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没看玛乔莉。他后来想起,是面对暮色的窗户景象在他心里开了一扇窗;也可能是玛乔莉·威尔斯所说、所想、所做使他从心灵麻痹状态中苏醒过来。他的判断力被释放了,好像百叶窗啪地一声被打开。在获得启示的清明中,他咀咒自己及工作。A加B加C加D的模式,再清楚不过了。他不是警官,他是被诅咒的笨蛋。就算是走错路,他已经走了。就算是读错意义,他已经读了。就算是他利用了上帝给每人一生愚蠢一次的机会吧 !但现在——
菲尔博士转过身来。艾略特觉得博士锐利的小眼盯着他。
“哦喔?”博士突然说,“你明白了吗?”
“是的,先生。我想我明白了。”他作出打拳的姿势。
“既然这样,”菲尔博士温和地说,“我们不妨回到旅馆再谈。准备好了吗,督察长 ?”
艾略特又诅咒自己,重新整理证据,沉浸得实在深,以致当他们走向车子时,他只模糊听见菲尔博士吹口哨——那是进行曲。事实上,那是孟德尔颂的婚礼进行曲但,它听来很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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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不利的证据
那晚八点,当四人坐在艾略特投宿的“蓝狮”房间的炉火前,菲尔博士开口说话。
“我们现在知道,”他边以手指比划边说,“谋害者是谁、他如何杀人、他为何杀人 。我们知道一连串犯罪是此人的杰作。我们知道对他不利的证据极多,已到接近水落石出的时候。”
波斯崔克督察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克罗少校满意地点头。
“即使在最愉悦的时候,”他说,“此人也在我们中间打转!”
“并扰乱气氛,”菲尔博士补充说,“不错。督察长正是为此烦恼。此人扰乱我们碰触的一切事物。你无法在无此人扰乱的情形下拿起茶杯、去兜风,或买底片。世界的安静角落由于他而被翻转。花园发生枪击,目瞪口呆的人们甚至没见过枪。有人在街上掷石头,蜜蜂在警察局长和督察长的帽下嗡嗡叫。一切都因为此人。”
菲尔博士掏出表看,把表放在旁边桌上。他谨慎地填满烟斗、点燃,嗅一嗅,然后继续说:“因此,”他说,“你们想的是证据,我想的却是毒杀之道,让我给你们几个例子。
“首先,我们不妨把目标对准一群谋害者。很奇怪,我从未见过他们被归类成一群, 虽然他们的性格通常惊人地相似。他们是永恒的伪君子,对为人妻者是一项永恒的警告,我指的是男性毒害者。
“女性毒害者很危险。但男性毒害者对社会危害尤烈,因为他们有可怕的统御能力,善于应用事务原理,有藉砷或番木鳖硷毒杀达到目的的意志。他们虽是一小群,但他们恶名昭彰,且他们面目相仿。是有一些例外,例如塞登(Seddon)。我认为如果我们从真实生活中取十来个著名例子,我们会发现这些例子有相同的面具,也有许多错误的想法。索德伯里克罗斯的谋害者就像这群人。
“首先,他们通常是有些想像力、受过教育、有教养的人。他们的职业显示这点。帕尔默、普里查德、蓝森、布凯南、克里姆是医生。李奇森是牧师,韦恩莱特是艺术家, 阿姆斯壮是律师,霍奇是化学家,韦特是牙医,瓦奎尔是发明家,卡莱尔·哈里斯是医学院学生。这些人挑起我们的兴趣。我们不关心在酒吧里揍人的蠢货,我们在意的是知识程度高的罪犯。当然,我不否认大部分罪犯都是蠢货。但知识程度高的罪犯是态度迷人的蠢货 ,他们的想像力很活跃,他们的行动力是一流的,其中一些人的作案手法很高明。
“乔治·哈维·蓝森医生、罗伯·布凯南医生和亚瑟·华伦·韦特分别在一八八一一 八八二、一九一五年杀人。此时,侦探小说尚在襁褓期。但看看他们犯案的方式。
“蓝森医生用有毒葡萄在茶几旁乾烤成的蛋糕杀害他的十八岁残障侄子。他在男孩和男孩的校长面前切蛋糕,三人一同吃蛋糕,所以蓝森在男孩中毒时可宣称自身无辜。你知道,我在小说里曾读过这种毒杀方法。
“布凯南医生用吗啡毒杀妻子。由于被害者眼球收缩,吗啡中毒很容易被医生认出。 所以布凯南医生在吗啡里加了一些能防止眼球收缩的莨菪,使受害者外表正常,并从医生处取得自然死亡证明。此案作案手法高明,要不是布凯南医生在与朋友谈话时说溜了嘴,死者冤情永无昭雪之日。
“孩子气的快乐罪犯亚瑟·华伦,韦特企图用肺炎、白喉、流行性感冒病菌杀害富有的岳父母。这方法太慢了,后来他采用较不复杂的毒物;他起初是想用鼻喷雾器里的肺结核杆状菌杀死岳父。”
菲尔博士停下来——
他谈得津津有味。要是海德雷督察长在场,他会大叫、中止谈话。但艾略特、克罗少校和波斯崔克督察长只能点头,他们正看见索德伯里克罗斯的毒杀方式。
“那么,”菲尔博士继续说,“谋杀者最显着的特征是什么?是这样的。在朋友中他通常有好人之名。他是个快活的人,一个亲切的同伴,一个爽朗的人。有时他可能表现清教徒精神、拘泥于宗教仪式,但他的朋友不介意,因为他是这样的好人。
“拘泥于社会规范、毒杀人以取得保险金的汤玛斯·葛礼菲斯·韦恩莱特,是百年前最待客殷勤的人。威廉·帕尔默本身是戒酒的人,但他喜欢请朋友喝酒。波士顿的克莱伦斯·李奇森牧师甚受信众欢迎。秃头、棕胡的爱德华·威廉·普里查德医生是格拉斯哥兄弟会敬爱的对象。你看这些人和我们要抓的人是不是很像?”
