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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塔-江户川乱步

_9 江户川乱步(日)
“噢,是吗。这可太可怜了,她的命运如此不可思议,真是世间少有。再陷困境,真是太不幸啦。那,看来这次也不能不救她。”
老先生的语气很自信。
“谢谢。那您怎样拯救她呢,我想听听您的方法。”
老人用庄重的语气说:“问我怎么救,哈哈哈哈,要想听的话得付报酬才行。这是我的职业。”
“啊,是这样。我差点忘了,那要付多少报酬?”
“可不低哟。毕竟是救人一命嘛。我的规矩是一次五千日元。”
这么高的价格,让我有点儿惊讶,还好父亲留给我的存款足够,就答应了。
“其实,实际的费用只不过是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但是我的工作很危险,拯救犯法的人,稍不注意我也会被警察盯上,最后把我也连累进去。所以,这里面还有风险金。另外,那些警察说不定会扮成求救的人前来诈我的秘密,所以我把价码抬高到警察付不起的程度,你明白了吧。你根本不像警察,但我还是以防万一。只有先付了报酬,我才能接着往下讲。”
“知道了。我在东京的银行里有些存款,这里有张支票,您马上就可以填上所需的数额。”
说着,我要从皮箱里取支票,老先生却摆手制止了。
“不行,支票我不能收。麻烦你去银行跑一趟,把它换成现金。”
他可真是处处谨慎小心。
于是,我叫了辆人力车直奔银行,提取了一叠共五千日元的钞票,再次回到了老先生的书房。一路上,那个门卫一样的看门老人也乘上人力车陪同着我。其实,表面上是陪同我,实际是替老先生来监视我的举动,看来他可真是很小心。且说我重新回到书房,告知他我已带来了现金,他才松缓了语气:“那,我们马上就开始吧。”
说完站起身来,领我来到里面的一个房间。这间房子有书房的一半大,四周的墙壁上也都摆满了西洋书籍。尤其引人注目的是,有一只像烟囱一样的金属圆筒从天花板中央伸到桌面上。我很奇怪,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工具。老先生有些炫耀地解释:“这里是我的起居室。这个圆筒挺奇怪是吧,其实这是我的观测镜。通过它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接待室里的情况。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你的情况,看到你不可疑,所以才让你进来。刚才你看见黑川律师的影子,就慌慌张张追出去,一看就是个外行,绝不是什么警察,所以我才放心的。哈哈哈哈。”
那个镜子房间的情况竟然能反射到这里。真是一件巧妙绝伦的设备。
“那现在我就付给您报酬吧。”
他却连连摆手说:“不,这里不行。这里还不保密,仆人可以自由出入。报酬要在一个更安全的地方支付。”
说着,他从桌子下面取出一支古色古香的烛台,点上了蜡烛。中午外面艳阳高照,他竟然点起蜡烛,真是莫名其妙。老先生左手举着蜡烛来到一面墙的书架前,从中间的架子上取下两本洋书,把右手伸进空出来的地方,摆弄了几下,结果整个书架“吱——”的一声向前打开了。
这是一个伪装得很巧妙的密室入口,真是防备得不能再防备,我由衷地赞叹。
“那请跟我到这里来,楼梯有点儿陡,脚底下要留神。”
说着,老先生在前头带路,走进了漆黑一团的洞穴。向前走了两三步,面前出现了通往地下的狭窄的楼梯。
我不知道他把我带到地下室去到底想干什么,心里有些害怕,但现在已经不能退缩。我只有忍住恐惧的念头,跟在老先生身后继续往里走。
两个人脸模子
踏进地窖,一股湿乎乎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四周的空气凉飕飕的,就像走进了地下的黄泉。
老先生手中的蜡烛发着红光,一闪一闪。从后面看,烛光把他的白发映出一圈黄色的光晕,显得既神秘,又鬼里鬼气。
借着微弱的烛光我四下察看,原来楼梯、天花板及两侧的墙壁全部是用红砖砌成的。大概已经修建了很多年,到处是裂缝。走着走着,冰凉的水滴“滴嗒、滴嗒”
掉在我的脖颈上,感觉很不舒服,就像是传说中树枝上掉落的山蛭一样。
沿楼梯往下走十二三阶,然后往左拐,沿着一条像隧道一样狭长的走廊往里走一段路,就来到了一扇生满了铁锈的大门前。
“里面就是我的工作间了。”
老先生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铁门。里面漆黑一团。
“稍微等一下,房间里有一盏煤气灯。”
他走进去,在黑暗中摸弄着,发出“嗒,嗒”的声响,立刻房间里出现了耀眼的光亮。
在灯光下,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房间。房间面积很大,在我右手一侧的陈设像是化学实验室或者外科手术室,摆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中间是一张手术台,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古怪的煤油灯。灯上安着奇特的反射镜和镜头,发出晃眼的紫色光线。
房间里摆满了类似X光机、电疗仪以及牙医手术室里的设备,在其中还摆着一张宽大的化学实验台,上头堆满了试管、显微镜和曲颈烧瓶等等。在一面墙上的药品柜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而在另一面墙的玻璃柜里,则摆放着闪闪发光的外科器具。我是个外行,搞不懂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所有的东西看上去都很不寻常,跟它们的主人一样古怪。这里简直就是一个中世纪炼金术士的工作间。啊,这位白发白髯的老炼金术士,在这奇怪的工作间里到底想要搞什么名堂呢?
