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美国经济一片繁荣。这反过来又推动了支持性行业——银行、保险和零售
业,而它们正是我们最大的顾客。突然之间,这些行业记账和统计的需要迅
速增加。我们很快发现必须加快速度努力赶上需求。我到公司时,柯克每天
要工作 16小时。
我第一次同柯克一道出差时,如果我们两人中有一个人能理解我们眼前
的东西,计算机工业的历史可能就要改写。那是3 月份一个天气阴沉的日子,
我们去拜访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电子数字积分计算机 (简称埃尼亚克)实验室。
这是一台最早期的计算机,外形庞大、原始,用于解决科学问题。那台机器
刚刚投入使用,使它的发明者普雷斯波·埃克特和约翰·莫齐利名声远扬。
他们用电子线路取代制表机中采用的那类电机继电器,从而实现了重大突
破。父亲对赞助 “埃尼亚克”这类项目很有兴趣,主要是出于名声和慈善而
不是商业方面的考虑。大战期间,IBM曾同哈佛大学一道制造了一台叫作“马
可 1号”的非电子计算机。这台设备使差不多2 吨的 1BM制表机沿单一轴线
同步运行,就象纺织厂里的织布机一样。 “马克1号”作为 “哈佛机器人的
超级大脑”受到广泛关注并成功地用于处理绝密的战争事务。
父亲在战争后期听说了埃克特和莫齐利的事,当时,海军要求 IBM提供
打孔设备,来协助 “埃尼亚克”输出输入数据。这使柯克和我得以了解此事。
不过,去看看 “埃尼亚克”却是柯克的主意。当时对它飞速运算的能力有许
多宣传,使柯克感到好奇。他想去看的另一个原因是,埃克特和莫齐利正在
谈论申请专利,我们的律师担心,如果电子计算机计划取得进展,IBM 可能
要支付大笔专利使用费。
我对 “埃尼亚克”记忆犹新。在金属架上插着大片的真空答。屋里很热,
我问衣春整洁、温文尔雅的埃克特为何如此。他解释说: “因为这间屋里有
18000只真空管。”他们还没有装上空调。我问那机器在干什么,埃克特说:
“计算弹道轨迹。”为了说明他的意思,他坐下来,拿出一支铅笔和一张纸,
画出炮弹在空中运行的曲线。他解释说,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大炮,必须计
算出炮弹在飞行过程中每一瞬间的位置。这要进行大量的计算,而 “埃尼亚
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实际上比炮弹飞行的时间还要短。这给我
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埃克特又告诉我,计算机是未来的浪潮。他并没有将我
们的打孔机称为行将绝迹的恐龙,只是说他和莫齐利将为 “埃尼亚克”申请
专利并投入商业。听他这些话我感到他们觉得可以很快将 IBM挤到一边去。
我说: “你们的主意很不错,但是你们的钱很快就会花光。为客户生产这些
东西是很费钱的。”
实际上,我对 “埃尼亚克”的反应,可能同一些人对怀特兄弟的飞机的
反应一样:它根本没有打动我。我不明白当时我为什么 “没有想到,“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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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 IBM的未来”。但是坦率地说,我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庞大、昂贵、又
不可靠的器具会成为一件商用设备。柯克与我有同感。在从费城回纽约的火
车上他说:“那东西太笨重,我们永远不会利用这样的东西。”我俩都认为,
尽管雷达一类电子发明引起公众的大量关注,这 “埃尼亚克”实在太离谱了,
不会对我们产生影响。我从未停下来想一想,如果电路的高速运算转而用于
商业用途会发生什么事情。
幸好,这种近视只是短暂的。几个星期之后,父亲和我在公司总部转悠。
