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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胶囊之谜》

_2 卡尔(美)
  “嗯哼!”克罗少校在略为踌躇后说。
  “他只是要假装吞下它。你知道了吧,这场表演是一连串的陷阱。你们可能也曾在大学的心理学课程里受过类似诡计的玩弄。”
  “我没有。”克罗少校说。
  “我没有。”波斯崔克督察长咕哝。
  艾略特的火气升起,不只为他们的话生气,也为房间里升起的敌对气氛生气。他想知道他们是否认为他在虚张声势。然后他决定不骂人,尽管耳鸣不止。
  他继续说:“老师取来一瓶液体、品尝、扮鬼脸,说里面的东西很苦。然后他把瓶子给你。瓶子里面装的是有色的水。但,如果你不小心,你会因老师的话而发誓东西很苦。 或者东西真的很苦,而他只是假装品尝。他要你也品尝,除非你仔细观察他的行为,否则你会把水喝下去。
  “那很可能是发生在这里的事。切斯尼先生警告他们留意陷阱。记得吗?威尔斯小姐说当胶囊塞入切斯尼先生的嘴巴时,切斯尼先生看来惊讶而懊恼。很可能他给埃米特的指示是假装给他胶囊,而他会假装吞下胶囊,但凶手强迫他吞下胶囊,就是这样。为避免破坏表演,切斯尼未作抗议。”艾略特摇头,“如果在他准备的那张问题表上,我们没发现 ‘我吞下胶囊花了多少时问?’之类的问题,我会很惊讶。”
  克罗少校仔细聆听:“神明在上,这很合理!”他松口气地承认,但盛怒与为难之情则溢于言表,“喂, 巡官,如果事情是这样,我的天,我们在面对疯子吗?”
  “看来像是,先生。”
  “让我们面对事实,”克罗少校说,“这屋子里有个丧心病狂的人。”
  “啊,”波斯崔克喃喃低语,“往下说!”
  警察局长温和地说:“首先,一个外人怎会知道他们今晚在这里安排了一场观察力试验?他们自己都是到晚餐时才知道;若说一个外人刚巧在窗外听到切斯尼和埃米特的谈话 ,似乎也不太可能。一个穿着礼服黑裤和晚宴鞋的外人在他们盛装用餐的晚上在附近闲荡 ,则似乎更不可能。我承认上述看法并非最后的结论,只是揣测性的。但——你了解困难了吧?”
  “我了解。”艾略特绷着脸回答。
  “如果是这屋子里的人干的,会是谁呢?乔·切斯尼在外看病人;如果他直到晚上十二点钟才离开病人,他显然不是凶手。威尔伯·埃米特几乎被凶手杀死。此外,只有两个女仆和一个厨子,而她们不太可能是凶手。唯一的可能!是的,我知道这听来有点疯狂——但只有一个可能,即凶手是在这房间里看表演的三人之一。这意味着凶手在黑暗中从这里出去,拿棍子打埃米特,穿上衣服,给切斯尼一颗毒胶囊,趁灯亮前爬回这里。”
  “不,先生,这听来是有可能的。”艾略特就事论事地回应。
  “但我们还知道什么其他的呢?”
  艾略特没回答。他知道他们不可现在下结论。在验尸之前,他们甚至无法确定马库斯·切斯尼是如何 死的,只知道大概是死于氢氰酸中的氰化物。但警察局长所说的可能性他已想到。
  他环顾音乐室。它大约十五平方尺大,嵌灰色挑金镶板。落地窗覆有深灰色厚重鹅绒窗帘。至于家具,房间里只有大钢琴、留声机、通往走廊的门旁边的高柜橱、装上锦锻的四座小型安乐椅,以及两个脚凳。中央相当空,只要小心回避窗边的大钢琴,一个人能不撞到东西地通过黑暗的房间。地毯相当厚,走在上面是听不见脚步声的。
  “对了,我们来实验看看。”警察局长说。
  电灯开关在通往走廊的门旁的柜橱后面;艾略特按下开关,黑暗降临。灯很亮,以致枝状吊灯电蜡烛的幻影在黑暗中仍在艾略特眼前摇晃。即使窗帘打开,在阴暗天空的背景下,仍然看不清物件。窗帘拉紧时会发出嘎嘎声。
  “我在挥手,”警察局长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你能看见我吗?”
  “看不见,”艾略特说,“别动,我要开双扇门。”
  他摸索道路、回避椅子,然后找到门。门很轻易就能打开且几乎不发出声响。向前走八九尺,他发现桌子,他用手摸索铜灯。他旋转开关,白色炫目的光映在对墙上。艾略特往后退,从音乐室端详它。
  “嗯哼!”克罗少校说。
  书房里唯一的生物是钟。他们看到在死者头部后面,用精致木头制成的壁炉架上的钟无情而忙碌。那是座黄铜大钟,有直径六寸的标度盘和来回摆动的小铜钟摆。钟下方坐着安静的死者。时间是午夜十二点五十五分。
  桌子是桃花心木制成,上面有棕色吸墨纸;铜灯立在桌子前面,略偏他们的右边。他们看见饰有蓝花图案的巧克力盒。垫起脚尖,艾略特能看见躺在吸墨纸上的铅笔,但没看见玛乔莉·威尔斯描述的钢笔。
  在他们左方的墙上,他们能辨认出一扇落地窗。在他们右方的墙边立着一张有顶盖可卷缩的书桌,有盏绿罩子的灯在桌上;还有一座非常长的钢材档案柜,绘饰得像是木材。 此外,尚有一把椅子和洒在地板上的一堆杂志或型录。他们看见书房被框在门里。从音乐室里椅子的位置看来,三名目击证人坐在离马库斯·切斯尼约十五尺处。
  “我没看出什么,”克罗少校怀疑地说,“你们呢?”
  艾略特的眼睛又一次被他之前见过、塞在死者外套口袋的手帕后面的折纸所吸引。
  “就是那件,先生,”他指出,“根据威尔斯小姐的说法,那必定是切斯尼先生准备的问题表。”
  “是的,但那又怎样?”警察局长大叫,“假设他准备了一份问题表,那又——”
  “听我说,先生,”艾略特看来很想大叫,“你看不出这表演是为目击者而设计成一连串陷阱吗?在他们看见的事物里可能一半有了诡计,而凶手利用诡计。诡计帮助了他、掩护了他,到现在可能仍掩护着他。如果我们能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或想想他们看见了什么,我们可能就有了线索。除非切斯尼先生的计划提供了凶手保护,否则连疯子也不会犯下如此胡闹的公开谋杀!把错误丢给警察,自己躲在不在场证明后,天晓得是什么!明白吗?”
  克罗少校看着他。
  “你要原谅我,巡官,”他突然礼貌地说,“如果我认为你的态度整晚都很奇怪的话 。我也想知道你如何知道威尔斯小姐未婚夫的姓。我没提起过。”
  ——(唉呀,该死!)