难道他要用明晃晃的手术刀肢解我的身体,还要把从我身体里挖出的五脏六腑扔到那个巨大的曲颈烧瓶里煮了不成?想到这,我全身的毛孔都倒竖了起来。
“你在愣什么神呀,赶快到这边坐下。”
老人说话的声音让我吃了一惊,回头一看,他已经在门口左侧的一张桌子前坐了下来,指着桌对面的一把椅子让我坐。我往那边一看,原来门口左半边的空间里并没有右边的那些古怪器具,只是在一面墙上嵌着一个大保险柜。这边大概是一个小小的接待场所。
我战战兢兢坐到椅子上,他开口催促我付报酬。
“那么,就在这里把东西交给我吧。”
我取出五千日元递给他,老先生就像守财奴一样,接过钱去一张一张地仔细数,接着把数好的钱放进一个大信封里,然后又把信封揣进了口袋。
“这下好了。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能耐吧。我想最好让你先看看活的样本,了解一下秋子被我拯救之前的情况和我是如何救她的。你要明白,我讲的绝无半句假话。”
老先生越说越玄乎了。什么活的证据,什么秋子被救之前的情况,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能肯定他要让我看什么东西。
“现在就跟我到这边来吧。”
老先生站起身,领我来到大保险柜门前。他在柜门前低下头,转动上面的密码锁,一会儿,就听见“喀嚓”一声,两扇门左右打开了。
我探头一看,令人惊奇的是,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保险柜,而是又一个黑咕隆咚的地窖。原来老先生的密室里还藏着密室啊。
老先生拿起桌上还在燃着的蜡烛,先钻了进去。我惊愕万分,但身不由己,也神情恍惚跟在他身后。
往里是一条细长的走廊,两边的墙上排满了很像是银行里的小保险柜,每个有一尺见方,排了好多层,总数恐怕能有上百个。老人首先用钥匙打开了入口旁边一个形状与众不同的小保险柜,把那个盛钱的信封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又关上门锁了起来。
“马上就该给你看证据了。这里有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有编号,把它插到相同编号的门上,就能打开,你自己试试吧。”
老先生从入口处的柱子上取下一大串钥匙,从中选出一把钥匙交给我。
这一刻终于要到来了,终于到了要看可怕的东西了。想到马上就能撩开秋子神秘的面纱,心头不禁涌上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清是喜悦,是悲伤,还是恐惧。这下我反而呆在那里,不能听老先生的使唤了。
“你愣什么神呀,赶紧去找号码。”
老先生又再次催促,我只好沿着细长的走廊找起来。终于,在快到尽头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和钥匙编号相同的柜门。
不知怎么,我又犹豫起来,钥匙插不进锁眼里。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正恍榴,老人来到我身后,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吓了我一跳。
“好吧,好吧,让我来开吧,把钥匙给我。”
说着,老人从我手中抢过钥匙,一下就开了柜门。我想闭紧双眼,因为我觉得这一刻也许就是末日了,但最终还是压制住了恐惧的心,看了下去。
其实,小门里并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里面叠放着两只带盖的桐木箱子,只比砚台盒稍微大一点。
“看吧,这两个箱子里分别装着秋子的前身和后身。你先打开底下的箱子看看吧。”
老先生将一个桐木箱交给我,举着蜡烛凑到我跟前。
我浑身直冒冷汗,伸出哆哆嗦嗦像发疟疾一样颤抖的手指,好不容易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块平平的东西,用白绸子裹得很仔细。我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儿,马上就要揭晓了。
“咦,这不是秋子的险吗?”