父亲在有空余时间时总是愿意到处看看,那天下午我恰好一个人。在大楼的
一处,我看到门上挂着 “专利开发”的牌子。里面,爸爸的一名工程师将高
速打孔机接到一个带黑色金属盖的盒子上。它看上去象个行李箱,只是有 1
米多高。我说: “这是干什么的?”工程师说:“用电子管做乘法。”那机
器在列工资单:工资乘上工作时数,减去社会福利扣除、退休和医疗扣除,
等等,最后是每个工人的实发数。那位工程师告诉我,这机器干得极快,计
算时间只有打孔机打出一页所需时间的 1/10。那箱子9/10 的时间在等待,
因为电子部分运行极快,而机械部分极慢。这事给我的冲击就象头上让人打
了一锤子,因为乘数器看上去并不复杂。我离开屋子,说: “那东西真神,
用管子做乘法得出结果。爸爸,我们应该把这东西推上市场!即使只能卖上
10 台8 台,我们也可以登广告说我们有世界上第一台商用电子计算器。”
IBM就是这样进入电子行业的。那年 9 月,我们在 《纽约时报》上做了
一整版的广告,宣布我们称之为 “IBM603电子乘法器”的机器诞生。从技术
角度讲,这并不是一台计算机——它没有存储程序,只是将穿孔卡片输入的
数字进行处理。实际上,603 机只是个噱头——它能以电子速度计算,但却
没有多少用处,因为打孔机跟不上。尽管如此,这东西还是风行起来。当时
我们只是希望能租出几台,使广告费不白花,然而大客户却急于涉足电子器
具,我们售出了上百台。不到一年,我们度过了这一噱头阶段,想出办法使
机器不仅会乘还会除,而用机械手段做除法,成本高得令人望而却步。到这
时,电子计算器变得真正有用了,我们的新机器 IBM604卖出几千台。
尽管柯克和我从来算不上朋友,在我们一道工作的最初几个月中他还是
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外表并不动人:中等个儿,头发日渐稀疏,脸
呈梨型,衣服皱皱巴巴,戴副细丝框架的眼镜,手里永远点着一只烟。但这
人却象台永动机。在这段公司蓬蓬勃勃大发展的日子里,我望着他组织队伍,
雇用、提升、调动大批的经理。他对工厂生产知之极深,因此每当父亲要称
赞某位工厂经理的工作,他都会说: “这活儿子得象柯克。”柯克在推销员
和客户中间也极有人缘。他还是个有才华的钢琴演奏者,每当我们到恩迪科
特去,人们都将在 IBM乡间俱乐部里长时间地围在他的身旁。查利就会侧身
坐在钢琴前,纸烟在他唇边晃动,脚踩出节拍,使劲奏出曲调,其他人则引
吭高歌。
我从他那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父亲曾鼓励人们把 IBM看成一个大
家庭,有事可以去找他,但柯克却提醒我不要过深地卷人工厂工人的生活。
他只讲了一件事就使我相信他是对的,他告诉我,他在主管恩迪科特时,收
到一位雇员妻子的来信,抱怨说她丈夫把情人干脆安置到家里来了。柯克觉
得这样做不对,也不符合 IBM的传统,就把大妇俩找了来。丈夫说, “其实
并不象我妻子说的那样,那妇女只是个朋友,她遇到了难处。我并不和她睡
觉。”那妻子说: “你当然睡!吃晚饭的时候你拿出睡觉的药,左看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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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打定主意晚上愿意同我们俩中间的哪一个睡,然后就把药放进另一个
的咖啡里!”对柯克来说,这太让人受不了了。他得出结论,越少干预工厂
人员的私事越好。 “他们是无底洞!”他告诉我。父亲恐怕不会这么看,但
这仍不失为极妙的忠告。
我同柯克关系的转折点是我们一道工作了差不多四个月的时候到来的。
1946年4 月,他得了一次阑尾炎,6个星期没有上班。我仍在他办公桌
的一角活动,到那时我的所见所闻已使我对生意有了一些知识。柯克不在的
时候,许多事交来由我定夺,一是因为我是他的助手,再者因为我姓沃森。
我想人们觉得同我打交道比同老头子打交道容易,他总是让人无法预料。他
