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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塔-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日)
《幽灵塔》
作者:江户川乱步
相传位于偏僻山乡的钟楼宅院的地下有一个藏着无数财富的迷宫,又因其内有幽灵出汉而被称为幽灵塔。随着这座的房子的重新装修,美丽而又神秘的年轻女子的出现,幽灵似乎又开始在人们中间游荡……
钟楼宅院
我要讲的这段亲身经历,其离奇恐怖的程度恐怕无人能比。虽不清楚世上到底有没有幽灵,可我的这段经历,却发生在孤寂山村中一栋传说有幽灵出没的老房子里。故事的主人公就像幽灵一样飘忽不定,徘徊哀叹,而且她还像《牡丹灯笼》中的小露①一样,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子。
那是发生在大正初年的事情。虽说已经过去20多年了,但每次当我回想起来,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故事中登场的除了美女幽灵,还有一座宛若独眼巨人般耸立的古老钟楼。更加可怕的是一栋养着蜘蛛的房子,成百万、成千万只蜘蛛密密麻麻地在那里钻来爬去。
还有一件事情,就像一场梦,我都难以相信那是发生在距今才20多年前的日本,但那的确是我亲眼所见。在关东大地震前的东京的一处繁华街区,有座无人知晓的地下室,就在那里我亲眼目睹了世间少有的奇人奇事。
①日本传说中著名的女幽灵形象。
昏暗的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离奇的东西呢?住在那里的又是怎样一位奇人呢?
每次一提起这件事,我都不寒而栗。毫不夸张地讲,在那里,世上所有的不可能都能成为可能,而且合情合理,甚至完全合乎科学真理。
现在,我终于下决心把发生在20多年前的那段犹如噩梦般的经历写出来,以让后人分享我的这段任何精彩小说都不能比拟的传奇。
在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埋头整理当年的日记和零零碎碎的记录,妻子也帮我回忆。那么我的妻子又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呢?相信读者朋友早晚会明白。
现在,我终于可以提笔记述我的那段可怕经历了。
到底该从哪里写起好呢?对了,就从整个故事发生的舞台,那座钟楼宅院写起吧,这是最直截了当的了。
那一天的准确时间是大正4年4月2日。天空中途满了厚厚的乌云,阴沉沉地压在头顶上,天气微微有些暖和。我一个人走在荒野中的小路上,背上开始冒汗。
那里是长崎县群山环绕的偏僻山乡,离一座名叫K的小镇只有大约半里地。我受舅舅之托,特地从长崎市跑到大山里来。因为已经在K镇上的旅馆订好了房间,而事情又不太急,就算是散步吧,我沿着这条见不到一个人影的乡间小路,不紧不慢地朝目的地——钟楼宅院走去。
老百姓的村舍稀稀拉拉地分布着,掩映在树林中。穿过冷清的山村,那座钟楼宅院就伫立于眼前了。
早就听人说起过这栋房子,可我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它。真是座不可思议的奇特建筑,在白茫茫的天空和黑压压的山林映衬下,一座古老的钟楼拔地而起,就像是从地面突兀跳出的妖怪,简直是噩梦中才有的恐怖画面。
这种古老的西洋建筑,就连当时的长崎也不多见,大概只有在荷兰人聚居的出岛,还保留有这种样式的建筑。
整栋建筑分成三层,占地广阔,看上去像个大仓库。外墙没有贴砖,刷成白色,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白墙都变成了深灰色。有些地方墙皮已经脱落,墙上的裂缝中还长出了野草。在这栋难以形容的奇特建筑的三层屋顶上,还建有一个四方形的钟楼,钟楼上有个巨大的白色表盘,如同巨人的眼睛,朝我怒目而视。