绸子里包的是一个蜡制的人脸模子。我一看就认出这是秋子的脸型,不过它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含义呢?
“不错,正是秋子的脸模。是我用取死者脸型的方法直接从秋子脸上取下来的。”
“那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有些失落,反问他。
“要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还得看另外一个箱子才行。赶快打开这个箱子吧。”
老先生压低声音,好像他自己也被一种不寻常的感情支配着,举着蜡烛的手有些颤抖,烛光也跟着晃动起来。
我全然不知第二个箱子里会有什么东西。可心里好像有个声音在怂恿我说:“你不正想看吗,赶紧打开吧。”
我再一次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箱子盖,里面和第一个箱子一样,也用白绸子裹着一块东西。我狠狠心,掀开了绸子,里面也是一个蜡制的人脸模子。
借着黯淡的烛光,我久久地凝视这个脸模,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但是看了一段时间以后,又觉得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乍一看像是很熟的人,然而细看一会儿,却又渐渐没有了熟悉的印象,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的面孔。
我有生以来头一次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形容。蜡模里头似乎隐藏着无法想像的神秘。
“你该明白了吧。这是被我拯救之前的野末秋子。”
老先生在我耳边低声细语。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尽管听不懂,可心底里还是冒出一股让我颤抖的凉意,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昏黄闪烁的烛光在两个并排的脸模上勾勒出一圈阴影,摇曳晃动,仿佛它们是冥界的可怕生灵,似悲哀,似怨恨,抑或是愤怒地凝视着我。
难道有生灵附于这两个蜡模之上?它们在这黑暗的地底的柜门中,互相诅咒着,仿佛在地狱永生。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要赶快逃离这噩梦般的世界。我把手中的桐木箱子放到地上,软绵绵地抬起身,发疯一样地大喊:“先生,我们离开这里吧,到光明的屋子去,到光明的屋子去……”
我简直要窒息在这挤满生灵的黑暗世界中了。
“嗯,好吧,我们离开这里,到外头再给你详细讲讲其中的奥秘吧。”
老先生拥着我的肩膀安慰我。
重塑新人
声屋先生盖上两个桐木箱的盖子,十分小心地夹在腋下,走出密室,转动密码盘重新锁上了铁门。他坐到桌前的椅子上,示意让我也坐下。
“你挺吃惊嘛。这两个箱子里的人脸模子是取自同一个人的。一个是秋子的前身,一个是她的后身,就是现在的秋子。
“怎么样,你明白我的魔术了吧。我能让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所谓赋予新生命就是这个意思。对求我帮忙的人来说,我不就是他们的救世主、活神仙吗?哈哈哈哈……”
先生有些得意,低声笑起来。
但是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陌生的脸模会是秋子的前身。哪有这么荒唐的事。如果这要是可能的话,那犯了罪的人全都来求芦屋先生帮忙,让他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重新开始人生不就行了吗?简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
“哈哈哈哈,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好吧,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吧。
“不过,要完全讲清楚我的技术,十本书也写不完,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说清楚的。而且,要理解我的学说,需要有医学、电学、化学等专业知识。还有,不懂深奥的数学,也不能解释清。所以我现在只能把一些外行人能懂的常识性内容,扼要地举例讲讲。……
“一句话,我的这门改造人类术如果说成是整形外科、眼科、牙科、耳鼻喉科、皮肤科、美容术等的综合学科,可能更容易理解。
“这些医术原本都是各自独立的,都是只改变人体某一部分的形态。例如,眼科医生可以通过简单的手术把单眼皮变成双眼皮;耳鼻喉科医生可以通过隆鼻术,用石蜡和象牙把天生的矮鼻梁垫高。
