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了苏一的闷闷不乐,钟国凑过来在她颊上亲一下:“乖,我现在图绘得正顺手,你自己看电视听歌吧,晚上我再陪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像哄小孩子的语气,但苏一很受用。她也不去开电视,免得制造噪声影响他,而是把织了大半的毛衣拿来坐在沙发上织。
“好吧,你赶工我也赶工,争取让你穿上新毛衣过年。”
钟国又响亮地亲了她一下:“这么贤惠的女朋友,我可真有福气。”
一开始好好的,钟国聚精会神地绘图,苏一偎坐一旁,全心全意地织毛衣,房间里有一种宁静温馨的氛围。
悦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破一室宁静。苏一就坐在电话机旁,顺手接起来,一个女孩甜甜的声音问:“请问钟国在家吗?”
苏一怔了怔,把话筒递过去:“钟国,你的电话。”
钟国接电话时,苏一本能地竖起双耳,留意听他跟她说些什么。听来听去,全是他们建筑专业知识方面的内容交流。那个女孩似是打电话来问什么问题的,钟国耐心细致地一一对她解答。
电话一挂断,苏一忍不住问:“谁呀?”
钟国漫不经心:“叶珂。”
“她打电话来干吗?”
“问一些绘图方面的问题。”
“干吗千里迢迢地打长途来问你呀,难道北京没有同学可问吗?”
“哦,她和我在同一家建筑事务所兼职,我们又在做同一个小区的建筑绘图,所以她会来找我问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你和叶珂在同一家建筑事务所兼职,怎么你没告诉过我?”
苏一突然心里就不舒服起来。想一想钟国在北京,上课和叶珂在一起,下课也和她在一起,简直就是出双入对。
听出了苏一话里的不高兴,钟国转过身来抱她一下:“吃醋了?别犯酸了,你知道我不喜欢她的。”
苏一有些不悦地一撅嘴:“可是你们天天在一起出双入对的,我想想心里就不舒服。”
“别这么孩子气了,我和叶珂只是普通同学和朋友,多余的关系一点都没有,你这是吃得哪门子飞醋哇?”
苏一嘴一张,话还没说出口,电话铃又响起来了。她眼尖地一瞥,又是刚才那个北京的号码。本来还只是半真半假地闹小别扭,这一下,她心里的别扭劲大了。
叶珂干吗一打再打?而且明知道她在钟国身边,还频繁地打来,存心想让她不舒服呢?
看着苏一难看的脸色,钟国接起电话,三言两语就挂断了。然后过来哄她:“苏一女王陛下,我是你裙下不贰之臣。一片忠心,有我的手书为证,请你相信我绝对不会变成叛臣的。”
苏一被他哄得扑噗一笑:“小样儿的,就会油嘴滑舌。”
“我女朋友笑起最漂亮了。”
钟国一把用力揽她入怀想亲她,却很快哇的一声弹起来,被毛线棒针扎到了。苏一格格地笑起来:“让你不老实,挨扎了吧。好好绘你的图去吧。”
“先上个厕所,再来绘图。”
一场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然而,大风暴还在后头呢。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和平常一样,苏一坐在钟国的房间里陪着他。她织毛衣,他在电脑上绘图。搁在桌上的手机响起嘀嘀的短信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直发笑:“苏一,给你看看我一同学发来的幽默短信。”
苏一接过来一看:一农户明天杀鸡,晚上喂鸡时说:快吃吧,这是你最后一顿!第二日见 鸡已躺倒并留遗书:爷已吃老鼠药,你们也别想吃爷,爷他妈也不是好惹的!
这段子有点意思,苏一也忍不住笑。笑过后,她随手看起手机里的其他短信来。收件箱中大部分都是他的同学发来的一些幽默短信,逗得她一直在笑。把收件箱中的短信都一一看完了,她纯属无心地按进了发件箱。叶珂的名字俨然在最上面一个,顿时为之一怔。打开这个已发短信,简单的两行字跃入眼帘:别再打电话到我家,有事QQ上谈。
发送时间正是她为了叶珂打电话来跟钟国闹小别扭的那天,她突然想起那次他哄完她后马上去上厕所,其实,他是去厕所里发短信给叶珂吧?他可真会瞒她哄她呀!
苏一脸上还惯性地保持着笑容,但笑意已经一点一点僵掉了。她用力地咬住嘴唇,霍然立起,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怎么了?”
手机扔在桌上的啪嗒一响,惊得正在全神贯注绘图的钟国一震。一扭头,已经不见了苏一的影子。愕然地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两行话清晰入目,他顿时知道糟了。
因为叶珂频频打来电话让苏一不高兴,所以钟国暗中发短信叫她不要再打电话到他家。而她如果发了短信给他也一律看后就删,虽然没有什么暧昧内容,但他不想让苏一看到了心里添堵。没想到他删了叶珂的短信,却忘记删自己发的短信,现在她心里的怨气肯定堵得水泄不通。
钟国马上追到苏一家去,她把门反锁了。无论他如何敲门,门背后始终是如终南山活死人墓般的死寂一片。她异常的沉默,比她往日的火爆脾气更有杀伤力,让他更不安了:“苏一,你开门听我解释行不行?”
叫了半天叫不开门,钟国想一想换套说辞:“苏一,你说过的,如果我背着你脚踏两只船你就要狠狠收拾我。怎么你现在躲在里面不出来,你舍不得收拾我了?”
要说还是钟国了解苏一,这招非常灵。话音未落门就开了,苏一轰炸机般气势汹汹冲出来,伸手在他头上脸上乱打一气。咬牙切齿:“我会舍不得收拾你,我收拾起你来手下无情。”
钟国松了一口气,他不怕苏一跟他打跟他闹,他就怕她刚才那样闷着,有什么事情闷在心里最容易钻牛角尖。一把抓住她的两只手,他将她半抱半拖带回屋去。一进门就看见那件原本织了大半的毛衣,已经扯落一地零七八乱的线,惊得失声:“我的毛衣……”
“不是你的毛衣了!你想穿毛衣找别人替你织吧,本小姐恕不奉陪。”
苏一挣开他的手,冲过去拿起毛衣继续恶狠狠地扯。现在她非常理解周虹那时一下下拆掉精心织就的围巾的感觉。伤心,伤透了心。
钟国急忙来夺:“别这样苏一,其实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解释嘛。就算公安局证据确凿地证明一个人有罪,他也还是有权利在被告席上为自己申诉辩护的,法官也不能仅听一面之辞缺席审判。”
“我不听,你专会油嘴滑舌地哄我骗我。”
“我哄你我承认,我是想让你高兴。我骗你我不承认,我要是骗了你我是王八蛋。”
苏一瞪着他愤愤地骂:“你就是王八蛋。”
“好,我是王八蛋。苏一,我喜欢你,就像王八看绿豆——越看越对眼;我爱你,好比王八吃了称砣——铁了心。我愿意做这样的王八蛋。”
苏一纵然气极了,也不由得被他的话惹得想发笑。又重复一遍::“你……你就会哄我。”
钟国也重复一遍:“苏一,我哄你还不是想让你高兴。你相信我,我给叶珂发那个短信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让她一直打电话来惹你不高兴。”
“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谁知道真的假的。”
“你来你来,我给你看我跟叶珂的QQ聊天纪录,你看我没有背着你跟她怎么怎么着。”
QQ聊天纪录一页页看下来,证明钟国所言不虚。他和叶珂的交流基本限于工作上的事,也会聊一聊校园生活中熟悉的人与事,除此外没有半点逾规越矩之处。叶珂有意无意地问他:为什么不让我打电话到你家来?是不是怕你女朋友有意见。你堂堂男子汉不是这么怕她吧?
