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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万水人海中

_11 雪影霜魂 (现代)
  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苏一却不难想像当时的情形,如同由一朵花想像出整个芬芳世界。那年的唐诗韵刚上大一,正是最最美好的青春十八。十八岁的蓝衣少女,眉目静好地倚窗独坐,初秋明媚的阳光隔窗投过梧桐影。日光树影,明明暗暗映着她兰花般细致的容颜,教他一眼瞥见后,从此难忘、不能忘。
  稍稍犹豫,苏一从自己的课本中翻出一张书签,爱惜地手里握了片刻,毅然递给康子勤。
  “这个给你吧,是以前唐诗韵自制的书签,分给我们用的。”
  那原本是一些光洁的白色硬卡纸,唐诗韵慧心独具,将其裁成长方形卡片后,再用淡墨笔触或点上几点碎梅、或撇上几撇兰草,就成了墨香幽幽梅兰清雅的书签,惹得苏一她们抢着要。
  苏一的慷慨相让,让康子勤很意外,愣了片刻他才双手珍惜地接过去,由衷道谢:“谢谢你,苏一。”顿一顿,他又说:“以前的事,对不起。”
  “什么事呀?”
  “我……那时不该说你没气质,其实你的气质很好。”
  苏一不好意思了:“嗨,算了吧,我知道我是没气质了,不用因为我送了你一张书签就说好话哄我。”
  “我不是哄你,我是实话实说,你或许是没有淑女气质,但是,你有另一种气质,一种洒脱爽朗的气质。如果唐诗韵也有你这种气质,可能她就不会……”
  康子勤没有说下去了,黯然地叹气。苏一也不再说什么,眼睛默默看向窗外那株梧桐树。满树新生不久的绿叶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青碧,青碧得可爱可喜,去冬的枝枯叶残已然全无踪影。这即是植物的好处,秋冬自零落,春夏复繁荣。
  只是,年年岁岁的绿荫空自相似,岁岁年年的人却已经不同。隔窗梧桐树的新绿依旧,昔日窗前的人面却已逝。然而苏一深信,康子勤会一直记得唐诗韵。因为年轻时代的爱恋最难忘怀,不管以后的时光如何流水匆匆,他始终会记得与她的初相遇。图书馆中的那扇明窗,窗下的蓝衣少女,将会是他心头酿就的酒,愈历光阴愈觉醇厚……
  暑期将至,全校各院系有不少大三的学生们都张罗开了暑期实习的事情。学校方面并不要求大三学生实习,但是近几年高校扩招引发的就业难,在前两届毕业生的就业形势中已经显现出来了。所以除了一些准备考研的学生,很多大三学生几乎都在为实习奔走,为一年后的毕业找工件做前期准备。校方为了配合学生们的热忱与积极,也联系了一些企业进校招聘暑期实习生。但究竟僧多粥少,大多数学生还是要靠自己想方设法去找单位实习。
  许素杰也要拽上苏一四处找实习单位,她却摇头:“我不去,暑假我要回家。”
  “你这个暑假不找实习单位吗?”
  “不找了,我就按部就班等大四的毕业实习好了。”
  “为什么?哦,舍不得暑假两个月和钟国在一起的时间是吧?不用说,那钟国肯定也不会去暑期实习了。”
  “他还要什么暑期实习,他早就已经在那家建筑事务所兼职工作了。”
  “好吧,幸福的你们趁着暑假两个月双宿双飞去吧。我可要四处去找实习单位,只有另外找伴了。”
  很快许素杰发现,班上还有好几个像苏一这样不热衷于暑期实习的学生,不过都是男生。他们异口同声说今年暑假不实习,留着时间看四年一次的奥运会。对体育漠不关心的许素杰这才想起来,对呀,2004年雅典奥运会将在暑假8月份隆重开幕,难怪苏一不参加实习,她的钟国可是一个体育迷,看来这个夏天,将会是他们的雅典之夏。
  许素杰笑问苏一:“这个暑假是不是准备和你的钟国一起守着看雅典奥运会呀?”
  “这都被你猜到了。厉害。”
  “班上的男生们都在说,想不听见都不行啊。真不明白,那些体育比赛有什么好看,一个个都说得热血沸腾劲头十足的。”
  “我也不太明白,钟国说带我看一次奥运会就知道了,你有空也可以看几场比赛呀。”
  许素杰没有这个雅兴,她的朱大哥也不是狂热的体育爱好者。他已经顺利进入了成都一家还算颇具规模的公司上班,正兢兢业业地扮演着勤奋新人的角色。她也想找一个比较专业对口的单位实习,留下来既能暑假和他在一起,也能为自己一年后的就业打好基础。
  可是,年轻的大学生想要找个专业对口的实习单位实在太不难了!为找到一个理想的实习单位,许素杰几乎跑细了腿,成都市的大小新闻单位,她一家家找了过去,答复她的却是千篇一律的拒绝。后来她才知道,这些新闻媒体单位,没有关系门路根本不可能进的去,哪怕是白干活不拿钱的实习生。
  一直到学校快放假了,许素杰还是没能在成都找到一个合适的实习单位。反倒她父母听说了她在张罗实习的事情后,托亲告友,不知动用了多少人际关系,为她在家乡南昌联系到了一家知名报社,让她回南昌实习。
  许素杰原本是想留在成都实习,既能积累工作经验又能和她的朱大哥在一起,爱情事业两不误。可是现实不肯成人之美,她在成都连个像样的实习单位都找不到,家乡父母倒为她找到一家这么好的报社实习。经过在成都的多番碰壁,她已经知道联系到这么一家报社多不容易。放弃就太可惜了,她只能忍痛别离朱大哥,去南昌实习了。
  她这一去,一段校园爱情便如暮春时节的荼蘼,花事将了。
  第十一章 2004雅典之夏(1)
  1、
  2004年的暑假,苏一头一次关注起四年一度的全球体育盛事——奥林匹克运动会。谁让她爱屋及乌呢,钟国关注的东西她也就跟着关注。而这个夏天,没有什么能比雅典奥运会更能吸引他的眼球。
  她一开始弄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和重视奥运会?好奇地问他这个问题,他回答得很详细。
  “最初是因为我喜欢体育,而奥运会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体育盛事。在96年我第一次看电视里转播亚特兰大奥运会时就迷上了它。”
  96年钟国才13岁,刚长成一个翩翩少年。奥运会这个全世界顶级体育运动员竞技的大舞台上,强手如林的白热化竞赛场面极其撼动人心。尤其是夺冠那一刻,运动员的狂喜和骄傲,颁奖时国旗升起的神圣与光荣,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一样可以跟着激动得心潮澎湃。他也不可避免地被吸引,迷上了奥运会。
  钟国说得眉飞色舞,苏一却理解不了:“有那么吸引人吗?我一次都没看过,想像不出会是怎样的心潮澎湃。”
  “雅典奥运会我带你一起看,等你自己看过了,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你就能明白竞技体育的魅力和感染力。”
  “你就是因为喜欢体育才喜欢上奥运会的?”
  “这是其一,其二呢,我觉得奥运会是一件挺有意义的事情。”
  钟国告诉苏一,奥运会起源于公元前的古希腊,据说在古希腊时期,各个城邦间经常发生战争。但是在每四年一次的奥运会期间,大家却约定好比赛时暂停打仗,也全部都会严格地遵守休战协议。战争为运动会让路,奥运会最初的雏形就有了和平友谊的象征。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会已经举办到第28届,有着一百多年历史。每隔四年世界各国都派出自己的运动代表团来参加这场公平公正公开的体育赛事,它的如期举办,是世界和平的一大象征。
  苏一还是头一回听说这些奥运会的基本常识,钟国说得生动有趣,她听得兴致勃勃:“我知道古希腊的人都是非常爱好运动的,没想到会爱好到这个地步,一开运动会连仗都不打了,太有意思了。”
  “知道为什么奥运会要举行圣火传递吗?就是因为在古希腊时期,每届运动会召开前,都会由运动员举着火把逐个城邦地轮流跑,跑去传递消息:‘要开奥运会了,大家别打仗了,咱们现在起休战一个月啊!’”
  苏一觉得好有趣:“原来圣火传递是这么来的。”
  “对呀!所以直到现在,奥运圣火都是光明、团结、友谊、和平和正义的象征。全球火炬传递则象征着在世界各地传播和平与友谊。是不是很有意义?”
  “这么说起来真得很有意义,难怪奥运会被誉为全世界人民的和平盛事。”
  “第29届奥运会四年后要在我们中国北京举办。这是一项荣誉,因为举办奥运会是规模非常浩大的一桩盛事,一个国家如果没有雄厚的实力是绝对承办不了的。北京拿下了2008年的主办权,是世界对中国国力日益强盛的认可。”
  钟国说得一脸的与有荣焉,苏一忍不住笑道:“钟国,我发现你很爱国呢,好一个爱国青年。”
  他扬眉一笑:“那是,不冲别的,光冲我的名字我也该爱国。钟国就该爱中国,不是吗?”
