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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氓与盲

_3 (现代)
“不行,我还得背诵政治经济学。”亚泓对于刘流的提议并不感冒。
刘流吃了一个闷钉子,不再说话。吃晚饭后,简单的洗刷后,就上床听中级英语听力了。那是亚泓大学时听的,她学习的时候,冷落在一旁的刘流,闲来无事可做时,就翻出来听听,刘流后来自诩听力很牛,就是这个时候练出来的。疲倦的身体躺在温暖的cozy中,还有最好的催眠剂,刘流很快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脸上有些痒,就睁开眼,桔黄的灯光下,亚泓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正眨着眼睛,用她长且美的睫毛去挠他的脸。刘流努力的睁了一下眼,就又睡去。又不知多久,他被啜泣声唤醒,亚泓已经侧躺在他身边,除却炉子发出的暗红色的热光,屋里面一边漆黑。刘流有些慌,他搂过亚泓,轻轻拭去她的泪水,“怎么呢?小亚?我惹你生气了么?”
亚泓把胖胖的手指横在刘流嘴边,“你没有惹我生气,是我冷落了你,我为这难过呢。你还生气么?”她蜷缩在小男人的怀里,轻轻的抚摸着他坚硬而又充满弹性的背部肌肉,感受着自己男人的气息。
“怎么会呢,我只是有些累。别哭了,好么,你看我一点不生气。”刘流很纳闷,亚泓什么这样婆婆妈妈的,这样好像不符合她的性格。
“不,你肯定生气呢,我能感觉出来,我们明天出去走走,来北京那么久,还没有去过西单、王府井,明天我们去吧。”亚泓褪去最后的一缕,轻轻把刘流的导进来,她已经湿润,浑圆身体闪发着渴望的炽热。
“不用了,还是复习最为重要,你好好复习功课吧。小亚。”刘流的眼泪也不争的流下.屋外的本是无声的寒风刮过光秃的树叉,发出呼呼的声音。院里东家的小狗均匀的打着鼾声,屋里的炉膛中,煤球热烈的贡献着热烈后最后有节律的轻轻炸裂,这是夜的声音:宁静而又喧嚣。
一月中旬的董事会如期在附近的一家三星酒店举行,董事会不过是三位董事长加上固特公司的几个中层人员参加。白姓董事长来自德国,是个德藉华人,一口流利的京片子,表明他出去的时日并不遥远;林姓董事长来自香港,他在内地企业颇多,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丁姓董事长来自川中,他给刘流印象最为深刻,此人身材魁梧,浑身一股廉价的烟草味道,总是带着一副茶色眼镜,不苟言笑。但几位董事长中数他和老佟最为亲密,他们两人并不去掩饰这种关系,毕竟他们是来自一个地方的。
令刘流惊讶的是,老佟自身也是董事层的成员之一,不过其股份并不是很多罢了。会议不过一天就结束了,鉴于公司良好运转情况,几位董事长决定把今年的盈利全部用在购买设备上,并且每位董事在依据个人不同情况,追加投资,力争固特公司在行业中进入全国三强。另外为了留住人才,董事层授权管理层可以为优秀人才在京购买住房,条件是入住后,继续在公司工作十年,房屋产权就归该人所有。不过会议的休息期,生产部李经理告诉刘流,他妈的老佟又在天上画馅饼了,刘流对于李的话不以为然。一个公司要发展,没有人才哪里可以?
晚上有个酒会,老佟嘻哈着要刘流把亚泓喊来,“一来么,老哥我还没有见过这位弟妹,二来么。今晚酒会上,如果她不来的话,可就是你一个人做和僧了,他们都带着小蜜呢。”老佟开着各位董事长的玩笑。刘流迫于面子,就当着老佟的面,给亚泓打了电话,没想到亚泓竟然答应前来,这的确出乎意料。酒会上,果然如老佟所说,每位都带着优雅的女性前来,老佟呢,身边就是那个综合部的经理。酒会上,几个男性中,刘流最为年轻,年轻的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认真的听他们几个人白话,然后跟着笑,几个女性之间,倒似乎没有什么年龄隔阂,在讨论着什么时装天气之类的话题。
他们那天住在酒店,亚泓熄灯后,余兴未了小声说:“那位丁董事长几乎有事没事总要瞟我一下,怎么这样?”