通常我们见到的钟楼都是石板屋顶,看上去比较美观。而这个钟楼的屋顶却是用瓦砌成的,更像是寺庙里的塔。
“舅舅怎么会买这么一栋老房子。”我心里想。
我的舅舅儿玉丈太郎是退休的法官。这栋因为传说闹鬼而很长时间无人问津的房子,他却连地皮一起买了下来。好像这块土地原属于舅舅的先祖,所以舅舅以较为便宜的价格买下了房子,他大概是想在这块原本就是他祖先的土地上养老吧。
舅舅根本不信世上有什么幽灵,一所以他准备对房子稍加整修后就搬进去住。
我也不相信幽灵那一套,完全赞同他的想法。今天,舅舅让我先到这里来看看房子的情况。
那么当我踏进这座鬼宅里,是否真的碰上了幽灵了呢?且慢,在这之前我想先简单讲讲这座钟楼建筑的来历。
这栋建筑是德川时代末期九州一带数一数二的大富豪渡海屋市郎兵卫兴建的别墅。钟楼是托当时来长崎的英国人所建,里面的机械装置也全部运自英国。英国技师和渡海屋一起构思设计了这座建筑。
渡海屋市郎兵卫有个爱好,喜欢摆弄机械,尤其是着迷于收藏各式各样的钟表。
当时的钟表收藏大家,有松平羽守、井伊、有马、土井、堀田等大名①,为了和他们一争高下,渡海屋出巨资用于收藏钟表,甚至在家里还特地模仿大名的做法建起一个个钟表陈列室,分别收藏不同种类的钟表,有座钟室、挂钟室等等,可谓琳琅满目。
①日本封建时代的地方诸侯。
但是就在这栋别墅落成之时,大祸也从天而降。渡海屋市郎兵卫突然失踪了。
其后,他的亲人也接连遭遇不幸,整个家族迅速败落。到明治中期,他的子孙已彻底死光了,落了个凄惨结局。
那么,这位奇特富豪究竟藏到哪里去了呢?关于他的去向,当地流传有一个非常离奇的传说。
据说,渡海屋市郎兵卫当年之所以要选择在偏僻山乡兴建别墅,是因为他要隐藏一个大秘密。看看那房子盖得有多坚固,简直就像个大仓库。渡海屋为了掩人耳目,将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都藏到了这座牢固的仓库里。什么收藏钟表,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确实,这传说也不是毫无根据。当时正是明治维新前的纷乱年月,群情骚然,地方大富豪为了躲避大名和流浪武士的强征暴敛,有可能修建秘密的藏宝地来保护自己的财产。
人们传说,这座建筑不是简简单单的仓库,里面还设计了无人知晓的地下迷宫。
就算大名把整栋房子搜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藏宝的地方。渡海屋是个机械迷,修建地下迷宫藏宝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然而,这座地下迷宫的机关太巧妙,进出的方法过于复杂。渡海屋市郎兵卫亲手设计了密室,又偷偷把财宝搬进来,但是当他再想出去时,却找不到出口,只好在密室里拼命地呼喊救命。
家人们隐隐听见他凄凉的喊叫声,却无法判定声音来自何处。迷宫的设计除了主人以外没有人知道,所以大家束手无策,想救人也使不上劲。这么大一栋建筑,要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家人们只能是急着四处寻找迷宫的入口。两三天之后,入口仍然没找到,渡海屋的喊声也渐渐微弱,最后消失了。渡海屋作茧自缚,困在自己设计的迷宫里饿死了。
后来,这座别墅也因此得名幽灵塔。人们传说,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渡海屋的幽灵就会发出凄惨的声音,在楼里游荡。
以上就是关于钟楼宅院的古老传说。不过,为了舅舅的名誉,我需要说明的是,舅舅绝非是眼红传说中的财宝才来买这栋房子的。
渡海屋死了多年以后,不断有贪婪的人企图挖掘楼中的财宝,但要把这么大一座牢固建筑拆除,耗费必然巨大,万一传说中的财宝纯系无稽之谈,岂不得不偿失?