  “那倒是,”她笑着倒在他怀里,放声唱起来,“我爱你中国……”
  他马上笑着摇她的肩:“喂,唱清楚一点,你爱的是‘中’国还是‘钟’国?”
  她不肯唱清楚,只是笑只是笑,笑声如一串欢畅的歌满屋飘荡……
  ***
  第28届夏季奥运会于2004年8月13日至29日在希腊首都雅典举行。
  13日当天雅典奥运会的盛大开幕式,电视同步转播在北京时间8月14日凌晨1点后。钟国和苏一事先睡了一下午,养足精神准备晚上收看精彩的开幕式。
  108年后奥运会回到故乡,希腊人用了百倍的热情来举办这届奥运会。开幕式美仑美奂, 体育场的中央舞台竟然是一汪碧蓝的水,象征着希腊最负盛名的爱琴海,精彩的文艺表演淋漓尽致地展示了爱琴海的浪漫和古希腊的文明。
  苏一是头一回看奥运会的开幕式,很是受到了一番震撼。这样倾举国之力为全球观众献上的一场视觉盛宴和文化盛宴,轻而易举就折服了年轻的中文系女生。
  文艺表演过后,接下来是运动员入场仪式。在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202个国家及地区代表团将按照希腊字母的排列顺序一一入场。
  钟国事先给她打预防针:“这个可就没有文艺汇演那么好看啊!就是各国运动员都出来走一圈亮个相,大概要走上一两个小时,如果觉得枯燥你就先睡一会吧,到圣火点燃的时候我再叫你。”
  每届奥运会的开幕式中,圣火点燃仪式是公认的压轴好戏。钟国对苏一说,他最欣赏的是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和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圣火点燃方式,认为那是奥运会开幕式上两大最经典的圣火点燃方式。
  那两个经典画面,连同近几届奥运开幕式上各具创意的圣火点燃仪式,在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之前,体育频道的奥运专题曾经反复播出过。苏一于是百闻不如一见地见识到了钟国嘴里的“里贝罗百步穿杨”和“悉尼的水火相融”。
  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开幕式上,残疾人运动员里贝罗弯弓引箭,射出了一只箭头火焰飞舞的火箭,准确地射中了70米远外那座21米高的圣火台,圣火随之熊熊燃起。据说为了表演好这项绝技,他练了不下2000次。这个没有借助任何现代科技手段的射箭点火方式,完全靠运动员个人的力量和技巧完成,让原始的奥林匹克精神完美再现,成为开幕式圣火点燃的经典一幕。
  里贝罗‘那一箭的风情’,让苏一看得激动万分:“太酷了。”是呀,真是太酷了。除了一个“酷”字外,实在再没有第二个字可以确切形容了。
  2000年的悉尼奥运会,与海为邻的悉尼人将该届奥运会与水完美结合在一起,不但在圣火传递时,别出心裁地进行了一次水下圣火传递。在开幕式上更是献出一幕“水中燃火”的精彩大戏,这幕浪漫奇瑰的“水与火的缠绵”给全球观众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也作为极其经典的一幕被人交口传颂。
  苏一因此很期待雅典开幕式上的圣火点燃仪式,而精彩纷呈的开幕式也让她兴致高涨,根本没有睡意,依然兴致勃勃地跟着钟国看各国运动员入场。
  第一个出场的是希腊队,钟国告诉她,在历届奥运会上希腊队都是第一个入场,因为古希腊奥运会起源于他们,而第一届现代奥运会的主办国又是他们,这项特权表示对他们的尊重。
  各国运动员轮流入场,肤色各异的一张张笑脸在荧屏上一一闪过。很多运动员钟国都能熟练地叫出他们的名字,说出他们在运动场上曾经获得的骄人成绩,苏一只管眼花缭乱地看,还有听。
  “这个是美国游泳运动员菲尔普斯,今年才19岁,四年前他在悉尼奥运会上少年成名,现在是国际泳坛一颗最为耀眼的新星。”
  苏一惊呼:“四年前他才15岁,就拿了奥运冠军吗?”她以为成名就一定是拿了冠军。
  “虽然没有拿冠军,但他才15岁就夺得了奥运会200米蝶泳第五名的好成绩,跻身世界前五的游泳高手行列,这就足以让他在国际泳坛一役成名了。而且这几年来,他又频频打破世锦赛的世界纪录,这届奥运会他是游泳比赛项目中最具实力的夺金选手,我看好他应该至少能够拿到四枚金牌。”
  中国体育代表团入场时,由著名篮球运动员姚明担任旗手,高举五星红旗率引中国体育代表团昂然步入体育场。现场的中国观众纷纷挥舞起手中的小红旗。自己国家的运动员钟国就更熟了,简直如数家珍,站在电视机前一张张面孔指着对苏一说这个是谁哪个又是谁,最有希望夺取或冲刺哪一项体育比赛的奖牌。
  终于等到了圣火点燃仪式的这个环节,然而,相比之前“爱琴海”水舞台上史诗般气势磅礴壮丽的文艺表演,点火仪式显得平平无奇。火炬台慢慢放倒,被持火把的运动员点燃之后再慢慢立起。这样毫无花巧原始古朴的点火方式,或许也象征着一种奥林匹克精神的回归吧。
  只是让电视机前期待了那么久的苏一,或多或少觉得有些失望。不过整个开幕式还是相当成功的,瑕不掩瑜。钟国则说:“雅典这个圣火点燃仪式没什么特别之处,2008年等着看我们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的圣火点燃环节吧,一定会有独树一帜的点火方式。”
  第十一章 2004雅典之夏(2)
  2、
  雅典奥运会开幕后,苏一跟着钟国天天守在电视机前看奥运比赛。8月15日的女子10米气步枪决赛,是他们重点守候的第一场比赛。
  这场比赛前,钟国给体育盲苏一扫盲。告诉她,射击一向是中国体育代表团的夺金大项。1984年中国奥运金牌“零的突破”就来自射击运动员许海峰,所以这块金牌中国志在必得。射击队中冲击首金的种子选手是年仅22岁的山东女孩杜丽,她虽然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却是女子10米气步枪的世界纪录保持者。如果发挥正常,她应该可以将金牌成功地收入囊中。
  因为是极有希望夺金的比赛,加上又是冲击首金的比赛,所以比赛现场有不少中国观众为杜丽呐喊加油。而国内收看转播的观众们,也几乎都锁定了这场比赛进行收看。
  杨钢和几个老同学特意来钟国家里一起看这场比赛,几个男生围着电视机,一个劲地冲着荧屏喊加油,完全不管人家根本就听不到。
  决赛进行得并不顺利,前九枪结束后,杜丽还落后俄罗斯名将加尔金娜0.4环,形势不容乐观。最后一枪的射击开始后,一直表现出色的加尔金娜仅打出9.7环。轮到杜丽举枪射击时,房间里每一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在电视机上。成败就在此一枪,赛场上激烈得白热化的竞争,让苏一一颗心情不自禁悬起来,和男生们一起齐声为杜丽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最后一枪响了,杜丽打出了10.6环的好成绩,逆转战胜加尔金娜,不负众望地拿下首金。这是中国体育军团征战雅典奥运斩获的第一枚金牌,也是本届奥运会产生的第一枚金牌,她的成绩同时还创造了新的奥运会纪录。
  场内一阵掌声如雷,电视机前的年轻人也都振臂欢呼:“耶,中国胜利。”
  是的,中国胜利。因为在雅典奥林匹克赛场上,杜丽代表中国出战,她射落的首枚金牌记录在中国体育代表团名下。
  这是苏一第一次看到中国运动员在奥运会上夺得冠军,用最辉煌的一刻为自己所代表的祖国争光添彩。电视机里,现场观众席上激动万分的中国观众们,一起挥舞着手中的小五星红旗朝着杜丽欢呼,满脸都是与有荣焉的自豪与喜悦。夺得冠军的杜丽站在领奖台上,含着泪光笑了。
  杜丽的泪光与笑容,让苏一深深地被打动。而五星红旗伴随着国歌缓缓升起在雅典的赛场时,她的心里,也油然而生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自豪感。
  奥运会期间,很多人都对自己的国籍归属感比往日更强烈。“我们中国”——这四个字在雅典奥运会期间,频频被人挂在嘴边。比如苏一的妈妈一向对体育比赛不感兴趣,她不会像两个孩子那样热衷地追看比赛,却每天都会关心地问上一句:“我们中国拿了几块金牌了?”