“啊?我哪里知道,过敏了吧,你?”刘流觉得很好笑。
刘流和丁亚泓仿佛是在执行着两个时间表,刘流随着对于工作的日渐熟悉。正在对工作渐渐失去兴趣,每天坐进办公室,似乎就在熬着过日子,他的内心在莫名其妙的涌起某种躁动。他尽力使这种躁动平息下来,他认为自己是累了,需要一个假期休息一阵子,就会重新焕发工作中的热情。而亚泓似乎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考试的时间,她却发现还有很多东西都不熟悉,甚至有些原来烂熟于心的东西似乎也变得陌生起来。
她有些恐慌,甚至产生了一种惧怕的心情,不过她并没有和刘流说,一个人内心克服着考试的恐惧症,以前任何考试,也没有这种心情,一个声音努力的告诉她,这不过是一场平常的考试,何况你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你一定行。另一个声音却告诉她,这是一场在也输不起的考试,你和刘流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和金钱,必须成功。还有一个很小但甚是清晰的声音,在一旁讥笑:就凭你,还想考取,专科生、底子薄、更无什么过人之处,你能拼过那些比你年轻、比你聪颖的在校生?就在不同声音的冲击下,亚泓就要踏上考场了。
她的考场设在中关村的一所高校,离他们住处并不是很远。考前头天,刘流请了假,陪着亚泓看过考场,他们两人为考试几天的住的问题产生了一些争执,亚泓希望住在家里,这样可以节省每天仅200元的房费。而刘流则坚持一定住在考场附近的当代酒店,这样一来不用在路途上花去很多时间,二来可以减少干扰。最终亚泓没有坚持过刘流,住进了酒店。刘流陪亚泓吃饭时,讲一些从老佟那里听来的笑话来给亚泓减压,不过亚泓似乎心不在焉,笑起来也是很是机械。
“你不要想那么多,昨天我找人算了一卦,说你肯定可以考取。”刘流回去时,故作神秘的撒谎。亚泓深吸了一口气,“老公,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很平静。”她把刘流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胸前。在刘流等上公共汽车的瞬间,亚泓伸出手,想把刘流拉下来,今晚她是多么希望刘流可以在身边呀,最后的动作却变成了摇手,刘流脸贴着车窗,在喊着什么,在用力向自己挥手,亚泓知道那是示意她赶快回酒店。回到酒店后,亚泓躺在浴池里好好的泡了那已经好久没有松弛的身体,她把洗澡液的泡沫涂满全身。洗完澡后,她很是平静,所有的声音都似乎随着哗啦啦的洗澡水溜走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亚泓义无反顾的踏上了考场。第一场考试是数学,她发挥的不是很理想,整个卷面,只答出了不到80分,有那么20分的题目,自己看上去很是面熟,却无从下手。考出来后,亚泓感觉脑中似乎是一片死海,机械的走出考场,返回酒店,泄气后的她甚是平静,这一年的时间肯定又白费了。她简单的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去,明天就去找工作去,好好的过日子。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是刘流的“喂,考的怎么样?”刘流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似乎已经知道了考试的结果,“不怎么样,老公,我不想考了。”亚泓的脸从考场出来后,一直发红发热。
“小亚,我已经听过收音机里的考研现场的报告,今年数学特别难,很多人都说下午不考了。我敢打赌,你们考场里肯定有人下午缺席。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坚持就有机会,另外你的数学基础并不是很好,不过其他很好,因此,只要你的数学能够达线,就肯定赢定了,哦,他们有人说今年数学只要有50分就可以了。你肯定行?”刘流专家般的分析,亚泓半信半疑,“那我就试试吧。”亚泓又有了勇气。