  “对不起,先生。”
  “别这么说,”克罗礼貌地回答,“我一点也不介意。此外,关于问题表,我同意你的说法。让我们看看能从问题表里学到什么。你说得很对,如果有任何陷阱问题,或关于陷阱的问题,它们会在表单上。”
  他从死者口袋里取出纸,打开它,摊平在吸墨纸上。以下是以干净、美丽笔迹写成的内容。
  正确回答以下问题:
  1.桌上有盒子吗?如果有,描述它。
  2.我从桌上拿起什么物品?以怎样次序?
  3.当时是几点钟?
  4.从落地窗进入者的身高是多少?
  5.描述此人的衣着。
  6.他的右手拿着什么?描述此物品。
  7.描述他的动作,他从桌上移去什么?
  8.他让我吞下什么?我花了多少时间吞下它?
  9.他在房间里待了多久?
  10.什么人说话?说了什么?
  注意:必须回答以上每个问题的正确答案,否则答案不算数。
  “看来直截了当,”克罗少校喃喃低语,“但有陷阱。见‘注意’。你似乎说对了假吞胶囊这件事。见问题8。还有——”
  他折叠纸并把纸交给艾略特,后者小心地把纸放在笔记本里。然后克罗少校后退到双扇门,他的眼睛盯着钟:“还有,如我所说——”
  这时通往走廊的门打开,一道光穿过音乐室。人的轮廓出现,他们看见一颗光头背着光发亮。
  “喂!”一尖锐而有些高的声音说,“谁在那里?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警察,”克罗少校说,“没事,进来,英格拉姆。可否请你开灯?”
  在摸索片刻后,新来者在柜橱后面摸索、开电灯。艾略特了解到他在庞贝的那处中庭对吉尔伯特·英格拉姆教授的初步印象必须修正。
  英格拉姆教授有着亲切焕彩的圆脸,有点肥胖,动作活泼,给人身材粗短的印象。看来诚实的蓝眼睛、钮扣鼻,以及秃头上竖立在耳朵上的两簇黑发,加强了身材粗短的印象 。他那喜欢低头开玩笑、仰望嘲弄的表情现在缓和了;不但缓和,而且带些恐惧。他的脸颜色斑驳;衬衫的前胸有条深摺痕,并在背心处鼓起像生面团在炉中膨胀;他的右手指互相摩擦彷佛要除去手指上的粉笔。事实上,艾略特认为他是中等身高,也不很胖。
  “重建现场,是吗?”他说,“晚安,少校。晚安,督察长。”
  他的态度轻松中不失礼貌,这种态度将每个人包含在微笑里,像鞭子轻打在一队马匹上。艾略特对英格拉姆教授的主要印象是:在那诚实的脸上,有洞悉事物的聪明。
  “这位,我猜,”他犹豫地接着说,“是乔·切斯尼向我提及的苏格兰警场巡官?晚安,巡官。”
  “是的。”克罗少校回答。他突然又说,“你知道!我们得仰赖你。”
  “仰赖我?”
  “嗯,你是心理学教授,你不会被诡计愚弄。你说你不会。你能告诉我们在这该死的表演里发生了什么事,对吗?”
  英格拉姆教授向双扇门那边看一下。他的表情变化莫测。
  “我想是吧!”他冷淡地说。
  “你来了真好!”克罗少校彷佛遇见知音似地说,“威尔斯小姐已告诉我们在这场表演里有欺诈。”
  “哦。你已见过她?”
  “是的。从我们获得的线索研判,这场表演被设计为一连串陷阱——”
  “不只如此,”英格拉姆教授直视克罗少校,“我碰巧知道,这表演是设计来显示特里太太店内的巧克力是在无人看到谋害者下毒的情形下被下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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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准备陷阱
 
  为了掩藏几个新想法,艾略特迳自走入书房。他打开可卷缩顶盖的书桌上的绿罩灯、捻熄书桌上的照相用灯泡。光线霎时暗了许多,但仍可看见马库斯·切斯尼的遗体蜷缩在办公椅上。
  “据波斯崔克督察长指出,在马库斯·切斯尼遭谋杀前两天,他曾向警方询问特里太太店里巧克力盒的尺寸。现在一廉价巧克力盒在书桌上,并出现在‘表演’里。但这一切有什么意义?”
  艾略特返回音乐室,克罗少校正在问相同的问题——
  “但他如何藉着让魔鬼强塞一颗绿胶囊到他嘴里,来说明特里太太店里的巧克力如何被下毒?”
  英格拉姆教授微微耸肩,他不安地看向书房:“这一点我无法说明,”他指出,“但,如果你是问我的想法,我觉得切斯尼只是想让绿胶囊事件成为一条副线,表演的一部分,但非绝对必要。他要让我们看的事件是与桌子上的巧克力盒有关。”
  警察局长略微踌躇后说:“我想我得置身世外。你来问话,巡官。”
  艾略特示意英格拉姆教授在一张锦锻安乐椅上坐下,后者恭敬地从命。
  “先生,切斯尼先生可有告诉你这表演的目的在说明巧克力如何能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形下被下毒?”
  “没有明讲,但他有这样的暗示。”
  “何时?”
  “在表演开始前不久。我为此责难他。‘为此责难他!’记住这句话,这话听来有闹剧的味道。”英格拉姆教授打了个冷颤,然后他的诚实面容变得机灵,“巡官,我在晚餐时就知道切斯尼卤莽的给我们看一场表演的欲望相当古怪。他不讲明主题,而以暗示的方式,希望激起我们的讨论、迎向他的挑战。但他一直不忘记那挑战。他在我们坐下来吃晚饭前就把那挑战想好了,我看得出来;而年轻的埃米特像狼那样咧嘴笑,以为没人看见。 ”
  “是吗,先生?”
  “是的!那就是我反对他这么晚开始表演的原因,而在他表演之前却有近三小时的无聊时间。我干预,但似乎没有用。我坦白地问,‘搞什么把戏?’他偷偷告诉我,‘仔细看,你或许能看出特里太太的巧克力如何被下毒,但我打赌你不能。’”
  “他有个理论?”
  “显然。”
  “他要在你们面前证明那理论?”
  “显然。”
  “还有,”艾略特随意地问,“他有怀疑下毒者是谁吗?”
  英格拉姆教授抬眼一瞥。在他眼里有忧虑的神色,你甚至可以说他看来忧虑万分:“我有这样的印象。”他承认。
  “但他没有告诉你——给你暗示——?”
  “没有。要是他说了,表演会被破坏的。”
  “你认为下毒者是因知情而杀了他?”
  “有可能。”英格拉姆教授在椅子上蠕动,“告诉我,巡官,你是个聪明人吗?一个有理解力的人?”他微笑,“请等一等,让我解释我为何如此问。尽管我很尊敬我们的好朋友波斯崔克,但我不认为他处理此事的方式正确。”
  克罗少校的表情变得空茫、僵硬,他缓缓地说:“督察长一直在尽力!”