  半个月的奥运会期间,苏一跟钟国一起看了好多场中国运动员争夺金牌的比赛。有的夺金成功,高兴得泪流满面;有的意外失利,失意地黯然落泪。胜利者与失败者几乎都会哭,泪水洒遍每一个奥运赛场。激烈残酷的竞争,是奥运会的最大看点。这是一个另类的江湖,一场场的‘华山论剑’,决出一个个竞技体育项目中的天下第一。无论成与败,都那么扣人心弦,果真是极富魅力与感染力。
  在钟国的带动下,苏一空前关注雅典奥运,在一场场扣人心弦的比赛中,他们陪着电视机里的运动员们一起或激动、或狂喜、或惋惜、或遗憾。
  雅典奥运会上,最令中国观众大感意外和痛心的,是原本视为夺金大项体操军团的大溃败,仅收获一枚孤零零的金牌。而另一个本以为是稳操胜券的夺金项目羽毛球,也同样惨遭滑铁卢。男子单打和男子双打的参赛运动员都被挡在奥运四强大门之外,重点种子选手林丹首轮比赛就惨遭淘汰出局,让不少球迷大失所望。
  苏一无法理解:“既然是强项,为什么反而还会砸了?”
  “运动场上没有常胜将军。有时候,越是赛前被看好的选手越是可能早早出局,而没有名气的新人反而可能顺利杀进决赛。所以每届奥运会中,都有名将意外落马,也都有新秀横空出世。”
  “没道理呀!名将还打不过初出茅庐的新人吗?”
  钟国笑了:“按你的观点,那只要有名将,新人就永远出不了头了?不是这样的,比赛拼的不仅仅是技术技巧,还有意志力、心理素质等等,体育竞赛实际上是一个人综合能力的全面竞技。名将有时会受声名所累,怕输,输不起,在一定程度上形成心理压力,临场时不能完全地发挥出水平;而新人就不同了,初出茅庐不怕虎,心无杂念地上场,反而可以发挥得更好。”
  顿一顿,他接着说:“苏一,你别看体操和羽毛球这两个强项上我们砸了,可是我们也从别人的强项那里挖了两块金牌过来。你看李婷和孙甜甜的那块金牌就是意外收获,还有罗雪娟女子100米蛙泳金牌,也是力压澳大利亚两位游泳名将得来的。”
  说到游泳比赛,苏一不得不佩服一下美国小将菲尔普斯。这届雅典奥运会,他一个人就拿到六枚游泳金牌以及两枚铜牌,被媒体誉为游泳天才,与美国史上最著名的游泳运动员马克施皮茨相提并论。
  钟国欣赏菲尔普斯欣赏得无以复加:“以前我总不明白施皮茨一个人拿七枚金牌是怎么拿的,看了菲尔普斯的比赛才知道,原来天才可以如此天才。他还这么年轻,四年后的北京奥运会上,应该可以创造出比施皮茨更辉煌的成绩。”
  对于游泳比赛,苏一有一点很不解的地方。那些女游泳运动员在参加比赛时要是万一遇上生理期怎么办?她整个夏天都和钟国一起去泡嘉陵江,但是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没法下水的。
  几乎对她任何问题都能对答如流的钟国,在她这个疑问前卡壳了:“这个……这个我不知道。”
  苏一也是想到这个问题就随口问出来了,问过后方觉有些不妥,再看钟国一付好像被噎了一下的样子,她忍不住笑:“总算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
  钟国哭笑不得:“你们女孩子的事情我哪里知道的那么多。”迟疑一下,他突然说:“我还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呢。”
  “什么问题?”
  “就是……你第一次……来那个的时候……为什么会怪我?还追着我打。”
  钟国语焉不详的话,苏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少女初潮的那一次,为什么把自己的流血怪到他的头上。这么久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她笑得窘:“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呀?”
  “我一直记着呢,因为我一直想不通,你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哭着说‘就是你就是你’,关我什么事呀?”
  他一脸无辜地找她要答案,她笑而不语,就是不肯告诉他。无论他如何软硬兼施,只说两个字:“秘密。”
  最后他说:“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然后你把你的秘密告诉我,交换好不好?”
  “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有,当然有,而且……同样是青春期成长中的秘密事件。”
  他这一句话,突然就让她猜出来了,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在阳台上做梦……”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一把掩住自己的嘴。而钟国已经瞪大眼睛,表情又惊又窘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小小声:“我看见了。”
  “老天!”钟国以手拍额倒在沙发上,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与她青春期成长中各自最重要的一环,居然都被彼此的眼睛见证了。
  苏一笑得像小狐狸:“我就说,你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嘛。”
  他突然一把将她拉过来伏在自己胸膛上,看定她的眼睛:“还有,你不知道我当时做了一个什么梦。”
  “你当时能做什么梦,不外乎是春梦了。”
  “对,是春梦,那你知道我梦见了谁吗?”
  苏一从钟国明亮漆黑的眼瞳里看到了自己,心念一动:“是我,对不对?”
  “对,”他这个字说得像叹息,尾声久久不散。“当然是你,只能是你。我梦见我抱着你,你的身体特别软特别香,就像现在这样。”
  把她娇小的身体紧紧抱在胸前,他开始热烈地吻她。两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他的呼吸迅速灼热,掌心带着火焰般的温度探进她的衣,一寸寸滑过她丝绸般光洁的肌肤。滑到背后欲解她的文胸,在一个接一个吻的空隙里,他含糊低语:“我想摸摸你了。”
  亲吻与抚摸,如今是他们在一起时常有的行为。他的唇他的手,带给她那种微微眩晕般的感觉,每每让她又欢愉又恐惧。他知道她的心思:“别怕,我不会乱来的,我保证只是摸摸。”
  异性的身体对年轻男孩有着前所未有的吸引力。初次的肌肤相亲后,如品佳醪,钟国忍不住想一再尝试那种仿佛美酒微醉的感觉——如此神秘美好的感觉。苏一藏在薄薄夏衫下的玲珑身体,是他眼中活色生香的花。圆润的肩有郁金香般的轮廓;丰盈的胸有莲苞般的弧度;纤细的腰有杨柳般的线条,他的指尖一一抚过,仿佛百蝶穿花。
  美好如花的少女身躯,从肩到腰的部分,就是他指尖所能到达的全部。有一次,抚到腰际时他迟迟疑疑地想要继续往下延伸时,却被她毫不含糊地一把抓住了手,他从此乖乖地不越雷池半步。
  苏一可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二三岁懵懂无知的小女生了,她如今很知道守身应该守哪个地方,不会像《上错花轿嫁对郎》中那个李玉湖一样稀里糊涂地守错地方。
  满脸晕红默不作声,她一任他摸索着解她的胸衣。那胸衣是通体素白的纯棉布料,有暗暗的布香。他摸索半天,突然咦的一声:“怎么没有扣子的吗?”
  他摸了那么久,没有像以前那样摸到文胸背后的搭纽。只有一片平滑无比的棉布,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紧紧贴在她背上。他试了试布料是没有弹性的,非常吃惊:“没有扣子又没有弹性,那你怎么穿上去的?”
  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能穿上去当然是有扣子的,你找不到扣子解不开,那就别解了。”
  他当然不肯了:“那不行,我要解,让我慢慢来找,我就不信会找不到。”
  苏一新买的这款文胸,是内衣专卖店的新款胸衣。不像一般的胸衣那样扣子在后面,而是在胸前。并且扣子也不是那种小小的缝在面料里的三角形搭扣,而是一朵小小的漂亮花形扣,直接扣在胸衣正中间,特别的钮扣设计,让它根本更像装饰物而不像钮扣。
  因此,钟国一双手前前后后地到处摸索,就是找不到解扣的地方。他脸上的表情迷惑极了:“我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呀!”
  她笑着一点他的额头:“笨蛋。”
  他叹口气作愁眉苦脸状:“你们女孩子的东西真复杂。”
  最后,还是她示意他看胸衣正中间的那朵玫瑰花。他一点就通,左摆弄右摆弄两下后,文胸终于被解开了,她玲珑饱满如白鸽般的胸跳出棉布胸衣的束缚,被他的双手掬住。一低头,他把整张脸埋进去,她在他的唇齿间整个人软如饴糖。
  第十一章 2004雅典之夏(3)
  3、
  热烈的缠绵过后,钟国替苏一扣好文胸拉平衣服,手还恋恋不舍停在她胸前。悄声对她说:“告诉你,刚上初中的时候,我们男生在一起议论过你们女生的胸。”
  她意外又好奇:“你们怎么会议论这个?”
  “因为那时候你们女生刚刚开始发育,而我们又不懂。记得班上有个女生,叫什么名字我已经忘了,当时她发育得最快,别的女生还是平平的胸脯时,她衣服下就已经圆圆鼓鼓的了。我们男生见了很奇怪,就凑在一起议论她的胸怎么那么大呢?是胸肌发达吗?怎么男生都没有这么发达的胸呀。”
  单纯无知的年龄,小男生们那么懵懵懂懂的可爱与可笑,让苏一听得直发笑。
  “很好笑吧,那时候不懂,当然就说这些傻话了。”
  “上了生理卫生课后就明白了吧?”