下午的考试,果然她的考场里少了三个人,主考老师摇了摇头,在考卷上做了标记,每年都是这样,她自言自语,又仿佛对着其他考生而说,你们都要坚持下去呀,我不希望下一场考完再少什么人。以后的考试,对于亚泓来说,谈不上什么好坏,总之是全部做完了。考完最后一场,亚泓直接从考场出来就回家了,下了公交车,就看到刘流老远就过来了,他们迎着对方跑了过来,然后拥抱在一起,“终于结束了。”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刘流身上温暖中有着一些煤味,亚泓嗅了嗅,刘流不好意思笑道,“我把炉子看灭了,刚生着。我给你买了条鱼,已经洗好了,等你回来做呢,想吃么?”亚泓看了看刘流,他正在对自己笑,很可爱的那种,“想吃,我还想吃”亚泓故意拖长了声音,“还想吃什么?”刘流很是急切。“还想吃你,”亚泓凑到刘流的耳根,说出来后,竟也满脸通红。刘流笑过,他抱起亚泓,现在回去就给你吃个够,两个人踏着雪,一路打闹着,不顾路人投来的好奇与不解。
第二天对于刘流来说并不是休息日,他起身时,屋里很暗淡,亚泓还在熟睡中,这些日子她太累了,需要好好地休息。刘流把她露在外边的手盖上被子,轻轻地掩上门就上班了,再过些日子,他们就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春节快要来临了,今年该带着亚泓回家看看,刘流想到回家,似乎已经记不清楚上次是什么时间了。
    
欲走还留 第十九章
固特公司春节前不到一周准备放假,最后一天上班时,综合部帮助外地员工订票,他们和车票代理机构比较熟悉,因此上午订票下午就可以拿到。刘流联系亚泓,那边手机没有打开,可能在充电吧。刘流订了两张返回老家的车票,老妈对尚未谋面的儿媳妇早已经渴望已久,当然得满足她老人家的愿望。
整个公司最后一天生产任务基本上停了下来,大家在离开北京之前,到其他部门串串或者本部门之间互相聊聊,一年了,工作上的磕碰,甚至争吵与不睦,此时都被笑脸和真诚或不真诚的歉意替代。下午最为重要的就是总经理发年终奖,工人们在办公楼的走廊里,一边小声议论奖金的多少、他家的长,李家的短什么的,一边等待着总经理的召唤。刘流几乎是最后一个进入老佟办公室的,那些领过奖金早已经离开了公司。老佟见刘流进来,示意坐下,“兄弟呀,今年我们的经营形式,董事会上你也听到了,还算可以,但是我们要扩大生产,因此年奖不是很多,你别介意。”说罢,老佟推过来一个信封,眼睛盯着刘流。
刘流接过,轻轻捏了一下,觉得不会超过五百元,一种失望之情溢了出来,刘流自认为这半年的工作是很有成效的,产品、工程部门的组建、管理,还有系列化产品都正在进行中,老佟这样似乎有些过分了,一种被残酷剥削的感觉油然而生。老佟似乎对于刘流的反应早有知道,“老哥知道这点钱委屈你了,这是我个人赞助你的,一千元,我知道你缺钱,并且你的工作远超过奖金数,不过公司不是我个人的,你必须得收下。”老佟看到刘流的感激之情,但是刘流心里面别提多么恶心,就像吃苹果吃到半条虫一样,他妈的,这明明是自己该得到,你老佟竟然还玩这种小伎俩,希望我感恩戴德么?这只能让我有些厌烦你。老佟见刘流收下很是高兴,“好好干,明年我想最迟后年,咱们的产值就可以翻番,到时候,送你一套北京住房。一百平米,够不够?”刘流看了看天上的馅饼,“好,佟总,就冲您这句话,兄弟我明年就将这一百三十斤交给固特了。”
刘流走在路上,几乎为刚才办公室的经过笑出声来,笑过之后就稍为有些不忿,到家里后,几乎就有些愤怒了。亚泓正在做饭,刘流打过招呼,就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闭上眼等着开饭。吃饭的时候,刘流拿出车票,“亚泓,我们明天回家吧,我单位放假了。”“我也想妈妈了,咱们出来都快半年了,还没有回家。”亚泓以为要回齐鲁,就随口赞同。“不是,我打算先回我家,然后过了春节,再去你家。”后边的半句是刘流急中生智刚做的安排。“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自做主张?”亚泓有些愠怒。“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上午给了打了半天手机,你不开机,何况先看我妈没有错吧?”“为什么要先看你妈,我妈就不是妈了么?”亚泓不明白为什么想不可抑制的吵上一架。