们提出问题,我做出回答,再看结果。处于那样的地位很有意思——引起了
我参与经营的欲望。我开始喜欢决策过程——感到肩负重任,并有机会在后
来看到决策正确与否。在战后技术行业速度加快时置身其中是激动人心的。
柯克 6 月份回来上班时看到我在那运筹帷幄很感意外。我象在空军时对
我的上级那样,把所做的决定都以备忘录的形式写下,当他走进办公室时就
放在他的桌子上:“在你不在的时候,出于以下原因我们做了下列事项……”
大部分时间到处奔波的父亲对此肯定印象不错,因为就在那个月他使我当选
副总裁,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我只有32 岁,而 IBM另外只有4 名副总裁,
总共只有 12名官员。父亲的手下立刻把我的照片挂上了一次 IBM促销活动的
横幅。这次活动的口号是: “让我们为新的副总裁打破所有记录。”它实在
让我大为尴尬,于心不安。于是,当我上路去各办事处发表讲话时,我开始
将这次活动称为 “为了新人的跃升”。这使每个人开怀大笑,并使浮夸气息
有所减少。
我认为从那时起,柯克和我开始认真地重新评价对方。柯克可能开始担
心他的位子是否坐得稳。我想开始时他并不将我视为竞争对手——毕竟,他
从战前就知道我的名声。但现在他意识到我能够做出决定。那年 10 月,当
603 机问世井获成功后,我被选人董事会,这当然也不会使事情缓和下来。
所有这些都使柯克处于最为艰难的境地。他知道父亲逼人奋进的个性。他知
道我是父亲的儿子和掌上明珠。他也知道教给我的越多,他登上顶峰的可能
也越小。但他仍决定继续帮助我。 “我想他一定是这样打算的:“我所能做
的充其量只是与之合作并且希望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他会栽跟头,或者老
头子死时,我可以直接游说其他董事而当上一把手。”在这方面他可能是对
的。如果父亲那时候死了,董事会恐怕会选择柯克,而不是在我身上冒风险。
我还是他的助手,但现在我在他的隔壁有了自己的办公室以及一个秘
书。我开始猜想还要同此人共事多久。他并不注重修养,不象父亲那样有提
高自己文化素养的意识。我很难想象由他在外部世界面前代表 IBM,而这是
父亲很大一部分工作。我曾看到柯克在纽约广告俱乐部一类地方发表过几次
讲演,他是那样的蹩脚,实在让我为他和 IBM感到脸上无光。我同他共事的
时间越长,越对他难以忍受。
我之所以不喜欢柯克,原因之一是对他同父亲的关系不无嫉妒,在这方
面我们是竞争者。柯克根本不象父亲,我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那样亲密。实
际上还不仅如此,我不喜欢父亲身上由于柯克而显那出来的一面、最使我忧
虑的是人员和职务的频繁调换。战后,解雇和调动持续不断,’其中有些着
实令人伤心。我觉得,IBM 在频繁更换人员方面开始显得大不近情理了。我
认为这中间的一个原因是商界与军界的区别。我在空军时,要将一个人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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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有岗位,至少要有几份关于工作效率很差的报告。那种在判断人方面小心
翼翼的作法令我留恋,我也怀疑,我是否适合在商界工作。但是我意识到,
如果有节制地、明智地使用经理的权力,一家企业可以成为世界上效率最高
的单位,比政府的效率要高得多。政府中要有制衡,而企业实行的是专制,
正是这一点使之真正运转。
IBM 的问题是解雇和降职搞得太过分了。许多年来,父亲的正常作法是
批评那些他认为不卖力气的人。他会说: “我刚到堪萨斯城去了一趟,见到
了那个叫布莱尔的人,我不明白。布莱尔给我的印象是个抽烟很凶却有些衣
冠不整的人。办公室也算不上太好。我不敢说布莱尔就是 IBM的合适代表。”
这时候他所希望的是,如果布莱尔是个好人,会有人出来为他辩护,说:“沃
森先生,你错了。布莱尔蛮不错,他招来了许多生意。”结果布莱尔最后可
