是个又甜又柔的女孩声音,那声音化成灰她都认得,是叶珂。
苏一一下子就瞪圆眼睛,钟国的手机怎么会在叶珂这里?
叶珂声音柔柔地跟她解释:“苏一,钟国和徐文亮他们在踢球。我正替他们一帮人守着衣服,顺手就接了电话。现在不方便让他下场接电话,一会我叫他给你打过去啊。”
她的一番话挑不出半点骨头来,可是苏一听了心里却梗得难受。钟国身边这个叶珂似乎无所不在,上课她可以跟他同进同出,兼职打工她也可以跟他同去同归,这会连他踢球她都在旁边帮他守衣服,男朋友身边有这么一个如影随形的女生,做女朋友的心里能好受吗?
苏一心情更坏了,挂掉电话后她气呼呼地想:钟国光知道要她跟程实保持距离,他为什么就不跟叶珂保持距离?简直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苏一越想越气,年轻女孩子一生气就容易赌气。她拿着手机不假思索地拔程实的号码,决定要跟他重新做回朋友,才不管钟国心里酸不酸呢。打了两遍都始终是无人应答,他也像她一样,故意不接她的电话了?
若是一般的女生,搞不好就此知难而退了。可是苏一偏偏不,她打小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干脆跑去经济系找程实。恰巧半路上看见他的红色GOLF开过来,马上冲过去拦住车:“停一下。”
程实降下车窗,表情淡漠地看着她:“有事吗?”
苏一想了想:“有,我想问你欠我的那顿夜宵能不能换成晚餐,现在请我去吃掉?”
程实怔了一下,一双眼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片刻。最后缓缓地一点头:“行。”
苏一上了程实的车,跟他一起去吃晚饭。他带她去了一家专做浙江菜的馆子,菜点得很丰盛,他的话却极少,似是纯粹只为来履行他欠她一顿饭的承诺。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苏一对着满桌佳肴根本没有胃口。程实自始至终一付客客气气又冷冷淡淡的样子,她便也不多话。最后结完帐走出来,她才看着他问:“这是最后的晚餐吧?以后我们就老死不相来往了是吗?”
程实微微一震,因为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那晚程实的车子因躲避前头相撞的车辆而撞上路边的电线杆,轰隆猛烈的撞击几乎把他震昏。一阵头晕目眩中,他用发颤的手拔通苏一的手机号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车祸后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但他就是本能地打给她。可是,铃声一响再响,她却始终没有接。
联想起苏一近日来无缘无故的冷淡与疏远,程实猜她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她一直在躲着他,为什么?难道她看出来了他暗中喜欢她,所以这样刻意回避?这个揣测让他的心撕裂般一痛。情不自禁地,他想起汪雨茜,苏一也和她一样,那么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吗?
仲春时节温暖的天气里,程实却蓦地觉得冷,彻心彻骨的冷。
车祸后,他在医院住了两天,不想见任何人。病房里只有一台电视机与他为伴,他开着它,却似看非看,只不过图一点生气,否则雪洞般冷寂的白色病房更让他从心底感觉寒冷。一个人半躺在床上怔怔地发着呆,电视机中却有一句话钻进他耳中来:
“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是先拒绝别人。”
陡然一震,程实蓦地坐直身子看向电视机,电视机里正放着经典老片《东邪西毒》。那句台词,刀锋般刻进他的心。
程实决定从此也回避苏一,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他的经历让他百分百认同这一点。
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拒绝别人——认同这种想法的人一般自尊心都非常强,然而内心却脆弱自卑,敏感易受伤害,所以他们用保护自己的最大方式就是封闭自己。
程实良久无语,苏一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他曾一寸寸地在她面前卸下他冷漠的盔甲,视她为可以信任可以倾诉的朋友。但现在,他又重新披戴起了盔甲,隔绝她。
“对不起。”
苏一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程实道歉并解释:“从南充回来后,我一直在故意疏远你。因为周虹知道你跟许素杰一块去了我家做客,她很不开心。我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所以就有意识地躲你了。”
“她不开心,她凭什么不开心?我去你家做客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我什么人啊?”
程实原本冷淡的表情一下变得激动起来,语气更是愤然之极。他怎么都没想到,苏一疏远他的原因竟是因为周虹,心里压抑许久的郁闷如火山欲爆般突突直冒。
“程实,你知道吗?其实周虹一直还在喜欢你,她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
“那是她的事,跟我没关系。她不能以喜欢的名义来妨碍我的生活。”
程实的激烈言辞并非没有道理,想到周虹甚至因此给钟国发短信中伤她,苏一也只能叹气,周虹真是爱得快没有理性可言了。
程实的眼光柔和多了:“你今天……主动来找我,不怕周虹误会了?”
苏一一声长叹:“她已经误会得不能再误会了,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程实听得不解,苏一三言两语简单地跟他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不过她只说周虹看到了她在他小公寓因此误会的事情,略过她怀疑周虹给钟国发短信中伤她那一节不提。她很清楚周虹有多喜欢程实,绝不会在他面前说她的不好。
饶是如此,程实也听得眉头深锁。看了苏一一眼,他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只是眉宇间浮起一抹愤慨坚定之色。
开车把苏一送回学校后,程实马上返回他租的小公寓。一进门就把周虹偷偷送来的那几盒名贵保健品礼盒找出来,全部扔到楼下垃圾箱去了。然后他打了一个电话:“请帮我另外租套小公寓……越快越好……这里我一天都不想住了……”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0)
10、
叶珂说过,等钟国踢完足球就让他给苏一打电话。可是苏一都和程实一起吃完晚餐回到宿舍了,钟国的电话还一直没有打过来。踢一场球不用踢几个小时吧,他现在这么不重视她了?一个电话都迟迟不回。
苏一气嘟嘟地想打过去,可是转念一想:就不打过去,看他什么时候会打过来?时钟一分一秒地走,手机始终静默无声。她越等越气,最后气得干脆关了机。还一不做二不休把寝室的座机也拔了。这样他不用打了,她也不用等了,心无挂碍地睡觉去好了。
心无挂碍?怎么可能。苏一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一直在不停地辗转反侧加长吁气。满胸腔满肺腑里都是闷气,不一口一口地吐出去,她简直要郁闷死。有好几次忍不住想开机,却又努力地一再克制。到最后都不知是在跟钟国赌气还是在跟自己赌气。
时近午夜,苏一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机。一开机来电铃声就悠扬响起,是钟国:“苏一,我已经不停地打了两个多小时了,你总算开机了。”
苏一气咻咻:“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吗?我等了那么久你都没打过来。”
“叶珂一开始忘记告诉我了。后来她想起来,我就马上给你打,可你就关机了。”
“叶珂忘记告诉你了,她故意的吧?”苏一猛拍一下自己的头,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叶珂完全可以假装忘记了,不告诉钟国她打过电话给他。
“她不是故意的,我们踢球时徐文亮不小心崴伤了脚,我和她送他去医院。她一着急就给忘了,从医院出来后才想起来。我马上给你打过去你就关机了,又生气了?”