“这是规矩,结婚第一年就得先看我妈。”刘流放下了筷子,打算要好好的辩上一场。“什么狗屁规矩?我就要先看我妈。”亚泓也放下筷子,直视着刘流。“你他妈的怎么这样不可理喻?讲不通道理是不是?”刘流的邪气越生越旺,他很是激动,手一比划,一个饭碗在不该跌落的时候跌落了,并且还摔的粉碎。“好呀,你骂人,并且还摔东西,你会我也会,你他妈的。”说完,亚泓也扬起胳膊,一个碗也无辜的粉身碎骨。“我说你丫是不是不打算过了,我不光骂你,还要揍你。”刘流出手了,狠狠的打在了亚泓的脸上,啪的一声,亚泓哇的哭了出来,“好,你还打我,我明天就回家。”随后亚泓扑倒在床上,就抑扬顿挫般哭起来。
刘流一下成了呆鹅,他更本就没有想到竟然会出手打自己的女人,以前父亲殴打母亲的时候,他从心里看不起父亲,一直认为,殴打女人是男人失败的表现,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乖乖的站在亚泓旁边,“小亚,都是我不好。”他不停的检讨,“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亚泓声嘶力竭。正在这时候,房东大哥大嫂两口子进来,大哥把刘流拉到他的房间,大嫂则开始劝解亚泓。
两边的思想工作同时展开,刘流不解自己错在哪里了。“兄弟,别想那么多了,这女人呀,一哭二闹三上吊,结婚20年了,我连上吊关都经历过,现在总算琢磨出一些:女人呀,就得哄着捧着宠着,她们通常不和自己的男人讲道理。今晚你睡在我这里,明天陪个错,后天又一被窝了。”“认错?我有什么错?”“没错?大发了,你骂人摔碗打人,好好反思吧,没错也得找错。”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刘流足够反思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发现屋里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该盖起的东西已经盖好。自己的行李也给收拾好了,亚泓却不见了,他翻了下衣柜,亚泓的常用衣物也不见了,刘流明白亚泓回娘家了,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干什么,回家吧,不知道该如何向母亲说起这件事,去齐鲁吧,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最后踌躇了半天,他还是决定先回齐鲁看看。
刘流从齐鲁火车站走出来,已是晚上10点半。天已经黑的很彻底,微微的夜风往脖子里钻,仿佛要带走身上所有的热力。他竖起衣领,正了正帽子,把手插进衣服口袋,踩着冰雪的碎渣,很冷漠的拒绝了几个开面的师傅。这个天,如果在面包车里呆上半个小时的路程,可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在广场的边缘,刘流终于找到一辆趴活的桑塔纳,没有和师傅过多的讨价还价,以50元谈妥了去两平镇的价格。
车子飞快的奔跑在刚刚修建的宽阔的公路上,车轮沙沙摩擦着地面,发动机低沉的轰鸣着。刘流只是上车的时候,征询了司机能否在车里抽烟外,很少说话。司机偶尔和刘流搭讪,他都淡淡应过,又复归沉寂。在刘流的香烟燃过第4支的时候,车子开进了两平镇。刘流在那家“仝家老店”的客栈前叫停了车,在下车前,司机最后的努力,老师,你不是本地人吧?怎么呢,刘流反问,哦,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这是我的名片,到时候我可以来接你。刘流接过名片,有礼貌的向他告别。下车后,直接就去了那家客栈。