钟国坦然承认:是呀,我怕她。因为爱,所以怕。
苏一突然觉得自己好小家子气,一条短信就发那么大脾气。还把好不容易就快织完的毛衣拆掉那么多行。她为什么不能沉住气,像旧欧洲电影中的贵夫人那样,优雅地,从容地,彬彬有礼地,把手机递到钟国面前:“可以请你解释一下吗?”
可是年轻的女孩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因为太年轻,像一张白纸没有任何保护色。所有心事都不擅掩饰,喜与怒,哀与乐,都第一时间写在脸上。或热烈地、或激烈地付诸于行动。喜怒哀乐不形于声色——这门课程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实在不是青春少女可以掌握得了的。
看出苏一脸上的懊恼,钟国趁机问:“毛衣还是我的吧?”
苏一不讲理了:“都怪你,有事不当着我的面说清楚,非要背地里偷偷摸摸发短信。现在好了,毛衣拆掉了那么多行,又要我重新织。”
钟国把扯得乱七八糟的毛衣捧到她面前,摇头叹气地笑:“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毛衣还是要请你受累继续织,我还等着过年穿新衣呢。”
一场风波弥于无形,苏一又乖乖地拿起棒针织毛衣了。为了弥补自己一时气急的乱发脾气,她织得更加精心。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2)
还有几天就是春节了,苏一的身体却突然出现意外状况。
那天早晨,苏一从睡梦中醒来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左腹一侧在隐隐作痛。她想可能是因为快要来月经的缘故,不太在意,翻个身继续睡,冬天她最喜欢缩在热被窝里睡懒觉了。
可是睡着睡着,却觉得左侧腹部处越来越痛,而且最后连腰部都痛起来了。痛出她一身冷汗,开始觉出这疼痛的异样。爸爸妈妈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她给隔壁的钟国发短信:我肚子好疼。
短信发出去不到一分钟,苏一就听到钟国开门进来的声音,她早给了他她家的大门钥匙。他的脚步急匆匆,人还没走近声音就先传来了:“苏一,好好的肚子怎么疼了?”
“我也不知道。不止肚子疼,连腰都疼起来了。”苏一已经疼得脸色苍白。
钟国一看她疼痛难忍的样子,当机立断带她去医院。背着她下楼拦了一辆的士,一路上拼命催促司机快点开。
苏一已经痛得忍不住哭了。长这么大,身体还从没有这么折腾过她,不由自主地,她就想起曾经看过的偶像剧中那些突患绝症的女主角,顿时心生恐惧:“钟国,我会不会得绝……”
“不会。”钟国不等她把“症”字说完就急急堵回去了,把她抱得紧紧的:“你胡思乱想什么呀!肚子疼一定是阑尾炎,你别自己吓自己。”
他一脸的镇定,让苏一心安几分。她却不知道,他其实和她一样早已一身冷汗。她是因为疼痛,他则是因为紧张担忧。因为他也同样联想到了那些偶像剧中滥俗的绝症剧情,那种剧情他每次看都要嗤之以鼻:“不是绝症,就是车祸,编剧们能不能换个新鲜桥段?”
这一刻,钟国非常害怕自己的现实生活会遇上这种偶像剧情节。大冷的冬天,他怕得汗透重衣。
急诊室里,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医生给苏一做过初步问诊和检查后,钟国急不可待地问:“医生,她的病要不要紧?”
医生看了他一眼,寒冷冬日,年轻男孩却满头的汗。深蹙的眉头,紧咬的牙关,不安的神情,无一不在诉说他的紧张焦虑。只一眼,阅人无数的医生就不难判断出这对年轻人的关系。
医生不答反问:“你是她男朋友吧?”
“是,她的病要不要紧?”钟国又追问一遍。
“你们俩有没有住在一起?”
医生依然不回答,只是按照他的思路问问题。这问题让钟国很是莫名其妙,他送苏一来看病的,他问他们有没有住在一起干吗?却也只有按捺住性子答:“我们住在一起,她家就在我家隔壁。医生,她的病到底要不要紧啊?”
钟国已经问第三遍了,医生却还是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问你们有没有住在一起,意思是你们是不是睡在一起?”
钟国听得一呆:“什么?”
苏一也听得一时把疼痛都忘记了:“什么?”
医生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你们有没有发生性关系?”
如此直接□的问话——钟国一张脸刷的一下就红到耳朵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苏一的脸色则是已经疼得煞白,没办法红起来,只是满脸羞窘地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下意识地,他们视线相交,几乎同时想起夏天时那次身体与身体最亲密的接触。但那只是亲吻与爱抚,并没有实质性地发生过什么。
“要对医生说实话,否则造成什么不良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医生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几乎是认定他们有。奇怪,他干吗纠缠这个有没有性关系的问题,难道跟她的肚子疼有关吗?苏一真是不解到极点。
钟国呆过后也反应过来了,红着脸坚决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医生你为什么这样问?”
“她的小腹处左侧部分有剧烈疼痛感,这个地方有输卵管,如果是宫外孕的话会导致输卵管破裂引发剧痛。所以你们要对医生说实话,不要隐瞒,隐瞒的后果会很严重,宫外孕抢救不及时是会出人命的。”
原来如此,苏一和钟国一起异口同声地否认:“医生,真的没有。”
“那去做个B超检查再来吧。”
医生开出来的B超检查单上,初步诊断那一栏中,写着两点:
1、泌尿系统结石。
2、宫外孕待定?
B超检查的结果排除了第二点,苏一的腰腹剧痛是因为结石引起的。她的双肾中各发现1-3粒直径为3或5毫米的结石,左腹腔部份的输尿管中也有碎石。因为结石刺激和摩擦到了内脏粘膜,所以她才会产生剧烈的腹痛和腰痛。
苏一和钟国都是打小就身体一直很健康的孩子。长这么大,除了偶尔的伤风感冒上诊所拿点药吃,几乎就没正儿八经地进过医院。肾结石是什么病,他们完全没有概念,所以在B超室里一拿到“双肾结石”的B超检查报告单,他们第一个问题就是:“肾结石是什么病啊?要不要紧?能不能治好?”
负责做B超的女医生,看着两张年轻得犹带稚气的面孔,很温和地说:“不要紧张,这个病能治好。”
钟国又问:“那……要不要动手术开刀哇?”
苏一也刚想问这一点,身体里面有石头,她直觉就想是不是需要开刀取出来?
“她的结石比较小,不用开刀,打针吃药就可以了。”
听说能治好时,苏一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大半。再一听不用动手术开刀,心一下就踏实了。虽然腰腹处还在痛,但也好像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就是非常不解:“医生,我以前很少生病。身体一直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间就有了肾结石?之前一点症状都没有哇!”