克罗少校点头——
“是,”艾略特满意地说,彷佛在这“蓝狮”的房间里有幅画面出现。
“但在他们的性格里,隐藏着对他人痛苦的冷漠。令我们震惊的不只是他们对死亡的冷漠,而是对死亡痛苦的冷漠。大家都曾听过韦恩莱特的著名回答,‘你为何毒害阿贝克罗比小姐?’‘我发誓,我不知道,除非是因为她有厚足踝。’
“那当然是虚张声势,但它确实表达出毒害者对人命的态度。韦恩莱特渴望钱,因此有人必须死。威廉·帕尔默需要钱赌马,因此他的妻子、他的兄弟、他的朋友必须中毒。这是自我中心式的叙述。许多毒害者都有‘我必须去做’的想法。眼睛迷人的克莱伦斯· 李奇森牧师流着泪否认他为钱或地位而娶埃德蒙兹小姐;但他以氰化钾毒杀前情妇,以防她干预婚事。多愁善感的爱德华·普里查德医生以吐酒石花了四个月时间毒害妻子,却一无收获;他毒杀岳母只获得几千英镑。但他希望获得自由。他为自由‘必须去做’。由此谈到毒杀者的下一个特征:他无节制的虚荣心。
“所有谋害者都有虚荣心,但毒杀者的虚荣心漫无节制。他为他的聪明、他的容貌、他的态度、他的欺骗感到虚荣。他有演员的资质,且通常他是非常好的演员。普里查德打开棺材与死去的妻子吻别;卡莱尔·哈里斯在赴死刑坐电椅途中与教诲师辩论科学与神学 ;帕尔默在调查者面前显得震惊而愤怒。这类场面多不胜数,而其根源是虚荣心。
“此虚荣心未必浮于表面。毒害者可能是温和、蓝眼、专业的人物,如赫伯特·阿姆 斯壮律师,他在毒杀妻子后企图用圆饼上的砷除掉事业对手。当幻想成空或坐上受审席时 ,一切都遭了。男性毒杀者的虚荣心在他宰制女性上表现得最为明显。
“几乎所有男性毒杀者都宰制女性。阿姆斯壮宰制女性。韦恩莱特、帕尔默、普里查德利用宰制女性的权力来杀人。哈里斯、布凯南和李奇森认为自己有宰制女性的权力。连斜视的尼尔·克里姆也认为自己有宰制女性的权力。在男性毒杀者所做的事后面有耀武扬威的动机。蓝胡子霍奇以藏在自来水笔里的砷,毒杀十几任太太。很少景象比毒杀者尚· 皮耶·瓦奎尔在码头抚须而笑的景象更荒唐。瓦奎尔掺杂番木鳖硷在酒馆主人的溴盐中, 而获得被害者的妻子和酒馆,他在被拖去斩首时高喊:‘我要正义。’可能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吧!
“我们能看出这些人是为经济需要而杀人。我认为克里姆是例外,因克里姆是疯子,他那些狂热的勒索不能当真。但其他人犯罪主要是基于对金钱、地位的渴望。毒杀者毒杀妻子或情妇是为了获得一更有钱的女人,她挡住他的前途;没有她,他能活得更好。他不能忍受女人挡住他的前途。因此无用的妻子或情妇只是一个象征,她可能是姑妈或隔壁邻居或水手巴纳可·比尔。我们必须考虑脑 筋的腐败组织;索德伯里克罗斯的谋害者脑筋坏了。”
一直盯着炉火沉思的克罗少校猛烈地动了一下:“我知道菲尔博士说的没错,”他看着艾略特,“你已证明了。”
“是的,先生。我想我已证明了。”
“他做的每件事都使人想宰了他,”克罗少校厉声说,“连他为何未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也令人气结。表演失败,因为——”
“表演失败,因为他试图改变犯罪史,”菲尔博士回答。“那没有用,相信我。”
“停一下,先生!”波斯崔克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如果你企图用毒杀人,”菲尔博士严肃地说,“记得这句话,在所有杀人形式中,毒杀是最难逃过处分的。”
克罗少校盯着他:“等一等,”他抗议,“也有可能是最容易的,不是吗?我不是你所谓有想像力的人 。但我有时想知道——嗯,你听我说!每天都有人死,大多是自然死亡;医生发给证明书 ,但谁知道其中有多少可能是谋杀?我们不知道。”
“啊!”菲尔博士深吸一口气。
“你说‘啊’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曾听过这说法,”菲尔博士回答,“你可能是对的。我不知道。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不知道。你的意思很特别,让我眼花撩乱。比如说,每年在维岗死一百个人 ,你怀疑其中一些人可能被毒杀,为此你求助于我,指出毒杀很容易。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就我所知,墓园里可能充满嚷着要复仇的冤魂。先就此打住,在我们假定一事为真之前 ,必须有证据。”
“嗯,那么你的立场是什么?”
菲尔博士更温和地说:“就我们能看到的毒杀案例来辩论,显然毒杀是最难逍遥法外的罪行,因为很少人不受处分。
“我的意思是,毒害者由于其性格之故,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他无法全身而退。他若第一次侥幸脱逃,就不断毒杀,直到被逮捕为止。前面提到的几个人都是这样。他被自己的性格所背叛。你或我可能枪杀、刺杀、用棍子打或勒死人,但我们不会疯狂爱上明亮的左轮手枪、闪亮新匕首、护身棒或丝手帕。毒杀者就会如此。
“他冒很多险。一般谋杀者冒一个险,毒杀者冒三个险。不像枪杀或刺杀,他的工作在他完成行动时并未结束。他必须确定被害者活不久,没机会揭发他,第一个冒险;他必 须证明他没有机会或理由使用毒,第二个冒险;他必须顺利取得毒药,最糟糕的第三个冒险。
“可怕的故事不断上演。X死在可疑情况下,据知*有理由希望X死,且有机会在X 的食物或饮料里下毒。尸体被解剖,毒物被发现。接下来的规则就是追踪*如何买到毒药 ;然后是逮捕、审判、宣判、执行死刑。
“现在,索德伯里克罗斯的毒杀者知道这些。他不必是犯罪学学生才能知道,他只消读报纸。知道后,他建造能以不在场证明克服上述一项危机的杀人计划。他试图犯下没有罪犯曾顺利完成的事。他失败了,因为聪明人可能看穿阴谋的每个细节。现在让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菲尔博士从外套内侧口袋取出一便条盒,从盒里取出一封信。他总是收藏所有的便条在盒里,放在口袋中,寸步不离。
“我告诉你们,”他继续说,“马库斯·切斯尼几天前写了一封信给我。我一直未给你们看这封信,因为我不希望你们被误导。有太多实证。这封信可能误导你们。但现在我们既已发现真相,是读这封信的时候了,看看你们怎样解释它。”
他把信摊平在桌上,就放在表的旁边。信的上部写着:“贝勒加宅第,十月一日”, 接着叙述他们才刚听完的理论。菲尔博士的手指指向末尾的段落:
隐喻地,所有见证人都戴着墨镜。他们既看不清楚,也无法解释事物的颜色。他们不知道舞台上正进行什么,更遑论观众席里。事后给他们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们会相信你 ;但即使那时,他们也无从解释他们看见什么。
我即将在一群朋友面前进行我短短的表演。如果进行顺利,我想知道你是否愿意稍后来看它?我知道你现在在巴斯,我能派一部车去接你。我会把你唬得团团转。但是,由于你对此区不熟,由于你只略识我的亲友,我愿给你一个暗示:严密注意我的甥女玛乔莉。
克罗少校吹口哨。
“就是这样,”菲尔博士边折叠信边咕哝,“加上我们今晚将看到、听到的事,证据就完全了。”
门上有谨慎的敲门声。菲尔博士深吸一口气后看表。他环顾其他人,他们都点头表示准备好了。门开时,菲尔博士把表放在一边;因穿着一般衣服而非通常的白外套而看来有点陌生的熟人,探头入房间。
“进来,史蒂文生先生。”菲尔博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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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答案都在影片里
艾略特的车驶近贝勒加宅第,车上很拥挤,即使波斯崔克和克罗少校坐另一部车。菲尔博士占据大部分后座,其馀部分被史蒂文生吩咐携带的大箱子所占据。看来迷人但不安的史蒂文生坐在艾略特旁边。
嗯,事情就快结束了。艾略特猛拉手煞车杆,并抬头看房子光亮的正面。他等到其他人都到齐才按铃——那是个寒冷、有点雾的黄昏。
玛乔莉亲自开门。当她看见他们的严肃模样,她很快地环视一圈。
“是的,我收到你们的口信,”玛乔莉说,“我们今晚都在。我们今晚不出门。有什么事?”