进入客栈后,还是老仝站台,你好呀,老仝先生,刘流有点愉悦的打过招呼。老先生很惊讶,透过花镜,“老师,一看你就是个学问人,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字是读同,你是今年住这里的第一个读对的,我还以为这一年不会有人认出了,认出来就是半价住店,这是本店三十年的规矩,不能破。这两年外地来拉陶瓷的越来越少了,我的店明年也该盘出去了,作孽呀。”
老仝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接过刘流的身份证登记,突然,他叫了起来,‘哈,原来是你呀,我觉得有些面熟,你是街心老丁家的女婿,老丁呀好人,可惜去的太早了。哦,你不用住店,他家刚盖的2层小楼。”
“不用了,老人家,我还是在你这里习惯。”
老仝慢慢悠悠的交给刘流一个钥匙,201,这里最好的房间。刘流道过谢后,就去了房间。不一会,老仝拿来刚刚换洗过的被褥。刘流复又道谢,“真是个有礼貌的人,”老仝恭维着下楼。
房间里很温暖,土炕已经改成了自烧的暖气。刘流躺下后,本来想给亚泓打个电话或发个短信,停顿了一下,还是作罢。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刘流躺在床上,心不在焉看着电视,图像昏花,声音也不干净,可以听到电源的交流声。
去年今日,也是在这个房间,刘流和亚泓那时是多么的愉悦,两人回忆着属于他们的点点滴滴,想象经过他们努力,明天会有多美好,希冀上苍给他们经过风雨的爱情之树可以茂密百年,不,60年就够了。那个时候,这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微笑和幸福的。刘流不知到这次的齐鲁之行是否还能够挽回亚泓,但是他从心里而言,并不知道自己真的错在哪里,是对她不够好,还是忽略了她的意愿,难道亚泓是个自私的人,这真的不像。
睡梦中,手机吵醒了刘流,是老金打来的。老金在电话里埋怨刘流的有了老婆忘了朋友。刘流淡淡一笑,朋友如手足,女人是衣服。老金告诉他明晚秋林和他打算邀请他来齐鲁作客,地点是大成酒店,最好亚泓一并前往。刘流看过时间,刚刚晚上10点。
窗外凛冽的北风夹着雪花,敲打窗户的玻璃,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雪将房间映得有些亮光,刘流起身拉过窗帘,似乎想把什么拒绝在外边。夜是如此静寂,远处的犬吠声以及偶尔的夜归人踩过的雪的声音清晰可闻,这是一个可以引起悠长回忆的时间和地点,刘流许久没有睡去,记忆慢慢苏醒,缓缓流躺在他有些干涸的心河中。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早晨8点中左右。刘流胡乱刷洗一番,在客栈用过早点,在一家百货店买过一箱酒和几条烟,踏着厚厚的积雪,向街心的亚泓家走过去。天气已经放晴,阳光照在雪上,映得眼睛很不舒服。刘流的心情说不上沉重还是轻松,在去途中,他拨过一次亚泓的手机,那边响了一下,再打过去时,提示音告诉说该用户已经关机。
是亚泓的母亲开门迎接的,看到刘流,老太太热情的将刘流让进去“来了就好了,还带着东西干么?”家里只有老太太和孩子在家,刘流从老太太的脸上似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妥。看来亚泓并没有将他们之间的不快告诉母亲。两个人随便聊了几句,刘流故作随便的问道,“大妈,亚泓呢?”老太太很惊讶,“怎么,她没有和你说么?她刚走过,听说是以前的一个同事结婚,一大早就坐车走了,我还以为你知道?住下等等吧,她明天能回来。”刘流向老太太告别,“大妈,今天我那边也有个哥们请我,我明天回来吧。”
刘流那天中午在国力家吃的饭。还是在学庆楼的一楼,除了一24的彩电和依依呀呀的学话男孩,家里依然四壁空空。国力和他的妻子之间度过了艰难的磨合期,两人恩爱模样还有孩子的可爱都让刘流百感交集。很难想象当年的愤青国力会成为一个慈爱的父亲和一个体贴的丈夫,时间这个东西最大的功效之一就是将一些很难想象的事情变为现实。
下午5点半,秋林和老金他们结伴来国力家看刘流,见面后不免唏嘘长叹,感叹光阴流水的无情,一晃半年过去了。老金提议去某个什么全羊馆喝羊汤去,时间将老金也磨练出来,不再是个害羞的青年,他现在已经成为他们分厂的技术负责人。路过大成酒店前,看到这里停满了各式的车辆,来宾络绎不绝, “谁这么摆呀,咱们先去看看,”刘流提议,也许在这里可以见上亚泓,“不要哭啊,你”其他几个兄弟向刘流打趣。刘流问其他几个人,没有人回答他,只是一脸的坏笑。