女医生宛尔一笑:“每个人生病前都好好的,疾病说来就来,从不跟人打招呼。”
这倒是,疾病这个不速之客,从来都是突然就登门造访。才不管自己是那么的不受欢迎,有时候来了就不走了,扰得人家无宁日。苏一庆幸这个‘客人’她会有送走它的那天。
钟国把苏一从B超检查床上抱下来时,用力地抱她一下,在她耳畔轻声说:“不要紧,真是谢天谢地。”
他的话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由衷感激。
是呀,真是谢天谢地。她不是患了什么绝症,她的病只要打针吃药就能好起来。苏一也由衷地感激上苍只是让她的身体出了一点不大不小的毛病。
在医院里挂了两瓶消炎止痛的药水后,苏一腰腹处的痛感渐渐止住了。医生开了一个疗程七天的化石药物给她回去吃,吃完再来拿第二个疗程的。吃完三个疗程的药后再B超复检一下,看结石是不是已经化掉了。
“在结石排出的过程中,你可能还会出现腰腹疼痛。因为结石在身体里往外排时会对内脏粘膜造成一些损伤,如果痛感强烈的话要及时来医院打消炎止痛针。另外记得多喝水,大量饮水对排石很有帮助。”
钟国打的带苏一回了家,上楼时他抱她上去,一派心有余悸的口气:“刚才差点被你吓死了。”
“咦,你刚才不是很镇定吗?”
“我那是强自镇定。你已经快吓哭了,我如果再不镇定我怕你会崩溃。”
苏一想想自己刚才那些胡思乱想,不好意思:“偶像剧看多了,一生病就马上产生不好的联想,以后再不看了。”
“对,别看了,简直太扰乱军心了。我刚才也往那方面联想了,吓得我一身汗,内衣都湿透了。”
苏一伸手从他颈里探进去,贴身的内衣果然是触手腻腻的湿。心里像有一大团糖在融化,甜透心扉。他是这样地紧张她,因爱而生忧,因爱而生怖,唯恐会失去。他的忧怖,是他对她感情的最好证明。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3)
3、
整个寒假,苏一都在与结石战斗。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战斗,钟国是她身边最亲密的战友。还有她的爸爸妈妈,还有钟叔叔和小汪阿姨。
苏一的爸妈得知一直都很健康的女儿突然查出有肾结石,吃惊之余,埋怨成都的水土不好。
“在家里这么多年都没病没痛的,在成都上了两年多大学就得了肾结石。那地方的水土看来不养人啊!”
苏妈妈抱怨一通成都的水土后,张罗着给女儿做营养好吃的食物。苏爸爸托人去附近乡镇土鸡土鸭地买回来。为人父母的观念永远如此,病了就要补身体,营养方面一定要跟上去。
小汪阿姨四处打听,问来一个治肾结石的中草药偏方,拿了方子直接在药店抓了几服药拎到苏家来。
“中草药吃了好,没什么副作用。我听说医院开的那些化石药对胃有影响,吃多了容易产生副作用。”
两家的关系亲如一家,苏妈妈也不客气,道了谢就接过来立刻煎上了。苏一从此每天早晚要喝一大碗又苦又浓的黑色药汁。
钟国上网详细查了一下何谓肾结石和泌尿系统结石,看了两个小时后俨然成了半个专家。指导着苏妈妈调节她的饮食,哪些菜要多吃哪些菜要少吃哪些菜最好不要吃,说得头头是道。他怎么说苏妈妈怎么听,全盘执行。
然后监督苏一喝水:“你这个肾结石,就是因为你平时喝水喝得太少了引起的。”
苏一平时确实不太爱喝水,不口渴她基本上不喝水,有时一整天都可以不用上厕所。她还觉得自己这样很好,不用经常跑厕所。现在尝到苦头了,才知道得不偿失。
第一个疗程的吃药排石期间,苏一有过两三次的腰腹剧痛感。每次都是钟国带她去医院输液消炎止痛。这个病疼起来很厉害,碎石在身体里划伤局部组织时,那真是疼痛难忍。她每次都伏在他怀中呜咽,如婴儿般软弱:“好痛啊!”
“忍一忍啊,打了针很快就好了。”
钟国像个小爸爸似的抱着她哄她,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地替她揉着疼痛的部位。药水一滴滴输入静脉,疼痛感一点点消失。苏一缓过劲来:“这个病疼起来真要命,那天早晨我真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见她不那么疼了,钟国才跟着轻松一点。伸出食指轻轻点一下她的鼻尖,他微笑着说:“绝症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偶像剧里的俊男美女才一边患着绝症一边唯美地谈着恋爱。凡夫俗子如你我,你也就是得个肾结石折腾折腾我了。”
苏一被他逗得笑起来,一时连身体里的疼痛都忘记了。
2004年的春节,苏一是在病榻、医院、针药之中度过的。她本来计划织给钟国过年穿的毛衣没能完成,还差两个袖子。钟国说:“只要你的病快点好,我这一辈子不穿毛衣都可以。”
苏一也希望自己快点好,她想重新开工,尽快为钟国织完这件毛衣。
大年初一那天,苏一和钟国的手机此起彼伏地响起短信提示音。都是大学同学发来的拜年短信。随着手机的普及,节日短信问候已经成为异地友人间最方便的拜年方式之一。苏一收到班上很多同学的短信,还有程实发来的一条。他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转发一些大同小异的吉利话段子,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苏一,祝你新年快乐!
苏一回复他:谢谢!程实,我也祝愿你在新的一年天天快乐,笑口常开。
程实很快又回复过来:“谢谢你!过年在家里都干吗呢?”
“天天被男朋友抓着加强体育锻炼,正准备一起去跳绳呢。”
第一个疗程的药吃完后,第二个疗程渐渐没有那么明显的痛感了。苏一身体的不适症状一消除,钟国就带着她开始加强体育锻炼:“要多活动,多跑,多跳、促使结石移动下降,那样石头才会更容易排出来。”
本来寒假里只要天气好,钟国就会带苏一去楼下打打羽毛球。可是打羽毛球在室外进行,对天气因素的要求比较高。风一大就打不了。而冬天的风又多,羽毛球没办法天天打,运动量就达不到。钟国想了想买来一根跳绳,天天拉她到楼下院子跳。
程实再发来的短信非常简短:“那不打扰你了。”
钟国已经拿好了跳绳过来,苏一也没有再回复程实了,把手机往床上随便一扔,挽着他的胳膊一起下楼进行每天雷打不动的跳绳运动。
跳绳是一件比较容易累的运动,苏一跳不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不想继续了。钟国不肯:“要跳,不跳怎么帮助石头排出来?快点跳,不要偷懒。”
“人家跳不动嘛!”
钟国拿她没办法:“那我带你跳好不好?”
他接过跳绳陪她跳双人跳,苏一觉得很好玩。小时候才和女同学一起这样跳过双人跳,没想到长这么大了,还能再跳一回双人跳。跟男朋友一起跳。
一开始他们配合得不好,老是踩住绳子,不是她踩就是他踩。苏一直发笑:“这哪里是来跳绳,简直是来踩绳的。”
钟国不问结果只看过程:“反正只要你跳了,运动了,跳没跳过去不管。”
家属楼的院里时时有熟人出入。看见他们在一起跳绳很稀奇:“哟,钟国,苏一,你们俩这么大了还玩这个?”