能得到提升。战前就是那样。但是柯克来了以后,许多老人都辞职或者退休
了,父亲周围没有多少人会站出来发表不同意见。相反,当他抱怨时,柯克
往往会说:“既然您对布莱尔有这么强烈的看法,我今天晚上就乘卧铺出发。
明天一早我就可以在堪萨斯城处理布莱尔的问题,后天回来。” “处理”意
味着 “解雇”,这实在令我震惊,因为提供工作保障本是父亲经验的特征之
一。
我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柯克无意之中使我度过了一生当中最痛苦
的夜晚。那大我们工作到很晚,然后出去吃晚饭,我们开始谈起 IBM最初的
日子,那时它还叫计算制图记录公司。也许是公司某个纪念日快要到了,我
们在议论如何庆祝。我讲起查尔斯、弗林特如何将父亲召来担任总裁,这时
柯克用一种可笑的样子望着我,他放下手中的烟,慢慢他说: “有些事你应
该知道。你父亲受雇时只是总经理。董事会不同意让他担任总裁。”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刚来时,他正受到刑事起诉。董事会知道他是一个好经理,但
是除非他能证明自己清白无辜,否则不会冒险让他担任总裁。”
柯克一定从我脸上看出我感到震惊。他花了 20 分钟解释我父亲一生当中
的这段扬曲,显然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我却从未听人提起过。那是我出生前
几年的事。父亲和收款机公司的全体高级经理,包括约翰·帕特森本人都因
一起最早的反托拉斯大案受审。指控的罪名是阴谋限制贸易和保持垄断。帕
特森首创实用收款机,当时美国的几乎所有收款机都由现金出纳机公司生
产。帕特森认为 1890年的反托拉斯法与他无关。市场是他的保留地,竞争者
只配受到追剿,予以摧毁。
联邦整治托拉斯的机构动手将现金出纳机公司作为靶子,那个案子轰动
一时,因为帕特森一伙人采用的手法即使按世纪之交的标准衡量也是残酷无
情的。父亲在那家公司中的纪录使他成为这个案子中最引人注目的角色之
一。政府声称,他在1903年假意辞去在现金出纳机公司的职务,从而可以去
成立一家实际上归帕特森秘密持有的门面公司,专事买卖二手收款机。二手
收款机市场是特别使帕特森伤脑筋的地方,他觉得所有现金出纳机公司生产
的收款机都是他的,别人休想染指,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于是他拿出 100
万美元供父亲使用,让他把全国的二手收款机买卖商全部打垮。于是父亲到
某个城市,开设自己的收款机商店,抬高二手货价格向其他经营者施加压力,
直到最后将他们盘进。柯克告诉我,父亲因此被判有罪,要到狱中服刑一年。
帕特森和其他人也被判有罪。但是这个案子后来提出上诉,实际上谁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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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刑。几个月后;所定罪名以一个技术理由被推翻,帕特森和其他人受命具
结保证净化其商业行为。父亲一直坚持自己是无辜的,拒绝签字。但那时他
已由于其他原因离开了NCR,政府也没有再进行审讯。
从查利·柯克那里听到这段故事令人痛苦不堪。饭后我直接回家,一夜
难以成眠。我一直熟知父亲,他生活和经商的方式都无所指责。他真会明知
故犯违反法律吗?我把他想象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还不到30 岁,出身
贫寒而又野心勃勃,他于了 10年不起眼的工作,从在杂货铺当职员到推销缝
纫机。我想到他对帕特森是如何的忠心耿耿,而帕特森对他说:“我把这100
万美元交给你。去干这件事,我们没错,那些机器是我们的,不应该让那些
二手商倒来倒去。”在父亲一生当中的那个时刻,他不懂得正在于一件违法
的事——反托拉斯法还是个新事物,而他通过八年级考试的成绩也并不出