“另外,整形外科医生可以为患巨乳症的妇女切除多余的脂肪,让胸部更好看;可以切除腿肚子上的赘肉,让腿更修长;而应用皮肤移植术和植毛术可以让人再生出毛发。切开肌肉,刮削里头的骨头,这些其实都是很轻松的事。
“但是,他们都仅仅是在各自领域里实施手术,其目的不在于改变人的形态,而是以治病疗伤为主旨,所以尽管有充分的可能,但谁都没想到来改造人的容貌。
“我原来学的是外科医学,在学生时代我就突发奇想,要是能把这些各个方面的医学综合起来,彻底改变人的容貌,不就创立了一门独立的伟大科学了吗?不,这简直是高于科学的神业。那我不就成了造物主了吗。
“自从这以后,我就花费了一生的精力来钻研改造容貌的科学。我研究了各方面、各学科的必修知识。有时我会代牙医出诊,有时我又拜美容师为师。经过十几年持续不断的艰辛探索,终于创立了这门全新的学科。
“整形外科以医好病患为原则,不太重视美观。缝合手术切口时,尽管注意不留伤痕,但是手术的痕迹却很明显。而在我的改造容貌外科,绝对不能留任何痕迹。
就算有不能消除的伤痕,我也必须把它们隐藏到头发里或者耳朵后边等人们不太注意的地方。
“于是,我倾力研究一种电子解剖刀,终于研制出一种特殊的电子手术刀。用它做手术,就算在脸上留伤,经过几个月后,痕迹也基本会全部消失。在整形外科方面我有十几项发明,这种电子手术刀是我最得意的。可以说,没有这项发明,我的改造容貌外科就不能成立。
“怎么样,大体情况现在你该了解了吧。也就是说,通过我的手术,可以把凸起的脸颊削平,把方下巴削尖,鼻梁可高可低,齿形也可以完全改变,眼睛可大可小,发际线的形状也可以改变。这些对我来说全都游刃有余。
“你看,这边就是我给人改造容貌的工作室。请我做手术的人在我家必须待半年以上,而且要在这里数次接受手术。”
说着,老先生用手指了指右侧的手术室。
的确,听完他的解释,看来这也绝非不可能。如果单看手术结果,简直就是魔术或者神的造化,但当今的整形外科若能发展到这一极点,成就这样的“魔术”也并非不可能。
“下面,你就重新比较一下这两个人脸模子吧。”
老先生打开了桌上的两个桐木箱子,将秋子的前身和后身摆在我眼前。
“为了她的手术,我真是费尽了心机。你看,这张脸本来就是天生丽质,毫无瑕疵,要把她改成一个丑陋女人的面孔很容易,但是我是挑战自然的战士,我不想输给自然。我的希望就是尽可能地战胜造化之神。
“于是我苦苦思索,想通过手术既彻底改变她原来的容貌,又能表现出和原来一样,甚至超过原来的新的美丽容颜。
“到了这一步,就已经超越了医学的领域,进入了艺术的境界。就像画家在画布上描绘虚幻的美景一样,我必须在活人的脸上创造出新的美丽。
“实在是太困难了。虽说困难重重,但却是一件愉快的工作。我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像个艺术家一样躲在工作室里雕琢出了这副美丽的面孔。”不过呢,遗憾的是我没能完全胜利。在进行这项工作时,我深切感受到自然的伟大力量。凭我人工的力量是不能模仿自然之美的。我简直不忍心破坏这天生的丽质,甚至感到莫名的恐惧。所以对自然的恐怖让我在工作中留下了遗憾,我的技术还是有不完善的地方。
“例如,你来看一下两个脸型的鼻子。前身鼻子上的肉比后身要多,丰满又柔和,美不可言,当初为了改造它,我几乎想尽了各种方法。
“考虑来考虑去,最终决定削掉一小部分肌肉,让鼻失更突出,力图创造一种睿智的美感,但手术完成后一看,却无法和原来天生的柔和曲线美相比。
“请你仔细比较一下。你看,这两个鼻子虽然肉的厚度稍有差别,但形状还是完全一样的。在整副面孔中,只有鼻子和下巴保留了原来的形状。
“其他的部位我全都施以人工,消除了原来的模样。首先看这条发际线,原来是富士山形的发际线①,经我的手改造之后,额头一下子变宽了,显得更理智。
①古代日本美女的标准之一。
“还有,我把弯月型的眉毛拉成了直线型,原来的双眼皮改成了单眼皮。通过削掉一部分脸颊骨,把原来丰满的脸。颊收紧了。牙齿改成稍向内侧倾斜,嘴唇也往里收。这些是较大的改动,此外我还改变了酒窝的位置、收紧嘴角等等,费了很多肉眼不易看出的细小工夫。
“尽管如此,但当你乍一看这两个人脸模子时,还是陪感到它们似乎有某些共同之处。这完全是因为我的手术还有不完善的地方,鼻子和下巴的形状还保留了原来的模样。而且眼睛的颜色和目光是我无法改变的,整个头盖骨也完全保留了原来的影子。所以如果你是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看,这两个脸型感觉完全不同,但当你不经意地瞥一眼时,反而会觉得它们很相似。因此我一直挺担心这一点,生怕过去认识她的人在乍一碰到她时,会想起她过去的面容。”
他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当初舅舅第一次见秋子时。大惊失色,甚至倒地昏厥,而长田长造仅仅看了秋子一眼,就立刻露出恐怖的神色,无疑是在一瞬间想起了她昔日的模样。
不过,既然舅舅和长田长造都认识前身的秋子,那……哎呀,这就怪了。她到底原来是谁呢?