波斯崔克告诉她:“非常抱歉打扰你的新婚之夜,但我们不会打扰你太久。”他好像没法儿抛开这话题,像着魔似的。波斯崔克一看见克罗少校的严峻目光,就停止讲话。
“督察长。”
“先生?”
“这位女士的私事不必被讨论。明白吗?谢谢你。”虽然克罗少校不自在,他试着愉快地对玛乔莉说话,“不过,波斯崔克有件事说得很对。我们会尽快弄明白。哈,哈,哈 ,是的,一定。我说到哪里了?啊,是了,你能带我们见其他人吗?”
少校表现拙劣。玛乔莉看一下他、看一下史蒂文生携带的大箱子,一语不发。她的脸色绯红,显然在晚餐时喝了白兰地。
她带他们到图书室。图书室在房子后头,是带有开架式书架和大粗石火炉的舒适传统房间。火快活地在火炉里燃烧。一牌桌竖立在炉前地毯上,切斯尼医生和英格拉姆教授坐 在桌旁玩西洋双陆棋戏。哈丁懒洋洋地躺卧在椅子里看报,他的头因颈项上的绷带而显得僵硬。
切斯尼医生和哈丁都有些醉,英格拉姆教授则很清醒。只有桥牌灯照亮房间,房间里 非常热,充满咖啡、雪茄烟和大杯白兰地的气味。棋戏结束,但是英格拉姆教授继续在板子上掷骰子。
切斯尼医生把手平放在桌上,泛红、生斑点的脸四面观望:“够了,”他咆哮。“什么事?说出来吧。”
艾略特一看见克罗少校点头,就说起话来了:“晚安,先生。还有你,还有你,我想你们都见过菲尔博士。你们当然也认识史蒂文生先生。”
“我们认识他,”切斯尼医生四面观望,用喝了白兰地而沙哑的声音说,“霍巴特,你来做什么?”
“他带放映机来。”艾略特回答。
“今天下午,先生,”艾略特对英格拉姆教授说,“你很有兴趣看这部记录切斯尼先生表演的影片。我想建议,如果你们方便,你们该看。史蒂文生先生非常慷慨地带来他的放映机等器材;我相信如果我把放映机安置在这里,你们不会反对。”他以海德雷督察长严格训练的态度说话,“我担心这影片使人看了难过,我为此道歉。但我能向你们保证,如果你们看了它,它会帮助我们,也帮助你们。”
英格拉姆教授掷骰子发出格格轻响。他看一下骰子上的点数,拾起骰子,然后注视艾略特。
“唉,唉,唉。”他低语。
“先生?”
“听我说,”英格拉姆教授说,“公平一点。”他又掷骰子,“这是法国警察的犯罪现场重建吗?那犯罪的卑鄙小人会尖叫认罪吗?别胡扯了,巡官。你不会有收获的,这是很坏的心理学,至少在本案里是如此。”他的语调轻淡,但他话中的意思严肃。艾略特微笑,英格拉姆教授也微笑。他赶忙安 慰他们。
“不,先生,我发誓事情绝对不是这样。我们不想吓人。我们只希望你们看这影片。 这样你们能看出——”
“看出什么?”
“看出Nemo医生究竟是谁。我们已经非常仔细的研究那影片。如果你们仔细看,你们能讲出谁杀了切斯尼先生。”
英格拉姆教授丢骰子进杯、摇动杯子、掷骰子:“从这影片能看出凶手,是吗?”
“是的,我们认为如此。那就是我们希望你们看这影片的原因,看你们是否和我们意见一致。答案都在影片里。我们在第一次放影片时就看到了,虽然我们没意识到,但我们认为你们会看得更清楚。要是这样,事情就简单了。我们准备今晚逮捕此人。”
“天哪,”乔·切斯尼说,“你不是说你准备今晚绞死人吧?”他不胜惊异地说,彷佛他听见令人吃惊的事实。他的脸变得更红。
“那要让陪审团决定,切斯尼医生。但你反对吗?反对看影片?”
“嗯?不,不,一点也不。跟你说实话,我想看看它。”
“你反对吗,哈丁先生?”哈丁不安地用指头摸弄衣领内的绷带,他清清喉咙,伸手取白兰地,一口饮尽:“不反对,”他说,“嗯!它是部好影片吗?”
“好影片?”
“我指的是清晰吗?”
“很清楚。你反对吗,威尔斯小姐?”
“不,当然不反对。”
“她必须看吗?”切斯尼医生追问。
“威尔斯小姐,”艾略特慢慢地说,“必须看。”
英格拉姆教授又掷骰子,看骰子上的点数:“我自己呢,我很想看这影片。我非常想看这影片。我今天很痛苦。”他的秃前额在房间的热气里发亮,“我因此很想要你滚蛋。 但我不能。那该死的吹箭筒整晚纠缠我。Nemo医生的身高整晚纠缠我。”他砰地把骰子杯敲在桌面,“告诉我。这影片能显示Nemo医生的身高吗?你能从影片中看出他的身高吗? ”
“是的,先生。大约六尺。”
英格拉姆教授放下骰子杯,抬眼向上看。切斯尼医生起初看来困惑,然后好奇,然后高兴:“已经有答案了?”教授厉声问。
“你自己看。那不是我们要你看的主要部分,但你能视为已有答案,是的。现在,你们介意我们用音乐室放影片吗?”
“不介意,不介意,用哪里都可以。”乔·切斯尼怒吼。他像瓶子里的药那样颤抖; 而且像某些药起泡沫、变颜色。他万分殷勤,“要我为你领路吗?让我为你领路。在那里喝点饮料。一口气把影片看完,我们该喝杯饮料。”
“我知道地方,谢谢。”艾略特对英格拉姆教授咧嘴笑,“不,先生,你不必如此紧 张。在音乐室放影片并无特殊用意,只是你们在那里能把事看得更清楚。史蒂文生先生和我先过去,克罗少校五分钟内会带你们进去。”
直到他走出房间,他才明白自己的额头有多烫。但他也明白他根本没在想凶手,他认识凶手,凶手现在像剥开的洋葱一样脆弱。他在想别的事,让他觉得生病的事。
走廊很冷,音乐室亦然。艾略特找到柜橱后面的电灯开关。他拉上灰色窗帘;雾在窗 外升起。他打开暖气机。
他说;“你的布幕可放在双扇门间的空间。把放映机放近一点,影片愈大愈好。我们可拉出那留声机,用它当放映机的桌子。”
史蒂文生点头,他们在静默中工作。布幔被钉在门框上;放映机与留声机的插座连接 。似乎等了很久,一大方块光才在银幕上闪出。音乐室那头是黑暗的书房,马库斯,切斯 尼曾坐过的书房,里面的钟仍在滴答滴答响。艾略特把织锦安乐椅安排成银幕两边各二座 。
“准备好了。”他说。
他才刚说完,一队古怪的队伍就走了进来。他看见菲尔博士主持仪式。玛乔莉和哈丁被带到银幕一边的两张椅子。英格拉姆教授和切斯尼医生被带到另一边的两张椅子,克罗少校(如昨晚一样---棒槌学堂注)靠在大钢琴上,波斯崔克坐在门边的位置上,艾略特坐在门的另一边 。菲尔博士站在放映机旁的史蒂文生后面。
“我承认,”菲尔博士喘着气说,“这对你们——尤其是威尔斯小姐很不容易。但威尔斯小姐,你愿意把椅子拉得离银幕更近一些吗?”