  “噢,少胡言乱语了,”英格拉姆教授无恶意地说,“当然他一直在尽力。老天,我们大家都在尽力!但尽力并不意味抓到方向,有时愈用力愈糟。我不是说警方怀疑玛乔莉 ·威尔斯是凶手。我知道警方没这样怀疑,但我朋友的甥女无法在不担心被孩子丢泥块的情况下走过大街,实在是憾事。警方做了什么努力来解决毒巧克力难题?做了什么调查? 那是何种犯罪?特里太太店里的巧克力为何被下毒?”
  他击打椅子扶手,继续说:“波斯崔克督察长支持‘疯人就是疯人’的理论。为支持他们对玛乔莉的 控诉,他们举克丽丝汀娜·埃德蒙兹的例子。一个类似的例子?天哪!”
  克罗少校沉默不语。
  “类似?这两个案子根本不相似,唯一重要的理由是动机。克丽丝汀娜·埃德蒙兹或许是疯子,但她像大多数凶手一样有动机。这位年轻小姐在一八七一年于布莱顿疯狂地爱上一位已婚医生,一位不曾给予任何回应的医生。她企图以番木鳖硷毒害医生的妻子,但未成功;事发之后她被禁止到医生处,这激怒了她。为显示她是自己宣称的无辜——为证明城里有个毒杀者,而那人不可能是克丽丝汀娜·埃德蒙兹小姐——她萌生‘在糖果店的奶油夹心巧克力里下毒、大规模杀人’的念头。所以,哪里相同?玛乔莉有类似的情形吗 ?她的动机在哪里?相反地,她的未婚夫来到索德伯里克罗斯听到别人对玛乔莉的说法后 ,还胆怯起来,差点溜走哩。”
  此时英格拉姆教授的表情可称为无邪而凶恶,他衬衫前胸的霹啪声更加强这种感觉。 他笑了笑,变得更加安静。
  “别管我说什么,”他说,“你们问问题吧。”
  艾略特突然问:“威尔斯小姐曾跟别人订婚吗?”
  “为什么这样问?”
  “她有过吗?先生?”
  英格拉姆又一次模棱两可的看他一眼:“不曾,就我所知,不曾。我认为威尔伯·埃米特相当喜欢她。但威尔伯的红鼻子和他的——对不起——毫无魄力使他不讨人喜欢,纵使马库斯喜欢。我希望我没说错。”
  此时克罗少校介入。他以平淡的声音说:“我听说切斯尼过去常阻止追求者来看她。 ”
  英格拉姆教授犹豫半晌:“在某种意义上而言,那是真的。他认为追求者扰乱了他平静的生活。他没阻止他们 ,但——”
  克罗少校说:“我想知道,玛乔莉在国外遇见的这男孩,为何如此轻易地获得切斯尼的首肯。”
  “你指的是,”教授率直地问,“你指的是他变得急于摆脱她?”
  “我没这么说。”
  “我的朋友,别说你没有。你这样说就错了。马库斯喜欢哈丁,这男孩有前途,他对马库斯的敬意可能也有帮助。但我能否问我们为何争论这个?无论对错如何,”此时英格拉姆教授的衬衫前胸发出尖锐的霹啪声——“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玛乔莉不可能杀她的舅父。”
  房间里的温度彷佛又一次改变。艾略特接话:“你知道威尔斯小姐怎么看这事吗,先生?”
  “怎么看?”
  “有人击昏埃米特先生、扮演埃米特先生的角色,在表演里使用毒胶囊?”
  英格拉姆好奇地看着他:“是的。那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所以,某人偷听到切斯尼先生和埃米特先生晚饭后在这房间内准备的计划。门外或窗外某人?”
  “原来如此!”教授喃喃低语。他的脸上现出微弱、僵硬的微笑。他向前倾,肥胖的拳头落在膝上,手肘像翅膀那样伸展。他脸上是聪明人在沉思时常有的那种愚笨表情。然后他又微笑。
  “我明白了,”他说,“现在让我来帮你问问题,巡官!”他催眠似地挥手,“你的下一个问题是:‘你在九点十五分和午夜十二点钟之间在何处?’还有,‘玛乔莉和乔治 ·哈丁在九点十五分和午夜十二点钟之间在何处?’你还会问:‘你们大家在表演时人在何处?’这个问题很重要。‘有没有可能:一位观众在黑暗中溜走、扮演戴着大礼帽的魔鬼角色?’那是你想知道的,不是吗?”
  克罗少校眯着眼睛:“是的。”他说。
  “那是个好问题,”英格拉姆教授回答,“该有好答案来配,这答案是这样的。我愿在世界上任何法庭前发誓,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在表演时离开这房间。”
  “嗯,相当强硬的陈述,不是吗?”
  “一点也不。”
  “你知道这里有多黑吗?”
  “我完全知道这房间有多黑。首先,因着书房里的照相用灯泡,这房间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黑。其次,我有别的理由,我希望我的同伴可以证明这些理由。事实上,我们可以问问他们。”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像主持人那样向通往走廊的门打手势,这时玛乔莉和乔治·哈丁走进来。
  艾略特上下打量这位未婚夫。
  在庞贝他只看到哈丁的后脑,现在他隐隐约约有些被眼前所见所激怒。乔治·哈丁不可能超过二十五、六岁。他有温厚、率直、亲切的态度;他没有自我意识,在人群间走动像猫在置物架上装饰物品间走动那样自然。他有南欧人的俊帅:看来生硬的黑色卷缩头发 、宽脸、表情丰富的黑眼睛。艾略特觉得这样的外表很难与他的随和态度连接。他可能到处受欢迎,且知道自己受欢迎。
  哈丁看到双扇门那边的马库斯·切斯尼的身体,他的神情变得充满忧虑:“我们能把双扇门关上吗?”他挽起玛乔莉的手,“我的意思是,你介意吗?”
  玛乔莉放开手,这使他惊讶。
  “不介意!”她直视着艾略特说。
  ——艾略特关上门。
  “玛乔莉告诉我你想见我,”哈丁友善的环顾,脸上倒是乌云密布,“尽管吩咐我。我只能说这事实在糟透了,唉,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现在我们是透过艾略特的眼睛看哈丁,未必是哈丁真正的样子;因此,若强调艾略特对哈丁的坏印象——由率直的言词和率直的姿势造成——对哈丁是不公平的。对喜欢哈丁的克罗少校和波斯崔克督察长而言,哈丁的语调相当真诚。)
  艾略特要哈丁坐下:“你是哈丁先生?”
  “没错,”哈丁友善得像只急于取悦人的小狗,“玛乔莉说你要我们说出当——嗯, 当可怜的老先生死亡时,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要听的不只这个,”英格拉姆教授低声轻笑,“他怀疑你或玛乔莉或我——”
  “等一等,先生。”艾略特厉声说。他转向其他人,“请坐下。”一股不安的气氛通过房间,“是的,我们想要一个说法。但我想问你们一些问题,而答案可能比任何说法都珍贵。你们知道切斯尼先生为你们准备了一份关于表演的问题表?”
  玛乔莉在踌躇后回答:“是的,当然。我这么告诉过你。”
  “如果现在问你们那些问题,你们能正确回答吗?”