色。但他一定看到这其中的遁词。至少。我这时知道了父亲为什么对司法部
抱有在我看来不合情理的仇恨。
我并不责怪柯克将这个坏消息告诉我,他这是帮了我的忙,从一个敬佩、
同情父亲的人那里听到这件事要好得多。但是在经商技术方面我正超过柯
克,这使我们的关系迅速恶化。柯克越担心他的位子,越对父亲唯命是从。
父亲一问起一个人的成绩,柯克就对他下手。1946年底,一个叫哈里·艾勒
斯的地区经理就碰上了这样的事。他是一个很有成就、很受欢迎的人,在明
尼阿波利斯主持中西部推销区的工作。一天,父亲问柯克,将地且总部设在
芝加哥是否更合适。柯克立刻命令艾勒斯行动。艾勒斯说他必须先调查一下
再行动,柯克就将他降职去管一个推销办事处,并在芝加哥任命了一个新的
地区经理。这使我怒火中烧,因为我知道艾勒斯人不错。后来听说艾勒斯因
为有病和家庭情况不能接受调动。但是柯克不改初衷,而父亲又支持他,于
是艾勒斯离开了公司。
到 1947年4 月,我终于认定不能再容忍柯克了。我走进父亲的办公室,
告诉他我要退职。我说: “爸爸你看,柯克在这儿,我能同你雇用的所有人
和睦相处,只有柯克例外,他同我不是一类人。他太粗暴了。而且他只比我
大9 岁。我如果留下来,在他退休之前我要为他工作22 年。随后我将主事8
年,到那时我也该退休了。这种前景我无法接受。”
我很认真,尽管接下来该干什么我没有一点打算。父亲开始同我争论,
最后我冲出门去。我给奥利夫打电话,问她能不能开车进城来。差不多6 点
的时候,她同我在沃尔多夫见面。我们吃了晚饭,上楼到顶层喝了香摈,还
跳了会儿舞。我告诉她我干了什么事。她说: “我肯定你以后会后悔的。”
最后差不多 11点的时候,我们坐进自己的汽车,开车回家。
父亲在必要的时候很会演戏。我们到格林威治时已近午夜。我将车开到
房前,看见父亲的车和司机在那儿,对奥利夫说: “啊,天哪。”我们走进
房门。母亲和父亲都在图书室里。灯扭得很暗,可怜的母亲远远地坐在一个
角落里,天已经那么晚了,她已精疲力尽。父亲弓腰耸肩坐在屋中央的一张
椅子上,摆出一副虚弱、衰老的样子。他可能有意放暗光线来制造效果。我
走进去又准备走出来,但他伸出手来说: “汤姆,你可不能这样对待我呀。
你不能走。”他并未真的说出心里话: “请不要毁掉我毕生的心血。”然而
实际含义无疑就是这个。
我说: “你看,爸爸,你是一个老于世故的人。你看得出来,你就是把
所有的人物都招来,管我们叫史密斯先生和琼斯先生也改变不了现实,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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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34 岁,要干到56 岁才能有机会掌权。”
“我理解你的意思,我理解你的意见。”他说,“这样吧,你带柯克先
生到欧洲去,把他介绍给那里的经理们,我来想个办法。”
国际商会正准备 6 月份在瑞士的蒙特勒开会。这个组织战后恢复了起
来,尽管已不象以前那样有影响。柯克和我都准备作为美国代表与会,我还
计划会后带柯克到欧洲各地去,把他介绍给各国分公司的经理们,其中许多
我从小就认识。我当时不知道再以后会怎么样,我怀疑父亲当时也未必清楚。
他把我们支到欧洲是在拖延时间。能使我保持镇静的是,我知道我要么解决
问题要么离开。我已迈过试图拖下去的桥梁。我想,在心底我认为老头子是
要 “处理”柯克了。
这样,1947年5 月,柯克和我同妻子们一道启程去欧洲。国际商会的会
议枯燥无味。然后我同父亲选定陪我们周游欧洲的瓦伦丁·博卡斯接上头。
博卡斯是 IBM 驻巴西的代表,我所见过的人中最善于处事而又和蔼可亲的
人。我从小就认识他,父亲也很喜欢他。他们20 年代相遇,当时博卡斯这个
里约热内卢港口领港员的儿子正挣扎着要在人世间站稳脚跟。他有着生动的
个性,能把欢乐传给周围所有的人。他颇有些精于此道的实干家味道,这点
父亲从来不想承认。他让博卡斯几乎无偿地获得 IBM在巴西的特许权,博卡
斯由此变得极为富有。
博卡斯觉得我将成为 IBM的头儿,一点也不把柯克放在眼里。我们旅行