玛乔莉瞪着他,但她默默遵从。她的手抖得实在厉害,艾略特走过去帮她移动椅子。虽然靠旁边,她距离银幕在一尺之内。
“谢谢你,”菲尔博士低咕,他的脸不像平常那样红。他大吼,“阿们!放影片吧。 ”
波斯崔克关灯。艾略特又一次看到强烈的黑暗,待史蒂文生开放映机的灯才把这黑暗打破。它微微照亮周围人的脸。由于放映机距离银幕五尺内,银幕上的形象虽不如真人大 小,但影像依然很大。
嗡嗡声响起,银幕转成黑暗。不难听见人的呼吸声。艾略特察觉到菲尔博士的庞大体形高耸在坐下的观众之上,但知道那只是个背景,他全神贯注在他们将再次观看的影片。
垂直光点在银幕周边蠕动。幻象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从光点中逐渐浮现双扇门后面房 问的清楚画面。当他们看着发微光的壁炉架、桌上的白灯、白色的钟面,艾略特有“他们在看着真正房间而非影片房间画面”的神秘感觉,彷佛他们透过透明帷幕、而帷幕将所有 颜色洗成灰和黑,幻觉被真钟的滴答声加强,真钟的滴答声符合银幕上钟摆的摆动。在他 们面前的是空房间,镜子房间,有真钟记录昨晚的时间,窗户打开通向昨晚的空气。
然后马库斯·切斯尼从书房看着他们。
难怪玛乔莉大叫,因银幕上的人物几乎和真人一样大,这并非光线照射下切斯尼死人般的外表之故,而是他们的错觉。切斯尼在镜子里严肃地做事。他坐下来面对他们,把灰图案的巧克力盒推到一边,然后开始他与书桌上两小件物品的哑剧……
“哦,完全看不清楚,”英格拉姆教授前倾,头颅碰到了放映机的光束,“我明白了 。吹箭筒,嗯?我现在明白了!我知道——”
“别管它!”菲尔博士怒气冲冲地打断,“别管它,别想它。看银幕的左边。Nemo医生要进来了。”
彷佛被召唤般,戴着大礼帽的高瘦人物出现,他一出现,就转身面对他们,而他们则 看向他的墨镜里面。细节被锐利放大。你看到大礼帽的磨损的毛、鼻子处破个洞的毛绒绒 围巾和Nemo的奇怪步伐。他半背对着他们走向书桌,他进行巧克力盒掉包……
“他是谁?”当影片中的人物走动时,菲尔博士追问,“好好看一看。他是谁?”
“是威尔伯。”玛乔莉说。
“是威尔伯,”她又说了一次,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没看到吗?那步态还不够清楚吗?看!那是威尔伯。”
切斯尼医生的声音有力但迷乱:“玛乔莉说得不错,”他坚持,“我的天,绝对错不 了。但他不可能是威尔伯,这小子已经死了。”
“他确实看来像威尔伯,”英格拉姆教授承认,在黑暗中他的人格似乎变得鲜明,他变得专心,他们感觉得到,“等一等!这里有点不对,这是个诡计。我愿发誓!”
菲尔博士打断他。放映机的嗡嗡声在他们耳边喧嚣。
“现在注意,”菲尔博士在Nemo医生走到桌子另一边时说,“威尔斯小姐,两秒后你舅父将说话。他正看着Nemo,他将对Nemo说话,读他的唇。为我们读他的唇,并告诉我们他说了什么。镇定一点。”
女孩站在银幕旁,前倾至影子几乎碰到银幕。他们甚至听不见放映机的嗡嗡声。一片寂静,不自然的寂静。当马库斯·切斯尼的灰唇在镜子房间里蠕动,玛乔莉和它一起说话 。她的声音透着不自然的拍子,彷佛她神游到他方。那是轻柔、幽灵似的声音,带着自有的频率。
他说:“我不喜欢你,菲尔博士;原因我不能讲,但——”
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
“这究竟是什么?”英格拉姆教授怒气冲冲地,“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他说的话,”玛乔莉叫,“我不喜欢你,菲尔博士——”
“我告诉你这是个诡计,”英格拉姆教授说,“我不会疯到相信它。当时我人在这里 ,看着听他说话,我知道他没有说这种话。”
菲尔博士回答:“当然他没有,”菲尔博士以沉重、疲倦的尖酸声调说,“因此你看的不是昨晚的影片。这部假影片是拿来骗我们的,凶手是给我们假影片的人,他保证影片是真正的母片。 因此凶手是——”
菲尔医生并不需要揭晓答案。
这时,乔治·哈丁站起来,艾略特横过放映机的光束。哈丁看见他来,迎面给他一拳 。艾略特希望打一架——他一直希望打一架。所有的不喜欢沸腾成仇恨,所有他被迫压抑之事,所有他对乔治·哈丁已做之事和他做事的原因,都来到艾略特心里,他恨不得痛揍他的对手一顿。但这情绪并未持续,那一拳已耗尽哈丁最后的精力。他的眼睛摇动。他的脸因自怜而扭曲,他跌倒在玛乔莉身上,昏乱地抓她的裙子。他们必须用白兰地弄醒他,才能进行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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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心理学家的谋杀案
一小时后,菲尔博士与他们一起坐在图书室的炉火前,但玛乔莉不在;而很明显地,波斯崔克和哈丁当然也不在那里。其他人安静地坐在炉火旁。艾略特显然累了,但心思依旧灵动。
切斯尼医生首先说话。他的手肘架在桥牌桌上、头埋在手里地坐着;现在他抬眼看:“所以是外人干的,”他喃喃低语,“天哪!我以为我知道。”
英格拉姆教授礼貌地说:“你还一直向我们保证哈丁是个好年轻人。至少,当你安排今天下午的婚礼——”
切斯尼医生脸红:“你不认为我必须为他们安排?我认为我必须为他们安排。哈丁说服了我。他说—— ”
“他说了许多事!”克罗少校冷酷地说。
“但当我想到今晚对她的意义——”
“你想到了吗?”英格拉姆教授拾起骰子、把骰子丢进杯里,“你一直是个坏心理学家,我的朋友。你认为她爱他?你认为她曾爱过他?你认为我为什么强烈反对今天下午的婚礼?”他拿起骰子杯,摇晃着。他看着菲尔博士、艾略特、克罗少校,“但是,先生们 ,我们认为你们欠我们一个解释。我们想知道你们如何认定哈丁为凶手、你们如何证明他有罪,这对你们可能很清楚,但我们不了解。”
艾略特看着菲尔博士。他的烟斗点燃着,肘边有一大杯啤酒。
“你来解释,先生。”他怏怏不乐地提议,而克罗少校点头:“我的能力不够。”菲尔博士沉思地盯着炉火。
“我在这事上有许多遗憾,”他以平静的声音说,“我有许多遗憾,因为近四个月前 ,我视为胡思乱想的东西其实是解决的开端。我现在按事情发生的顺序向你们解释。
“六月十七日,孩子中了特里太太店里巧克力的毒。我今天向艾略特巡官解释,我认为毒害者并不是丢一把毒奶油夹心巧克力到开放式盒里的笨方法,我认为很可能是藉弹簧夹袋来改变,弹簧夹袋使盒子的掉包变得容易。我认为我们该寻找携带提袋入店的人。像切斯尼医生或埃米特先生这样的人携带提袋入店,通常是不会被注意或记住的。
“但,”菲尔博士用烟斗比划说,“如我对巡官指出的,还有另一可能。即使切斯尼医生或埃米特先生携带提袋会被注意,但有另一种人,这种人携带提袋入店,特里太太是不会留意的。”
“另一种人?”英格拉姆教授问道。
“观光客。”菲尔博士说。
“如我们所知,”他继续说,“索德伯里克罗斯有许多观光客经过,它的交通量通常很大,有时到达稠密的程度。开车经过的观光客能在店主不注意的情况下携袋入店,买包香烟,走人之后,店主不会记得他的袋子,也不会记得他的人。店主会注意切斯尼或埃米特等本地人,但他不会注意观光客。
“但这似乎只是臆想。一个外地人为何要做那样的事?一个疯子可能那样做;但我不能对克罗少校说:‘在索德伯里克罗斯找一名外地人,我无法描述这驾车旅行、携带一魔术袋的外地人。’我想我太有想像力了,我将这想法搁置,而我现在感到后侮。”
“因今早发生的事?”