  钟国笑着用力抱她一下:“现在更明白了。对了,你那个秘密还没告诉我呢。我想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你能不能行行好替我解了这个惑呀?”
  架不住他的一问再问打破沙锅问到底,她终是不好意思地把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误会告诉了他,听得他又惊愕又好笑:“我就是碰了你那么一下,你就以为我让你怀孕了。我的天,我还以为我初中时够无知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无知。”
  她红着脸嘟嘟哝哝:“那个年龄就是那么无知嘛,傻傻的什么都不懂。一直和邵薇薇讨论什么是失身怀孕,后来还是偷看了你课桌里那本书……”
  突然发现自己又说得太多了,她吐一下舌头赶紧闭嘴。说到那本书,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书中描写的那些□内容。事隔多年,竟还依稀记得书中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片段。一张脸蓦地更加烧红了。
  钟国应该跟她想到一起去了,他的脸也有些发红,但声音还算镇定:“小傻瓜,现在总算知道怀孕不是碰一下就可以的事了吧?”
  这个话题太敏感,她红着脸点头,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那本书中所谓的一男一女结合在一起。结合——鬼使神差般,她下意识地偷偷溜了钟国的敏感部位一眼。他穿着宽松的红色运动短裤,火焰般跃入她的眼帘。仿佛被火燎了似的,她陡然回神,慌忙掉过眼睛,脸颊愈发鲜艳起来。她怎么会去看他……太没羞没臊了。
  她正在心里骂自己时,他似乎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凑在她的耳畔,声音细得如同游丝一线:“你……想看我的身体吗?我给你看。”
  他的声音虽细,落在她耳中却仿佛一枚炮弹。炸得她猛地一下从他怀里蹦起来,双手乱摆,脸一直红到耳朵根:“不用不用。”
  他的样子比她好不了多少,一张脸像刚染过的红布,满面红彤彤:“那……那算了,我……我去卫生间。”
  他逃一般进了卫生间,她也赶紧溜:“那……我回家去了。”
  苏一回家时正遇上妈妈下班回来,一个照面她无限狐疑:“怎么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一样?”
  “天热嘛!”她竭力让自己一派若无其事,好在天也确实是热,总算在妈妈面前混过去了。一头钻回自己的卧室后,她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耳畔还犹自回旋着钟国那么轻那么细地一句:你……想看我的身体吗?我给你看。
  她不是没有见过钟国的身体,他们一起游过那么多次泳,他的身体她可以说非常熟悉。她怎样挽过他强健的胳膊;怎样伏过他厚实的背脊;怎么样搂过他柔韧的腰;怎么样偎过他宽厚的胸……她唯一不熟悉的,只有一个最隐秘的地方。而他刚才胀红着脸那么含蓄地问,你想看吗?我给你看。
  她几乎是仓惶地拒绝了,尽管对异性身体的隐秘处心里不是不好奇,但是怎么好意思呢?一个翻身,苏一把自己烧得发烫的脸整个埋进凉席里……
  第二天再见面时,两个人都还有些难为情。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起看比赛,正襟危坐得像两个初次会晤的国家领导人。
  整个奥运期间,最令苏一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是刘翔参赛的男子110米栏决赛。这是钟国最期待的一场比赛,她熬夜陪着他全程收看。
  田径一向不是中国的强项,年轻的田径运动员刘翔这几年却在国际田坛崭露头角,拿了好几个亚洲田径赛的冠军,已经是一名很有实力的田径运动员。现在国内田径界都看好他能为国家争取到一枚短跨方面的田径奖牌,来填补这方面一直以来的空白。
  “以刘翔目前的实力和水准,如果临场发挥够稳定,应该能够冲进前三。这届奥运会,我最期待的就是他的110米跨栏赛。”
  男子110米栏决赛时间是北京时间8月28日凌晨2点后,雅典奥林匹克体育场,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即将打响。百米跨栏赛的巅峰对决,一向几乎就没有亚洲人的身影。这次决赛起跑线上却站上了一个黄皮肤的中国运动员,顿时牵动了13亿中国人的神经,不知有多少双黑眼睛在电视机前关注着这场比赛。
  激烈的比赛即将开始,体育场中爆满的几万观众一起寂静下来。电视机前的苏一和钟国也不由自主屏声息气。决赛必将十分惨烈,能够参加奥运会的运动员本来就是各国层层选□的高手,而能够杀进决赛的,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冠军却只能有一个,今晚,田径场上的巅峰之战,‘天下名将’齐聚雅典,谁能成功地站在世界之颠?
  发令枪响后,刘翔起跑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枪响的瞬间便疾如一道闪电般冲出去,第一个栏他就已经冲在了最前面,一马当先。
  “加油,加油……”场内的中国观众为他助威呐喊,场外的钟国和苏一也跟着喊,一起为刘翔加油。
  一身红色运动衣的刘翔,有如一支红色的离弦急箭直射前方终点线。最后一栏后,他遥遥领先地冲过了终点的胜利之线!
  刘翔的成绩是12秒91,平了男子110米栏世界纪录,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快的110米跨栏成绩。刹那间,全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刘翔冲线的那一瞬,场内的中国观众率先沸腾了。他们一起激动万分地齐声欢呼,一起用力舞动着手中的五星红旗,雀跃着狂喜着。钟国则兴奋地直拍大腿:“太棒了,我还想着以他的实力应该可以冲击到一块铜牌或银牌。没想到他一飞冲天,直接就摘了金牌。这块金牌可太有份量了。”
  田径场上的速度之赛,一向是由欧美列强领尽风骚。而这次的雅典奥运会,一个来自中国上海的追风少年刘翔却突出重围夺得金牌,成为第一个获得奥运田径短跑项目世界冠军的黄种人。刘翔力压群雄夺得的这枚金牌,毫无疑问是中国体育代表团在雅典奥运会中收获的最具价值也最激动人心的一枚。
  当晚,尽管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国的手机却此起彼伏地响起短信提示音。是他大学一帮酷爱体育的同学们互报喜讯,热烈地交流刚才对刘翔那场精彩比赛的感受。苏一凑在他身旁一条条地跟着看,其中徐文亮是她最熟悉的名字。另外,居然还有叶珂发来的一条短信:“钟国,你说看好刘翔冲击田径奖牌,他果然就拿到了金牌。真是太棒了!”
  她那么文静娇柔的女孩子,也会熬夜看体育比赛吗?还有这句‘真是太棒了’,也不知道她是在说刘翔太棒了,还是说钟国太棒了。苏一估计应该是后者,酸溜溜地举着手机审钟国:“你是不是经常跟她聊这些呀?是不是聊得很投机呀?”
  他连声喊冤:“我没跟她聊,我是经常在班上发表体育时评,很多同学旁听的,她不过是听众之一。”
  她心里舒服一些了,霸道地下令:“那你不准回她的短信。回来回去的容易出事。”
  “是,臣遵旨。”
  “如果躲在厕所偷偷地回,被我发现你就死定了啊!”
  他作做小伏低状:“我知道,已经领教过一回了,差点就穿不上新毛衣,再也不敢了。我还指望今年冬天穿戴上你织的毛裤毛袜毛手套呢。”
  她满意地揉揉他乌黑浓密的头发:“只要你乖乖地表现好,毛裤会有的,毛袜毛手套也会有的。”
  ***
  为期16天的雅典奥运会结束了,北京时间2004年8月30日凌晨2时后,苏一和钟国再次熬夜收看雅典奥运会的闭幕式。
  相比史诗般壮丽的开幕式,闭幕式就像一个狂欢节,极富民族特色的希腊歌舞将欢乐喜庆的气氛渲染到极致。苏一翘首相盼的是奥运会旗的交接仪式,整个闭幕式,她等的就是这一刻,以及会旗交接后的‘北京八分钟’。
  奥运会旗交接仪式结束后,中国著名导演张艺谋执导的“北京八分钟”粉墨登场。中国民乐、中国绸舞、中国功夫、中国戏剧先后亮相,极富中国特色的8分钟文艺表演精彩纷呈,向全世界展现了古老又现代的中国文化。
  节目的尾声,是一位秀丽可爱的小女孩手拎红灯笼,站在一个大大的巨型红灯笼上演唱。她唱的是一首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民歌“茉莉花”。稚嫩的歌声纯净如水,清澈动听地流动在雅典国家体育场内。唱完后,她用又软又甜的童音向全世界发出邀请:“Welcome to Beijing。”
  “2008年,北京见。”红色的巨大字幅徐徐展开,雅典国家体育场焰火绚丽,喜庆欢快的气氛达到最□。
  钟国朝苏一伸开双臂,一双亮晶晶的笑眼看着她也念上一句:“Welcome to Beijing。”
  她笑着偎进了他的怀:“小样儿的,你还代表北京欢迎我了,好像北京是你的似的。”
  他搂着她笑呵呵:“北京就是我的——以后还是我们的。苏一,2008年我们都25岁,是时候结婚了。你说我们就在那年8月举行一个奥运婚礼怎么样?”