  “是的,但注意,”哈丁说,“我能做比那更好的事,如果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话,我正好为发生的事拍摄了一部影片。”
  “一部彩色影片?”
  哈丁眨眼:“彩色?老天,喔,不!只是黑白影片。室内摄影,尤其在那种光线下,拍摄彩色影片是——”
  “那么我担心它无法帮助我们,”艾略特说,“现在这影片在哪里?”
  “当这场喧闹开始时,我把它收在留声机里。”
  艾略特的态度令他失望,彷佛有反高潮在某处徘徊似的。艾略特走到留声机处、掀开盖子。装着摄影机的皮革摄影机盒盖子是打开的,躺在留声机的绿毡圆盘上。他后面的三位证人笨拙的坐在椅子上,注视着他;他能看见他们的影像反映在留声机上方墙上一幅画的玻璃里。他也看到(从玻璃里),克罗少校看着波斯崔克督察长的困惑、怀疑眼神。
  “问题表在这里,”艾略特从笔记里取出表来,“上面所列的问题比我想提问的好得多,它们是经过设计来涵盖重点——”
  “什么重点?”玛乔莉马上问。
  “那是我们要找的答案。我要问你们每个人相同的问题,也希望你们每个人都能尽力回答。”
  英格拉姆教授抬起他那几乎看不见的眉毛:“巡官,你不担心我们可能编造故事?”
  “我劝你们不要,先生。我不认为你们会编造故事,因为切斯尼医生告诉我你们的说法彼此不同。如果你们编造故事,我会感觉得出来。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真的认为你们能正确回答这些问题吗?”
  “是的!”英格拉姆教授露出古怪的微笑。
  “是的!”玛乔莉坚定地说。
  “我不确定,”哈丁说,“我专注于拍摄影片,而非把表演的细节列表。但我认为我能正确回答问题。在我这一行里,我们必须保持眼睛——”
  “你的职业是什么,哈丁先生?”
  “我是个化学家,”哈丁回答,粗率地像在表达反抗,“但这不重要。问吧。”
  艾略特关上留声机的盖子,把笔记本摊平在盖上。彷佛指挥家举起指挥棒,灯光亮起 ,帘幕拉开。骨子里艾略特知道此一问题表包含所有线索——只要他有智慧抓住答案的意义和问题的意义。
  “第一个问题!”他说。椅子在他的聆听者打起精神时发出尖锐吱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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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说法不同
 
  “第一个问题。桌上有盒子吗?如果有,描述它。威尔斯小姐?”
  玛乔莉的柔嘴变得严肃。她紧盯着艾略特,眼光现出愤怒:“如果你认为这很重要,我就回答。”她告诉他,“但这问题很糟,不是吗?坐在这里,问愚蠢的问题,而他——”她朝关着的门看,然后移开眼光。
  “这问题很重要,威尔斯小姐。桌子上有盒子吗?如果有,描述它。”
  “当然桌子上有盒子。它是在马库斯舅父的右边,近桌子前面。两磅亨利巧克力牛奶糖的盒子。我看不见标签,因为我坐着,但我知道那是亨利巧克力牛奶糖,因为盒子有亮绿色花朵在上面。”
  乔治·哈丁转头看她:“胡说!”他说。
  “什么胡说?”
  “花的颜色,”哈丁说,“我不知道巧克力的牌子,但我同意它是个两磅盒子,且有花在上面。但花不是亮绿色,它们是深蓝色,绝对是蓝色。”
  玛乔莉的表情没变,她以高傲、优雅的姿态转头:“亲爱的,”她喃喃低语,“今晚已经够恐怖了,别再使我不愉快,使我想尖叫,请不要。那些花是绿色的!男人总是把绿色误认成蓝色。不要,不要,不要——今晚不要。”
  “哦,好吧,如果你这样认为,”哈丁悻然悔罪地说,“不,要是那花是绿色,我会下地狱!”他跳脚,“我们该说实话。那些花是蓝色,是深蓝色,而且——”
  “亲爱的——”
  “等一等,”艾略特厉声插嘴,“英格拉姆教授应能作出仲裁。是不是,先生?哪个答案是对的?”
  “都对,”英格拉姆闲适地交叉胖腿,“同时,两个答案也都错。”
  “但我们不可能都错!”哈丁抗议。
  “我认为你们可能。”英格拉姆教授礼貌地说,他转向艾略特,“巡官,我告诉你的是事实。我能现在解释,但我宁可等一等。后面会有一个问题能解释我的意思。”
  艾略特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问题,先生?”他问。
  ——寂静充满整个房间,你几乎以为你能听见书房里钟的滴答声——
  “当然我不知道,”英格拉姆教授温和地回答,“我只是预料问题表上会出现这样一个问题。”
  “你没看过这表吧,先生?”
  “没有。巡官,看在上帝的份上,此时不要以琐事来烦扰我。我是匹老战马了。这些诡计是老把戏,我自己在课堂上都已用过千次。我知道它们的作用是什么。但,正因为我不会被它们欺骗,所以别落入我所设的陷阱。如果你继续问那表上的问题,你会明白我的意思是什么。”
  “是绿色,”玛乔莉说,半闭的眼睛盯着天花板的角落,“是绿色、绿色、绿色。请往下问。”
  艾略特拾起铅笔:“然后是第二个问题。我从桌上拿起什么物品?以怎样次序?”他解释,“切斯尼 先生在第一次坐下时从桌上拿起什么?他以怎样次序拿起?威尔斯小姐?”
  玛乔莉立刻说话:“我已告诉过你。当他坐下,他拿起铅笔,并假装在吸墨纸上书写,然后放下铅笔。 然后他拿起钢笔,并假装用钢笔书写。他在戴着大礼帽的人进来前放下钢笔。”
  “你认为如何,哈丁先生?”
  “是的,没错,”哈丁承认,“至少前半部没错。他拿起一支铅笔!蓝铅笔或黑铅笔 ——然后放下铅笔。但第二件物品不是钢笔。它是另一支铅笔,大约同样颜色,但较短。 ”
  玛乔莉又一次转头:“乔治,”她依旧轻声地说,“你故意这样做来折磨我吗?请告诉我答案。我说的每件事你都要反对吗?”然后她大叫,“我知道那是支钢笔。我看见小笔尖和笔的顶端,它是蓝色或黑色;一支小钢笔。请不要再——”
  “好吧,如果你要这样说。”哈丁以自尊受损的语调说,他那表情丰富的眼睛看着她 ;令艾略特懊恼的是,她的表情变得忧虑。在艾略特心里是一副情侣图,在这幅画中,哈丁孩子气的魅力撒播其暴政于一聪明而令人崇拜的女人身上,引发了混乱。
  “对不起,”玛乔莉说,“但我仍坚持那是支钢笔。”
  “铅笔。”
  “你认为如何,英格拉姆教授。钢笔或铅笔?”