“当然,我打电话找我男朋友,却是一个喜欢他的女生接的,还告诉我你在踢球她在替你守衣服。我能不生气吗?”
“苏一,叶珂不是替我守衣服,我们整队踢球队员的衣服都是她守着。”
“她守的虽然是一队人的衣服,但我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钟国,你明知道她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跟她保持距离?你每天和她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去同一家公司打工,你们简直就是出双入对。程实对我还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呢,可我只不过带他和许素杰一起回家做了一次客,你就酸溜溜地希望我跟他保持距离。这不公平。”
苏一冲锋枪似的一通话,让钟国半响无声。最后他叹口气:“好,那你希望我怎样跟叶珂保持距离?我们是同班同学,这一点无法改变。我只能辞了那份兼职,这样你可以舒服一点了吗?”
钟国的让步,苏一消气的同时心里又有几分过意不去。因为她知道他很重视那份兼职,他说过那是一家相当不错的建筑事务所,他在里头能学到不少东西。口气不由又软了:“算了,其实我并不是不放心你,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发发牢骚罢了。你不用辞了那份兼职,继续好好做吧。”
“那我就继续做下去,你可不要再因为叶珂跟我怄气了啊!你放一百个心,我对她完全没感觉,不管和她再怎么频繁接触,我也始终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对待。苏一,相信我。”
苏一当然相信,她信他如同信自己。因为叶珂跟他怄气,也不过是恋爱中的女孩免不了的撒娇使性罢了。
*** ***
生活的河流溅出几朵小浪花后,继续波澜不惊地往前奔走。朱大哥实习归来后,许素杰又搬出宿舍跟他双宿双飞去了。苏一恢复了独居生活,趁着清静她不但努力地写稿子赚稿费,还开始四处找兼职做,她要多赚些钱派大用场。派什么大用场呢?她想趁着五一长假去北京看钟国。
距五一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苏一就已经早早地制定好了计划。她要悄悄地跑过去,给钟国一个意外惊喜。而且她打算坐飞机去,因为从来没坐过。程实是坐飞机的常客,她好奇地跟他打听,坐飞机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反正是直接联想起‘腾云驾雾’四个字。他微笑:“想知道坐飞机是什么感觉,坐一次你就知道了。”
苏一大力点头:“我就是想去坐一次,五一我要坐飞机去北京。对了,机票要怎么买呀?这个你再熟不过了。”
程实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一滞:“飞北京,去看你男朋友是吧?”
“是呀,我要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大大地惊喜一下。”苏一说得眉飞色舞。
程实维持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变:“订机票很简单,到时你跟我说一声,我帮你订。”
下定了飞北京的决心,苏一更加努力地打工赚钱。什么派单员啊,促销员啊,只要有活她就接。她打算坐飞机去坐火车回,来回路费将近两千块,没有钱是不行的。
其实她的银行卡里有妈妈一次性打给她的两千块生活费,她自己也存了一些稿费,加起来有三千多。如果把这笔钱拿出来花掉,以后没钱用时再找家里伸手要,爸妈不会不给她的。但她还是想努力去赚一点,有自己的稿费打底子,再这里那里赚上几百钱,她就基本能把来回的飞机火车票自力更生解决了。
程实听说了她的打算后,说坐那么长时间的火车会很辛苦,她笑嘻嘻地一扬脸:“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这样一比,二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算什么苦哇。”
迟疑再三,程实还是尽可能用轻描淡写的口气问:“是不是钱不够?如果缺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不用,其实我银行卡里有三千块,不过我不想一次性就把这个学期的生活费花去半壁江山。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可以四处打点散工努力赚出一些路费来。”
程实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说什么。过两天他突然打电话问她,说他租的那套公寓楼里有户人家的孩子要找一个家教辅导功课,问她愿不愿意去做?
苏一求之不得:“愿意愿意,当然愿意。”
约好时间,程实带苏一去见工。她这才知道他搬了家,换到另一个高尚小区的公寓楼住了。她很奇怪他为什么老是喜欢搬来搬去?他解释说经常换地方有新鲜感,她便笑他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游击队员。
程实给苏一介绍的这户龚姓人家家境挺不错,给家教的酬劳也相应的不错。辅导一个将要考初中的小男生,每天晚上两个小时的补习有30块钱,一周来六天,一个月下来就有720块。苏一心里乐开了花,看来她的来回路费不成问题了。
苏一又开始忙忙碌碌起来了,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妈妈又打电话叫她回家过周末,她一口推得干干净净:“妈,我没空,我现在每天都很忙。”
因为龚家就在程实家的楼上,每天傍晚她可以搭他的便车一起过去,九点以后再自己搭公交车回来,这样能省她一半车费。
天天坐程实的霸王车,苏一当然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跟他说她分担一点汽车加油的钱好了。他哑然失笑:“我不缺这个油钱。再说了,你不搭便车我一个人也还是要回家的,没道理让你来出油钱。”
苏一也不是太狷介的人,听了他的话,就心安理得地天天坐霸王车了。因为她频频坐上程实的车,渐渐在学校里引人注目起来,很多人有所猜测她和程实的关系。许素杰都八卦兮兮地跑来打听:“苏一,你最近和程实走得很近啊!‘一个钟国’的基本政策有变化了?”