  这话她别提多爱听了,嘴里却还要唱反调:“跟你结婚?跟你结婚我有什么好处哇?”
  “你要什么好处哇,大小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够了没?”
  她立马点头:“好——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五十年不变哦。”
  他朗声大笑:“才五十年不变?我发现你的要求实在不高,起码也要一百年不变嘛。”
  这个夜晚,苏一和钟国在欢声笑语中约定,毕业后她就去北京和他在一起,计划2008年在北京举行他们极有意义的奥运婚礼。他还眉飞色舞地许诺,北京奥运会期间,他不但要争取带她去现场观看盛大的开幕式,还要争取现场观看刘翔的百米跨栏赛,近距离一睹这位亚洲飞人的风采。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1)
  1、
  2004年9月初学校开学后,因为8月份雅典奥运的余潮未息,班上很多男生聚在教室里热烈地谈着刚刚结束的奥运会。刘翔的名字被频频提起,一位祖籍上海的学生满脸骄傲:“刘翔,阿拉上海人。”
  苏一也兴致勃勃地和男生们凑一块交流对雅典奥运会的感受。出乎她的意料,许素杰居然也能跟他们一起谈,对几个精彩比赛点评得头头是道。咦,她不是说她不会看这次奥运会吗?
  许素杰双手一摊:“没办法,在报社实习时被分去负责体育新闻这一块。不关注奥运怎么行啊!除非不想干下去了。”
  “对了,我都忘了问你在报社实习得怎么样?”
  她满脸春风:“还行。报社领导对我很满意,等我毕业时会优先考虑接收我。”
  “那岂不是提前锁定了一个好单位,恭喜你。”苏一替她高兴之余却又想起来,“那你如果回南昌工作,岂不是要跟朱大哥分隔两地?”
  她轻描淡写:“还不一定的事呢,到时候再看吧。”
  新学期里,苏一继续为龚家的小男生明明做家教。因为她之前为他辅导得很好,让他顺利地考上了一个理想的中学。而初中的课程相比小学多了好几门,龚先生怕孩子一时消化不了那么新知识,继续请她这个家教巩固加强一下孩子的学习。
  苏一很乐意留在龚家做家教,因为他们夫妇俩都很好,明明虽然有些淘气,却淘气得不讨厌,透着机灵劲十足。她挺喜欢他的,有时候看他淘气的样子,觉得他好像小时候的钟国。
  她对钟国这样说起这个小男孩时,他哈哈大笑:“我小时候是够淘气的,那时你很讨厌我呀!怎么现在看着这个淘气的小男孩倒很喜欢呢?”
  她也笑:“此一时彼一时嘛!”
  一开始,每天晚上去龚家,苏一照样搭程实的便车。暑假从家里回校,她又给他带了牛肉干。现在她带吃的东西来学校都会多带一份给他,而且带的份量还格外足。因为老是坐他的便车,她不投桃报李一下心里过意不去。
  他接受时非常客气地再三道谢。
  “千万别说谢谢,你要再跟我说谢谢,那我都不好意思再坐你的车了。”
  苏一满脸笑吟吟,程实的眉头却不为人知地一蹙。嘴唇微微翕动,似是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苏一如常去搭程实的便车时,他的车里却坐着一个脸蛋圆圆眼睛大大的女生,看见她,他带几分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今天我有事不回家,你自己去吧。”
  一怔之后,苏一看着车里那个圆脸大眼睛的女生马上猜测到了几分。抿着唇一笑,她压低声音对程实说:“谈恋爱了是吧?恭喜你呀!你也是该找个女朋友了,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好了,你忙去吧,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苏一轻盈离去的身影,程实的眼睛格外深黯。一言不发地上车,发动车辆驶出校园,奔驰在成都车水马龙的街头。身旁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话,如一只枝头上雀跃活泼的百灵鸟。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随口应着或“嗯”或“是”的简单回答。
  百灵鸟般的女生很不高兴:“程实,你的话好象比起在家时更少了,怎么就越来越不爱说话了呢?”
  这个问题,程实干脆不予回答。
  第二天,苏一没有再来搭程实的车。她给他发了短信:“以后我自己去龚家,不再麻烦你了,有时间就多陪陪女朋友吧。”
  句子的最后,她用标点符号打了一张大大的笑脸。他看了很久很久,缓慢地困难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不正是他所期望的吗?保持距离,不再跟她有太多接近。
  ***
  大四开学不久的这段时间,苏一的生活和大三差不多,同样是天天晚上出去做家教,同样是空闲时间就抱着棒针毛线织毛衣。她答应过钟国了,毛裤毛袜毛手套一样都不能少。现在的她编织手艺已经非常熟练了,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织上几个夜晚,一寸寸毛茸茸的线在棒针间上下缠绕,一条毛裤就渐渐地在指下精致成型。每天织,每天向钟国报告:“现在已经快织完大腿部分……现在已经织到膝盖部分了……现在已经开始织小腿部分了……”
  钟国很满意,他说就等着霜风起时穿上她织的新毛裤,还有新袜子新手套,全付武装起来,让北京的寒冬拿他无可奈何。
  近两天,苏一隐隐觉得有些腰腹作疼,她想应该是生理期快来了的缘故。这天晚上去龚家时她特意往包里塞上一片卫生巾,以备一时之需。预防工作没有白做,进门半个多小时后果然就感觉来了。幸好有备无患,马上借用厕所,从厕所里出来后继续家教辅导。
  却渐渐地觉得腰腹疼得越来越明显,不再是隐隐作痛。奇怪,以前来这个没这么腰疼过呀,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咬牙忍耐到了家教时间结束,告辞出门,准备赶紧回宿舍躺到床上去睡觉,以往这种情况都是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几步台阶走下来,疼痛却更厉害了,而且是那种尖锐的痛感,好像身体里有什么锋利的棱角在摩擦内脏。这种熟悉的疼痛突然让她蓦地反应过来,这不是生理期的腰痛,而是结石,肾结石又卷土重来了!
  医生曾经说过结石病复发率比较高,苏一当时听了还不以为然,以为自己年轻底子好,不会那么倒霉一而再地犯病。谁知,偏偏就这么倒霉,这个夜晚时分一个人在外面竟然就肾结石发作起来。老天,看来要连夜上医院了,否则这个疼法她可受不了。
  她一只手捂着疼痛的腰,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拖着双腿慢慢往下挪。转过楼梯拐角后看见程实的房门,她想或许可以找他求助,但又转念一想,他肯定不在家吧?谈恋爱要陪女朋友嘛。或许还是倒回楼上去找龚叔叔送她上医院更可靠。
  脑子里正想来想去时,那扇房门却突然开了,程实当门而立。一眼看见她的模样,他愣了一下,很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程实不但在家还这么巧正好开了门,苏一真是如获救星:“我的腰突然很痛,可能是肾结石又犯了。”
  看她疼得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程实一向淡漠得几乎没有表情的脸露出几分紧张,果断地说:“那赶紧去医院。”
  程实用最快的车速把苏一送到医院。急诊室里那个女医生听了她自述病史后,还是严格地问诊,除了问症状反应外,还问她的生理周期正常与否。
  医生问这些问题问得波澜不惊,可是苏一当着程实的面被她这样问就很尴尬了。他的尴尬则比她过之而无不及,胀红着脸说:“我去外面等你好了。”
  她求之不得:“好。”
  苏一有经验了,她知道女医生其实是在拐弯抹角问什么。她一定和当初南充的那位男医生一样,也要先判断一下是不是有宫外孕的可能。程实一出去,她就告诉女医生,她的生理周期非常正常,别的可能性统统可以排除,只能是肾结石又犯了。她斩钉截铁的语气让医生没再多问了,直接开处方让她去拿药打针。
  程实替苏一去交钱拿药,两大瓶消炎止疼的药水要挂静脉点滴,他特意要了一个床位,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打针。药剂一点一点滴到身体里,疼痛一丝一丝减轻。疼痛过后的身体格外无力与倦怠,没一会儿,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程实坐在一旁静静凝视她。她睡得很熟,洁白被单上露出一张小巧的脸,两排乌黑茂盛的眼睫毛密覆着,睫梢弯翘,仿佛黑蝴蝶的翅膀,有立体的阴影映在雪白脸颊上。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指尖在她的脸庞上轻触一下,丝绒般滑润的触感,他却如触电般飞快地缩回了手。
  起身走到走廊上,他神色黯然地点起了一支烟。薄蓝烟雾丝丝缕缕地从他双唇间吐出来,如一声声有形的叹息,缭绕着他经久不散。烟雾中,他的眼睛像冬日的沙漠与海,一片寂寥荒芜。
  总有些这样的时候
  正是为了爱才悄悄躲开
  躲开的是身影
  躲不开的 却是那份
  默默的情怀
  月光下踯躅
  睡梦里徘徊
  感情上的事情
  常常说不明白
  不是不想爱
  不是不去爱
  怕只怕
  爱也是一种伤害
  ——汪国真《默默的情怀》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2)
  2、
  苏一醒来时,输液室里已经没有打针的病人了,只有她还躺在病床上。另外就是坐在一旁的程实,他袖着双手坐在椅子上,头低低垂着,似是睡着了。但她的头只朝他那边微微一动,他就马上转过脸来,一双眼睛醒到十分地定定看住她:“醒了?”