的第一站是苏黎士,1BM 在那儿有个相当规模的子公司。他们在湖畔的一座
大饭店里为我们举行了晚餐会,有八九十人参加。我的法语讲得还算可以,
就用法语向他们致意,柯克用英语讲了几句话,找了个人帮他翻译。然后他
们请博卡斯讲话。博卡斯能讲英语,但那天晚上讲话时却选择了法语,因为
他知道柯克听不懂。我听到博卡斯讲起 “儿子”什么的,立刻引起我的注意。
他的发言自始至终的主题是,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家庭。 “你们面前是个了不
起的年轻人,”他说, “我们公司大人物的儿子。”他对在座的说,我来到
这是他们的福气,我一度离开去参战,现在又重返商界,继续这一名门的事
业。柯克对讲话的内容一无所知,以为博卡斯在讲他。每当博卡斯强调什么
的时候,大家都鼓掌赞同,柯克也笑着点头,而奥利夫和我则在座位上越缩
越低。最后博卡斯宣称将来公司将由我领导,尽管现在还没正式宣布,他却
对此深信不疑,所有的人都将因此受益。会场上掌声雷动,柯克笑容满面,
颔首四望。
随后,我们这次公费旅游越过阿尔卑斯山,经过度假胜地里维埃拉到了
马赛,然后又沿着卢瓦尔河谷北上巴黎。我们有两辆汽车,其中一辆是典雅
气派的老式卡迪拉克轿车。德国人入侵法国时,1BM 法国分公司的人将这辆
车拆开藏在地下室里,战后又取了出来重新装好,尽管有些地方生锈,但性
能却完好如初。博卡斯同奥利夫和我乘一辆车,柯克夫妇和秘书乘另一辆,
这样安排还好一点,因为柯克和我一见面双方都觉得不舒服。在我们这辆上,
大家痛快极了,博卡斯使奥利夫乐不可支。在米兰附近一个贫穷的小镇上,
他告诉意大利人,来访的是纽约的一个著名女影星。周围挤了一大群人。奥
利夫当时28 岁。姣好的面容足以唬人。人们挤在车边向车中窥视并且大叫:
“给签个名吧?”奥利夫不懂意大利语,直到博卡斯告诉她他的所做所为才
明白是怎么回事。
最后,当我们抵达马赛的时候,因为我想绕道去看个人,柯克和我几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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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起手来。当时,父亲的一位意大利老朋友和他的妻子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我认识他的女儿,她刚刚完婚,住在附近的一所别墅里。那天我们计划去里
昂,而别墅在另一个方向40 英里左右的地方。我对柯克说:“我们到那儿转
一下,看看塞茜尔。她父母会很高兴的;奥利夫想认识她:我也想再见见她。
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一定吧,”柯克说:“去要一个小时,回来又一个小时。”
“对,我们只呆半个小时。”
“这样就要占去5 个小时的时间。”
我说: “没那事,查利,只有两个半小时,去一小时,呆半小时,回来
一小时;我们就又到出发的地方了。”
“不对,不对,你在跑这段路的时候,车本来可以朝另一个方向开出两
个半小时了。两个半加两个半是5 小时。”
我知道他是在胡搅蛮缠,可当时气得我说不清楚,而他则,一口咬定他
是对的。这场愚蠢的争执极为激烈,但终于适时停止。奥利夫拽拽我的衣摆,
我总算忍着闭上了嘴,回到车里。
那大晚上我们到了里昂。深夜,我在饭店房间里被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惊
醒。原来是我们的秘书。 “快,快,沃森先生,”他说,“柯克先生得了重
病。”我赶紧披上睡袍跟他出去。柯克急性心脏病发作,我到他房间时他已
昏迷不醒,不到一个小时就死了。柯克两口子是天主教徒,柯克夫人说她想
去做弥撒,于是天亮之后我们一起去里昂大教堂。由于还要进行尸体剖检,
博卡斯和我留了下来,奥利夫陪柯克夫人先去巴黎,在那儿可以给她找一个
更舒服的饭店。随后,我们将棺木一道运回纽约。