这都哪跟哪呀!苏一忙细细跟她解释。许素杰一听她每天只是坐程实的便车过去,为学生补习完功课后再自己搭车回来,就马上没兴致了:“他只顺路捎你过去,不送你回来,看来只是顺水人情,我还以为他喜欢上你了。”
“你别瞎琢磨啊,我早说了我和程实只是朋友关系。”
程实第一天把苏一捎到目的地时,曾经问过补习完后需不需要他再送她回学校?她当然不会再让他送,这怎么好意思呢,来时坐他的车是顺路,回去还要人家送可就是专程了。她凭什么让程实专程接送?他又不是她男朋友,便连忙笑着谢绝了。
程实也不坚持,似乎只不过是客气一句,只是叮嘱她晚上独自回去路上要小心一点。
回去的路上苏一倒无须刻意小心,小区里经常有保安人员巡逻,出了小区后又是人来人往的街道,走上差不多一百米就到了公交站台,上车后直接在校门口下车。一路都是安全地带,没有那些深巷,僻路之类的途经之地,她走得很放心。
不过程实也还是送过几次她回校,都是在下雨的晚上。
那晚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势如同银河落九天般哗啦啦地急倾而下。苏一正发愁一会要怎么回去,手机就滴滴滴地收到程实的短信:外面下大雨了,一会你辅导完了下楼敲我的门,我开车送你回去。
这可真是太好了,她马上回复他:程实你可真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哇!
他回了她一个标点符号打出的笑脸。
后来又有两次下雨,也是程实开车把苏一送回学校去的。为了表示感谢,她提前给他下了口头请柬,说领到家教酬金后一定请他吃一顿。这个他倒不推辞,只是含笑问:“地点可不可以由我挑?”
“当然可以,不过,太贵的地方你就不要选了啊!我请不起的,到时候钱不够买单还得你自己垫,那你可就要亏了。”
“放心吧,我不会宰你的。”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1)
11、
苏一在这户姓龚的人家做家教做得很顺利,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明明很淘气,却也很聪明。他的学习成绩不理想,完全是因为他的注意力不集中和粗心大意造成的。她摸准他的优点与缺点后,注意方法悉心为他辅导,很快就把他的成绩提上去了。四月下旬的期中考试分数排名一下就蹿进了班级前十。
龚先生非常高兴,给苏一发工资时大方地发了一千块整数。乐呵呵地说:“当初听说楼下新搬来了个大学生,我就想请他来给明明当家教,这么近方便嘛,可是他却推荐了你。明明这孩子淘气,起初我还担心你一个女生降不住他,没想到你还真有两下子。程实真是推荐得好哇。”
苏一也很感谢程实介绍了这么好的一户人家,比以前她自己找的那个妮妮家不知好多少。下了楼她就兴冲冲地去敲他的房门:“发财了发财了,龚叔叔发了一千块钱给我。走,今晚夜宵我请,你挑贵一点的地方都可以。”
多领到了两百多块钱,苏一慷慨地把招待标准提高了。程实看着她的笑颜逐开,不由也微笑:“那我可要磨刀霍霍了。”
他当然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宰她,最后他们只是一起去吃了玉林串串香。
玉林串串香是成都最具有代表性的“小火锅”。一般烫火锅是将原料放入锅中,烫熟后再捞起来蘸油碟吃,所点的菜都以盘计价。而“串串香”却是把原料串在竹签上,再放入锅中烫熟食用。结帐时以竹签的根数计价。荤素都是一毛钱一串,特便宜,敞开肚皮吃也吃不了多少钱。经济又实惠的玉林串串香,对于普通消费者而言,是最好不过的一个消费去处。
苏一和程实去的是玉林总店。店面极大,生意极好,每张桌子旁都密密麻麻地坐满了人。满店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好一派热火朝天的场面。他们等了一阵才等到一个空位,坐定后,苏一照顾不吃辣的程实,点了一个鸳鸯锅,然后开始大开‘吃’戒。
玉林串串香总店的菜品非常丰富,蔬菜系、鲜肉系,牛羊系、家禽系、河鲜海鲜系……各式品种应有尽有。每串的分量虽然少了点,但味道非常正宗,鲜香麻辣。苏一最喜欢这里的牛肉、毛肚和田螺,吃起来味道实在太巴适了。她吃串串都不是论根拿,而是论把拿。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盘子里再堆上几大把,然后一把一把往锅里塞,塞得她那半边红油锅有如万箭穿心。程实跟她学,也一把一把地拿着吃。他也喜欢吃牛肉,另外腐竹、藕、笋、还有芋头也都觉得很好吃。
最后算帐按竹签数计算,看着服务员从桶里抓起一把竹签,刷刷刷地在指间数,速度之快让程实叹为观止。数完后一共有167根竹签,不知不觉竟然吃了上百串东西。苏一笑:“真是两个串桶。”
在玉林串串香一共消费27块钱!包括鸳鸯锅底10元,免费凉茶随便喝。苏一掏钱付了帐,一看时间大吃一惊:“赶紧走赶紧走,一吃吃了一个多小时,再晚点回去宿舍要关门了。”
程实飞快地开车送她回学校,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宿舍关门前把她送到了。在宿舍楼下,他们意外地遇到了周虹。长发披散,穿一件长及膝盖的纯白色双排扣风衣,下摆一角却不知怎么染上了大片乌黑污渍。赤足趿着一双桃红色绣花缎面拖鞋,那应该是一双在室内穿的拖鞋才对,居然穿到室外来了。她这一身打扮十分不协调,一目了然是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来不及穿戴整齐。
看见他们时,周虹明显一震,震动之后,一张脸马上变得如北冰洋般的寒冷。苏一本来还本能地张口想问她这么晚了这个样子跑回宿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她严寒无比的脸色冻住了。她抿紧唇不再问,因为很清楚问了她也不会理她。
用力一扭头,周虹对他俩视若无睹地径自上楼去了。程实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苏一:“怕不怕她再误会?”