酒店门口张灯结彩,一对大红灯笼高高挂在店门两边,在风中轻轻摇摆,左面上写“路府”,右边写着“家宴”。一对新人正在向贺礼的人们频频鞠躬,男的穿着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脑后扎着一个小辫辫,喜气的红色灯光下看上去有些老。女的一身洁白的婚纱,云寰高高盘起,幸福和骄傲挂在满面脂粉的脸上。刘流很优雅的走近那对新人,“恭喜恭喜,”刘流站到了新娘面前,现在他已经可以把过去当成故事,他很真诚的祝福。“怎么是你?”新娘的声音有些惊讶,一年没有听到,还那么的甜美并且多了几分成熟。新娘很快恢复常态,“谢谢大驾光临。”,新人给刘流鞠躬后。刘流径直进入大堂里看了几眼,没有看到亚泓,就出来和哥几个一起去喝羊汤去了。
那天晚上大家在一起玩了很久,尽管热闹如故,但是刘流还是感觉,时间和空间变化还是在他们之间增加了一些生分。最后刘流举杯向以前的好兄弟们表示感谢,他有些伤感,他知道,这一次打马扬鞭再离齐鲁,虽不知明日身在何处,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对于他来说,这里是他走向社会的第一站,在这里,他一个人没有任何屏蔽露在了风雨里,在这里,他有过自以为会刻骨铭心的初恋;在这里他度过了青春岁月中最美好的一段,那段日子他不用为今天忧也无须为明天愁;他和几个兄弟来到了这里,他们留在了这里,而这个地方并不适合自己,所以他必须离开这里。
刘流婉绝了朋友们的好意,执意回到了仝家老店。刘流躺在床上,给亚泓发了个短信“明天找我,我等你。中午12点前,你不来的话,我就一个人回家了。爱你的流。”发完短信,他就躺下后几乎没有起来过,恍惚中仿佛听到有人轻叩房门,等他应答时,才知道那不过是幻觉而已。上午十点时,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的收拾过行李,又将床上的用具叠得整整齐齐,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中的关于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动人故事。
他不再有任何希冀,只是在遵守诺言而已,十二点整时,他跨出店门,没有碰到那个絮絮叨叨的老仝,刘流感觉有些诧异。街道上非常热闹,那是年前的最后一个集市,小商小贩们高声抛售年货,家庭主妇们讨价还价,并趁卖主不注意,偷着多放一些,然后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高兴离去。街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还夹着孩子们的欢笑声。
刘流看过最后一眼,失望的叫过一辆车,今天的天气真好,北方太阳在冬天几乎感受不到什么热量,但是刘流坐在车里,却分明感到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非常舒服,他迷迷糊糊睡去。刘流是被司机喊醒的,这些日子来回奔波,他太累了。
刘流回家的车是晚上六点中的车票,下午买过车票后,刘流哪儿也没有去,他呆在所谓的豪华候车室,迷糊与清醒交替度过了难熬的午后。齐鲁是那次列车的始发站,这是一辆慢车,在刘流上车几分钟后,车内的乘客多了起来,刘流很黯然的躺在自己的铺位上,他漠然的看过一对年青的男女依依不舍的吻别,忽然内心涌出一股冲动,他要回去,要回到两平镇,向亚泓说明自己多么浑,多么在乎她、多么不能没有她。他必须下去,在列车缓缓开动时,这种感觉达到顶峰,在车门关闭前,他跳落到站台,列车喘着粗气加速离开了。
刘流看着远去的列车,冲动在寒冷中很快跌落到冰点以下,他有些后悔跳下火车,当他再次下定决心准备回两平时,突然手机响了,“臭东西,你那个车厢?我找不到你。”
是亚泓,“啊?”刘流非常惊喜,“怎么,你在车上?”