所以至今尚未真正有人来挖掘宝藏。舅舅更是对这捕风捉影的财宝之说嗤之以鼻,他只是想找个养老的地方面已。
传说就讲到这里,接下来,该讲讲我那天的行动了。
怪美人
我来到了钟楼宅院的院墙跟前,院墙已经破败不堪了。
虽说我不信鬼神,但心里头仍然有些不踏实,不像访问普通人家时那样轻松坦然。
乌云越来越厚,天空更加昏暗。钟楼上的那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我,就算我不想去看它,但是它却好像有磁石般的魔力一样把我的眼神吸过去,不看都不行。
我正看着表盘,想不到表盘上已锈蚀了的指针简直就像又活过来一样竟“咕噜咕噜”转动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不会是我的错觉吧?可仔细一看,时针和分针的确都在转动,像在跳双人舞一样。
和传说中的迷宫一样,给这个大钟上弦和转动指针的方法,除了死去的渡海屋以外,也没有人知道。附近的村民当然不会动它,难道是传说中的幽灵一直不甘心,躲在机械室里转动了指针吗?
我是26岁的青年,正血气方刚,不过就算我胆子再大,可一个人呆在死气沉沉的大山里,面对这座充满幽灵传说的阴森钟楼,而且还看到指针像妖怪一样忽然转动起来,感觉还是挺可怕的。
但我还不至于吓得退缩,越是奇怪,反而更勾起我的好奇心。就算真的有渡海屋的鬼魂,可我和他无冤无仇,他该不会作祟于我。怕什么,进去瞧瞧,要是有幽灵,正好会会他。
我手持文明杖,大步流星走向宅院的大门。看来舅舅事先交给我的钥匙已没有用了,大门早坏了,轻轻一推就开了。
有些窗户也破损了,但大多数都关得严严实实,屋内如黄昏般黑暗,脚底下还得当心。
地板上堆积了厚厚的尘土,我小心翼翼沿走廊往里走,来到一座牢固的楼梯前。
“先到钟楼顶上看看。”
我“噔、噔、噔”爬上楼梯,来到了三楼,但好像已经到顶了,我想或许在别处还竖有通往钟楼的梯子,摸黑往里走,来到了一个房间前。
房门敞开着,我没在意正要往里走,可前脚刚踏进去,就像钉子一样迈不动腿了。
房间里有东西。尽管窗户紧闭,房间里漆黑,但我仍然能看到黑暗中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在游移。
我打了个寒战,猛然想起一件惊人的事情,吓得我想撒腿逃离这里。
这回可不是什么传说,而是发生在仅仅6年前的真人真事。
当时,这座幽灵塔已经转到了一个名叫铁婆的老太婆手中。铁婆年轻时是渡海屋家的佣人,渡海屋家族没落之后,不知怎的,铁婆就成了这房子的主人,和她的养女住在这里。传说铁婆花了将尽一生的精力寻找埋藏在迷宫中的财宝。
然而6年前,铁婆却被她的养女杀害了。被害时,她痛苦万分,一下咬住了凶手的手腕,硬是咬下一块肉来。就这样,她满口鲜血,不甘心地断了气。
这一杀人事件为幽灵塔的怪诞又增添了一笔。除了渡海屋的幽灵,这里又增加了铁婆的幽灵。
好像老太婆被谋害的地方是在三层钟楼正底下的一个房间。传说每当有人走进这房间时,嘴里衔着肉、满脸是血的铁婆幽灵,就会从她死的铁床上慢慢走下来。
我发现的房间刚好在钟楼的正下方,难道这里就是传说中铁婆的房间?看到那团白东西,立刻让我想起了这件事。
我有些胆怯,但我还是抑制住恐惧,不能自己吓唬自己。我猛然向那团东西大声喝道:“是谁?谁在那里!”