她无奈地一摊手:“她要误会我也没办法,她心里要怎么想我又控制不了,只有随她去了。就是以前好姐妹一场,现在弄成这样,挺别扭的。”
确实是很别扭,尤其是周虹住回宿舍来,情况更加别扭。她显然没带钥匙,站在宿舍门口冷着一张脸等苏一开门。进门后,她脱下风衣信手搭在椅背,身上就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吊带丝缎睡裙,跟脚上那双桃红色缎拖鞋配得恰恰相宜。她怎么会这个样子就套件风衣跑出来了呢?
苏一想不明白,又不能问,周虹根本当屋里没有她这个人似的不理不睬,她自然也不会去找钉子碰。如同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她们各行其事,互不搭理。
第二天早晨,周虹翻出以前的旧衣物穿了去上课。教室里,她在前排一个男生身边坐下,借了他的手机低头按了半天,不知在给谁发短信。
许素杰一眼瞥见她,非常奇怪,把苏一拽到一旁咬耳朵:“咦,周虹怎么返朴归真起来了?穿过几千块一件的所谓名牌衣服,现在还能穿以前几十块就能买一套的地摊货吗?”
苏一小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她恍然大悟:“看来是跟男朋友吵架跑出来了,还跑得挺急,什么东西都没带,只能‘穿我旧时衣,着我旧时裳’了。”
“对了,你说她昨晚看见程实送你回来。”她说着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朝着前几排的周虹张望一番。“你说她会不会又跟钟国打小报告?”
许素杰的话,让苏一一愣,她倒还没想到这方面呢。
“应该不会吧。”
“难说,有一就有二,她反正已经做过了,再做一次又何妨,你给钟国打个电话试试看吧。”
苏一半信半疑地给钟国打电话,奇怪,居然是机械女声在回复她:对不起,您拔打的用户已关机。关机,这不可能呀!钟国的手机从不关机,他曾对苏一戏称:“二十四小时竭诚为你服务,随时恭候来电。”
她疑心是自己拔错了号码,一看没错呀,手机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钟国的名字,怎么就关机了呢?
许素杰在一旁说:“完了,肯定是周虹真的又打小报告了。钟国生气了,气得关了机故意不理你。”
苏一觉得很有可能。因为她自己上次也是如此,为着吃叶珂的醋,故意关了机不接钟国的电话,干晾着他在一旁,自己也郁闷之极地生着闷气。一直以来,钟国从没跟她生过气,更没有关机不接她的电话,这次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苏一也生气了,非常非常地生气,她愤愤然瞪着坐在前几排的周虹,胸中的怒气如蘑菇云般大朵大朵腾然升起。突然站起来冲过去,不由分说地把坐在周虹旁边那个男生的手机抓过去,直接查看发信箱。发信箱里最新一条短信还是昨天的,可周虹刚才明明在发短信,显然是她发送成功后故意删除了。
心里的怀疑几乎可以被确定,苏一扭头看着周虹问:“你刚才又给钟国发短信了是不是?”
周虹手里拿本课本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头都不抬一下,眼前虽然站了一个大活人,但对她而言却仿佛根本不存在似的。许素杰说得对,她这付目中无人的样子实在很让人生气,苏一怒气更甚,气得用力一拍桌子:“我在跟你说话。”
这一下,惊动了教室里已经陆陆续续进来准备上课的同学们,很多人纷纷抬头朝她们望过来。周虹这才冷冷吐出一句:“我不想跟你说话,请你不要骚扰我。”
苏一勉强按捺:“我也不想跟你说话,如果你以后可以不再往钟国的手机上乱发短信,我绝不会再来跟你说一个字。”
她已经对这个昔日的好姐妹失望透了,真如钟国所说,这个结既然解不开的话,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吧。
周虹冷笑一声:“乱发短信?我可没有乱发短信,我发给钟国每一个字都是事实,我亲眼目睹的事实。你能否认吗?”
她终于承认了,苏一按捺许久的性子再也按不住了。她像一颗被踩上的地雷一样炸起来,哗一下把周虹摊在桌上的东西扫了一地。气冲冲地嚷道:“周虹你不要欺人太甚!程实不喜欢你是他的事,你别把气往我身上撒啊!”
苏一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直以来,她都小心翼翼照顾周虹的自尊心,却惯得她以她的债主自居了,种种行径倒像是她对不住她似的。关她什么事呀!难道因为周虹喜欢程实,她就要防他如防非典,不能近他身旁十米之内?跟他走近些她就这样处处针对她,还故意破坏她和钟国的感情。
她这句话乍一出口,周虹就如同被针猛扎了似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煞白地瞪着苏一,她突然一扬手,一个巴掌重重甩向了她的脸。
苏一本能地后退一步欲躲,却躲得不彻底,周虹的指尖带着风声划过她的脸颊,长而尖的指甲锐利地划破肌肤,一阵火辣辣的痛。抚着脸颊她又惊又怒,如何肯吃这个亏,不假思索地扬手反打过去:“周虹,我不会再忍你了。”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2)
12、
苏一和周虹没有真正打起来,挨了她一巴掌,她再气冲冲地扇回她一耳光后,就被许素杰带着一帮同学们分别把她俩拉开了。
其实以许素杰现在对周虹的反感来说,是恨不得帮着苏一打她一顿才好。但是她深知学生在教室里打架闹事是有百害无一利的行为,所以拼命拖住苏一:“算了算了,为她背个处分就太不划算了。”
这堂课周虹没有上,气呼呼泪汪汪地走了。苏一虽然被许素杰硬拖着留下来了,却根本没心思听老师讲课,埋头坐在下面一直持续不停地给钟国打电话。却一次又一次,始终是机械女声刻板单调地重复:对不起,您所拔打的用户已关机。
她不死心地不停重拨不停重拨,一直拨到下了课,都没有拨通那个号码。她又往钟国他们宿舍打,虽然明知这个时候打宿舍的电话,他在的机会几乎是零,还是忍不住要试试。果然,宿舍的电话响了又响也始终没有人接。
苏一突然间就很想哭,钟国——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这样不理她了。许素杰也很奇怪:“上次他收到周虹的短信时都不是这样子的,对你非常信任,这次怎么这么较真啊!难道真是假话多听两遍也当成真话了?”