  她揉揉朦胧睡眼问:“几点了?还没打完吗?”
  “已经一点过了,针早就打完了。不过你一直在睡,我也就没有叫醒你。要不今晚干脆就在这里睡吧,现在回学校去叫门,宿舍看门的阿姨会骂死你。”
  将近十一点半时,苏一的针就打完了。程实让护士来拔了针头后,见她睡得那么熟,干脆跟护士说多交一倍的床位费,今晚就让她在这里睡,护士同意了。
  可是苏一却醒了,她是直接从梦乡里醒过来的,因为本能告诉她要上厕所了。每次来月经的第一个晚上量都特别多,必须要用夜用型的卫生巾。可是她现在一片日用型的都还没有换过呢,完了,预防工作还是做得不够充分,就只带了一片日用型卫生巾出来,现在要换了上哪找去?
  想一想不行,她爬起来下床坚持要回去。人刚落地站直就感觉出情况比想像中更糟,内裤应该是已经弄脏了,因为有湿漉漉贴在身上的感觉。下意识地低头一看,雪白床单上有着一小块乌红泅渍。她一声低低惊呼:“啊……”
  马上掩嘴,溜眼去看程实,他的眼光刚好从床单上转过来看她。两道目光一触就迅速地各自转开了,如两只受惊的鸟儿般各自扑腾飞走。她的脸顿时就红透了,太尴尬了——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更让她尴尬的是,随着她的翻身下床,身体里的热流愈发一阵阵地涌出来,仿佛地下河流找到出口似的奔涌。这一次的月经量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简直就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苏一能清晰感觉到热流正在腿间蜿蜒直下,那片日用卫生巾可能再起不到丝毫作用,它已经超负荷工作了。而最最倒霉的是,她偏又穿着一条裙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雪纺及膝裙。不用看她就可能想像出雪白的裙后摆上此刻是如何一片血染的风采,而这风采还不知足,还蠢蠢欲动地想要破裙而出。紧紧并紧双腿僵立着,她一步路都不敢走了。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二岁时少女初潮的那一天,她心慌意乱得直想尖叫。
  僵立片刻,她还在心慌意乱中,程实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头也不回地轻声说:“你是不是没带?那我去给你买吧。”
  含糊不清的一句话,但苏一一怔后就很快反应过来。虽然程实什么也没问,却显然已经猜出了她没带多余的卫生巾。他的好意,她没法拒绝,因为现在她迫切需要换一片新的卫生巾。难为情之极地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那——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同样小:“是随便拿一包就行了,还是有什么特别要求?”
  “我要……护舒宝夜用型的。”她本来还想加上‘干爽网面’四个字,想一想还是算了,不好意思跟他说得太详细,也怕他记不住。
  程实很快去了,苏一趁着没人注意,一点一点地挪到走道一端的卫生间门口等他,温热的血流细细蔓延而下,她一边无可奈何,一边暗中发狠:以后出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往包里塞上十片八片卫生巾,日用夜用型的统统带全。这种尴尬,有过一次就足够了。
  本能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想向钟国诉苦,但是一想这么晚了还是算了。却见手机上有他发来的短信,是道晚安的:“苏一小猪睡觉了,毛裤留着明天再织吧,做个好梦。”
  她看着手机屏幕大大叹口气,还做个好梦,她现在是全世界最尴尬的人。
  程实很快回来了,手里拎的小袋子鼓鼓囊囊,递给她时眼睛躲躲闪闪,满脸通红,表情极不自然:“有些东西,是营业员推荐我买的,你看着用吧。”
  苏一的神色比他自然不了多少,虽然不太明白他说的话,却又不好意思多问,接过去眼睛看着墙壁说了一声:“谢谢你了。”
  好像是这堵雪白冰冷的墙壁帮了她的大忙似的。
  拿着袋子进了卫生间,打开一看后,她吃惊得差点把袋子掉到地上去了。程实不但给她买来了夜用型的护舒宝卫生巾,而且还是干爽网面和棉柔网面各一包。另外又买了一大包柔软洁白的纸巾,最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居然还买了一条干净的新内裤。这条内裤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冲到脸上去了,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时,她才明白程实刚才那句不自然极了的话:“营业员推荐我买的,你看着用吧。”
  程实开车去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在超市里找到卖卫生巾的货架。尽管竭力镇定自己,但不自觉泛红的脸还是出卖了他的窘迫难当。这是地道的女性用品之地,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为女孩子买这样私密性的东西。
  更让他难为情的是,他在货架上浏览寻找那款苏一所说的护舒宝时,有个女营业员不远不近地站在货架那端看着他。在自选超市里买东西,少不了这样被营业员这样防贼似的盯着,但是今晚他被盯得格外不自在。只想快点买了离开,却欲速而不达,匆忙把整排货柜看上一遍后没有找到护舒宝,只得硬着头又倒回去再看一遍。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女营业员干脆走过来,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问:“你是不是在挑牌子买呀?要买哪一种?我帮你找。”
  程实起初还不想回应她,但再看上一遍也还是没有看见护舒宝这个牌子时,只能硬着头皮答:“我……要买护舒宝……夜用型的。”
  女营业员微笑着带他绕到货柜尽头转弯处那一排商品陈列架:“护舒宝都在这呢。这一层都是夜用型,有丝薄干爽的,也有丝薄棉柔的,你要哪一种?”
  程实愕然,卫生巾的名堂还这么多吗?他可不知道要哪一种,苏一没说得这么细,只说要夜用型。下意识地他摸出手机想打电话问她,却又转念一想,既然她当时都没说,肯定是不好意思说那么多,便又把电话按掉了。
  “那两种都要吧。”
  女营业员笑了,取下两包卫生巾递给他:“还需要什么吗?”
  程实想了想,也不知苏一还有什么需要却因为不好意思而没对他多说的。迟疑一下,他吞吞吐吐地问中年的女营业员:“如果……一个女孩子……突然在外面因为生理原因……弄脏了裙子……一时又回不去……除了买这个,还应该要买些什么?”
  女营业员睁大眼睛看他一眼,那一眼满是讶异玩味的笑意,让他的脸顿时火辣辣的,几乎要扭头就走。幸好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就直接带他去拿了一包纸巾,还有一条内裤:“这样就差不多能够应付你刚才所说的情况了。”
  程实抱着那堆女性用品满脸通红地去付帐,收银的是个年轻女孩,十分诧异好奇地把他看了又看,看得他深深低下头去。
  尽管看着程实买回的那袋东西觉得尴尬透顶,但苏一不得不承认,他买得很好,买回的都是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全部都能派上用场。
  该换的全部换过,再把雪白裙后摆上的血渍就着水龙头洗干净,苏一一身轻松地从卫生间出来。只有脸是不胜负荷的红,红得像快要滴出血来了。程实在走廊上倚着墙壁等她,头低低垂着,似乎脖子没有支撑头颅的力量了。见她出来,他微一抬头又很快低下去,转过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红着脸跟着他后面上了车,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经历过刚才那样的尴尬局面,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到车子在学校宿舍楼下停住,她下车时才非常非常难为情地低声说:“今天晚上……太谢谢你了。”
  “没什么,你快上楼休息吧。对了,这是医生开给你的药,记得按时吃。”程实的语气平静,他似乎已经恢复了镇定自如。把一一袋药递给她后,又说:“我就不下车帮你叫门了,免得被楼管阿姨看见误会。”
  想得真周到,苏一点点头独自下车去叫门,叫醒楼管阿姨,千抱歉万道谢地进了宿舍楼。她进去后,停在门前阴影里的车子才徐徐发动离开了。在楼道的窗口中看着那两点车尾灯远远驶走,她由衷觉得程实真是一个细心的男生。
  以前好像都没发现他是这么细心的一个人,是不是谈恋爱以后改变的?想想刚才她只让他去买一包卫生巾,他却买回了那么周全的一包东西,他怎么会知道要买那些东西呢?营业员推荐的?是不是曾经给女朋友买过呀?苏一觉得很有可能,否则他那样的男生怎么会懂这些呢,谈了女朋友到底是不一样了。这么一想,她心里的尴尬感顿时减轻许多。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3)
  3、
  苏一又开始唉声叹气地吃化石药了。她打电话告诉钟国她旧病复发时,他马上就嚷嚷起来:“你又没有天天喝上十杯八杯水是不是?跳绳也没跳是不是?”