听到我的喝问,那团白东西晃动起来,渐渐变大了。可怕的是,那东西居然发出人的笑声。
“是我,吓着您了,真对不起。”
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下我倒不怎么害怕了,只是有些疑惑。我冲进屋,直奔窗前,用力推开已经生锈的铁窗。
“多谢您打开了窗户,刚才我费了好大劲儿都没打开。”
借着窗外射进来的光线,我朝坐在铁床上的那团说话的东西看过去。这一看不得了,我又惊呆了,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多么美丽的幽灵啊!刚才听到她的说话声就已经非常柔美了,此刻她脸上的笑容又岂是声音能比,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空前绝后、完美至极的容颜。那眉眼、那口鼻,简直如画中美人,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大概二十四五岁,穿着素雅的和服。说是小姑娘,年岁有些大,但也不是少妇,看上去更像是冰清玉洁的处女。
就在我倾心欣赏少女美丽容颜的时候,心头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这是真人的脸吗?难道如此完美至极的容颜会出现在活生生的人的脸上吗?莫非这个女人戴着用橡胶做成的精巧逼真的面具?
“方才是不是你转动的那个大时钟?”
我忽然想起大钟的事情,便问她。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让她说几句话,看看她那如同能面①一样美丽的容颜会有什么表情。
①日本古典戏剧“能乐”在表演时所戴的面具。
“嗯,是的。刚才是我在调试钟表。”
她含笑作答。不是面具,人工的面具怎能绽放如此灿烂艳丽的笑容。
那么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传说中的恐怖之屋,还居然能让早已锈蚀的大钟转动起来?她肯定有非凡的来历。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偏偏又碰到美丽至极的女子,难怪我错把她当成妖怪。
“你来这空房子里干什么,为什么要转动时钟?”
越是诧异,我也越警惕。
“我费了很多功夫想让钟表走起来,刚才终于让它又动起来了。”
美女沉静地回答。
“那你为什么要研究时钟的转动方法?”
“不是说没有人知道怎么转动它吗?所以我就想试一试,再把转动的方法教给这房子的主人。”
更不可思议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子竟然在研究幽灵塔报时钟的转动方法,而且居然成功地让这个十几年来都无人能转动的大钟又走了起来。
“那么可以教教我吗?”
我请求她,脑子里开始幻想着和这美女并肩钻进机械室。
“可你不是这房子的主人,我只想讲给主人听。”
“是吗?那正好,我舅舅已买下了这栋房子,我本人今天就是来看房子的,所以你教给我就等于教给了房子的主人。”
说话的时候,我有些得意。
“是这样啊。我不太清楚,失礼了。不过我想最好还是直接对您的舅舅讲。”
她的态度还挺固执。
“是吗?那舅舅肯定会高兴的。那什么时候我给您引荐一下,见见我舅舅。”
“嗯,那就有劳你了。”
她一点也不客气,马上就答应下来。
“恕我直言,请问你与这所房子有什么关系吗?”
“不,没关系。”
她的表情变得有些生硬,冷淡地回答我。仿佛是不太愿意再多讲,无论我再怎么追问下去。
“我还有事,告辞了。”
她平静地向我道别,没等我挽留就起身离去。她的一举一动出人意料,让人难以捉摸。不过她越是难以捉摸,反而更搅得我心绪不平。
我不由得起身去追她,走下昏暗的楼梯,又来到屋子外面,只见她头也不回地朝村子方向走去了。她好像有很明确的目的地,我当然跟了上去。
从幽灵塔往村子方向走一段路,有一条小岔路。沿着岔路走下去,来到了一个小山丘前。山丘上树丛茂密,在林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很多石碑,这里是村子的共同墓地。
美女登上了山丘。咦,她到这种奇怪的地方来干什么?我正纳闷,她却已消失在林立的石碑中。
我也爬上山丘,悄悄躲在她身后。
只见那神秘的女子在一块小墓碑前俯下身子,全心祭拜墓主人。她的样子非常真诚和悲痛,看来事情绝非一般,她和这坟墓的主人肯定有很深的缘分。
我悄然来到一旁,侧身探头去瞧墓碑上的文字。墓主的戒名①可以不看,但俗名要看清楚。在戒名旁边是一行小字,刻得很工整:①日本人相信人死后成佛,所以每个人死后都起一个戒名。
“俗名和田银子大正元年八月三日殁享年22岁。”
看清之后我松了口气,我原来还以为这是个男人的坟墓,有些嫉妒呢。
然而,接下来的一瞬间我却猛然知道墓主人是谁了。
和田银子原来是她,就是那个6年前亲手杀害铁婆的养女的名字。
是我的舅舅儿玉丈太郎让我记住了这个女人的名字。当时舅舅是长崎地方法院的院长,和田银子杀人被捕之后,舅舅亲自审理此案,判她无期徒刑。3年以后,据说她在监狱中病死了。
想到这些,我很奇怪,眼前的女子到底和墓穴中的杀人犯有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在墓前跪拜,还如此动情?神秘女子的“谜”,更加扑朔迷离了。
我不想再躲下去了。对于这样一个参拜杀人犯之墓的女子,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我从藏身的树后面走出来,突然向她发问:“你是这女人的朋友吗?”