她话音未落,苏一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慌忙举起来看是不是钟国打过来了,却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有些纳闷地接听:“喂,哪位?”
“苏一,是我。”
钟国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她一下就跺着脚大叫起来:“你这个小样的,还知道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你的手机关机了?这个又是谁的手机?”
“苏一,我的手机丢了,现在是借徐文亮的手机给你打电话。”
啊?苏一一怔:“怎么会丢了?”
“我也不知道,早晨从宿舍里出来时,我明明把手机放在裤袋里,在食堂吃早饭的时候还拿出来看了一下时间,刚刚在教室上课时想看一下还有多久下课,却怎么找不到了。可能是从食堂到教室的路上不小心丢了,我居然没发现。”钟国的声音透着懊恼十足。
“难怪那个手机一直在关机,原来是这样。”
“你一直在打我的手机?我发现丢了后也试着拨了一下,已经关机了。看来是被人捡去昧下了,所以马上关了机。气死我了。”
丢了手机让钟国的心情郁闷极了,苏一知道他的手机关机与生她的气完全无关后,心情倒马上好转:“算了别生气了,已经丢了,气也气不回来了。重新买一个吧,我赞助你呀。”
“不用你赞助,我现在不是没钱买新手机,但是那个手机的意义不是任何一个新手机可以代替的。苏一,那是我和你的情侣手机,而且上面还挂着刻了你名字的生肖猪手机链。一下子全丢了,我快郁闷死了!”
苏一知道钟国很重视他们之间这些成双成对的共同物件。常常开玩笑说以后两个人若是万一失散了,就凭这些物件彼此相认。现在一下丢了两样,难怪他会这么沮丧懊恼与郁闷,一惯的乐天劲都没有了。她虽然也心疼丢掉的这两样东西,却极力安慰他:“没关系的,你再去买一款同样的手机,我呢,再去那个玉石店买一款同样的生肖猪手机链。不就可以了嘛!”
虽然买回来的东西终究不是原来的那两样,但毕竟是相同款式,多少可以起到一点安慰作用。钟国振作精神:“那就这么办吧,中午就去买个新手机挑个新号码,搞定了就马上给你打电话。”
“等一下,”苏一突然想起来,“你的手机没丢前有没有又收到莫名其妙的短信,说我和程实怎么怎么样的那一种?”
“手机没丢前我没收到短信,怎么了?周虹又给我发短信了?”
苏一把上课前发生的事情告诉他,还没说完他就笑了:“你也是,还去质问她干什么?随她怎么给我发短信,你知道我不会当真就行了,何必跟她闹意气呢。一个班的同学,撕破了脸闹终究不太好。”
钟国这么一说,苏一也觉得自己有点太急躁了:“可是还是闹了,还打起来了呢。”
“什么——你跟周虹打起来了?”
苏一蚊子似的哼哼:“嗯。”
钟国又好气又好笑:“苏一——你这个地雷妹,一点火星子就要炸,你跟她打架没把人家咬出血来吧?”
苏一一听,声音马上由蚊子哼哼响变成了青蛙呱呱叫:“什么呀!她一巴掌指甲反倒在我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来了。我吃亏了。”
钟国非常意外:“啊,她把你的脸给划破了!你不是身经百战嘛,怎么倒吃了她的亏?”
苏一愤然之极:“我猝不及防,被她先下手为强了。不过我也打回了她一个巴掌,算是扯平了吧。以后我再也不会理她了。”
“那就别理了,以后跟她尽量井水不犯河水,别再跟人打架了啊!你这脾气真是让我提心吊胆,跟男同学打完跟女同学打,打小就是个匪女娃娃,长大了还这么匪。脸怎么样?不要紧吧?痛不痛?”
“脸已经破相了,三道划痕正好划在左脸颊下方的嘴角旁。像长了三条红胡子。”
“破相了?”钟国故作沉吟,“这个……看来我要好好考虑一下了。”
苏一顿时就嚷起来了:“考虑你个头哇,没得考虑,这辈子我就赖定你了,要不要你都得要。”
钟国在电话那端爽朗大笑:“好好好,我要我要我一定要。好了不跟你多说了,人家的电话呢。中午买了新手机再给你打。”
***
苏一和周虹这场架虽然没有正式打起来,但那一来一往两巴掌的交锋也足以被人大传特传了。而且事实越传越乱套,传到最后竟变成她们是为了抢一个男生而打架的,这场“二女争一男”的男主角自然非程实莫属。
消息传到程实耳中时,他马上去找了苏一。一看见她颊上那三道被指甲划破的鲜红血痕,脸色顿时就难看极了。苏一也听说了那些添油加醋的传言,连忙澄清她和周虹打架跟他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其他事情才打起来的。反复强调:“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内部斗争,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别掺和进来啊!”
苏一很清楚程实是什么性格。他要是脾气上来了,整个人那就是一柄冷而锐的冰刀,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刀刀深刻见血,完全不管人家受不受得了。
饶是她这样反复强调,程实过两天在食堂里偶然遇见周虹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朝她走过去:“周虹同学。”
周虹当时正在排队打饭,回头一看是他,脸色马上变得复杂极了。
程实一张脸平平板板,没有丝毫表情:“有件事一直忘记告诉你,上次你送到我家门口的那些礼盒,全部被我扔进了垃圾堆。”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不锈钢的碗与匙当啷落地的清脆响声,紧接着是周虹带着哭腔的一声嘶喊,声音像撕裂了一般:“程实,你这个混蛋。”
程实听若罔闻,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开。
食堂里发生的事情马上又为女生打架事件注入新的谈资。众说纷纭中,这场‘二女争一男’的争夺战,苏一稳操胜券,周虹败走麦城,因为很明显程实偏向苏一嘛!程实他们系里那些动过他脑筋却碰足了他钉子的女生们,有人特意跑来中文系看苏一是何方神圣,竟然搞定了全校公认的“珠穆朗玛峰”——她们用世界上最具攀登难度的第一高峰来形容程实这个最难接近的冰山男生。一见之下酸溜溜:“也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嘛!”