“老先生,现在我都明白了。您这么一说,我也感到这两个脸型有相似之处,不过她的前身到底是谁呢?您或许知道她的身世吧。”
我直冒冷汗,坐立不安,终于下决心开口询问。
想不到一听我的话,老先生很不解,盯着我的脸诧异地问:“哎呀,你原来不知道秋子的身世啊,那你为什么还来求我救她呢?”
说完,他一脸疑惑,陷入沉思。
“唉,没办法,我都给你讲到这份儿上了。莫非你是她的仇人,到我这里来打听她的秘密,找她复仇?”
他自言自语,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不,我决不是那种男人。正因为我太想帮助秋子了,所以才千里迢迢跑来请教你。先生,请您一定告诉我秋子的前身到底是谁。”
老先生有些犹豫,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说:“唉,你要是想知道的话,那就先把前身的这个脸模翻过来看看好了,上面有简单的记录。”
啊,原来是这样呀。既然如此,我要赶紧看看。
我匆忙伸手抓起那个前身的脸模,想要翻过来看,但却抓在手上犹豫起来。
我胆怯了。一个可怕的女人的名字突然闪过我的脑海。这种预感让我迟疑,可不想看却不得不看,我不正是为了揭开秋子的身世之谜,才大老远从长崎跑来的吗?
我又抬起不太听使唤的手,终于把脸模翻了过来。老先生或许在一旁看到了我这慢吞吞的滑稽举动了吧。
我目光呆滞,看着脸模的背面。上面贴着一张四方形的小纸片,写着几行钢笔字,我不愿去看这些字,所以故意模糊自己的视线。一时间,就像近视一样,眼前的笔画全都模糊不清了。
但是时间一长,眼睛有了生理性的抵抗,眼前的笔画又渐渐清晰起来。就算我不想看,但我的理性却逼我不得不去辨认这些字迹。
一读完这些字,手中的脸模一下子从手上掉了下来。或许这时我已经面无血色了吧。我感到嗓子眼突然发干,冷汗也一个劲儿直冒。
那张小纸片上,写着下面这样令人恐怖的记录:
和田银子明治42年5月国谋杀养母,被长崎地方法院宣判有罪,处终身监禁之列。大正元年8月10日,经股野礼三氏介绍,由黑川太一氏带来。
言同月3日已因故出狱。同日着手手术,翌年大正2年6月28日完成。
恐怖的真相
我聚精会神地读着标签上的内容,大气不敢喘一声。
“和田银子”
哦,简直是晴天霹雳。我的心上人野末秋子的前身居然是谋杀养母的和田银子!
我大惊失色,瞪大眼睛问老先生:“先生,是不是搞错了。那个叫和田银子的女人不是已经病死在牢房里了吗?
而且连坟墓都修了,她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然而,这位老科学家却平静地对我说:“那只是表面文章。坟墓当然是建好了,但是如果谁要挖开墓穴看看,一定会发现棺材是空的。修坟墓正是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了,这样她才能安全地以另外一个人的面目出现。是我的力量让她脱胎换骨。”
“不过可是……”
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坏消息,头脑中还竭力为秋子找开脱的理由。
“你说这个蜡模是和田银子,有什么证据吗?标签说不定是你信手贴上去的。”
“哈哈哈哈,看来你一点也不了解和田银子啊。要是你见过她,也不至于如此起疑。好吧,想看证据是吧?那我再给你拿。”
说完,老先生走到房间的一个角落,从文件柜的抽屉里抽出一本陈旧的剪报册,掀开其中的一页摆在我面前。
“这是当时大阪报纸的报道,你仔细看看这张照片吧。”
报纸上是一篇有关审判幽灵塔铁婆被害一案的报道。中间是杀人犯和田银子的大幅照片。我仔细比较桌上的蜡面和报纸上的照片,根本无法否认她们是同一个人。
啊,难道这是真的?难道杀人魔女才是秋子的本来面目?