  “事实上,”教授回答,“都不是。”
  “天哪!”克罗少校轻声地说。
  英格拉姆教授举起手:“你们不明白吗?”他问,“你们不明白这一切都是诡计与陷阱?你们还期望什么? ”他显得有些愤怒,“马库斯只是为你们设了一个普通陷阱,而你们一头栽入。首先!如你们说的——他拿起一支普通铅笔,假装用铅笔书写。这一幕印在你们心中。然后他拿起既不是钢笔也不是铅笔的东西(无论大小形状一点儿也不像铅笔),假装用该物书写。你们立刻产生‘看到一支钢笔或铅笔’的心理幻觉。但它既不是钢笔也不是铅笔。”
  “那么它是什么?”艾略特追问。
  “我不知道。但——”英格拉姆的诚实眼睛闪烁,“别急,巡官。等等!”他以有些非专业的语调建议,“ 我保证告诉你诡计在哪里。我保证指出破绽。但我不保证告诉你他拿起什么,而且我承认我不知道。”
  “但你不能描述它吗?”
  “多少可以描述一下。”教授显得相当不高兴,“它有些像钢笔,但较窄、小得多;颜色是深蓝色,我想。我记得马库斯好不容易才拿起它。”
  “是的,先生,但那物品看来像什么?”
  “我不知道。我猜不透。它——等等!”英格拉姆的手紧抓椅子扶手,他激动得像要跳起来,喜悦的浪潮淹没他的脸,他大呼一声“呼哈”,瞪着大家,“我有答案了,”他接着说,“我现在知道那是什么。”
  “什么,先生?”
  “那是个吹箭筒。”
  “什么?”
  “我想没错,”教授告诉他们,彷佛他克服了某大障碍,“大学的自然历史博物馆里有一些吹箭筒。它们不到三寸长、木制、镀银、黑色、尖端锐利。南美人或马来人或婆罗洲人使用;我的地理概念向来混乱。”
  艾略特看着玛乔莉:“你的舅父有吹箭筒在家里吗,威尔斯小姐?”
  “没有,当然没有。至少,就我所知没有。”
  克罗少校饶富兴味地介入:“你指的是,”他对英格拉姆教授说,“一支毒箭?”
  “不,不,不,不一定。我只是要指出,猜想经过想像力渲染后,往往离事实十万八千哩远。马上我们会有某人记起他看见箭上的毒,然后我们会被弄糊涂了。镇定一点!” 英格拉姆说。他深呼吸,作了个伸展姿势,“我只是说我看见看来像吹箭筒的物品。明白吗?继续问问题吧。”
  乔治·哈丁点头:“是的,”他同意——当哈丁看教授一下时,艾略特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种古怪的神情 。那神情瞬间消失,艾略特无法解释它,“我们似乎进展有限。问问题吧。”
  艾略特踌躇。新说法使他不安,他想反击。但他不想躁进,他瞥了问题表一眼,“下一个问题想必是关于全身包住的那人从落地窗进入。当时是几点钟?”
  “午夜十二点钟。”玛乔莉马上说。
  “大约午夜十二点钟,”乔治·哈丁承认。
  “说得精确一点,”英格拉姆教授合掌说,“应该是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此时他略微踌躇,而艾略特也问了一个似乎是他预期的问题。
  “是的,先生。但我有个问题。你是从你的表知道时间是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还是从书房壁炉架上的钟知道时间是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我知道钟现在准确,但它那时必定准确吗?”
  英格拉姆教授冷淡地说:“我曾想过这问题。我不知道马库斯是否可能动过钟,当我们的面给一个假时间。但我相信这是公平游戏。”他看来懊恼,“那种诡计不合规则。这是观察力测验。马库斯命令关灯,我们看不见自己的表。因此,如果他给了一座钟,我们判断时间的唯一依据就是那钟。我视此为约定。我能告诉你事情发生时钟上显示的时间。 但我无法告诉你钟上的时间是否准确。”
  玛乔莉说:“嗯,我能。当然这钟是准确的。”她激烈、惊异、困惑地说,彷佛她未料到此发展,或彷佛别人的无知使她不耐。
  “我有理由知道,”她告诉他们,“噢,那不是观察力的问题!我能轻易地证明。当然这钟是准确的。但准不准确究竟有什么差别?”
  “有差别,”克罗少校说,“对不在这里的人来说不在场证明有差别。”
  “乔·切斯尼。”英格拉姆教授喃喃低语,然后吹口哨。“请原谅!”他礼貌地加了 一句。
  他曾以轻快的微笑打动每个人,现在他以一句说溜嘴的话打动每个人。艾略特想知道字典如何定义“暗示”这字。无论是怎么界定,这句话吹乱一池春水。
  “乔舅舅?”玛乔莉大叫,“他怎么了?”
  “继续问问题吧!”教授提议,并给她一个安慰的微笑。
  艾略特很快地记录一下,决定加快速度。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稍后再探讨这些问题。请尽可能简短地回答问题。接下来:从落地窗进入者的身高是多少?”
  “六尺,”玛乔莉立刻回答,“他和威尔伯一样高,而我们都知道威尔伯的身高。威尔伯又和乔舅舅一样高——”——她停住了。
  “六尺大概是对的,”哈丁在沉思后决定,“可能比六尺多一点,但那可能是那顶模样疯狂的帽子的效果。”
  英格拉姆教授清着喉咙说:“没有比不断争论这些事更疯狂的事了。”显然英格拉姆教授的脾气就要发作了,“暗示”竟能激起这么大的波涛——玛乔莉的眼睛异常明亮。
  “噢,我受不了了!你不是要告诉我们他又矮又胖吧?”
  “不是,亲爱的,镇定一点。”英格拉姆教授看着艾略特,“巡官,我有答案。从落地窗进来的人大约五尺九寸高——大概是哈丁先生或我自己的高度。或者他是个六尺高的人,但他曲膝行走,因此看起来较矮。无论如何,他的身高大概是五尺九寸。”
  ——一阵沉默。
  戴着一副玳瑁边眼镜的克罗少校用手拭前额,那副眼镜破坏了他的军人本色。他一直在信封背面作笔记。
  “喂!”他说。
  “是的?”
  “现在我问你,”警察局长怒气冲冲地说,“我问你,你给的是什么答案?他可能是五尺九寸高,也可能是六尺高。注意,英格拉姆,我觉得你在为大家洗脑,你为反对而反对,你想听听到目前为止的得分吗?”
  “愿闻其详。”
  “嗯,你们都同意桌上有个两磅巧克力盒,切斯尼拿起的第一件物品是支铅笔。但其他答案差异可就大了。我已记下我自己列的问题。”他把信封交给英格拉姆教授,后者检阅它,然后传递阅读其内容如下:
  巧克力盒的颜色是什么?
  威尔斯小姐:绿色。
  哈丁先生:蓝色。
  英格拉姆教授:两者皆是。
  切斯尼拿起的第二件物品是什么?
  威尔斯小姐:-支钢笔。
  哈丁先生:一支铅笔。
  英格拉姆教授:一个吹箭筒。
  当时是几点钟?