苏一哭笑不得,恨不得去校公告栏贴张告示,声明她和周虹程实之间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有那么几天,她在学校快成明星人物了,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谁让这年头什么新闻都没有绯闻传得快呢。众口悠悠没法堵,她只能自我安慰身正不怕影斜,不管那些流言蜚语了。好在没有根据的流言蜚语来得快去得也快,传了几天没有更进一步的谈资,那些嘴巴舌头们也就渐渐偃旗息鼓了。
对于苏一来说,旁人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都罢了,装没听见也就混过去了。就是天天和周虹住在同一间宿舍,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却又互不理睬,还如同两只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这日子实在难捱。她盘算着若是周虹从此不再出去和男朋友住,她就申请另外换间宿舍好了。
许素杰却说:“你不用换宿舍,等着吧,过不了几天,周虹肯定会回到她男朋友身边去的。”
“许姐姐,你怎么那么肯定?”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周虹已经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现在又回到学校当穷学生,再穿廉价衣服吃便宜饭菜,她很难适应的。不信你看她能捱多久。”
果然,五一节的前几天,有花店的人送了一捧很特别的蓝色玫瑰花到教室里给周虹,随花送来的还有一封信。周虹当场拆开看了,坐她身边的一位女生眼尖地看见信封里有张五一当天的飞机票,目的地是香港,显然七天长假她将会有一趟香港游。
收到这束名为“蓝色妖姬”的玫瑰花和这张飞香港的机票后,周虹当天就没有回宿舍了,自然是又回到了她那个有钱男朋友的身边。许素杰对苏一说:“怎么样?我说得准吧!五一长假去东方明珠香港游,换了我我也会回去的。你呢?”
“我,除非和钟国一起去我才去。”
“你心里眼里就只有你的钟国。对了,五一长假你准备为了他飞北京,飞机票订好了吗?”
“已经让程实帮我订了一张五一当天的机票。他说还可以送我去机场,教我怎么办登机手续。”
许素杰点头:“程实如果肯帮一个人,就会做得非常周全的。交上这样一个朋友,抵得上寻常十个八个,有事找他准没错的。”
苏一深以为然,这学期她可沾了程实不少光,琢磨着这趟去了北京回来,一定要多多地带上一些北京特产答谢他。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3)
13、
苏一五一准备去北京的事,瞒着钟国,也瞒着家里。她爸妈知道了,那钟国的爸妈也就知道了。他们一知道,那钟国也就肯定知道了。到时候就没有惊喜可言了,所以一律消息封锁。
还有两天就是五一了,苏妈妈打电话来想让苏一回家过长假,她推说要去重庆一个同学家玩不肯回来。气得苏妈妈直抱怨:“养得你翅膀硬了就只顾着往外飞,放七天假离家里这么近,也不肯回来陪陪我们。”
苏一被妈妈说得心里有些愧疚,但去北京见钟国是她计划了那么久的事情,她实在不舍得放弃:“妈妈,我放暑假会回来陪你的,两个月我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好不好?”
苏妈妈不上当:“你放暑假是回来陪我吗?陪钟国才是真的。”
她嘟嘟囔囔地撒娇:“妈妈妈妈好妈妈。”
“好了好了,你要去同学家玩就去吧,去了见不到钟国可别后悔。”
什么?她一愣后马上反问:“妈,什么叫见不到钟国别后悔?”
苏妈妈慢条斯理:“你不知道钟国五一会回来吗?”
“他会回来?”她大声嚷起来,“钟国会回来,他没有跟我说呀!”
“他当然不跟你说了,他想给你一个惊喜。可是你居然说要去重庆同学家玩,我再不跟你透露一下岂不是让他扑个空。”
那一瞬,苏一真想隔着长长电话线用力拥抱妈妈一下。要不是她告诉她这件事,那她跑去北京想给钟国一个惊喜,而钟国又跑回成都想给她一个惊喜,到时候阴差阳错两边扑空,惊喜没有,只怕她会懊恼沮丧得要哭。幸好幸好,幸好有妈妈及时提醒。
“妈,你怎么知道钟国要回来?”
“你小汪阿姨五一期间要做一个小手术,钟国知道了一定要回来。”
苏一一惊:“小汪阿姨怎么了?”
“她这个月身体有些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是患了子宫肌瘤,一定要做手术切除。”
子宫肌瘤,什么病?苏一不太清楚,只是听到有个瘤字,本能地倒抽一口冷气:“严重吗?”
“医生说子宫肌瘤是良性肿瘤,问题不会太大。不过钟国听说他妈妈要开刀,尽管他爸一再告诉他只是小手术,他也无论如何坚持要回来一趟。唉,人家家里的儿子比我家的女儿更像贴心的小棉袄。”
苏妈妈话里有话,苏一只得陪笑:“妈妈,我五一也回来陪你。我买很多很多樱桃回来给你吃,成都的樱桃可好吃呢。”
成都每年四五月期间,大街小巷都是卖樱桃的。一担担地挑着卖,红彤彤的小果实像红玛瑙珠子似的堆满箩筐,再衬上几簇绿油油的叶子,简直当得起‘红香绿玉’四个字。这些漂亮的樱桃看着好看吃着好吃,价格也便宜,最贵的时候也才卖到10块钱一斤。相比超市里那些动辄几十块一斤的进口樱桃便宜多了,又比长途跋涉来的洋樱桃更新鲜。苏一每次看见都要买好多回宿舍大快朵颐。
用樱桃摆平了老妈后,苏一挂掉电话就马上给钟国打过去。劈里啪啦地一通数落,说他要回来为什么不告诉她?差一点她就要跑到北京去了。
钟国愕然:“你不是说五一期间就在学校呆着哪也不去吗?”
“你不是也跟我说你五一期间去事务所加班赚加班费哪也不去吗?”
他们都故意告诉对方自己长假哪也不去,想来个出奇不意地突然出现,制造意外惊喜。最后两个人一起笑了,钟国边笑边说:“苏一,还好你妈妈说破了,不然你到了北京找不到我,我到了成都找不到你,那可就太惨了。”
是呀,幸亏这么惨的局面没有出现。但苏一还是有些懊恼:“我还订好了飞机票准备飞北京呢,这下没飞机坐了。”
“你订了飞机票?好奢侈呀!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回家刮地皮了?”