  她确实又渐渐懒怠了这两项预防工作,只有乖乖地被他批评。最后他批评了还不算,又让她妈妈打电话来批评她:“怎么回事怎么病又犯了你在成都到底搞什么搞得三天两头就生病?”
  苏妈妈不带停歇的一连串话,听得苏一几乎替她窒住。一通数落还不算,还又旧话重提让她每周末回南充,要替她好好调养身体。她一听就头大:“妈,我还有工作呢,您知道我在给一个中学生当家教,没办法回去。”
  “工什么作呀!身体不健康你还工作,就你做家教那两个钱给你看病都不够。”
  苏一不管,就是不肯回去。又打电话去埋怨钟国,怪他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诉了她妈妈。威胁他:“以后你再打小报告给我妈,我就什么事都不告诉你了。”
  “有些小报告是要打的,谁让某人那么不听话呢。你有什么事也还是要乖乖地向我汇报,对组织要坦白交待知道吗?”
  钟国是开玩笑的口气,苏一心里却微微一动。她确实还有件事没告诉他,一反以往无话不说的习惯——那晚程实为她买回那一袋女性用品的事情,她本能地选择了隐瞒,只告诉钟国当时正好被程实看见送她去的医院,其他的事一句都没提。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钟国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心里很不舒服,那些隐私性极强的女性用品,被另外一个男生买来给自己的女朋友使用,纵然是事出有因,但应该也没有哪个男生可以心无芥蒂地坦然接受吧?所以,她多留了个心眼闭口不提,这是她第一次对他的有所隐瞒。不为别的,只为不想让他心里添堵。有些事情,不知道绝对比知道更好。
  肾结石这个老毛病卷重来,苏一不得不在宿舍里休息两天养养病,龚家的家教自然是去不了了。打算打电话去跟他们说一声暂停几天,正在查电话号码时程实先打进来。看到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是他的名字时,她还忍不住有些难为情。
  “我今天看到楼上的龚叔叔,跟他说了你生病要休息几天。他说没问题,让你好好休息。”
  “谢谢你。对了,昨晚上医院的钱都是你替我付的,过两天我就还给你。不好意思啊!”
  他默然片刻,答了她两个字:“随便。”
  挂掉电话,苏一觉得程实的表现比她要好得多,一夜过去,他已经泰然自若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跟她说话时,声音一如既往的淡定。不像她,接他的电话还会不由自主地脸红。
  苏一自然不会知道,电话那端,程实的脸其实跟她一样不由自主地泛红。他把她那个11位数的电话号码按了又删,删了又按,翻来覆去了不知多少次,才终于下定决心接通了。不过短短几句话,他却调动了全身的所有力量来控制声调平稳。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表现得尴尬不减,苏一只会比他更尴尬。她果然也没有昨晚那么紧张羞涩了,惦记起来她还欠着他垫付的医药费,强调过两天就还他。
  突然间,他就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苏一肾结石的老毛病犯了后,许素杰搬回了宿舍住,说回来照顾她这个病人。她慌忙摇手:“不要啊,我可不想让朱大哥来埋怨我。过几天我就会好了,这个毛病痛起来要命,不痛时就是好人一个,没必要劳动你的大驾专程回来照顾我。”
  许素杰一边整理东西一边说:“你还当真啊,我不是为你搬回来的,我准备和小朱分手,所以才搬回宿舍住。”
  苏一愣了:“许姐姐,你说什么?你要跟朱大哥分手,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之间没有未来呀!我将来要回南昌的,他却留在成都工作,我们以后难道两地分居吗?”
  这一点苏一之前也提过,不过她觉得应该可以想办法解决。比如许素杰留在成都,或是朱大哥跟她去南昌,没必要一定要分手呀。许素杰却直摇头:“小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现在这家公司,他舍不得放弃的。而我,现在是绝对不想留在成都了。在家千日好,我还是想毕业后回南昌发展。既然两个人志不同道不合,那就长痛不如短痛,越早分手越好。”
  “可是,你和朱大哥在一起也两年了,就这样分手不可惜吗?”
  许素杰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怅惘地出神,应该是在追忆那些恋爱时的美好时光。半响后,她长长叹口气说:“不可惜,那些花儿毕竟开过。”
  “可是,你和朱大哥在一起也两年了,就这样分手不可惜吗?”
  许素杰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怅惘地出神,应该是在追忆那些恋爱时的美好时光。半响后,她长长叹口气说:“不可惜,那些花儿毕竟开过。”
  当天晚上,苏一久久没有入睡。许素杰和朱大哥真的就要这样分手吗?他们曾经那样如胶似漆地热恋过,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如今要分手,重新由一分为二,绝不可能会像掰开一块夹心饼干般的那么轻松容易吧?
  夜已经很深了,室内室外都一片寂静。深夜静如深海,苏一渐渐朦胧睡去。刚刚入睡,却突然听到宿舍门嘭的一声被人大力推开,紧接着有东西稀里哗啦坠地的响声。她蓦地醒过来,许素杰也被惊醒了,两人几乎同时撩开床帘问:“谁呀?”
  灯开了,周虹满脸紧张慌乱地站在门口,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地板上倒着一只大行李袋。不知是不是灯光的缘故,她的脸色惨白无比,在这样的深夜时分,那种惨白脸色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鬼片中的女鬼。
  苏一看了一下时间,凌晨一点多,这个时候她怎么会慌慌张张脸色苍白地跑回宿舍来?难道又像上次那样跟她男朋友吵架了?如果是可能吵得比较厉害,因为她还是带着行李回来的。
  周虹关上门,拿着行李走到自己床前。她没有看许素杰和苏一,径自埋头整理行李。她俩满脸疑惑地对视一眼,也没有跟她说一句话,拉上床帘继续睡觉。
  夜里,苏一清晰地听到周虹在哭,蒙在被子里的呜咽低泣,像一把二胡般幽幽怨怨地响在耳边,响彻整夜。
  这一晚,苏一没睡好,好在第二天上午没课,一直睡到近午时分才醒。还是许素杰把她叫醒的,让她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周虹依然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她们也没叫她,轻手轻脚地结伴走出宿舍。
  一出门苏一就问:“许姐姐,你昨晚也听到周虹哭了吧?”
  “想不听见都难啊!几乎哭了一夜,也不知出什么事了。”
  “一定是跟她男朋友吵架了。”
  “我觉得更有可能是被她男朋友甩了,要不然怎么会带上行李回来了呢。”
  这个可能性也成立。说是男朋友,那只不过是比较好听的说辞罢了。其实周虹这个所谓男朋友是怎么一回事,她们心里都很清楚。根本就是有钱人千金卖笑,而她凭姿色牟利。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有时候不等年老色衰,就已经被惯于拈花惹草的男人所厌弃,直接扔到脑后头去了。
  在食堂打饭时,苏一看到排在另一队的程实,马上想起来:“许姐姐,你身上带了多少钱?”
  “一百来块吧,你要干吗?”
  “先全部借我,我还欠着程实的钱呢。”
  掏空了许素杰的钱包,她走过去找程实,不好意思地跟他打招呼:“嗨,程实。”
  他转过头看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看起来你已经好了很多。”
  她笑得窘:“是呀,这个毛病如果不痛的话就跟没事人似的。对了,那晚让你花了多少钱啊?我还你。”
  “我不记得了。”
  他的回答让她一怔:“不记得了,那……那单据还在吗?看看单据就知道了。”
  “我没留,我没有花完钱要留单据核对的习惯。”
  “那……大概的数目你记得吗?”
  他满脸无所谓的淡然:“我真的不记得了。算了,反正也没多少钱。”
  说话间,轮到程实打饭了。他打上一份饭菜后,随意地对苏一一挥手,就和几个男同学走到餐厅另一边坐下吃饭去了。她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一直追问他,只得又捏着钱走回许素杰身边,把钱还给她。
  许素杰听苏一大概说过那晚程实送她去医院的事,得知她这笔钱还不出去时,她不以为然:“程实不在乎这几个小钱的,他说不记得了你就算了吧。你看他都不想跟你多说什么,一定是怕你感激不尽的,你又何苦去招他不耐烦。”
  话虽如此,苏一还是觉得这样花了程实的钱很不好。许素杰便替她出主意:“要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也像我上次那样送他一份礼物好了。他不是和你同月生日嘛,就买份生日礼物送他吧,算还了这个人情。”
  这倒是个办法,苏一点点头,盘算着给程实送生日礼物要送什么东西好呢?