  威尔斯小姐:午夜十二点。
  哈丁先生:约午夜十二点。
  英格拉姆教授: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
  戴着帽子的家伙有多高?
  威尔斯小姐:六尺。
  哈丁先生:六尺。
  英格拉姆教授:五尺九寸。
  “大家唯一意见大致相同的是关于时间,”克罗少校继续说,“而那时间可能根本是不对的。”
  英格拉姆教授站起来:“我不了解你,少校,”他说,“你要我以专家的角度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你料到我的答案会和别人不同。你想找出不同点何在。但当我告诉你我的意见,你又不高兴。”
  “我知道,说出自己意见是好事,”克罗少校指着信封辩解,“但那巧克力盒是怎么回事?盒子可能是绿色也可能是蓝色,但它不可能是绿色也是蓝色,而你说它是绿色也是蓝色。现在你可能有兴趣知道,”尽管艾略特和波斯崔克拚命阻止,克罗少校仍执意说下去,“你可能有兴趣知道书房里的盒子是蓝色的,上面是蓝花。桌子上唯一另件物品是支扁平铅笔。没有第二件物品的迹象:既没有钢笔、铅笔,也没有吹箭筒。一蓝色巧克力盒 、一支铅笔,没有其他东西。你还要说什么?”
  英格拉姆教授带着讽刺的微笑坐下说:“如果你们给我机会,我马上解释。”
  “好吧,好吧,”克罗少校咆哮着,举手彷佛是要做额首礼,“随便你,你想什么时候解释就解释吧。我会退下。你问下去,巡官。抱歉我插嘴,该你表演了。”
  在其后几分钟里,艾略特逐渐意识到争论近尾声。接下来两个问题和其后问题的一半答案几乎相同。关于从落地窗进入的丑小鬼的问题是:描述此人的衣着;他的右手拿着什么?描述此物品;描述他的动作。
  从答案可看出丑怪人物令他们印象深刻。从大礼帽到棕色羊毛围巾、太阳眼镜、雨衣 、黑裤、晚宴鞋,无一细节被遗漏。每人都正确描述了访客右手所携、印有R.H.Nemo,M .D.白色字母的黑袋,唯一新细节是访客戴了橡皮手套。
  此一无异议的回答使艾略特困惑,直到他想起每名见证人有不只一次机会研究服装。大部份Nemo的所有物,包括黑假发,都被丢在书房落地窗外。见证人不只在表演时看见它们,他们在出去寻找威尔伯·埃米特时也看见它们。
  他们也把访客在舞台上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戴着墨镜的Nemo置身白光中,在自身巨影中俯身点头,这形体似乎像梦魇那样充满他们的心幕。他们描述此人进入,他们描述Nemo如何在听到乔治·哈丁不经意的嘲笑时转身看他们。他们描述他如何背对着他们把提袋放在桌上。他们描述他如何走到桌子右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药丸盒、抽出一粒胶囊,然后——
  但是线索在哪里?
  那是艾略特想要知道的。他即将问完问题,却仍理不出头绪。证人意见不一致,该怎么办呢?
  “事情逐渐有眉目了,”他告诉他们,“让我们继续完成问题。他从桌上移去什么? ”
  三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没有。”玛乔莉说。
  “没有。”乔治·哈丁说。
  “有。”英格拉姆教授说。
  在随后的骚动里,哈丁坚定地说,“先生,我发誓他没有。他从未碰桌子。他——”
  “当然他没有,”玛乔莉说,“此外,他能取走什么?唯一似乎不见的东西是一支钢 笔,或铅笔,或吹箭筒什么的,看你们两人叫它什么——但我知道他并未拿走它。马库斯舅父把它放在他面前的吸墨纸上,而戴着大礼帽的人从未走近马库斯舅父面前的吸墨纸,所以他能取走什么?”
  英格拉姆教授要大家安静。他看来有点不高兴地说:“那是我一直想告诉你们的。说得精确一点:他取走绿花的亨利牛奶糖巧克力盒,代之以蓝花的亨利薄荷奶油夹心巧克力盒。你们要事实,我就给事实。别问我他如何办到的!当他把黑袋放在桌上时,他把它放在绿盒前面。当他取走那提袋、走出房间时,桌上的盒子是蓝色的。我重述一次:别问我他如何换盒。我不是魔术师。但我认为几件丑陋毒杀的答案就包含在那小动作里。我建议你们动动脑筋。我相信这也能排除克罗少校对我的一些怀疑;还有,在我再次发脾气之前,有人能给我一支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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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魔术盒
 
  艾略特不知道英格拉姆教授有否得到他的香烟,因为他突然想到魔术的解释。
  “对不起,马上回来。”他说。然后,他绕过钢琴,从落地窗出去。
  他阖上身后的厚天鹅绒窗帘。房子和黄栗子树间的草坪更冷了,而且更暗,因为一些电灯被弄暗,只有普通电灯泡在书房里亮着。在这三更半夜,他感受到生命是多么的短暂脆弱。他彷佛听到微弱铃响声从某处传来,但他不理会,把注意力集中在Neno医生那堆躺在书房落地窗外的东西上。
  那黑袋——
  现在他知道他为何对那黑袋有似曾相识之感。黑袋外观类似医生药箱而较大,比手提箱小,这样的提袋是苏格兰警场黑色博物馆的展览品之一。
  他在帽子和雨衣旁的提袋旁跪下。那提袋是用磨光的皮革做成,看来很新。Nemo医生的名字粗糙地印在侧面的模版上。艾略特用手帕打开提袋。里面是个上有亮绿花朵的两磅亨利牛奶糖巧克力盒。
  “我知道了。”他大声说。
  此袋堪称是“窃贼之友”。艾略特拿起提袋,端详底部。这种袋子最初是用来变魔术的,但它的原理已被窃夺百货公司、珠宝店等开放陈列贵重物品的绅士所采用。
  你带着此相貌平凡的提袋进店,随便地把它放在柜台上,然后浏览货品;但你把提袋放在你想偷的东西之上,提袋底部装有魔术师的“弹簧夹”装置,此装置把底下的东西抓入袋内。然后你拿起提袋,离开店面。
  Nemo医生的路线变清楚了。他进入书房,把提袋放在桌子上,他这么做时是背对着观众。他不是把弹簧夹袋放在绿盒的前面,而是放在绿盒的上面。提袋能处理比巧克力盒重得多的东西。他在雨衣深口袋里放了个蓝色薄荷巧克力盒。在弯身放下提袋或弯身拿起提袋时,他用身体阻挡观众视线,迅速把另一盒子放入提袋后面。在头晕目眩的观众前,要做到此点并不难。这一切是在马库斯·切斯尼的帮忙与指导下完成的,是马库斯·切斯尼愚弄见证人的计划的一部分……
  但此一事实如何帮助破解此案,或糖果店的谋杀案?这是否意味特里太太店里的巧克力盒被掉包?