“艾略特来找我,而他的故事激起坏的记忆。我已有马库斯·切斯尼的信,我从那聋侍者处获得事情的梗概;而艾略特的叙述使我大吃一惊。我从他那里得知,在意大利,威尔斯小姐遇见眼睛又大又黑的情人乔治·哈丁,并与他订婚。不能因为哈丁是外人,就怀疑他。但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某人,马库斯·切斯尼周围小团体中的人,将杀人计划变成精心设计的魔术表演。所以我们从检验此表演开始。
“我们知道此一表演是事先计划。我们知道这是个你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的魔术。我们怀疑趣味和游戏可能不只在舞台上,而是延伸到观众席。听听切斯尼的信,他这样谈论见证人:
“他们不知道舞台上进行什么,更遑论观众席里进行什么。事后给他们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们会相信你;但即使那时他们也无法正确解释他们看见了什么。
“现在,为解读表演的谜,我们有三点需要解释。它们是:
“A、切斯尼为何在问题表上设了一道完全不必要的问题?如果事后他将问你们戴着大礼帽的人的身高,那他为何告诉你们Nemo医生是威尔伯·埃米特?”
“B、他为何坚持每人那晚都穿着晚礼服?穿着晚礼服不是你们的习惯;但在此特殊夜晚他要求穿着晚礼服。
“C、他为何在问题表里包含第十个问题?第十个问题有点被忽略,但它烦扰我。记得吗,他问,‘什么人说话?说了什么?’他又加了一则,说他要上述问题的正确答案。这里有什么陷阱?见证人都同意,只有切斯尼在舞台上讲话,虽然观众席里有声音传出。切斯尼先生这么问的用意究竟是什么?
“先生们,A和B的答案似乎很清楚。他告诉你们Nemo医生是威尔伯·埃米特,因为 Nemo医生不是威尔伯·埃米特。Nemo医生不是埃米特,而是某个穿着与埃米特相同礼服黑裤和晚宴鞋的人。但此人不可能是与埃米特相同身高,否则问题‘从落地窗进入者的身高是多少’便失去意义。如果这人是与埃米特相同身高,即六尺,而你们回答六尺,你们无论如何仍是答对了。所以他必须用比埃米特矮几寸,但仍穿着礼服黑裤和晚宴鞋的人欺骗你们。
“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可以找局外人,可以找索德伯里克罗斯的友人,但这样一来诡计便完全失去意义。那不会是个好诡计,那只是个谎言,而且不与‘他们不知道舞台上进行什么,更遑论观众席里进行什么’相符合。如果这说法有意义,它意指戴着大礼帽的人是观众的一员。
“诡计很快地露了底。我们看见马库斯·切斯尼除了埃米特之外另有一共犯——面貌清纯的共犯。如在变魔术中常见的,一坐在观众席里的共犯。在灯熄灭后的二十秒完全黑暗里,埃米特和另一共犯交换位置。
“观众席里的共犯在那二十秒完全黑暗里从开着的落地窗出去,埃米特则进来,坐进观众席。是另一共犯而非埃米特扮演Nemo医生的角色,整个表演里坐或站在观众席里的是埃米特。先生们,那是马库斯·切斯尼设计的诡计。
“但是观众里的哪一位——埃米特扮演哪一位——?”
“这很好猜。威尔斯小姐不可能,理由很明显。英格拉姆教授不可能,有三个理由:他坐在离音乐室落地窗最远的位置,那是切斯尼安排的;他有个闪亮的秃头;切斯尼不太可能选他最想欺骗的人当共犯。至于哈丁呢?
“哈丁是五尺九寸高。他和埃米特都很瘦、体重差不多:哈丁是一百五十四磅,埃米特是一百六十二磅,两人都有梳理得很平滑的黑发。哈丁被安排于最左——对想拍摄舞台的人是最坏的位置,事实上是很荒谬的位置,但是切斯尼分派了,且距窗只有两步远。此外,哈丁操作摄影机时,他的右手能自然地挡住他的右脸,不是吗?”
“是的。”英格拉姆教授忧郁地说。
“从心理学上来说,没有比这样的交换更容易的事。身高的差异不会被注意,因为他站着,另两名见证人坐着。此外,哈丁说他是低头弯腰的,意思是埃米特是低头弯腰的。如果你被欺骗,那是因为他们外表上的差异十分容易被黑暗隐藏。哈丁貌美、埃米特很丑 ,但这在黑暗中、用手遮脸时是看不到的。你不会注意那人,否则你看不到舞台上进行什么。说你看到哈丁和舞台是矛盾。你说在眼角馀光看到哈丁,那是真的,因为你看到的是个模糊的形体。你看到哈丁,因为你认为哈丁在那里。
“黑暗也隐藏了心理学的另一诡计。你说拿着摄影机的人大声说话。我认为不是这样 。黑暗的心理效果是使人轻声地说话,这些低语听来像一般声音,有时它们甚至听来像怒吼声。事实上那是低语。不过人们不会相信,除非在正常的情况下听到低语。我因此认为,当这人说‘啊,隐形人’时,他是在低语。你被欺骗,因为所有声音在低语时听来都一样。你认为听见哈丁的声音,因为你从未想过那可能是别人的声音。
“事实上,哈丁是另一共犯角色的唯一适当人选。切斯尼不会选择你,英格拉姆教授 ,他与你争论了许多年。他也不会选择你,切斯尼医生,他与你争论了一辈子。他选择谦恭、阿谀的哈丁,哈丁听他的话、奉承他的虚荣、相信他的理论,而且哈丁有摄影机。
“于是我们回到哈丁的另一特征。如果我们在此案中不断听到一句话,那就是哈丁对马库斯·切斯尼相当恭敬。这份恭敬从未动摇、从未减少。只在一处动摇。此一表演是切斯尼的骄傲,他以严肃态度看待此表演,并希望每个人都能严肃看待;但在表演的高潮——Nemo医生从落地窗进入——哈丁,在被警告保持安静后,竟说出‘啊,隐形人’这种轻浮的话似乎很奇怪。它可能引起笑声。它可能破坏表演。但大家所认为的哈丁说了它。
“现在,我马上要向你们指出为何那句话本身就能证明哈丁犯罪。我想到的:‘那不是哈丁。那是假装哈丁的威尔伯·埃米特。而且,既然埃米特和哈丁同样不想冒犯切斯尼 !我发誓,那句话也是事先安排的。’连那句话也是表演的一部分;于是我们回到老问题 :‘什么人说话?说了什么?’