神秘女子吃了一惊,转身面朝我。我的问话有些唐突,但她却没有显露出生气的样子,只是平静地答道:“不,不是我的朋友。”
更让我疑惑了。要不是她的眼神如此冷静,要不是她的面容如此理智,我甚至要把她认作是个美丽的女疯子了。但是,她并非精神不正常,要是精神不正常,怎么会有魅力搅得我心绪难以平静。
“那你为什么要到这个人的坟前来?”
我的问话有些冒失,她可能对我连续的追问感到不太高兴,低声用严肃的语调回答:“我想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原因的。”
我无言以答,无意间看到了她的手。已经是四月天了,可她手上还戴着手套。
那是一副深灰色的薄绢长手套,不太显眼,也并不怎么给人以热的感觉,反而更让她那超群的姿色增添了一份优雅。尽管如此,春天的和服和这副手套还是不太谐调。
尤其是她左手上的那只手套,更莫名其妙地勾起我的好奇心。在手腕的位置,绣着一朵蔷薇花,而右手手套上却没有。我的脑际忽然隐隐冒出一个疑问,难道她想用手套掩盖什么?而且,随着交往的加深,这个疑问也越来越强烈。
就在我心头犹疑之时,神秘女子这次连招呼也没打,就要走。我慌忙叫住她:“对不起,刚才你不是说要教我舅舅怎样转动时钟吗?请问您贵姓?”
话脱口而出,我却发现她的眼神好像在训斥我的无礼,我赶紧解释说:“啊,真是大失礼了,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北川光雄,我的舅舅叫儿玉丈太郎。”
“是那位当过法院院长的先生啊,我听说过他。我叫野末秋子。”
我一下就把这个清爽的名字深深地记在了脑海中。
“还要打搅您一下,请问您住在哪里?”
“那……请原谅我不能告诉您。不过,今天我住在花屋旅馆。”
一听见“花屋”两个字,我的心头一阵窃喜。
“啊,是吗?那太巧了,我也住在那里,我们一起走吧。”
她好像并不太愿意接受我的提议,但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为难的情绪,脸上的表情就像打磨过的钢铁一样镇静。但是,如果我没观察错的话,在她冰冷钢铁的内心却燃烧着一团烈火,一国足以燃尽一切的熊熊大火。为了掩饰胸中那团火焰,她一直在竭尽全力。
疑云密布
我和美女并肩走在通往K镇的长长的乡间小路上。野末秋子虽然身体纤柔,但走起路来脚步飞快。而且,依旧似一块冷冰冰的钢铁,一路沉默不语。但对我来说,能和她这样一位绝色美女并肩走在一起,就已经让我感到了莫大的快乐。偶尔我们也搭几句话,每到那时,我的心情都兴奋得难以平静。
走到将近一半路程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下来。周围的景物都昏暗不清,只有前行的道路还有点儿发白。这时,迎面过来两团黑乎乎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两辆人力车。
就在人力车要从我们身旁经过的时候,忽然从车上传来了说话声。
“这不是光雄吗?”