“我才没找家里要,是我自己打工赚的钱。本来想着没坐过飞机要坐一次,这下坐不成了。”
钟国笑着说:“这次坐不成没关系,我也没坐过飞机,以后我们一起坐。起飞的时候如果你害怕,我可以无偿提供怀抱让你依靠。”
跟钟国一起坐飞机,苏一光是想像一下就已经笑意满眼:“好哇。”
程实专程为苏一把机票送来,她却满脸歉意地对他说,她五一不打算去北京了,这张机票可不可帮她退掉?
他一怔,计划得好好的怎么就不去了,出什么事了吗?难道她和男朋友吵架了?一念至此,心不禁蓦地一动。注意地看她一眼,却是一如既往的言笑晏晏,不像是跟男朋友吵过架的样子。
“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钟国会回来,所以不去了。让你帮忙订了票又要让你帮忙退票,这次真是太麻烦你了。等我五一过后从南充家里回来,一定多多地给你带上几包牛肉干答谢你。”
她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已经十分明显,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一句:“你们要一起回南充?”
“是啊!”
苏一笑着点头,满是笑意的脸上,一双欢喜漾漾的眼睛晶莹闪烁,比天上所有的星更加晶莹闪烁。程实看着她溢于言表的欢喜,心里像被人塞了一块大石头,堵得厉害。
苏一不知道,程实的口袋里其实装着两张飞北京的机票。他去为她订票时,心念一动间,不由自主为自己也订了一张。他不只想把她送到机场,还想一路把她送到北京。想一想她第一次坐飞机是和他一起,她这段崭新的人生体验里有他存在的痕迹,这个念头让他莫名的激动。
七天长假,干脆也去北京玩一趟好了。程实准备这样对苏一说起他的北京行,他相信他能说得很自然很随意,不会让她察觉出什么异样。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她先说出来的话,就已经如封箱胶一般把他要说的话全都封在心里。
五一当天下午,程实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火车站。他知道钟国乘坐的火车什么时候到,苏一曾经对他随口提过。他很想见一见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孩子,能让她说起他时眼睛那么明亮,明亮得胜过天上所有的星。
隔着遥遥数丈远,隔着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程实看见了苏一。她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白T恤,轻软衣衫下隐约透出玲珑的身段,一把黑亮的长马尾辫安静地伏在背上——突然左右甩动起来,是她正像只小鸽子般朝着徐徐靠站的火车奔去。
程实保持距离,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很快,看到她扑向一个刚下火车的男孩子。那男孩有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孔,身材很高,高得挺拔匀称,站定时有着宛如白杨树般的精神姿态。皮肤黝黑光洁如乌檀木,笑起来衬得牙齿格外雪白。看见苏一时,他的眼睛像她的眼睛一样蓦地变得格外明亮。
两双同样年轻的黑眼睛,同样明亮得胜过天上所有的星。
程实看着钟国把苏一抱了一个满怀后,再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她清脆的笑声和他爽朗的笑声像两条溪流般汇聚在一起,欢快地流淌在站台上。他没有再看下去,黯然地垂下眼睛转身快步离开。
悄悄地他走,就如同他悄悄地来。自始至终,苏一丝毫没有察觉。
***
五一长假,苏一觉得七天时间像沙漏里的细砂般,三下两下就漏光了。
钟国回来的第二天他妈妈就动手术,不但苏一陪着他和他爸爸一起在手术室外等,就连她的父母也来了。虽然医生说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但是人进了手术室就会有一定风险,麻醉也有可能引发意外事故的,所以他们等在外面的心情并不轻松。一惯乐天开朗的钟国,脸上是难得的不见笑意。好不容易等到医生出来说手术很顺利,大家才都如释重负地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子宫肌瘤的手术类似于剖腹产手术,手术后要留院观察三到五天。钟国很有孝心地天天和父亲轮流陪护在医院里,苏一也很有孝心跟他一起陪护。
钟国虽然孝心十足,但他毕竟是个男孩子,照顾生病的母亲有些地方不太方便,苏一就义不容辞地代劳了。譬如小汪阿姨的大小便,擦身子这些活,钟爸爸不在的话都由她照料着进行。现在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干得了这些呀!钟国他们一家人都很感动。
钟爸爸为此搂着苏爸爸亲热地说:“老苏,你养了一个好女儿,不过要便宜我们钟家了。”
苏爸爸作不甘状:“是呀,养了二十年养得花朵一样的闺女,就这么让你们家小子拐跑了。你们占了便宜我们可吃亏了。”
钟爸爸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以后我家小子也就是你的半个儿子,不算太吃亏。”
小汪阿姨则拉着苏一的手对她说:“苏一,以后钟国要是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收拾他。”
苏一笑着回头看身边的钟国,尖俏的下巴一扬:“听见没有?”
钟国笑嘻嘻:“听见了,不过妈您这话说反了,应该对我说才是。您知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才是被欺凌的与被压迫的那一个,您还要帮着她来收拾我。”
小汪阿姨毫不含糊:“她欺负你可以,你欺负她就是不行。”
五一长假,苏一和钟国几乎都在医院度过。5号上午小汪阿姨可以出院了,6号一早他们就要离开南充去成都,钟国要赶火车回北京。
小汪阿姨一大早就催着钟国的爸爸办出院手续,九点钟就离开医院回了家。然后她对两个孩子说:“好了,你们出去玩一天吧。不要整个五一长假就只在医院里陪着我了。”
多么善解人意的小汪阿姨呀!苏一马上拖着钟国的手往外跑,她就等着一个时间档和他一起去买手机链呢。
钟国的新手机没有买到原来那一款,手机的款式更新得特别快,老款式不会一直生产,于是他买了另一款西门子的手机。无独有偶,苏一原来买手机链的那家玉石专卖店里,也没有之前那一款翡翠石的生肖猪手机链了。
老板推荐他们买另一款,也是翡翠石雕刻的生肖猪,也十分玲珑可爱。苏一想了想:“那好吧,同样要一对,同样要刻上名字。”
老板笑呵呵地照做,苏一亲手把两条手机链拴在两个手机上,现在她的手机上有丙只憨态可掬的翡翠石小猪了。然后她笑吟吟地看着钟国:“好了,这样也就差不多了,不准再弄丢了。”
钟国把手机握在掌心举起来作起誓状:“它在人在,它亡……”
她忙不迭地去掩他的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一个手机一根手机链而已,丢了大不了再陪你买新的就是了。”
钟国反手压住她按在自己嘴唇上的手,笑眼看定她,用力吻了一下她柔软的掌心。一时忘情,他吻得很响亮。不仅是与他们一柜之隔的老板抬眼望着他们笑,就连几步外的两三个顾客也纷纷扭头看着他们发笑。他陡然惊觉,不好意思了,赶紧拉着她的手逃也似的跑出了那家店。
从玉石店出来后,钟国牵着苏一去了嘉陵江畔。清碧江水蜿蜒逶迤,流成一条细细的青罗带,江畔的草地是满眼逼人的绿。挑了一处比较僻静的江岸坐下,他拿出手机来:“苏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买这款手机吗?”