“我不是乱猜,先生们。我是告诉你们事实。当艾略特初次告诉我故事,我就这样想 。我一开始就不敢给艾略特有关哈丁有罪的希望——”
切斯尼医生瞪着他们:“希望?”他带着怀疑眼光追问,“什么希望?他干嘛希望哈丁有罪?”
菲尔博士大声地清喉咙:“啊咳,”他说,“我说溜嘴了。我该继续说吗?”
“先让我们就事论事。暂且不管动机、想法,纯就技术层面而言,显然地,哈丁扮演 Nemo医生的角色。看我们的时间表。在灯熄灭和切斯尼开双扇门间的二十秒完全黑暗中,埃米特能从落地窗进入音乐室。他接手哈丁的摄影机,哈丁则从落地窗出去、伪装Nemo医生。交换位置仅仅花费二、三秒。即使如此,在Nemo医生进入书房前,四十秒流逝。那给哈丁将近一分钟时间穿上道具;英格拉姆教授将告诉你一分钟能做多少事。
“在书房停留三十秒后,Nemo出去。然后哈丁回来。这能符合我们的时间表吗?
“这时我尚未看影片,但艾略特向我引述哈丁的证言。哈丁说:‘就在戴着大礼帽的家伙步出画面后,我向上看、后退,并关掉摄影机。’这其实是威尔伯·埃米特的动作。 Nemo医生一离开书房,他就停止拍摄。为什么?表演尚未结束,不是吗。马库斯·切斯尼必须向前倒下,在戏中假装死亡,然后站起来,关上双扇门。切斯尼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交换回来。
“显然,埃米特在Nemo离开后,立刻‘后退’、溜出音乐室去见哈丁。那是他们的计划——马库斯·切斯尼的计划。但哈丁另有所图。他要给切斯尼一颗有毒的胶囊作为结束。 当然没有第二颗胶囊,有关第二颗胶囊的辩论是不必要的。如果事先安排哈丁扮演Nemo医生的角色,为何要有第二颗胶囊?只有一颗胶囊:哈丁事先被交托的,而他拚命塞进氰酸的胶囊。在给切斯尼吃下有毒胶囊后,哈丁进行他的下一项计划。
“Nemo离去后,威尔伯·埃米特停止拍摄,从音乐室落地窗出去。哈丁在等着,他卸下化装道具只需几秒钟。在树后面的阴影里,是把已等待数小时的火钳。哈丁——他的Nemo伪装丢在书房落地窗旁——现在树旁等着。他向埃米特招手,接手摄影机。他指向房子,当埃米特转身,哈丁用火钳重击。然后他在灯亮前回到音乐室,如同英格拉姆教授所计算的,一共五十秒。”
英格拉姆教授在玩骰子。他皱眉、摇头:“似乎合理,他会有足够时间,但这样不冒险吗?”
“不,”菲尔博士说,“他完全不冒险。”
“但要是有人,比如我或是谁太快开灯?要是灯在他回到音乐室前就亮了?”
“你忘了切斯尼,”菲尔博士悲伤地说,“你忘了作法自毙的那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哈丁在灯亮前安全回来。要是哈丁被逮,那会破坏他的计划,那会使他成为笑柄。这必须防止。如我刚才所说,切斯尼让你们多看一些表演——安静地坐在桌前一会儿,然后向前倒下——那显然是即席表演,因为没有问题询及这段。那是给哈丁时间。显然,哈丁事先安排了信号,如一声咳嗽,让切斯尼知道他回到音乐室了。然后切斯尼关上双扇门结束表演。总之,切斯尼要等到哈丁回来才结束表演。”
“该死的东西!”乔·切斯尼突然怒吼,他一拳打在牌桌上,棋盘跳了起来。“因此 他是自导自演?”
“没错。”
“继续说。”英格拉姆教授平静地说。
菲尔博士抽鼻涕:“那是今早的立场。然后,如你们所了解的,我很想看那影片、埃米特所拍摄的影片。哈丁逐渐显得可疑,他是个化学家,他懂得制造氰酸,他是案子里唯一懂得戴、脱橡皮手套技巧的人。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试过戴、脱橡皮手套。戴橡皮手套很容易,只要手套里面抹粉;但急忙脱橡皮手套几乎不可能,除非你知道技巧。拉手指,你是脱不下手套的,你必须从手腕处转动手套;我表演给艾略特巡官看,令他大感诧异。
“在我们看影片之前,哈丁的凶手形象已相当鲜明。从艾略特和威尔斯小姐在史蒂文生药房里进行的谈话就知道哈丁是凶手。先生们,我偷听到那场谈话;暨不感到神气,也不觉得羞耻。在起居室和卧房间的双扇门有块布幔,我埋伏在布幔后面的卧房里。
“当时,除了艾略特告诉我的内容之外,我对哈丁一无所知。但现在,突然间,我开始了解哈丁——艾略特告诉我,哈丁在地中海之旅遇见威尔斯小姐之前,从未听说过索德伯里克罗斯;相反地,我发现他早在地中海之旅前就认识她,在特里太太店里发生毒杀案之前就认识她,她常去伦敦和他见面。先生们,请别这样惊骇,”菲尔博士暴躁地说,“并请抑制打我的冲动。这事连女仆也知道。去问问她们。
“但真正宝贵的,是我观察到乔治·哈丁先生的两面性格。你不能责备他想隐瞒玛乔莉的家人他早就认识玛乔莉。我不能责备他这点,毕竟那需要细密、华丽的礼仪。但我得责备他、而艾略特想谋杀他的是,他温柔地提议他需要一趟国外旅行,她最好为他付旅费 。但那不是全部。先生们,我站在史蒂文生的卧房,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看见景象,我听见声音。我认为我闻到韦恩莱特有气味的毛发;我认为华伦·韦特的鬼魂坐在摇椅里 。我认为我看见李奇森迷人的眼睛和普里查德的大秃头,像妖精般地在窗外。
“还有一点要说。乔治·哈丁是位极佳的演员。我听说了在庞贝古城的场面。等一等 ,别管我是如何听到的。但,如果我在史蒂文生处偷听到的是真的话,那么不妨想想庞贝场面意味着什么!想想壮健、雄纠纠的哈丁站在你们中问,让你们告诉他索德伯里克罗斯的事。想想他引进毒杀者主题,刺激你们的智慧,直到你们告诉他:‘我想在那时代,毒杀而逃过处分是很容易的。’想想他的惊叹,他急忙收起旅行指南,明白他挑起一令人不快的题目。想想!