“啊,是阿光呀。”
透过说话的腔调,我马上就分辨出来人是谁。先说话的是儿玉舅舅,后开口的是我的未婚妻三浦荣子。
突然冒出一个我的什么未婚妻,可能弄了读者一头雾水,所以我想有必要再费点儿笔墨介绍一下这个叫三浦荣子的女人。
我从小就失去父母,成了孤儿。恰巧儿玉舅舅也遭遇不幸,妻子和才出生的女儿都去世了,他感到很孤单,于是就收养了我,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抚养长大。
舅舅资助我到东京求学期间,发生了一件实在令我头痛的事情。我的乳母有个女儿名叫荣子,我们俩从小就像兄妹一样。在我去东京读书期间,乳母花言巧语说服了我舅舅,让我和荣子缔结婚约。然而之后乳母却撇下荣子死了,也就是说,缔结婚约一事成了她的遗愿。
起初舅舅向我提起这件事时,我很不情愿。但这是有恩于我的舅舅的决定,而且死人的遗愿也不好违抗,我只好暂且答应了下来。当时刚好我还没有特别的意中人,如果那之前要是能碰上野末秋子这样的美女,我是绝不会答应和荣子订婚约的。
尽管答应缔结婚约,但我也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举办婚礼的时间必须由我自己来决定。然而在我结束学业重返舅舅家后,随着和荣子交往的加深,我却讨厌起这个女人来。虽说按世人眼光,荣子还算是个美人,但在我心目中,却从来没觉得她漂亮过。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耍,她动不动把嘴噘得老高,满肚子坏水,经常气我。想起这些,我就心生厌恶。
荣子总算从女子学校毕了业,但在我眼里,她却没有什么教养,如同一个低能儿。她母亲本来就身世不明,她更是粗俗,肚子里的坏心眼比别人要多出一倍。一想到要娶这样的女人为妻,我心里就非常不痛快。幸亏当时订下条件让我决定婚期,这样,只要我不决定,就可以一辈子不娶她。
我和三浦荣子有这样一层关系,所以对她来说,一口一个“阿光”倒不觉得如何,但对我来说,每当她叫我“阿光、阿光”时,就肉麻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言归正传。舅舅这么一喊我,倒让我一下忘记了野末秋子的存在,朝人力车走去。能在此时此地碰上舅舅,实在意外。
“光雄,你的伤怎么样了?看你走路的样子,好像不是很严重嘛。”
舅舅上上下下打量我,在车上急切地询问。这一问倒把我问懵了。
“受伤?我?”
“嗯。看到电报我们就跑过来了,到旅馆一打听,说你去钟楼宅院了,这不我们就又赶到这里来了。”
我的感觉就像被狐狸精迷住了一样。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谁说我受伤了?”
“电报,我收到的这份电报上说的。”
“这上面写着‘光雄负伤,速来’,尽管不知道发信人是谁,但我猜可能是照料你的人发的。”
一封电报让舅舅信以为真,竟大老远从长崎坐火车来到了这里。
“真是莫名其妙,我这不是壮实得很吗?一点儿伤也没有。到底是谁发了这封假电报,把您骗到这地方来了?”
“是啊。不过我搞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目的,竟做出这种事来。”
我和舅舅交谈之中,渐渐觉得不安起来。
“舅舅,我们还是先日旅馆去吧,我再去邮局打听打听。”
就这样,我徒步,舅舅和荣子还是坐人力车,调头急忙返回K镇。这时我才想起要把野末秋子介绍给舅舅,可等我四下一看,却不见了她的踪影。
“嘿嘿,阿光你在找什么呀?是刚才那个漂亮姑娘吧。人家早就走了。……阿光,她是你朋友吗?”