“我们……随便玩玩。”钟国有些不好意思。但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他还是坚持天天陪着苏一跳绳运动。
苏一这一病,可把钟国给折腾坏了。又是三天两头陪她去医院,又是天天带着她做运动。白天的时间用来照顾她,晚上还要熬夜绘图。要不是年纪轻精力旺盛,肯定顶不住。这天陪苏一跳完绳上楼,他累得往沙发上一倒,只说躺着休息一会,却很快就沉沉地睡熟了。
苏一抱了被子来给他盖上,蹲在沙发旁看了他好久。这是爱她的人,对她那么的好。情不自禁地,她用指尖在他沉睡的脸上轻柔地描着轮廓。如细细描图,描在指间,却印实在心底最柔软处。这一刻,她想到了永远;想到了一生一世;想到了白头偕老……所有少女对爱情地老天荒终不变的想像,她都想到了——无比甜蜜的畅想。
*** ***
中药西药,喝水运动,在钟国严格监督陪练下,在两对父母的关心爱护下,苏一的脸色又红粉绯绯地健康起来。吃了两个疗程的药后,石头应该是排出了不少,现在除了偶尔会有一点腰部酸胀感外,她已经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了。
第三个疗程的药,苏一只能带到学校去吃了。寒假太短暂,一转眼就要开学了。临走前,苏妈妈交待她,药吃完后就回南充来复诊。
苏一愕然:“妈,复诊很简单,照个B超看石头是不是没有了就行。干吗还要回南充?成都随便哪家医院都能复诊了。”
苏妈妈不依:“反正现在成都到南充走高速公路顶多只要两个半小时,你回来复诊,让妈看看你也安心一些。我还想让你以后周末没事就回家呢。成都的水土不养人,每周回来一次让妈好好调养调养你的身子。”
苏妈妈固执地认定成都水土不好才让女儿生了病,苏一哭笑不得。嘴里胡乱应付了几句,就和钟国一起去汽车站坐最早的车赶赴成都。时间安排很紧凑,到了成都钟国把她送到学校后,就要马上去火车站赶当天上午十点的火车。
钟国把苏一送到宿舍,看看她独自一人居住的屋子,一脸不放心:“一个人住清静是清静,可是万一病了,想找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苏一,要不你申请换个宿舍吧?”
“没必要,我都已经差不多好了。在这里住惯了,搬到别人宿舍去我还很难适应呢。”
苏一把他手上拎着的自己的行李接过来随手一放:“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你不要去了。我把你送到学校,你又要送我去火车站,那我不是白送你了?”
“不,我要送,走了。”苏一拖着钟国走出宿舍,他无可奈何摇头一笑,笑容中却是十二分的满足。
苏一她们校门口就有直接到火车站的公交车,车票只要2块钱,打的却要差不多要20块。但是赶时间,苏一不假思索地拦下一辆的士。她和钟国一起上车后,看见马路那端有一辆红色小车正开过来。好眼熟的车,突然想起来了,那不是程实的生日礼物车嘛。
苏一把那辆车指给钟国看:“你看那辆车漂亮吗?”
钟国透过车窗看了一眼,非常内行地说:“一汽大众的GOLF,这车不错。”男孩子好像都对车有研究。
“那是程实的车。他爸爸送给他的二十岁生日礼物,奢侈吧?”
“程实,”钟国早从苏一口中听说过这个人,不由有些讶异:“他那种性格怎么会买一辆红色的车?这种颜色应该是热情开朗的人才会喜欢。比如你,就挑红色毛线买来给我织了一件红毛衣。”
钟国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身上穿的红毛衣呵呵直笑。寒假一回家,苏一把织了大半的毛衣拿给他看时,他欢喜之余就有几分失笑:“红色的,你确定这是给我织毛衣?”
“是呀,红色的不好吗?男孩子穿红色也可以很好看的。”
“那行,只要是你织的,什么颜色我都穿。”
“这还差不多,挑三拣四就没的你穿了。”苏一一付霸道的口气,顿了顿,又悄声告诉他,“这种红色毛线我买了很多,准备织两件,你一件我一件。”
钟国听懂了,她这是要织情侣衫呢,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那我更要了,非要不可。”
此刻旧话重提红毛衣,苏一笑着捏一捏他身上穿的毛衣:“怎么样,这件红毛衣暖和吗?”
“你织的能不暖和吗?病刚好一点就给我织毛衣,不让你织还不听,晚上偷偷摸摸地织完了。”
苏一笑得极其灿烂:“我效仿勇晴雯病补孔雀裘,好让钟公子你也一生一世对我永志不忘。”
“哦——原来你使苦肉计呀!”
钟国边说边伸手揽住苏一的腰,她顺势靠在他的肩头,两个人笑成一团。路上他没完没了叮地嘱她:每天要保持大量饮水的习惯;要坚持多做运动;一些不该吃的东西要少吃;如果不注意,结石病很容易复发。
苏一倚在他肩头,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希望路程可以远点再远点再再远点,让她多倚一会,多听一会……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4)
4、
新学期开学没几天,就赶上2月14号的情人节。
情人节是玫瑰当道的节日,学校不少女生都收到了玫瑰花。苏一也不例外,钟国虽然远在北京,但通过网络订了一束鲜花送给她。许素杰则是朱大哥亲自捧了一打红玫瑰送到她手里,她高兴得笑靥如花。而周虹,她在情人节的前一天就成为全校风云人物。
为什么是前一天呢?因为情人节是星期六,而在星期五上午,她男朋友就让花店送来999朵玫瑰花。硕大的心型花篮被两个花店员工抬进课室时,引得人人惊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否则送了这么一大篮花没人看见,岂不如同锦衣夜行?
情人节的玫瑰花不便宜,最低价也要10块钱一朵,这999朵玫瑰至少要一万块,真正是一掷万金。周虹却只是淡淡一笑,看不出特别高兴。下课后她花都没拿就走了。苏一提醒她,她才回头抽了一支玫瑰轻嗅一下,然后说剩下的她不要了,同学们谁喜欢都可以随便拿。
周虹一走,教室里很多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个班的同学相互比较了解,周虹的家境清贫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她最近的经济条件突然有了极明显的变化,说是说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但是她的男朋友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大家都猜测她是傍上了大款。这999朵玫瑰是一个无形的证明,一般人哪里送得起?
许素杰也跟苏一咬起耳朵:“周虹现在真是了不得了,一万块钱的玫瑰花都爱要不要。以前她喜欢听歌只能借我的MP3,可是你看她现在带的那个MP3不知比我那个高级多少。还有,你看到她的手机没,又换了一个最新款。去年年底才买的手机就没有再用了。她的那个什么男朋友也太有钱了,又舍得在她身上花,你见过他吗?”
苏一摇头:“没有。”
“那周虹租的房子叫你去玩过吗?”
“也没有。”
“什么事都不透露,这个虹彩妹妹现在真是跟以前大不同了。以前她是心里有什么口里说什么的人,现在变得深藏不露起来。唉!”
许素杰一声长叹,苏一也是这样觉得。周虹真的不是以前的周虹了。她也未必是要跟她们生分,但她确实不再对她们诉说什么心事了。
程实是当天的另一号风云人物。有大一的小师妹爱慕他,反其道而行地给他送玫瑰花。一个漂亮的玫瑰花篮端端正正放在他那辆红色GOLF的车前盖,花篮正中勇敢地插着一张示爱的卡片:程实,我喜欢你。
因为这玫瑰花篮,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在车旁驻足。
本来程实开着私家车来上学,在学校里就颇受瞩目。内地终究不比港澳台地区,开车上学的校园有车族那是凤毛麟角,清一色家庭经济条件优越的学生,被普通学生酸不溜丢地称为校园贵族。人也罢车也罢,都是引人注目的对象。现在车头上的那篮玫瑰,无异于锦上添花,经过的学生哪个不停下脚步来张望几眼?
苏一抱着书本路过时,也不由得走进围观的人群,好奇地探头探脑。
有人大发感慨:“这年头,女生越来越大胆。倒追男生,还给他送起花来了。”
有人酸溜溜:“送这花到底是冲人还是冲车呀?”