“嗯,不需要强调。但让这场面停留在你们心中,作为接着每件事的象征。它形成哈丁的心灵写照。他一方面言行虚伪,一方面又大受欢迎。
“我们接下来看影片,这影片让哈丁露出了马脚。失误实在严重,以致我认为哈丁完蛋了。
“你们都已看过了影片。当我们初次看时,有些人忽略了一件事。这件事是这样的。如果我们接受哈丁的说法,如果我们同意影片是他拍摄的,如果我们接受他的不在场证明 ,那即等于接受了那影片由哈丁的视界所构成。
“懂我的意思吗?”菲尔博士热心地问,“那影片是他所看见的事物,那是他视野中发生在书房里的事。彷佛我们拥有他心灵内的图像。我们看的只能是哈丁看到的东西。
“现在,依其他见证人的证言和哈丁本人的证言来看,发生了什么事?回到切斯尼表演的开端。戴着大礼帽的古怪人物从落地窗进来。当他走向前,哈丁悄悄地说,‘啊,隐形人!’然后这人转身看着观众。
“但我们在影片里看到什么?我们看见,古怪人物出现在影片的那一刹那,他是在转身看我们。它出现,他转身,这是我们首次看见Nemo医生;转身的动作无疑发生在哈丁说‘啊,隐形人’之后,因那是唯一的一次Nemo医生看着观众。但哈丁怎会说这句话?他说这句时我们尚未看见隐形人,他也尚未看见。
“他根本看不见落地窗,他站得太偏左,因此影片中我们看不见隐形人。我们看不见隐形人进来,直到他转身看我们,我们才看见他。那么哈丁何以知道Nemo医生的长相?他何以能在Nemo医生进入视线前,就适当描述Nemo医生?
“答案并不复杂,执摄影机的人是共犯。他已经知道Nemo医生的长相,他负责‘啊, 隐形人’的台词;他看到切斯尼转头,知道时间到了,于是快了几秒钟说出来。其他人有看到,他却在未看见Nemo医生的情形下说出台词。由于哈丁后来强调他说了这句话,因此他是共犯,无论是他拍摄影片或埃米特拍摄影片。它肯定了我之前‘埃米特拍摄影片、哈丁扮演Nemo医生角色’的想法。
“今天下午第一次看影片时,我就想宣布此事。克罗少校说马库斯·切斯尼作法自毙 ,我表示赞成。他说得没错,虽然他说的是别的事。但我的看法在那时受到打击。
“我们可以清楚看见影片中的医生。他是六尺高。他不只是六尺高,而且因步态而被确认为威尔伯·埃米特。我受到打击,几小时后才恢复。
“这件事教会我谦逊。谦逊是个历久弥新的美德。我一直确信我是对的,直到我们后来在威尔斯小姐的抽屉里发现照相用灯泡盒子,我才明白,又一次我们被切斯尼的另一诡计欺骗了。这是最后一个诡计,但它使哈丁的计谋更加妥当。
“我们一直困惑于一点,那就是:无论凶手是谁,他为何不破坏影片?他有许多机会破坏影片,它躺在无人的房间里,谁都能在五秒内破坏它,没有凶手——即使是个疯子— —希望警察检视他杀人的影片,但影片原封未动。假如一开始我就明察秋毫,那我应该能看出,这影片之所以落入我们手中,是因为它不是正式表演时拍摄的影片。
“它事实上是切斯尼、埃米特和哈丁那天下午彩排的影片,由埃米特扮演Nemo医生的角色。
“照相用灯泡泄露此点。我一直对照相用灯泡感到好奇。引起我好奇心的是,当威尔斯小姐得知灯泡烧完时,她吓了一跳。她为何感到惊异?这问题也许不重要,不过它倒开启了一道卡住的门。她那天早上买了灯泡,直到晚上才使用。那晚灯泡用了多久?
“那很容易决定。切斯尼的表演开始在十二点五分左右。这时开灯。灯泡一直照着, 直到警察在十二点二十五分抵达为止。大约是二十分钟。当警察检查房间时,灯又开了四 、五分钟。灯第三次开是在警佐和拍摄人员抵达时,开的时间很短暂。在艾略特向克罗少 校解释弹簧夹袋、检查壁炉架的时钟后,灯泡便烧完了。大约是五分钟。
“有很大落差。那灯泡在燃烧半小时后烧完,但药剂师史蒂文生向我保证灯泡能燃烧一个多小时。
“它在燃烧半小时后烧完,因为同一天稍早有人使用了它。当我发现抽屉里的硬纸板盒,简单的事实就呈现在我眼前。威尔斯小姐那天早上买了灯泡,把它放入抽屉。她没有用它,因为女仆告诉我们,她在上午到英格拉姆教授家, 在那里停留到傍晚;而且,我们再三听说她从未涉猎摄影。
“在帕梅拉于那晚十一点四十五分被遣上楼取灯泡之前,曾有人用那灯泡。我这么想有理由。我们发现硬纸板盒。现在,如果帕梅拉被告知上楼取灯泡,而灯泡仍密封在盒内 ,她会带灯泡和盒子下楼;但她没有,她只带灯泡。这意味着盒子已被打开,这意味着灯泡不是躺在抽屉里就是塞回开着的盒内。
“明显地,切斯尼、埃米特和哈丁必有进行彩排。问题是,他们何时进行彩排?显然是那天下午。切斯尼那天上午已取得灯泡。威尔斯小姐下午不在,切斯尼医生不住在这里 。但哈丁在这里,我们从女仆处听说了。
“你们现在明白切斯尼最后诡计的性质。他在所有欺骗结束后还要欺骗你们。他让哈丁事先拍摄一部影片——这影片有数处与正式表演时拍摄的影片不同——他暗自准备王牌应急。他彷佛说:‘嗯,你们已给了答案,现在看真正发生了什么,摄影机不可能说谎。 ’但摄影机可能说谎,在这部影片中,是埃米特扮演Nemo医生的角色,且切斯尼说的话与正式表演时完全不同,只是音节数完全相同。我暗自相信此欺诈是为我而设计。你们知道 ,几天后他会邀我来看他的表演。然后他会对我说:‘现在让我们看看那晚拍摄的影片。 ’然后我也会被骗,而他会从银幕上说:‘我不喜欢你,菲尔博士。’他在信中泄露此点 :“事后给他们看表演的黑白影片,他们会相信你;但即使那时他们也无法正确解释他们 看见什么。”
“调换影片是乔治·哈丁的一大错误。有两部摄影机。他让埃米特用一架摄影机拍摄影片;他交给我们内有影片的另一摄影机。我要告诉你们,波斯崔克已发现藏在他房间内的另一摄影机,影片奇迹地未被破坏;这下可真相大白了。
“这两部影片提供最后答案,使真相大白。有一段长时间,我一直在想:乔治·哈丁从最左边拍摄影片,只因为他想靠近窗户吗?我发现理由不只这样。他未站在能拍摄书房落地窗的位置,因为他不敢拍摄书房落地窗,否则会显示在窗上闪耀的午后阳光。书房的落地窗向西,昨天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因此他必须站在一边。当艾略特巡官突然明白我有关照相用灯泡问题的意义,他也突然想起我们所谓左边拍摄位置的意义;答案就这么产生了。”
艾略特低咕。菲尔博士喝干了啤酒,烟也抽完了:“现在让我解释乔治·哈丁和玛乔莉·威尔斯之间的事。
“哈丁数月前计划一连串冷血谋杀,只为一个动机:经济需要。他一开始就想显示,无论索德伯里克罗斯的毒杀者是谁,那人不可能是乔治·哈丁。他的攻击方法不新鲜,以前有人试过。你们不断提起一八七一年的克丽丝汀娜·埃德蒙兹案。我告诉艾略特在那故事里有一教训,但你们有些人一直看不见那教训。那教训不是:小心追求医生的女人。那教训是:小心随意毒杀无辜者以显示自己不可能是毒杀者的人。随意毒杀无辜者是克丽丝 汀娜·埃德蒙兹所做的事;随意地毒杀无辜者是乔治·哈丁所做的事。