我失望极了,无心再思考任何问题,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像块石头一样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样,这回你该相信了吧。”
老先生露出一丝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让我给你简单讲讲和田银子摇身变作野末秋子的来历吧。
“那是在3年之前,大正元年7月底的一天,长崎的黑川太一律师拿着我的老相识股野礼三的介绍信前来拜访我。事前我已通过报纸了解到,这位黑川律师曾在幽灵塔一案中积极地为谋杀老太婆的和田银子辩护,所以我猜他肯定是为这事来求我的。果不出我所料,黑川请我改变一位年轻女子的容貌。哈哈,我早就看出他的真实用意是要帮助和田银子越狱。
“我说好吧,就答应了下来。黑川兴冲冲地回去了。过了半个来月,就是这上头写的8月10日的那天夜里,黑川带来了一位模样俊俏的美少年。
“我刚才已给你讲过,我要求来找我做手术的人都必须把所有的事情讲清楚,否则不会接受,所以有关和田银子的身世,我全都一清二楚。开始的时候黑川还对我撒谎,支支吾吾,到后来实在包不住了,就把全部的真相告诉了我。
“据他讲,和田银子在当时担任狱医的股野礼三的协助下,成功越狱。
“在股野的安排下,银子先佯装生病,提出申请到监狱医院住院治疗,医院里有个老护士是股野的心腹,她把一切事情都照顾得很周到。”
原来是这样。那个冒牌医学士居然还是协助银子越狱的狱医,而老护士肯定就是岩渊甚三的妹妹肥田夏子了。怪不得岩渊那家伙会和股野、夏子凑在一起要挟秋子,原来他们手上有本钱。
现在我也明白蜘蛛屋密室里藏着的女囚狱衣和护士服是怎么回事了。狱衣是秋子的,护士服是照顾秋子的夏子的。
萦绕心头的谜团像晨雾一样渐渐散去,与此同时,尽管很不情愿,但恐怖的真相却一个劲儿地在脑海中浮现。野末秋子……和田银子……杀害老太婆的残忍凶犯??
啊,我大老远从长崎跑到这里,不是往绝望的深渊里跳吗?
老先生还在继续讲:“我以前曾教过股野从一种印度毒草中提取名为格拉尼尔的秘制毒药,他就是通过让银子服用这种秘药,假装病死,才把‘尸体’从监狱医院里搞出来的。
“格拉尼尔是一种药效可怕的毒药,只需一点剂量即可当场毙命;但减少剂量却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脉搏和呼吸全部停止。经过大约一昼夜之后,服药的人又会像酒醒了一样起死回生。股野就是用这种毒药的神奇药力,骗过了警察的眼睛。”
听到这里,我又想起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我曾在幽灵塔的图书室里被短剑刺伤,剑锋上涂的正是这种毒药。幸好,毒药的剂量不大,才让我保住了性命,或许当时我的情况就是老先生讲的假死状态吧。
“服用格拉尼尔进入假死状态当然是很危险的。如果用药剂量稍微过大,服药之人就有生命危险,那就不是死而复生,而是真正死了。所以,这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不过,看来银子这个人的胆子挺大,听他们讲银子毫无惧色,吞下了毒药,结果真的进入了假死状态。当时正值盛夏,股野借口天气太热,尸体有可能腐烂,就在内部四处活动,而黑川律师也在外面行贿,打通了关节,很顺利地将‘尸体’从医院运出。埋人只是去做做样子,其实埋的是一口空棺材。
“银子服用毒药的剂量比较准确,很快她就苏醒过来。于是黑川让她女扮男装,悄悄来到了我这里。在十个月的时间里,她就躲在我的地下室里,接受我的手术,终于变成了现在的野末秋子。
“手术结束后,已经完全变成新女人的银子,由黑川安排,和监狱医院的老护士一同去了上海,在当地伪造了以假乱真的履历后,才返口日本。我还记得是大正2年6月底,他们离开了我这里。
“这样,从前的那个和田银子就从人世消失了,换成了一个叫野末秋子的女人。
当初她可真是吃尽了苦头,我万没想到她会再次触犯法律,真是天生的罪犯啊。现在她不得不再来求我,真是缘分深厚啊……
“唉,我不该这样说长道短。我只管拿钱做手术。那你就选个日子把她本人带来吧。在我的地下室里待上几个月,她又会变成另一副模样。”
老先生话说完了,我的脑子里一片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被我奉为女神、圣女的秋子居然不过是一个杀人犯,一个越狱者。大家可以想像此时我是多么失望。