父亲感到柯克的死对他个人也是一大损失——柯克是他的二把手,是
IBM 内部摧升起来的。也许,他也感到松了一口气,一个大问题就这样解决
了。我敢肯定,对这种想法他也会心怀内疚。柯克的葬礼在恩迪科特举行,
其间,父亲对柯克的感情清晰可见。那真非同一般。父亲请来大群的总裁,
有多人致悼词,整个仪式进行了两个半小时。在这样一个重大场合,父亲空
前绝后地没有讲话。我后来听说,当送葬行列走出教堂时,父亲情绪极为激
动,他挤进两个抬棺人中间,亲手扶住棺材的外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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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我一直将查利·柯克视为父亲和我之间的一道障碍,直到柯克死后我才
意识到他也曾是一道缓冲。要同本色的T ·J ·沃森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在美国商界的独角剧目中,他那出戏最为宏伟,最为成功,手下 22000 人似
乎只是他个性的延伸。在父亲看来,每个办公室里都要挂上他的照片是再自
然不过的事了。对他手下的人在世界各地的 IBM分公司组织他来公司33 周年
的庆祝活动,他丝毫不感到有什么难堪的地方。公司的小报说这是 “自发的
颂扬活动”,实际上谁都知道准备此事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父亲这时已经
70 多岁了,随着他年事愈高,歌曲、颂扬、照片和阿谀奉承愈发出格了。
直到50 年代中期,父亲的名气仍然比公司大得多。
IBM 打交道的是其他企业而不是顾客,因此远不象 “福特”、“都会人
寿”等名字那样家喻户晓。每当 《星期六晚邮报》一类销路甚好的杂志撰写
有关我们的文章,重点总是放在父亲及他使成千上万人步调一致地前进的成
就上。我们被当成个人崇拜的典型。但是我不能直截了当他说: “说实话,
这简直可笑。”那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任何敢对他的经营之道置疑的人都
会遇到父亲一成不变的抵抗: “看看记录!”你争辨说,纪录不是“推销员
必须能销”或 “永不停顿”一类口号制造出来的,但他会说:“你怎么知道?”
因此,柯克去世的那个夏天,在恩迪科特 “百分之百俱乐部”会议上坐
在父亲身边决不是件轻松的事。在 30 年代末期,“百分之百俱乐部”的年会
是在沃尔多夫举行的,现在早已超出那个范围。这时,我们在世界各地的推
销员己超过千人,其中850 多人达到了 1946年的定额,要受到表扬。如同以
往,父亲竭尽全力为他们的三天活动做准备。他让人搭起了一整座帐篷城—
—一排排整齐的帐篷占地 7英亩,有住人的、就餐的,专业摄影师为每个人
照相的,另一个专门擦鞋的,还有展示产品的,会场上装饰着推销口号和会
议的旗帜。
为了让与会的推销员过得舒服,所有睡觉的帐篷都装上了木质地板,此
外还铺设了通道,这样即使下起雨来,他们也不会踩得满脚泥。会议开始后,
每个人早上醒来都会拿到一份报纸、上面对前一天的活动有完整的记述,撰
写和印刷都是在他们睡觉时完成的。国外来的推销员在会场的大帐篷里有自
己的固定坐位,配有耳机,通过耳机可以听到发言的同声传译。准备工作要
花几个星期,负责会议的人忙得不亦乐乎。以确保不出任何纸漏。 《生活》
杂志的摄影记者到处转悠,为一篇关于父亲和 IBM 公司的报道拍摄会议照
片。
在很多方面, “百分之百俱乐部”会议都是父亲一年当中的高潮,搞得
越是有声有色,他越高兴。他在开幕那天抵达恩迪科特,我到火车站去接他,
一同走回会场帐篷。这时距乐队应奏响 IBM的公司歌曲 “永远前进”的时间
正好还有20 分钟。一伙会议组织者来欢迎我们,看上去又自豪又有些紧张。
父亲说:“怎么样,今天上午安排了什么活动,让我看看日程。谁致开幕词?”
“当然是托马斯·J ·沃森。我们给您安排了20 分钟。”他们告诉他。
“很好,我不需要更多的时间,下面呢?”