有人苦笑:“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不过如果你也能开辆私家车来上学,估计有女生送花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围观者的议论纷纷中,程实来了。看见车头的玫瑰花篮,忽然整个人僵住,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半响后,他走过去捧起那篮花,有眼尖的人看到他手微微发颤。
上车,启动,红色GOLF一团火焰般飘远了。有人下结论:“程实好像被感动了呢,看来这个MM有戏。”
苏一有些觉得程实的表情不像是被感动的表情,是什么呢?她一时却也说不明白。但无论如何,他接受了这个玫瑰花篮是事实。这与他以往总是拒女生于千里之外的行径大不同,看来这个大一MM或许真有什么地方打动了他呢。
也好,苏一觉得程实如果有个女朋友对他而言应该是件好事。
*** ***
情人节这天,往往是一些学生们勤工俭学的好机会。
苏一班上有位名叫霍玲的女同学,就批发了很多玫瑰花拿到校园里来卖。她专门上男生宿舍卖花,还可以负责帮他们把买下的鲜花送到女生宿舍,交到他们暗中心仪的女生手里。这项售后服务很受欢迎,所以她的花卖得特别好。忙不过来找苏一替她帮忙:“你男朋友反正不在这,你闲着也是闲着,和我一起去卖花吧。我50块钱一天雇你当小工。”
苏一确实也是闲着,一个人呆在宿舍百无聊赖,于是和她一起去卖花。年轻漂亮的女生去男宿舍卖玫瑰花是很受欢迎的,有几个大方豪爽的男生买下花当场就笑嘻嘻地送给她。
她顿时红了脸:“谢谢你,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没关系呀,情人节送你一朵花祝你节日快乐也可以吧?”
“是呀,没关系没关系,苏一你就收下吧。”
可把霍玲乐坏了,钱付了花又能收回来,她照卖不误。苏一只能一声笑叹:“霍玲你真是奸商。”
她们白天在男生宿舍兜一圈卖掉大半的玫瑰花,剩下的一部分晚上拿到市内一处繁华路段,兵分两路地做起了卖花姑娘。苏一抱着一捧玫瑰走在闹市街头,向迎面走来的那些成双成对的年轻恋人们微笑:“先生,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
她不会纠缠不休,问一声,若对方不愿意买就礼貌地退开,脸上笑容依然不变:“祝你们情人节快乐。”
可能是因为不死打烂缠吧,反倒更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总有路人主动向她卖花。在夜景流年的街头走了大半天,她怀中的玫瑰花已经所剩无几了。折回去和霍玲会合,她倒还有几十支花没卖掉。却一脸兴奋地指着路边一家酒吧对苏一说:“刚才那里有人打架,太精彩了。”
苏一不以为然:“看到人家打架你这么兴奋干吗?有人打架你最好躲远点,小心别被误伤了。”
“我隔了七八米远,距离很安全。而且你知道是谁在‘领衔主演’这场现实版武戏吗?就是咱们学校那个温州小开程实。”
苏一吃了一惊:“程实,他怎么会跟人打起来?”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霍玲是无意瞥到路旁泊着的那辆红色小车,在霓虹灯的映射下如红宝石般闪闪发光。她很快就认出那是程实的红色GOLF,他的车牌号是校园中人人看熟看惯的一组数字。车子停在一家酒吧门前的泊车位里,情人节的晚上,他应该是在里面HAPPY吧?
瞥过一眼后,霍玲继续走在马路上卖她的花。有一对恋人做了她的顾客,他们就着她的手挑选玫瑰花时,她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好像是门被人大力撞开的声音。
霍玲扭头一看,看到七八米外的酒吧大门敞开,有个人滴溜溜如球一般滚出来,惹得门口正经过的行人们此起彼伏地发出尖叫声。紧接着她看见程实从门里大步蹿出,像头矫健灵活的豹。一张表情坚毅的脸上,目光凛冽。轻蔑地瞄了一眼滚地不起的那个人,他飞快地上了他的红色GOLF。随着他的车子启动加速冲出泊车位,酒吧里呼呼喝喝冲出好几个人来:“小子你别跑,小子你站住……”
他们的呼喝是徒劳的,程实的红色GOLF流星般冲上马路拐过街角,转瞬消失不见了。从酒吧出来到他上车离去,短短半分钟都不到。
霍玲绘声绘色地把她的所见所闻说给苏一听,对程实的敏捷身手啧啧称叹,说有那么一点李连杰的味道呢。苏一却听得颇为不安:“这么说在酒吧里他是一个人跟几个人在打了?”
“那是肯定的,追都追出四五个人来了。”
又是以寡敌多的一场恶斗。程实到底是一个人,虽说学了几年功夫,但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掌,好汉也架不住人多。那次他在学校被邓铭带一帮人拦截围攻,虽然寡不敌众也勉力顶住了却还是也受了一点伤。这次,苏一也不看好他能毫发无伤的全身而退。
霍玲把她手里未卖完的花又分给苏一一半,说是能者多劳。苏一抱着花走开后,想一想拿出手机拔通了程实的号码:“程少侠,听说你刚刚在一家酒吧跟人打架了?”
程实的声音透着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和一个同学分别在那条街的东西两段卖花,她看到后告诉我的。据说你一个人跟几个人打,有没有吃亏呀?”
程实沉默片刻,最后答非所问:“你还在那条街吗?我开车过来找你。”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5)
5、
挂掉电话不到五分钟,苏一就在街口等到程实的红色GOLF。她抱着满怀的玫瑰上车时,他看着那些花儿瞳孔一紧。
苏一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她只注意到春寒料峭的早春二月,程实身上却只穿着一件白衬衫。那件白衬衫的右肩部位有一团显眼的赭紫色,那赭紫色,如果在明亮的光线下应该是深红色——血的颜色。他果然受伤了。
苏一指着肩头呀的一声:“怎么回事?”
程实淡然一瞥自己的肩:“酒瓶子砸的。”
那个啤酒瓶本来是要砸他的头,他反应迅速地一偏头,就落在了肩膀上,玻璃碴纷飞时甚至擦伤了他的脸颊。
“你怎么穿件衬衫就出门了?就算你不怕冷也多穿件外套,那样酒瓶子也不容易砸出伤来呀!”
“我穿了外套,酒吧里热,一进去就脱了,后来打架就丢在那了。”
“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
“他们该打。”
程实一语带过,并不细说。苏一也就不追再问,只是一迭声:“去医院去医院,赶紧去医院。”
在医院里折腾了很久。因为伤口是酒瓶子砸的,要处理干净那些细小玻璃屑比较麻烦。医生用药棉沾着药水细致地清洗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程实痛得眉峰结成寸,虽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额头却不知不觉沁满冷汗。
苏一刻意说俏皮话分散他对伤口痛感的注意力:“如果实在很痛就叫出来好了,我会装作没听见的。”
程实抬眸定定看她一眼,唇角微微一弯:“不行,太丢脸了。”
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幽默感的人呢,苏一忍不住也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程实一时忘了肩膀伤口处的痛。
从医院出来已经十点过了,夜越深越冷,街上成双成对的情侣却还是很多。好多人手里都拿着玫瑰花,或一朵或一束,都是爱意的象征。浪漫的情人节晚上,如胶似漆的恋人们自然分外留连。
苏一看着满街的双双对对,跟程实开玩笑:“浪漫的情人节晚上,居然陪着你上医院。煞风景啊煞风景!”
“为了感谢你陪我来医院,我请你吃夜宵。”
“改天吧,今天晚饭吃得很饱,不想吃夜宵了,你送我回学校就行了。”
他们边说边走,朝着马路旁停着的汽车走去。落在旁人眼中也是一双一对人儿,便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生跑过来,笑盈盈地举着手里不多的十来支玫瑰花对程实说:“先生,买朵花送给女朋友吧?”