听了老先生的话,原来那些神秘的谜团全都迎刃而解。秋子在杀人犯墓前拜而哭泣,现在看来丝毫用不着奇怪,因为墓里埋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的前身。
秋子知道幽灵塔时钟的转动方法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她的前身就是幽灵塔主人铁婆的养女。
曾经审判过和田银子的我的舅舅以及铁婆的养子长田长造在初次见到秋子时都非常吃惊,那是因为秋子是银子的后身。看看眼前的两个假面就可以知道,秋子的脸上仍然能看出其前身银子的模样。
还有,现在我也很清楚蜘蛛屋主人岩渊甚三让我来找芦屋先生的真正目的了,他想让我知道秋子原来的底细,从而打消对她的爱情,不再妨碍他们要挟秋子。
舅舅中毒一事,也肯定是秋子干的。舅舅曾判和田银子终身监禁,所以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尽管舅舅待她不薄,还让收她为养女,可她一点也没忘记原来的仇恨。夺取舅舅的财产就等于间接报了仇,这才是她深深的图谋。
但是由于长田长造的揭发,她的前科暴露了,舅舅要更改遗嘱,所以她只好决定毒死舅舅。她原本就对舅舅怀有深刻敌意,能做出这种事来的也只能是她。她成天像口头禅一样念叨的秘密使命,现在看来可能是暗含着找舅舅复仇的意思。
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联系起来,就全明白了。爱情蒙蔽了我的双眼,我是多么愚蠢啊。难道我完全中了这个女人的自套?无论败露了什么坏事,我都替她遮掩、开脱,甚至还跑到遥远的东京,可哪里能找到无罪的证据,倒是让我悟出秋子才是真正的坏女人。
这个女人是多么可怕啊,没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毒妇。此时我才深刻体会到“面如菩萨,心如夜叉”这句古话的含义。美丽的容颜,优雅的举止,全是她有力的武器,正是靠了它们,她才轻轻松松骗过了大家。
我陷入了沉思,一言不发,这让芦屋先生感到很奇怪,他看着我的脸问:“你怎么啦?好像你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嘛。”
“不,您的话我全都明白了,现在我的感觉就像大梦初醒一样。”
“哎,大梦初醒?那你……”
“嗯,实话给您讲,我是为了寻找秋子无罪的证据,才跑到这里来的。听了您一番话,才知道原来我彻底错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也够可怜的。到我这里来可找不到清白的人。你搞错地方了。”
“没错,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就不用给秋子做手术了吧。不过,刚才的酬金不好再退还给你了,我已把自己的秘密全都给你讲了,就等于让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嗯,我当然也没想再要回酬金。”
绝望之中,我看到了桌上的那两个可惜的蜡面,它们似乎正在嘲笑我的愚蠢。
“老先生,酬金我是不会再要了,可作为代替,我就用五千日元把它们买下来。”
我抓起两个蜡面,猛地摔到地上。脆硬的蜡块立刻进成了碎片,我又使劲在上面踩,发泄胸中的怒气。
“哈哈,这回就消掉了证明和田银子和野末秋子是同一个人的证据了。这两个可恶的面具毁掉了我的美梦,我让它们从世上消失。”
先生被我发疯般的举动弄呆了,但他并没有特别生气,只是无奈地苦笑着说:“看来你还是没有清醒啊。难道你以为打碎了两个面具,秋子就成清白之身了吗?
“唉,真没办法,就算你用五千元钱把这两个珍贵的纪念品买去了吧。不过,我还是慎重地提醒你一句,要是你以为毁掉这两个面具就毁掉了秋子前身的证据,秋子就可以安全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实话给你讲,刚才应黑川律师的要求,我已复制了两个面具,他刚刚才拿走。”
啊,如此说来,刚进门时我在镜子里看到黑川腋下夹着的箱子里装的就是秋子和银子蜡模的复制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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