荣子这家伙,这时候她还吃醋,真是不懂事。可秋子啊秋子,你先走一步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这举动等于浇了我一盆冷水。想到这些,我心里烦乱,也没搭理荣子,催促车夫调转车把往K镇赶,我就跟在车后面小跑着。
一到K镇,我向舅舅要来了那封假电报,去邮局查看到底是什么人发的。邮局的职工很热情地替我查了一下发电报的登记纸,发信人的姓名是久留须次郎,在住址一栏中填的是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长崎市的一条街名。
“可能是从长崎来的人,连旅馆也没住,就来发了这封电报。而且好像发电报的不是本人,是个脏兮兮的小伙计。”
乡下的邮局平时人很少,邮局职工连细枝末节的情况也记得很清楚。
为了慎重起见,我向邮局职工要来那份登记纸,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行铅笔字。字写得太差,但不像是故意写潦草的,而是实实在在出自一个连自己的笔迹都改不了的没有文化的人之手。而且,我隐约感觉这好像是一个女人的笔迹。
什么长崎市的久留须次郎,肯定是瞎编出来的。与其去找这个子虚乌有的人物,倒不如先去找那个来邮局发电报的小伙计。
“您还记得那个小伙计是从哪儿来的吗?”
“就是这镇上的人,像个流浪汉,整天在镇上游游荡荡,经常可以碰到他。”
“那我就拜托您,如果下次您见到那个小伙计,请替我捎个话,让他到花屋旅馆找一个叫北川光雄的人。您给他说如果他去找会得到很多奖赏,我猜他或许会去找我吧。”
我立刻拜托邮局职员帮忙,热情的职员愉快地答应下来。
我把名片留在邮局,回到了花屋旅馆。我找到店主和掌柜,交待他们如果碰上有个小伙计来找我,就让他马上到长崎我舅舅家去。我还特地把路费预先支给了掌柜的。虽说为了这封假电报的事不至于如此费神,但是我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等办完这些,我才松了口气。来到舅舅的房间,我向他汇报了刚才的经过,另外也把在钟楼宅院碰上野末秋子,她知道大钟的转动方法,还想教给房主等情况告诉了他。没想到舅舅对此格外感兴趣,说如果能碰上此人,反倒不虚此行,该感谢这封假电报了。还说今晚就想请秋子来吃饭,让我去邀请她。
看到舅舅兴致高,我也挺高兴。推门出去,正要下楼到帐房去打听一下秋子的房间,没想到却在走廊里遇上了她。
“啊,秋子小姐,刚才失礼了。当时坐在车上的就是我舅舅,他今晚也住在这家旅馆里。我把你的事情给他讲了,舅舅很高兴,非常希望能见你一下,想请你到他房间去吃晚饭。这不,我正要去问你的房间呢。”
我一口气讲了一大串。听完我的话,这位神秘女子的表情很平静,有些难为情地说:“嗯,谢谢。不过,我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同伴……”
秋子欲言又止。
“不要紧,那就请你的同伴一起来,不就行了吗?”
“不过,我的同伴还带着个奇怪的东西。”
“哎?奇怪的东西?”
“是只猴子。我的同伴特别喜欢那只猴子,片刻也不能分开,简直有点不正常。
能让猴子一同去吗?“
我常听说有的女人爱猫爱得不离手,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喜欢猴子的女人。看来神秘女子背后,还隐藏着谜团。
“没关系,猴子不会惹事吧。要是因为一只猴子错过这次见面的好机会,那多遗憾,舅舅一个劲儿地嘱咐我请你务必赏脸。”
我诚恳地请求。不过只要为了她,再怎么恳求我都愿意。终于,秋子被我说服了,不好再推辞。
“那么到时候我让佣人来叫你。”我和秋子约好,正要道别,秋子却又叫住了我。
“你说过你舅舅要修缮一下那栋房子作住所是吧,那你也搬进去住吗?”
秋子问得我莫名其妙。
“嗯,那当然啦。舅舅待我就跟亲生儿子一样。”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有事相求。还记得今天我们见面的那个房间吧,你能不能把它作为你的房间,而且到晚上要在那里睡觉?”
莫名其妙。谜越来越深了。
“可是,那个房间不是传说中铁婆遇害的房间吗?”
“哈哈……难道你还害怕铁婆的幽灵吗?没关系的,当初你不是都坐到了铁婆被杀的那张铁床上了吗?”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做呢?我在那个房间睡觉,和你有什么关系?”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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