她摇摇头:“为什么?”
“它能录音,而且可以连续录几个小时。苏一,你唱首歌让我录下吧,我想带在身边天天听,就唱那首我的生日歌。”
钟国兴致勃勃又情意绵绵的要求,苏一当然不会拒绝了,只是口头上却要故作不配合:“不唱了,我又不是歌星,录什么音啊。”
“唱了唱了,你就是我的天皇巨星,我是你最忠实的铁杆歌迷,为我录一首吧。”
苏一半推半就地唱起来,她在电话里给钟国唱过两次的生日歌,还是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唱,还被他举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录着。她唱不了几句话就笑场:“不唱了,不唱了。”
“唱了唱了。”钟国一个劲地哄她唱。
“干吗非要我唱,你先唱一首来听听。”
“好,我先抛砖引玉啊!”钟国清清嗓子看着苏一眉飞色舞地唱:“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
他才唱了两句她就掌不住笑了:“怎么又唱这首歌呀?”
“你知道的,我最喜欢这首歌了。”
不由自主,苏一想起了钟国第一次唱这首歌时的情景。那个美好的夏日,他们第一次的亲密接触……脸颊不由自主地红了。他应该是和她有着同样的联想,唱了两句就没再唱了,只是看定她微笑,笑容温柔得像这一江水,缠绵得似这一江风。
五月春暮,芳菲处处。阳光明媚的嘉陵江畔,山青青水绿绿,蓝天里白云悠然行走。苏一偎在钟国怀里,对着他手中的手机轻轻唱着歌,少女娇嫩又清脆的声音,和着江水潺潺静流。时而三两声鸟鸣啁啾,是她的天然伴奏。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14)
14、
五一长假结束,苏一神采飞扬地回到学校。信守承诺带了好几包牛肉干给程实,他接受时很客气地道谢。
周虹也从香港回来了,没上了几天课就又请了假,开来一张医院证明说是肠胃炎要病休半个月。许素杰背地里对苏一说:“什么肠胃炎,我猜她是怀孕了要去做人流。”
她很吃惊:“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那天她在厕所里干呕,我在隔间里听到了。那种呕法,我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许素杰有过两次怀孕的经验,可谓这方面的行家。“不过真是佩服她,居然能弄来医院开出的肠胃炎证明,光明正大地病休去了。”
周虹半个月后回学校上课时,一张脸像被舔过的棒棒糖,整整瘦下了一圈,两颊削薄,模样很憔悴。苏一本来还对许素杰的猜测半信半疑,这下深信不疑了。因为许素杰两次人流后也都是这么一付消瘦憔悴的模样,人流对女孩子的身体摧残最是立竿见影了。
许素杰半开玩笑半认真:“苏一,现在我们宿舍只有你一个真正的女孩子了,我估计咱们班上你都是硕果仅存的一个。是不是真的要把处女之身留到新婚之夜?那你的钟国真是要表扬,挺能忍的。”
这个话题苏一没办法跟她继续下去,红着脸顾左右而言他地支吾过去了。
***
时光的脚步很快迈进了六月。
六月——对于大四学生来说是告别的月份。即将毕业离校,校内外的食堂餐厅饭馆,处处都有散伙饭的聚会,这是历届毕业生告别的传统项目。许素杰的朱大哥要毕业了,她陪着他去吃过几顿散伙饭,同学的,室友的,老乡的,社团的,几乎顿顿都要喝醉。回来对苏一说,这样的聚会好伤感,不管男生女生,最后多半都会流泪。
许素杰被他们的离愁别绪感染了,无比叹息:“明年就要轮到我们毕业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苏一没有这样的惆怅之叹,她还盼着快快毕业呢,毕业后她就可以去北京和钟国在一起了,不会再这样聚少离多。
朱大哥要毕业了,再抓不到‘劳工’去图书馆替她们占座位。苏一只有自力更生,早早地起床自己去占位子。在二楼自习室中占到一个座位后,无意中头一抬,意外看到一个人——康子勤。他独自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眼神飘渺地看着窗外,神色怅惘又寂寥。
他怎么会在这?他已经快要毕业了,听说签去了深圳一家外资公司。这时候还要跟学弟学妹们争考试前一席难求的自习室座位吗?
正疑惑着,苏一突然想起来以前唐诗韵最常来的地方就是学校图书馆。她经常会找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捧一本书,就着隔窗的金色阳光,每每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康子勤,他是在怀念唐诗韵吗?一念至此,苏一的眼睛莫名地有些潮湿。
六月阳光隔窗投下满室明亮的金线,一寸寸在桌椅上悄无声息地滑行,时间也那样一寸寸地滑过去,不觉便滑走半日光阴。午饭时间到了,自习室的学生们陆续起身离去。康子勤却依然还是那个隔窗凝望的背影,一动不动地静坐着。
苏一站起来,迟疑一下,终是抱着书本朝他轻轻走过去。
察觉到有人走近,康子勤回过头,看见她先是一怔,继而礼貌地点头示意。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问出口:“你是在……想唐诗韵吗?”
康子勤低下头,静默良久才轻声道:“我第一次见到唐诗韵,她就坐在这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