显然这也是一个勤工俭学的学生。
苏一不由失笑。不单单因为卖花的女生把她和程实误会为情侣,更因为她自己都有没卖完的玫瑰花丢在车厢里,居然还有‘同行’朝她兜售起花来了。正要客气谢绝,程实却接过那女生手里所有的花:“我全买了,让你早点回家吧。”
那女生高兴极了:“谢谢你。”
苏一便不再说什么,程实有钱,他愿意帮忙都买下来,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买下的玫瑰花,程实全部递给了苏一:“送给你。”
顿了顿,又加上一句:“算是感谢你在这个情人节的晚上陪我上医院。”
言语刻意地轻描淡写,程实握花的手却不自觉地掌心微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想要送给苏一这束花的意思。和任何男孩子一样,在情人节这个特别的日子,为自己喜欢的女孩送上一束玫瑰花。他以为,他不会再有这样的热情与浪漫了。可是,她却让他湮灭已久的热情浪漫,如死火山复活般的重生。
苏一不知道程实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只能听到他的话,读不到他的心。洒然一笑接过花来,打趣道:“这大概是我收到的最不浪漫的一束玫瑰花。”
她接了花,程实长长地吁口气,似是放下了一个重担:“这是我第二次给女孩子送玫瑰花,谢谢你收下它。”
第二次?苏一听得一怔,程实是那样一个对女生冷若冰霜的人,他以前给女孩子送过玫瑰花吗?
“第一次送的玫瑰花,是初恋吧?”到底年轻,苏一难捺好奇心,忍不住试着探问。
默然片刻,程实点头承认:“是,那时候我还在上初中。”
“你初中就早恋了。”苏一简直不敢相信,一向表现得对女生无动于衷的程实,初中时竟然就会给小女生送起了玫瑰花。
“那时班上有个女生长得很可爱,头发自然鬈,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翘翘,活像一个洋娃娃。我——总是偷偷地看她。”
程实仰头看向高高的夜空,眉宇间一片悠远神色。他已经陷入了遥远的往事中,苏一不出声,静静地听他回忆。
“初一时还很懵懂,初二知道了有情人节,那天我也不知怎么了,突然间钻进了牛角尖似的,就是很想很想送她一束玫瑰花。当时玫瑰卖五块钱一朵,一束花也要几十块。我没钱,也不可能跟家里要。我家的经济条件那时很不好,我爸拿出毕生积蓄跟人家合伙做生意亏得一塌糊涂,他常常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没有钱买花,我只有另想办法。你猜我想了什么办法?”
苏一摇摇头,猜不出来。她出身城市的小康之家,父母从没短过她的零用钱。没有钱怎么办?她只知道没钱花了就找家里要,妈妈常常是一边数落她一边掏给她。
“我壮起胆子去偷花店的花,然后悄悄地放进她的课桌里。”
默然片刻,程实自己揭晓答案。目光遥遥地定在透明墨色的夜空,凝神睇望,仿佛看到年少时的自己,竭力镇定地走进花店,趁着老板不注意,抓起一束包好的玫瑰花就跑。他跑得很快,脚步慌乱而急骤,心跳也是同样的慌乱而急骤。有人在后面吼叫着追他,他拼命跑拼命跑,终于把追他的人甩掉了。
成功偷到的那束花,趁着中午同学们都回家吃饭了,他悄悄地放进暗中喜欢了很久的那个女生的课桌里。
偷花店的花送给喜欢的女生?!偷窃是倍受谴责的行为,但是苏一却没办法谴责程实那样另类的浪漫之举。她只关心一点:“那她都不知道是你送的花?”
程实脸上浮起一丝苦涩之意:“我没留下纸条,并不想让她知道是我送的花。可是她却不知怎么知道了,下午我去上课,刚进教室她就拦住我问,是不是我放的玫瑰花在她课桌里?”
“当着教室里那么多同学的面她就问你了?”
苏一觉得惊讶,这不太符合一个女生收到玫瑰花后的含羞带喜的心理。要是她,肯定要把人叫到外面去悄悄地问,顿时有所预感事情的发展不会美好。
而程实,已经停止了叙述。嘴唇紧抿,抿成一抹痛楚的下弧线。用尽所有的努力来忘却,可那些伤痛的记忆,始终如同一根拉得长长的橡皮筋。以为是远离了,却只要稍一松懈,它又会重重地反弹——弹得心一阵抽搐般的痛。
事隔多年,程实仍然清楚地记得,在他点头承认是自己送的花时,那张洋娃娃般漂亮的脸上,是怎么奇耻大辱般的表情。还有她同桌的那个女生,又是怎么样咕咕地直发笑:“怎么样,汪雨茜,我就说我远远看见程实偷偷摸摸拿了一束花进教室,肯定是他送的。你还不相信,想不到吧,他居然也在暗恋你呢。”
那女生越说到后面越笑得厉害,仿佛遇上了全世界最最可笑的事一般。有几个女生也跟着笑起来,陆续响起的笑声,让汪雨茜一脸羞耻的表情更甚,她把玫瑰花重重甩还给程实,连带着一句锥心刺骨的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的喜欢,在她看来是一种亵渎。
如同劈面挨上一鞭子,程实整个人都懵了。班上那么多同学在,或好奇、或好笑、或同情、或轻视……各色眼光交织着落在他身上,像无数锐利的手术刀精确地切割着他。更有人雪上加霜地窃笑:“全班男生最矮的是他,最土的是他,最丑的还是他。他凭哪一点喜欢汪雨茜,活该现眼。”
十四五岁的孩子说出来的话,有时比成年人要尖锐刻薄得多。因为太年轻,不懂得把握分寸,不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才不管听的人什么感受。
程实听到那句话时,有种一剑穿心的感觉,致命的痛楚。
是,那时他很矮,身高刚及一米六;那时他也很土,穿的衣服总是地摊上的廉价货,因其便宜;那时他还很丑,整个初中三年,一直长满一脸疙疙瘩瘩的青春痘。
他凭哪一点喜欢她——汪雨茜也是如此觉得吧?认为他与她,是完全不在同一等级的两个人。所以他的心意,在她看来是笑话,是污点,是需要极力撇清的东西。她鲜花般明媚的青春里,他绝不是一只受欢迎的彩蝶。他只是一只苍蝇,一只立时三刻要赶走的讨厌的苍蝇。于是,她用非常激烈的方式,当着全班人的面拒绝了那束代表爱意的玫瑰花,以示她对他的不屑一顾和绝无可能。
这一刻,自觉受了侮辱的女生只想着自己的颜面,完全不顾程实的尊严。这是少年人独有的心性:全世界自己最重要,除了自己,再想不到别人。
那一刻,无比清晰的,程实感觉自己的心在迅速地冷——冷成冰雪的温度。一颗心,从此进入了漫长的冰河时期。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6)
6、
沉默良久,程实才重新对苏一说完那段玫瑰往事。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平静从容,似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般淡然。
苏一却很震动,陡然明白了程实沉默、冷漠、看似傲慢其实却敏感又脆弱的性格由来。原来在他的少年时代,他曾经被高傲如白天鹅般的女生放肆伤害过。心灵留下的创伤,到如今哪怕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又矮又土又丑的“癞蛤蟆”男生,心理上却始终残留着阴影。
“那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女生,你为什么不给她一巴掌?要是我,哼!我会要她好看。”苏一愤愤然地打抱不平。
程实看着她笑得忧愁:“我没有打她,但是我和那个说我活该现眼的男生打起来了。”
程实记得自己在听了那句窃笑之辞后,是如何像头愤怒的猛虎般朝着那男生扑过去,不要命地跟他厮打起来。那男生高他一个头,却被他打得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最后是闻讯赶来的老师拉开了他们。
挨批评,写检讨,叫家长。早恋和打架,两个罪名都不轻。程实父亲关注的却还不止这两点,他从学校回来后脸色铁青:“说,你哪来的钱买花送女生?”