“哈丁的虚荣心比得上帕尔默或普里查德,他认为他能对玛乔莉·威尔斯为所欲为。 他有理由这样想。为你付数月旅费的女人可被描述纵容或溺爱;如果他有企图,那就是成为富有女人的合法丈夫。
“马库斯·切斯尼是个非常有钱的人,而威尔斯小姐是她的继承人。但要到切斯尼死亡,哈丁才能获得钱。他知道此事实,而我了解切斯尼也明白表示过。哈丁真的想发展他的电镀事业,据我所知,那会是个非常好的事业。他认为自己是拥有大事业的伟人,因此马库斯·切斯尼必须被消灭。
“我怀疑,他自遇见玛乔莉以来一直图谋不轨,因此在索德伯里克罗斯‘移植’一毒杀者。他伪装到特里太太店里走一趟,了解布置和巧克力盒的位置,几天后再走一趟去换盒子。他之所以使用番木鳖硷,是因为番木鳖硷是化学家不处理的少数毒物之一。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买到,但警察调查不出它的由来不是奇怪的事,他们从未听说过乔治·哈丁 。”
“谢谢。”克罗少校说。
“我们不知道消灭切斯尼的原始计划是什么样,但他获得机会,在切斯尼的鼓励和合作下毒杀切斯尼。此外,切斯尼了解巧克力盒的诡计,因此哈丁必须赶紧下手。相反地, 切斯尼从未怀疑哈丁是嫌犯。但他不可调查太多,否则他会发现太多。现在,有件事使哈丁相当忧虑。如果他要毒杀切斯尼,他必须用能立刻致人于死地的毒,那意味着氰化物; 而他正研究氰化钾,他会立即遭到怀疑。
“他想到一个聪明的办法。哈丁未从实验室取毒。他在这里制造。这屋里,尤其是一 楼,充满苦扁桃味。氰酸无论在何处都会发出气味,但此气味在贝勒加宅第不会被注意到 ,除非有人从开着的瓶子里嗅闻。因此他制造氰酸,又故意留下一些氰酸在浴室柜橱里。 他这样做,是为了告诉你拥有基本化学知识的人都能制造氰酸,而有人正试着让他落入嫌疑中。他很会编故事。”
“他确实很会。”克罗少校说。
“我不认为他一开始试图构陷玛乔莉,那会是愚蠢而危险的。他要玛乔莉的钱,但他不要玛乔莉被逮捕。他只试图藉放置药盒在埃米特的口袋来构陷埃米特。结果是玛乔莉遭到怀疑,而哈丁知道如何利用此点,因为他察觉到玛乔莉日渐冷淡。
“这几个星期来,她的热情明显减少。她不再以眩惑的眼神望着她的情人,她可能已了解他的为人;她经常大声叱骂他,她甚至考虑自杀。哈丁不禁怀疑玛乔莉热情不再。他现在不能失去她,否则他白白冒险。他愈快将她诱入婚姻,对他愈好。
“他以恩威并施的方式进行。他用偷自切斯尼医生的皮下注射器杀害威尔伯·埃米特 ,翌日他将皮下注射器放在珠宝盒的底部。玛乔莉吓坏了;哈丁见机不可失地让她依附他 ,以免别人找她麻烦。此计奏效。她亲自告诉我们她结婚是为了避免被逮捕。我相信哈丁对她指出许多事,譬如警察可能发现她造访过伦敦的实验室,取得毒物;如果她被逮捕, 而他们是夫妇,他不必在证人席作不利于玛乔莉的证言。先生们,当你们停下思考这样精 妙的手法——”
菲尔博士带着罪恶感不忍说下去,克罗少校对他发嘘声,然后他们一起愤怒、尴尬地盯着炉火——因为玛乔莉进来了。
艾略特想像不到她能看来如此苍白、她的眼睛能散发如此光彩。但她的手很稳定。
“没事,”玛乔莉说,“请继续说。你瞧,我在门口听了五分钟了。我要听。”
“喔!”克罗少校从椅子上跳起来,急得团团转,“你要开窗吗?或来支香烟?或喝杯白兰地什么的?”
“拿个枕头来。”切斯尼医生催促。
“亲爱的,我想如果你躺下来!”英格拉姆教授说。
她对他们微笑:“我很好,”她说,“我不像你们想的那样脆弱。菲尔博士说得很对,他确实那样做 ,他甚至取走我房间里的化学书,用它们来攻击我。知道吗,我之所以购买化学书,是为了了解他的工作;但他说警察发现这些书时会怎么想?此外,他——他知道艾略特巡官知道的,我试图在伦敦买氰化钾——”
“什么?”克罗少校咆哮。
“你不知道吗?”她瞪着他,“但巡官说——至少,他暗示——”——此时巡官的脸火热,大家都看得见。
“我明白了,”克罗少校礼貌地说,“就让它过去吧。”
“他甚至说他们可能怀疑我和马库斯舅父被杀有关。他说他知道马库斯舅父写了一封信给菲尔博士,信上说注意我的行为……”
“确实是,”菲尔博士说,“‘我给你一个暗示:严密注意我的甥女玛乔莉。’那是我在知道谁有罪之前,不把信给波斯崔克督察长看的原因。你的舅父试图欺骗我,就像他试图说Nemo医生是威尔伯·埃米特来欺骗你一样。但对波斯崔克而言——”
“请等一等,”玛乔莉握紧拳头,“你不必认为你告诉我事实会使我昏倒。当我今天下午看见乔治,我指的是当他认为他被射杀时,我感到相当恶心。但我想知道:他被射杀是意外吗?”
“我希望它不是,”切斯尼医生从喉咙深处迸出声音,“上帝,我希望它不是!我希望我那时已杀死他。但那是个意外,我向你发誓我不知道枪里有子弹。”
“但菲尔博士说——”
“对不起,”菲尔博士不自在地说,“我要说,在这案子里,我不曾以言语、行为或暗示误导你们,但我那时必须误导你们。有太多耳朵在附近。我指的是尖锐的帕梅拉和更 尖锐的莉娜。莉娜喜爱哈丁可能引导她说出我说的话;而且,如果哈丁听见我说那不是意 外,他会认为他是安全的。”
“谢谢上帝,”玛乔莉说,“我以为可能是你。”
“我?”切斯尼医生追问。
“我指的是凶手。自然,起先我以为可能是英格拉姆教授——”
英格拉姆教授温和的眼睛睁大:“这有点令人吃惊,你夸奖了,但——”
“啊,那是因为你从心理学角度谈论完美谋杀。然后,当我到你家,在那里停留整个下午,问你我是否该嫁给乔治,你为我作心理分析,说我不爱他,他不适合我——啊,我不知该怎么想,但你是对的,你是对的,你是对的。”
菲尔博士眨眼:“替她作心理分析?”他追问,“那她应嫁哪种人?”
玛乔莉脸红:“我不想,”她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再见到男人。”
“我们这群人除外,我希望,”英格拉姆教授好整以暇地说,“我们不能让你得神经病,不是吗。我认为在一秩序井然的社会里,神经病能藉用在历劫归来飞行员身上的原则来治疗。为了治疗受创的神经,飞行员被立刻送往另一架飞机。你该嫁哪种人?我在考虑后认为,那个人的抑制相当于——”
“啊,你说的是废话。”克罗少校说,“她喜欢的人是警察。现在,我告诉你们,等这件事弄妥当,我跟这案子再也没有关联。那是一定的,但我现在要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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