“我们请美国传统基金会的头头托马斯.达西·布罗菲先生发表演讲。”
“等一下。最重要的人是推销员。我想听到他们所有人发言。”我知道
他想到的是30 年代,那时每个推销员上台讲3 分钟。那些宴会别提多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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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销员都是些了不起的人,但他们往往写不出象样的讲稿。于是我说: “爸
爸,现在同30 年代不同了,我们那时只有 100人,今年有近900 人了。”
“那他们可以每人只讲一两句话。”这件事算了结了,可他在另一个地
方又找到了毛病。他说: “让我看看产品。这儿有产品吗?”这时离奏乐还
有 11分钟。他走进陈列室,指着靠门口最近的机器说:“那是台制表机,我
们应该有一台打卡机,任何设备的第一步都是打孔,然后将卡片分类,然后
再送到制表机那儿!可你们却把制表机摆在了前面!”
“可是沃森先生,我们现在不能搬动它了。”
“那咱们先来把这事处理一下。”于是他们不得不费尽心机地对他解释。
“沃森先生,这些都是产品展示部计划的。这台制表机是我们最好的新
产品。”
“我不管那些!我要让它摆对地方。”
他颐指气使,十分得意,别人可苦不堪言。最危险的是他可能会说:”
各位先生们,我不管 9oo 人是不是要在3 分钟内入场。你们都跟我到我的房
间去。咱们要把这件事说清楚。”
幸好,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一个原因是我出来讲话,试图打动他的
心和常识。 “爸爸,这些人有的两晚上没睡觉来摆放机器,我们不能就这样
全部打乱重来。”
“嗯,”他说,“我想也是。”几分钟后,乐队开始奏乐,人们鱼贯而
入, “百分之百俱乐部”声势浩大地开场了——如同计划的那样。
人们对父亲这种吹毛求疵是有准备的。但是我认为,任何雇主要是真的
独断专行,要不了多久他最好的经理就会辞职,工人就会加人工会。父亲没
有遇到这样的事,是因为他对雇员的需要极为敏感。自从30 年代 1BM开始赚
大钱的那一时刻起,他一直使公司在人情味方面处于领先地位。
1BM 的待遇是最好的,在早期这意味着一份好薪水,稳定的就业,得到
提升的机会、教育机会、清洁的车间以及乡下俱乐部。罗斯福的新政和工会
的兴起改变了公众对大机构应该提供什么的看法,父亲的反应是提出一个内
容广泛的新计划。战争一结束,他就通过一系列尽可能动人心弦的讲话一步
步揭示出这一计划的内容。
那些讲话是按罗斯福的 “炉边谈话”的思路设计的。因为IBM规模太大,
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都召集到一个地方,于是父亲请电话公司在他桌上装了一
个麦克风,同电话线联上。这样,通过波基普西、恩迪科特的工厂及好几个
大办事处里的广播系统,人们都可以听到他的讲话,他那几次讲得相当不错。
一开头他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战争期间你们尽心尽职极大地支持了公司。”
然后他回顾生意上的成功,感谢雇员们付出的努力,并提及 IBM目前已经提
供的福利。他会讲到 1BM作为就业单位一望即知的优越之处,例如任何人如
果感到待遇不公都可以直接向父亲申诉,最后,他宣布一个新的方案,涉及
生病、工伤、住院、致残或其他什么方面。父亲在宣布 IBM的新乔老金计划
时是这样归纳他的讲话的,IRM 的 “一贯目标”是免除雇员“对照顾自己及
家人的担忧”。罗斯福本人也不会讲得更动听了。尽管有些话是老调重弹,
但 IBM在 1947年仍是令人吃惊地紧跟形势。
我发现,父亲过问 IBM的几乎所有事情。直接向他报告的经理多得异乎
寻常——有一次我算了一下,多达38 至40 人。这些人各有自己的头衔,有
的高,有的低。然而他们都直接向父亲报告。他的门外总是有人等着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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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要等一两个星期,当然,他召见重要的人,但是当我抱怨说,人们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