程实招认是偷的,气急败坏的父亲用皮带狠狠抽他:“说,还敢不敢再偷?”
程实咬紧牙关不回答,年轻稚嫩的心,一寸寸地裂开,满胸腔都是无声无色的血在淌。可是这份伤痛,无人知晓,哪怕至亲如父母。他被父亲打得半死,却没有一句求饶的话,反而倔强地扬起头:“你打死我吧!”
挨打的时候,他没有一滴泪。半夜里却一个人悄悄出屋,走到离家很远的一处田野偷偷哭了。将最痛最苦的一段心事,释放在深夜的星空下。满天星子如同无数双柔和眼睛,默默地凝视着他。在这无边的静夜,只有它们懂得他。
“跟那个男生打起来了。对,那也是个该打的,谁让他落井下石。”苏一性格中刚烈冲动的一面,让她很认同受欺负时就该反击的以暴制暴行为。
“我当时把他打得很惨,后来他叫了几个人来报仇,把我堵在学校外打了一顿。再后来,我找邻居家一个退伍回来的武警叔叔,跟他学功夫,学会三招两式后又找他打回来。到最后毕业时,班上再没有人敢欺负我了。”
原来程实的功夫是这么学来的,为了不受欺负。苏一想了想突然很认真地问:“程实,那你们家什么时候开始有钱的?”
程实怔了怔:“初三时爸爸的生意开始有起色,到我上高中后,家里的条件就越来越好了。”
“那你家里有钱后,你有没有到跑到那个女生面前显摆一下?要是我,我就穿戴成一付阔少爷的样子到她面前去显摆:哼,你以前还看不上我,现在轮到我看不上你了。”
苏一的话非常孩子气,十足的‘有仇必报’思想。程实不禁一笑:“高中我考到市里另一所学校去了,以后再没有见过她。初中的同学后来几次搞聚会,我一次也没去过。觉得没意思。”
“那你还真是很大量,换了我,肯定要去显摆一下‘今时不同往日’的威风。拿钱砸她,谁让她当初狗眼看人低来着。”
程实默默地摇头,他不想见汪雨茜。事实上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能把她从自己的少年时光中一笔勾销掉。他想否认她的存在,想抵赖那段无比疼痛的青涩年华。
“我不算大量,虽然没有回去找她显摆威风,但从那以后,我对女生……一直都态度很不好。你也知道的,我拒绝她们,用非常放肆无礼的方式拒绝。算是一种迁怒吧,把自己遭受过的痛苦全盘复制出去。看到她们哭,我会觉得很痛快,我——是不是有点变态?”
程实如此诚实地直剖内心,苏一谨慎地回答:“嗯——也不算变态吧,可以理解了。不过,以后你还是别再这样迁怒了比较好。”
这个情人节的晚上,苏一对程实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他以前的种种古怪与不近人情,她此刻都能完全的理解与体谅。事实上她很同情程实,十四五岁的年纪,水晶般透明澄澈的真心,却遇上那样一个不懂得善待真心的女生。她只看到他矮他土他丑,看不到他一颗至真至纯的水晶心。一句残忍的话像一根大棒子击得那颗心裂纹处处。
如今的程实已经长高了,一米七二左右的中等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土”这个字眼早已与他无关,他现在穿衣服时尚又不失品味;至于他的相貌,或许谈不上多么多么的英俊帅气,却也是个眉目端正的男生。
不是只有女大才会十八变,女生若有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一天,男生也有从青蛙到王子的时候。但是青涩少年的那颗水晶心,已然不复最初的完整晶莹。
*** ***
开学一个星期后,苏一第三个疗程的药吃完了。苏妈妈日子算得真准,马上打电话来传召女儿:“药都吃光了吧?这周双休日你回南充来做复查啊!”
一个B超哪里不能做?非要她回南充去做不可。苏一抗议无效,苏妈妈就是坚持,最后她只能答应回家。
接电话时,许素杰就坐在她身旁。听到她双休日要回南充的家,一时兴致来了:“苏一,那我跟你去南充玩一玩吧?”
她的朱大哥昨天被实习单位派到最基层的地方锻炼去了,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苏一知道她正百无聊赖着,微笑点头:“行啊!欢迎欢迎。”
“周虹你去不去?”
许素杰推推了她身边坐着的周虹,她摇摇头:“我不去了,周末我另有安排。”
“什么安排呀?又和男朋友有约是吧?你很重色轻友喔,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我们这些好姐妹。”
许素杰半真半假的不满之辞,周虹只是淡淡一笑不予回应,收拾好课本就独自离开了教室。她走后,苏一才提醒许素杰:“许姐姐,你以后别问周虹太多话。比如她周末有什么安排,她想说自然会说,她不想说你问也是白问。”
“好,不问不问,我以后话都不会跟她多说,反正说了她也爱理不理的。”许素杰颇有些悻然。
星期五下午只有一堂无关紧要的选修课,苏一和许素杰决定逃掉它,提前出发。背上背包走出宿舍楼时,苏一的手机响起来,是程实打来的:“我还欠你一顿夜宵,今天晚上有空吗?”
苏一怔了怔才想起来,情人节晚上程实要请她吃夜宵以示感谢,她当时说改天好了。
“今天晚上不行,我要回家了。”
“回家?刚开学你为什么要回家?”
“我家在南充,离成都不过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这个周末我妈妈一定要我回家做检查。”
程实的声音愈发吃惊:“做什么检查?你病了吗?”
“嗯,年前身体检查出有肾结石,吃了一个月的化石药,现在要再做B超检查一下结石有没有化掉。”
“B超在成都也能做呀。”
“就是呀,可是我妈非要我回南充做。”
程实很快会意:“你妈也是不放心你。”
“我知道,所以我老老实实地服从命令回家去。”
“你身体有病的话,一个人回去路上行不行啊?”
“不是一个人,许素杰和我一起回去。她没去过南充,想去南充玩一玩。”
电话那端,程实顿了顿,声音迟疑缓慢地问:“南充我也没去过,我……能不能也跟去玩一玩?”
苏一爽朗大方地笑:“你也想去,可以呀!来吧来吧,我管吃管住。”
程实迟缓的声音一下就轻快起来:“让你管了吃住,那我就管行吧,来回车程我包了。你们俩现在在哪?我开车过来会合你们。”
苏一这才想到:“对呀,你有车呢。许姐姐,不用去长途汽车站了,我们有专车坐了。”
第十章 意中有个人 (7)
7、
程实开车把苏一送回了南充,并和许素杰一起在她家做客。
女儿带了两个同学回家来玩,苏一父母非常热情地招待。晚饭做得格外丰盛,饭后苏妈妈张罗着在书房里为程实铺开一张折叠床。
苏妈妈知道苏一是坐程实的车回家时,很是吃了一惊。在国内,年纪轻轻的学生就有私家车,那家庭背景不言而喻。一问果不出其然,其父是温州商人。温州——那几乎是富裕的代名词。
背地里,苏妈妈问女儿:“程实为什么要送你回家?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苏一听出了妈妈的弦外之意:“他不是专程送我回家,是顺路想来南充玩一玩。我和许素杰都跟他挺熟的,但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妈您不要七猜八想啊!”