  “嘿!”一低声响起。
  艾略特跳起来。那是个嘶哑、刺耳的声音,从他头上方传来。他仰望,看见乔·切斯尼医生的脸从二楼窗户俯瞰他。乔医生的身子整个探出窗外,艾略特想知道这大汉是否会像洗衣袋那样掉下来。
  “你们全都聋了吗?”乔医生轻声地说,“没人听到门铃响?为什么没人应铃?响了五分钟。该死,我无法分身。我这里有病人要照顾。”
  艾略特清醒过来。那必定是警佐,从十二哩外被召唤来的照相与指纹人员。
  “还有——嘿!”乔医生咆哮。
  “什么事?”
  “要玛乔莉上来这里,好吗?他在找她。”
  艾略特立刻向上看:“他有意识了吗?我能见他吗?”
  一个粗糙、毛茸茸的拳头从窗口对他摇晃,宽松的袖子也跟着晃荡。乔医生的赤黄色胡须在下面灯光的照射下有如恶魔。
  “不,我的兄弟,他没有意识。你今晚无法见他,明天无法见他,甚至可能几星期、 几个月、几年无法见他。懂吗?要玛乔莉过来这里。这些女佣不好,其中一人拿不稳东西 ,另一人躲在床上。哦,看在上帝的份上!”——头缩了回去。
  艾略特慢慢拾起Nemo医生的所有物。远处的铃响已停止。冷风吹起,它在树叶间穿动,它从地上卷起秋天的丰熟气味;然后,在微风的坚持吹拂或一扇门打开,它带来更甜熟的风味。微香弥漫在屋里。然后,艾略特想起附近有半亩温室。那是扁桃树的气味,它的果实在七到十一月间成熟。
  他带着Nemo医生的所有物进书房时,通往走廊的门正好打开,波斯崔克督察长带来两位新来者,这两人是威斯特医生和马休警佐。克罗少校跟着他们。马休聆听关于指纹和照片的指示,威斯特医生俯身看着马库斯·切斯尼的尸体。
  克罗少校看着艾略特:“嗯,巡官?”他问,“为什么你突然离开?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巧克力盒如何被掉包了,先生。”艾略特解释。
  克罗少校仔细聆听——“干净俐落,”他承认,“干净俐落极了。但即使如此——听我说,切斯尼从哪里得来那样的魔术袋?”
  “你能在伦敦的魔术用品店买到它。”
  “你说他特别去伦敦买的?”
  “看来像是,先生。”
  克罗少校走过去检查提袋:“这是指,”他沉思,“他筹画此表演已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巡官,”他似乎想踢提袋一脚,“我们愈调查,这表演变得愈复杂、愈难理解, 我们在哪里?我们得到什么?等一等!在切斯尼的表上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的,先生。还有三个。”
  “那么去那里把问题问下去,”警察局长朝关着的双扇门望一眼,“但在你过去之前 ,我要问你,你是否注意到某物有点不对?”
  “哦,真的吗?”
  克罗少校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腕和食指,彷佛是在发表声明:“那钟有点不对。”
  他们看着钟。威斯特医生已打开摄影用溢光灯察看尸体。钟的白面、铜饰及大理石白框又从壁炉架瞪视他们——时间是一点四十分。
  “唉呀,我得回家了。”克罗少校突然说,“但——看那钟,切斯尼可能改变过那钟 ,他可能在表演前动了一番手脚。你记得吗?当表演结束,他关上双扇门,直到英格拉姆敲门要他出来谢幕,他才进入音乐室。在那段时间他能把钟拨回正确时间,对吗?”
  艾略特怀疑:“我猜他能,先生。如果他想的话。”
  “当然他能,没有更容易的事了。”克罗少校走向壁炉架,挤进死者的椅子后面。他把钟转过来,钟背对着他们,“看见那两项装置吗?一是上发条钥匙,另一是改变指针位置的栓头——喂!”他注视、凑近看,艾略特也凑上去。没错,在钟背面有小铜钥匙。但在该是栓轴的地方却只剩下一个小圆洞。
  “钟被破坏了。”艾略特说。他凑近看。他能看见洞里一明亮的残栓,冷峻的金属背面在洞周围有新鲜的抓痕。
  “它是最近才被破坏的,”他解释,“怪不得威尔斯小姐说她确定这钟是准确的。你知道了吧,先生?除非修理钟表者抵达,否则无人能改变指针位置。”
  克罗少校瞪着钟:“胡说,”他说,“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了。像这样!”他把钟转回钟面向外,打开保护钟面的圆玻璃门,然后握住指针。
  “你所要做的事,”他继续说,“只是推——”
  “别急,先生!”艾略特说。
  克罗少校松手,知道自己失败了。金属指针太细致,试图推移只会把它们折断;很显然,指针位置无法藉手推改变。艾略特后退。他不由自主地笑了。指针继续走,束缚指针的金属螺旋对他眨眼,钟的滴答声在他心里激起美妙的旋律,他几乎对着警察局长笑出来 。这钟是个象征。他正看着小说家的梦魇!一座不能被玩弄的钟。
  “原来如此。”他说。
  “未必如此。”克罗少校说。
  “但,先生——”
  “这钟有点不对,”克罗少校郑重地宣布,“我承认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很快会知道。”
  此时,照相用灯泡在发出强烈光芒后,突然熄灭。这使大家吃了一惊,角落里的绿罩子灯相形之下显得昏暗。但威斯特医生已立起身来;他是个戴着夹鼻眼镜的老人,看来相当疲倦。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他问克罗少校。
  “嗯,是什么毒物杀了他?”
  “是氰酸或氰化物的一种。早上我会验尸,并通知你结果。”
  “氰化物的一种?乔·切斯尼说那是氰化物。”
  威斯特医生解释:“你们可能想成氰化钾。那是得自氰酸的氢盐群的一种。但我同意那是最常见的。”
  “让我承认我的无知,”克罗少校说,“我在别的案子研究过番木鳖硷,但我不是专家。嗯,假设有人用氰酸或氰化物杀了切斯尼,这东西从哪里来?要如何取得它?”
  “我记了一些笔记,”医生不疾不徐地在口袋里摸索着,他满意地说,“氢氰酸中毒不多见,知道吗,这很少见。我在处理比利·欧文斯案时作了一些笔记,我不妨把它说出 来。”
  他继续以优雅的态度说:“外行人很难得到氰酸。另一方面,优良的化学家都能轻易地从无毒物质调制氰酸。 我指的是不列入毒物目录的。它的盐类、氰化钾用途广泛,你们可能知道,它可用于摄影 ,有时也用作果树的杀虫剂。”
  “果树!”克罗少校喃喃低语。
  “它还用于电镀,用于killing-bottles——”
  “什么是killing-bottles?”
  “昆虫学,”医生说,“捕蝴蝶。无痛的killing-bottles含有百分之五氰化钾,可以向动物标本剥制师购买。但购买者必须在毒物购置簿上签名。”
  艾略特插嘴说:“我能问个问题吗,医生?在桃核里有氰酸,对吗?”