  第十二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4)
  4、
  吃完午饭,苏一和许素杰一起从食堂回宿舍。刚上完楼梯就发现情况不对,满楼道黑压压的人头,活像蚂蚁归堆般挤在一起。那么密集的人群挤在狭窄的楼道,让她真正认识到‘里三层外三层’绝不是一个书面形容语。
  “出什么事了?哪来那么多人啊!”许素杰被那么多密密麻麻的人惊到了,看这场面好像整幢楼的人都挤到她们宿舍所在的这一层来了。
  “是呀,出什么事了?”苏一随手抓住一个正踮起脚尖拼命朝前看的女生问。
  “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有个女人来找一个女生的麻烦,说是害死了她老公什么的。你们听,里头正骂着呢。”
  果然,凝神细听,可以听到闹哄哄的人群中心传出来一个女人尖锐刺耳的骂声:“小骚货,臭□,狐狸精,勾引我老公,害得他死在你的床上,你个臭不要脸的……”
  让人听了面红耳赤的内容,伴着一声更比一声不堪入耳的谩骂,听得苏一几乎要掩耳走开,却被许素杰一把拉住,她张开嘴,用口形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周虹。”
  苏一蓦地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是在骂周虹。昨晚她的仓惶夜归,整夜地呜咽低泣,突然间全部有了答案。她的男朋友看来昨晚意外死了,而且死时是和她在一起。所以现在,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疯子般打上门来了,来声讨害死她老公的狐狸精。
  长长一口气深吸进去,苏一半响吐不出来,实在是太震动太意外太惊愕了。周虹身上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和许素杰面面相觑,半响无言。
  那个女人一直拍着紧闭不开的宿舍门疯狂大骂,随着她骂的时间越长,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不但整条楼道挤得水泄不通,就连楼下都站满了闻讯而来的学生。一边仰头听着楼上传来的那些内容火爆热辣的骂声,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不绝。
  苏一和许素杰根本没办法回宿舍,就算她们挤得过去,也不可能当着那个盛怒的女人的面打开宿舍门。如果让她进了宿舍,她们毫不怀疑她会把周虹撕成碎片。
  女生宿舍楼这个盛怒疯狂的女人,终于引来了校方的注意。没多久有宿管科的负责老师过来了,好言好语把她请去了教务楼。她一路走一路口沫纷飞地说,说那个叫周虹的小骚货是如何如何勾引了她老公,又是如何如何害死了他。从宿舍楼到教务楼的那段不算短的路程中,她身后紧紧跟着很多热衷于凑热闹的人,竖起耳朵捕捉她的每一个字。
  这种情况下,周虹的个人隐私很快成为整个校园众所周知的头条新闻。她和已婚男人在校外同居,并且昨夜那个男人和她在一起时突然意外昏迷,急召120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具体死因经尸检后认定为突发性心肌梗塞,因为死者死前有性行为,是在性生活中过度兴奋导致的心肌梗塞猝死,所以医生将死因简单地概括为三个字——性猝死。
  性猝死——这三个字把周虹订上了耻辱的十字架。那个男人死了,她也要被别人的口水淹死了。
  那个女人去了教务楼后,围在楼道的人群散了很多,苏一和许素杰顺利地打开宿舍门进去。有那仍未散去的女生朝门内探头探脑地看,苏一毫不客气地把门重重一关,关住那些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周虹依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侧身朝墙壁躺着,她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没来由的,苏一背心一阵阵发冷。轻轻地拉了一下许素杰,指指床上丝毫动静都没有的周虹,她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
  许素杰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也有些发白。她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周虹床前,试探着推了推她:“周虹。”
  周虹的身体像麻袋般随着她轻推的手动了一下,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许素杰却惊恐地尖叫起来,因为她看见周虹躺着的床单上,正从她身下徐徐漫出一线血红……
  割腕自杀的周虹被紧急送往医院后抢救过来了。为了防止再次发生意外,学校安排专人24小时守着她。学生要是在学校里出了事,那么就算不是学校的责任也是学校的责任了,校领导最怕发生这种事。
  守护人员学校让院里安排,院里让系里安排,系里让班里安排。班导师安排了几个班干部,尤其点名让苏一和许素杰重点陪护:“你们是一个宿舍的,平时关系又比较好,好好开导开导她吧。”
  班导师真是只知初一不知十五,她们和周虹的关系早就有了裂痕,已经连话都不说了。让她们去开导周虹,她根本就不理她们。就算苏一不计以前的嫌隙,好言好语地劝解她,可是她也根本不领情。无论她说什么,她只是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苏一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假如易地而处,换成是她出了这样让人唾弃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让曾经反目成仇过的人来劝解她,也许对方压根就在幸灾乐祸看她笑话呢?
  而班导师也不管她们能不能起来开导作用,只反复叮嘱:“学校对她的处分过两天就要下来了,这两天你们要盯紧一点,不能再出事啊!”
  苏一小心翼翼地问:“学校会怎么处理周虹?会开除她吗?”
  “开除是必然的,这件事影响太恶劣了。”班导师配了一个肯定得不能再肯定的手势。“只是她刚自杀过一次,所以学校把处分决定押后两天公布,等她父母赶来了再说。”
  许素杰一惊:“学校已经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周虹的父母了?”
  “当然要通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让她的父母把她领回去,让她在学校里继续寻死觅活吗?”顿一顿,班导师又继续接着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无可挽回了。你们就劝她凡事向前看,这里跌到,到别处再爬起来,年轻轻的别那么想不开。”
  这里跌倒,到别处再爬起来——旁人的话总可以说得很轻巧,但当事人真正做起来是多么的难啊!尤其周虹这一跤,简直就是从云端跌到了地面,摔得几近粉身碎骨。要一点一点收拾残骸血肉重新稳稳地站起来,谈何容易?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她几乎就是已经完了。
  周虹应该心知肚明等待自己的结果是什么,这天上午,她突然睁开眼睛看着苏一,虚弱地说:“能最后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像在交待遗言似的,让苏一莫名地紧张:“什么事?”
  “帮我把程实找来,我想见他一面。”
  周虹郑重其事地让她帮的最后一个忙,居然是要见程实一面。苏一和许素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目光中看到怜悯与同情。她满口答应:“好,我这就去找他。”
  走出病房,她马上给程实打电话:“你在哪呀?”
  他不答反问:“找我有事?”
  “嗯,是有一点事情。你有空过来一下吗?”
  她把医院的名字地址报给他,他很惊讶:“怎么又在医院?你的肾结石又犯了吗?”
  “不是,我在医院有点事情要办,你能过来一趟吗?我有急事找你。”电话里她不想把话说清楚,觉得把他叫过来面谈可能更容易成功。
  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苏一就在走廊的窗前看见程实的车子开进了医院大门。她马上跑出去迎他,他从车里下来一眼瞥见她:“你来医院办什么事?”
  “你知道吗?周虹在医院住院。”
  程实脸上的表情迅速冷却,整个人几乎像一块干冰般冒出寒气。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一字一顿地问:“那你叫我来干吗?”
  她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强烈,她还没有说周虹想见他的事,他就已经浑身披上了雪盔冰甲般,冷漠得让人不敢靠近。一时间,她都不知要怎么措辞说下去了,半响才嗫嚅道:“你知道……周虹出了什么事吧?她现在……很想见你一面,你去看看她……行不行?”
  程实没有吭声,冷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去开车门,用行动做了最坚决的拒绝。苏一惊愕地睁大眼睛,觉得他太不近人情了,顿时压抑不住地气急起来。冲过去一把将他刚刚拉开的车门重重关上,她瞪着他大声嚷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你去看她一下怎么就不行?你知道她现在有多可怜吗?你去安慰她两句你会死吗?”
  “我为什么要去看她?她是我什么人啊?我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有权利不见她,我也没有义务安慰她。”
  她被他一通冰冷无情的话气到了,激烈地反驳:“错,你有安慰她的义务。如果不是因为你,周虹现在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他看来彻底被她激怒了,淡漠的表情陡然变成愤然无比:“别把这个责任推到我身上,她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跟我没有直接关系。我拒绝过学校很多女生,没一个我会给她们留面子。为什么别人都没有把自己弄到这么不堪的地步,唯独她会这样?这其中自然有她个人的原因,你把责任完全归咎于我不公平。”
  程实的话让苏一无法再反驳,他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她,再一次拉开车准备上车。她顺势反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带几分央求:“好,就算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当可怜可怜她,去看她一下行不行?”
  他依然一脸不为所动的冷漠:“我为什么要可怜她?她很值得可怜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弄成现在这个地步是她自找的,我一点都不同情她。就算你硬拉我去看她,我见了她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我只会对她说两个字——活该。”
  “你——”她睁大眼睛,又惊又怒,“你的话也太过份吧?”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我一向这么过份你不知道吗?”
  程实用力挣开苏一的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油门一踩,车子飞一般从她身边飚开了,她徒劳地追着车子跑了几步,终是气馁地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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