苏妈妈听了苏一的话,留意观察了一下,发现程实比较寡言少语,确实看不出他对女儿有特别的意思,看来真是多想了。但招待时的热情有增无减,特意从三门柜里翻出一床从没用过的新被褥给他铺上。倒并非刻意讨好,只是一种‘他家条件那么好,别在我家受委屈’的质朴想法。
“叔叔阿姨,给你们添麻烦了。”程实客气礼貌地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苏一坐你的车回家,我们却只能给你铺一张临时的折叠床睡觉,你可不要怪我们怠慢了啊!要不,还是让苏一她爸给你订间酒店吧。”
“不用,就这样很好。”程实连忙摆手,如果想住酒店,他一开始就会去订好房间,还用等到现在。他就是想在苏一家里住,看看她生活成长的地方。
苏爸爸拍拍他的肩,像对自己的子侄:“那你就这样将就两个晚上啊!”
“好,苏一,我可以在书柜中找找书看吗?”
“可以,随便看吧。都没什么书,除了我爸的业务书籍,就是我以前上中学买的一些言情小说还有唐诗宋词元曲什么的,估计你不会爱看。”
许素杰忙道:“有言情小说,那找两本给我睡觉前翻翻吧。”
是夜天气寒冷,又有小雨霏霏,于是苏一没有带程实和许素杰出去逛。随便看了看电视后,大家就都回房睡下了。程实独自睡在书房里,迟迟没有熄灯,在书柜里翻翻拣拣地看着。
书柜里除了书籍外,还有苏一他们一家的相册。他一张张看下来,完整地看到了她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小时候的苏一很可爱,脸蛋又红又圆,真正红苹果般的脸。发型总是中分后一边梳一个高高的马尾巴,一付活泼伶俐的模样。她童年时的相片张张都很生动,眉眼给人一种特别灵气的感觉。
中学时的照片,苏一就是一付小淑女的模样了。直直的长发,飘飘的裙摆,眉目静好的笑颜,非常秀气,秀气中不乏灵气。
大学时的苏一,和中学时的模样仿佛。依然姣好的眉眼,灵秀的气质。程实把整本相册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最后有一丝疑惑:为什么没有看到她和男朋友的合影?
程实不知道,苏一和钟国的合影,她全都另外装了一本相册。并将相册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想看了随时翻阅。
迟疑了良久,程实最后还是悄悄地从相册中抽出一张苏一的单人照,小心地夹进了自己皮夹的最深一层。
临睡前,苏一用家里的座机打钟国的手机。她故意没有告诉他她回家了,要让他大吃一惊。
钟国却没有吃惊:“我知道你回去了,你一下车我妈就在阳台上看到你了。据说,还是坐一个年轻男生的车回来的。老实交代吧,他是谁?苏一同志,回答之前我先提醒你,党和国家的一贯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小汪阿姨看到了,还立时三刻就告诉了钟国,显然是当成一件大事来抓。难怪苏一到家后,上对门去打招呼时,她不冷不热的。这会反应过来,苏一一时颇有些委屈:我又不是只带程实一个男生回家,还有许素杰呢。她怎么就当我‘红杏枝头春意闹’了吗?
立马就嚷嚷:“你什么意思呀?我带两个同学回家来玩有什么可坦白的,你上回还一口气来了四个呢。”
“生气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这都听不出来。我要真是不相信你,早就打电话来盘根问底了,还会沉得住气等你给我打电话。”
苏一这才降回了正常声调:“我要真是喜欢上别人了,我还给你打电话,早就不理你了。”
“可是你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你就喜欢我,是不是?”
钟国一番话是带笑说来,话中透着信心十足。只有对两个人的感情极有把握,才会有这样的自信满满。
“呸!”苏一含笑啐他,“你不要自我感觉太好,要是我就是喜欢别的男生了,你怎么办?”
“谁?”钟国声音一高,作气势汹汹状:“——我要杀了他,竟敢横刀夺我的爱。”很快又恢复笑嘻嘻:“苏一,那如果我喜欢上了别的女生你怎么办?”
苏一先是呵呵一笑,马上换成一付恶狠狠的口气对着电话压低嗓子吼:“你敢——我会杀了你。”
许素杰一直在旁听,听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苏一你太强悍了。”
钟国也哇哇大叫:“你太狠了,我都舍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只针对那个横刀夺爱的人,你倒要杀了我。看来我以后真得要很老实很老实,否则小命休矣。”
苏一咕咕直笑:“你知道就好。钟国同志,提醒你切记不要出轨,否则我的政策就是斩立决杀无赦。”
许素杰在一旁笑着摇头:“什么斩立决杀无赦,这是我听过的最打情骂俏的打情骂俏。”
苏一抱着电话和钟国叽哩呱啦,事无不言言无不尽。他知道了她带回家的两个同学是许素杰和程实,略有讶异:“原来是他开车送你回来的,看来你跟他的关系越来越友好了!”
苏一故意问:“你吃醋?”
钟国哈哈一笑:“本来想吃一点的,可是你这样一问,我反而不吃了,就不满足你的虚荣心。”
“你——可恶。”苏一大发娇嗔。
电话打了大半个钟头后,苏一才恋恋不舍地挂断。钟国挂机前反复交代她,明天的复查结果一出来就马上告诉他。
“第一时间,记住啊,第一时间就要报告给我。”
“好了好了知道了,你像老太婆一样罗嗦。”苏一嘴里这般数落着,心里却喜孜孜的。
许素杰旁听完了整通电话后,由衷说一句:“苏一,你和钟国的感情真是好。羡慕。”
次日上午,苏一去医院做B超检查,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左肾的结石已经没有了,右肾还有极细微的一小粒。化石药还是很见疗效,医生说再吃一个疗程的药就差不多了,到时也不用再来复查。只是以后还是要注意,依然要坚持多喝水多运动,因为结石病很容易复发。
苏一马上给钟国发短信报告好消息。他即时回复:太好了,总算有了暂时性的胜利。以后切记多喝水多运动这两点,不要让结石卷土重来。
复查结果在苏一预料之中,所以来医院时她不要妈妈陪同,叫上许素杰一起坐着程实的车去了。半个小时左右检查完毕后,她就心情大好地带着他们满南充玩去了。
在北湖走一走;上西山爬一爬;到嘉陵江畔坐一坐;去五星花园逛一逛……有车代步,四处跑来跑去的非常方便。他们仨在外面玩了一整天才兴尽而返。
回家时,在楼下苏一看到钟国的妈妈。马上过去甜甜地打招呼:“小汪阿姨。”
“苏一呀,今天去医院做B超,检查结果怎么样?”
“结石已经化得只剩一小粒了,医生说再吃一个疗程的药就差不多了。”
“哦,那就好。”
小汪阿姨一边点头,一边眼角余光直往刚刚停好车走过来的程实身上瞟。苏一知道她在揣测什么,眼珠一转,把许素杰拉过来对她介绍:“小汪阿姨,这是我大学最好的同学许素杰,那是她的男朋友程实。这次我回家,他们一起跟来南充玩一玩。”
程实和许素杰双双一怔,小汪阿姨脸上的神色却蓦地松了。
“好哇,拿我当挡箭牌。程实怎么就成我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