  “是的,没错。”威斯特医生抹着前额。
  “经由压榨、煮熟桃核可以获得氰酸吗?”
  “有人曾问过我这问题,”威斯特医生依然用力抹着前额说,“答案是可以。但我估计,要从桃核制造致命服用量,需要大约五千六百颗桃的果仁。这似乎不可行。”
  波斯崔克督察长在踌躇后沉重地说:“那毒来自某处!”
  “确实是。这次你得要找出它的来源,”警察局长说,“我们没找出番木鳖硷的由来 ,但我们就算翻遍全英国的毒物书籍也一定要找出氰化物的由来。那是你的工作,督察长 。顺便问一下,医生,你晓得大颗绿胶囊吗?那种篦麻油胶囊?”
  “怎么样?”
  “假定要放氰化物到那胶囊里,要如何放?用皮下注射器吗?”
  威斯特医生沉思:“是的,那是可行的。除非放入太多,否则凝胶和油会紧紧包含氰化物。胶囊也能隐藏气味。十分之九喱的无水氰酸能致命。氰化钾药物较弱,但两三哩氰化钾药物能致命。”
  “发作致命需多久时间?”
  “我不知道服用量,”威斯特医生抱歉地说,“我认为症候通常在十秒内产生。不过 ,在这案子里,凝胶必须融化,而篦麻油会阻碍毒的吸收。我认为,明显的症候产生大概需两分钟时间;至于其馀的事情,就要视服用量而定。衰竭很快就来,但死亡可能在三分钟内发生,也可能在半小时后发生。”
  “嗯,这和我们知道的相符。”克罗少校作了个激昂的手势,“无论如何,巡官,我建议你回音乐室和那伙人再谈一谈。”他恶毒地朝关着的双扇门点头,“了解他们是否确定他们看到的真的是篦麻油胶囊,可能又是玩弄戏法也说不定。查清楚,把这一切戏法都查清,我们才知道我们进展到哪里。”
  高兴有机会独自工作的艾略特走进音乐室,拉紧背后的门。一二双眼睛盯着他。
  “我今晚不会耽误你们太久,”他愉快地告诉他们,“但如果你们不介意回答其馀的问题——”
  英格拉姆教授凝视他:“等一等,”他说,“你能先回答一个问题吗,巡官?你发现巧克力盒真的以我说的方式被掉包了吗?”
  艾略特犹豫:“是的,先生,我不介意告诉你它是被掉包。”
  “啊!”英格拉姆教授满意地说。他靠背地坐着,玛乔莉和乔治·哈丁则困惑地望着他,“我希望你发现巧克力盒被掉包。这样我们就离破案不远了。”
  玛乔莉想说话,但艾略特不给她机会。
  “以下是切斯尼先生的第八个问题,关于戴着大礼帽的人。他让我吞下什么?我花了多少时间吞下它?你们都同意它是颗蓖麻油胶囊吗?”
  “我决不会错,”玛乔莉回答,“他吞下胶囊花了两三秒钟。”
  “它看来确实像篦麻油胶囊,”英格拉姆教授谨慎地说,“他好不容易才吞下它。”
  “我对胶囊一无所知。”哈丁脸色苍白,不安而怀疑,这使艾略特觉得奇怪,“我会说那是颗葡萄,一颗绿葡萄,我还奇怪他为何没噎着。但如果你们两位都认为那是篦麻油胶囊,好吧,我同意。”
  艾略特转移话题:“这问题我们待会儿再谈。现在问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在房间里待了多久?”他说话的表情实在严肃,而英格拉姆脸上的挖苦神情则愈来愈明显,这让玛乔莉犹豫不决。
  “这里面有陷阱吗?”她问道,“你指的是在他从落地窗进入到他走出去之间有多长时问?不很久。两分钟吧,我想。”
  “两分三十秒。”哈丁说。
  英格拉姆教授说:“他在房间待了三十秒。人们总是一再地高估时间,这让人觉得厌烦。事实上,Nemo没冒什么险。你们几乎没机会端详他,尽管你们认为你们已端详。巡官 ,如果你愿意,我将给你表演的整个时间表,包括切斯尼的一举一动。好吗?”
  在艾略特的首肯下,英格拉姆教授闭上眼睛。
  “让我从切斯尼穿过双扇门,我关掉这里的灯开始说起。在我关灯后,大约二十秒时间切斯尼打开双扇门开始表演。在切斯尼打开门和Nemo进入之间是四十秒。也就是在Nemo 进入之前,时间正好一分钟。Nemo的角色在三十秒内结束。他离开后,切斯尼坐了三十秒 ,然后他向前倒下装死。他起立、再度关门。我好不容易才开了灯,因为我总在门的错误一边摸索开关。这大约花了二十秒。但整个表演,从关灯到开灯,历时两分二十秒。”
  玛乔莉一脸怀疑,哈丁耸肩。他们不反驳,但心里不高兴。两人看来都苍白而疲倦。玛乔莉微微颤抖,眼睛看来紧张。艾略特知道弹簧不能一次压太紧。
  “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他说,“仔细听。什么人说话?说了什么?”
  “我很高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玛乔莉吞了吞口水,“这次我决不会错。戴着大礼帽的人从未讲话。”她严厉地看着英格拉姆教授,“你不会否认,对吧?”
  “不,亲爱的,我不会否认。”
  “马库斯舅父只说了一次。那是在戴着大礼帽的人放下黑袋在桌上,走到桌子的右边时。马库斯舅父说:‘你现在已完成了你以前做的,你还要做什么?’”
  哈丁点头。“没错。‘你现在已完成了你以前做的,你还要做什么?’之类的话,我不确定正确的话语。”
  “表演中只有这句话?”艾略特追问。
  “是的。”
  “我不同意。”英格拉姆教授说。
  “哦,该死的东西!”玛乔莉几乎尖叫,她站起来。艾略特大吃一惊,惊讶于她温柔的脸庞也会改变,“你下地狱去吧!”
  “玛乔莉!”哈丁大叫。然后他咳嗽,朝艾略特的方向作个困窘的姿势,像个希望藉 扮鬼脸逗小孩高兴的成人。
  “没必要这样,亲爱的,”英格拉姆教授温和地告诉玛乔莉,“我只是试着帮助你。 你知道。”
  玛乔莉犹豫不决。然后她的眼眶盈泪,她的脸色赋予她一种实在的美丽,这美丽并未被嘴的抽动所破坏:“对不起!”她说。
  “例如,”英格拉姆教授继续说,彷佛无事发生,“表演中还有别人说话,”他看着哈丁,“你有说话。”
  “我说话?”哈丁问。
  “是的。当Nemo医生进入时,你走向前好取得比较好的摄影角度,然后你说,‘啊, 隐形人!’对吧?还有你,”英格拉姆教授对着玛乔莉说,“你也说话了,或说是低语。当Nemo给你舅父那篦麻油胶囊,并扳他的头强迫他吞下胶囊时,你发出叫声。你说,‘不要!不要! ’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我不记得我曾说过话,”玛乔莉眨眨眼睛,“但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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