“难道你不在?”那边亚泓很惊讶。
“10分钟前,我还在,现在我正去你家看你,告诉你我是多么浑。”刘流乱了语序和逻辑。
“不用了,你必须想办法赶上我,天亮之前如果还看不到你,我就永远不理你了。”亚泓温柔中有些霸道。
“好,我等你。”刘流跑出车站,他叫过一辆出租车,取道高速路,这样他将会在下一站赶在列车的前面,车急速行驶在宽阔的道路上,“快点,我在追赶火车,火车上有等我的人。”刘流叮嘱师傅后不再说什么,他把脸转向窗外,深蓝色的天空上没有月亮,灿烂的星星或明或暗的点缀其中。
他轻轻摇下一些车窗,一股冷风强劲灌进,他精神为之一振,又迅速关上。出租车在高速路上飞驰着,刘流闭上眼睛,真的累了,今天。
    
浪迹街头 第二十章
一九九九年的旧历,刘流长这么大了,第一次带女孩回家,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妻子——丁亚泓。他们在淮河边的小镇上,大约仅仅呆了不到十天。那些日子是静谧和温暖的。白天一家四口人有说有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三个女人之间经常会爆出晴朗的笑,那是她们在谈起刘流幼时的种种可笑之处。晚上,刘流亚泓两人就住在他们镇后山上的护林房里。家里实在太小了,小的几乎不能住下四个人。
上学的时候,刘流每年放假,就住在护林房里,而护林的大爷,也希望刘流尽快放假,这样他可以住在家里。护林房在一片松林的深处,那里没有通上电。刘流的青春年华,因此有些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并不觉得有多么孤寂,反而觉得在这里,在漆黑的夜里,听夏虫的鸣叫、冬雪的飘落,以及炉膛里木材的噼叭声,是一种享受。他甚至梦到:一个雨夜,一个美丽的女孩神秘飘进这间小屋,有时是狐,有时是蛇,几乎聊斋中的种种荒诞,都在他的梦中出演。这个梦几乎会伴他整个假期,然而从来没有实现过。
而九九年的这个春天,刘流的梦想终于实现。在护林房里,刘流笑说这个梦想,亚泓对于梦一般的人生,也颇为感慨,她根本难以预料,有一天,她会在某个小山的护林房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护林房不是很大,里面仅仅能够摆下一张床,不过床身的物什,已经焕然一新,躺在上去甚是柔软。屋里有着松脂燃过的薰香味道,有着黑黑的墙皮,有着几张野兔的皮。屋外是阵阵的松涛,是飘落的雪花,是细如发丝的雨雾。外边的阴冷、诡异,在火炉的逼退下,是进不来的。他们两个人在这里度过了近10个夜晚,最后离开时候,亚泓竟然喜欢上了这个护林房,因为它简朴的几乎不用思考,安静的几乎只想和爱人相依相偎,单调的没有任何骚动和浮躁。
他们过了正月初十返回的北京,购买返回车票时候,两个人再次发生矛盾,刘流希望购买卧铺票,他们返程车很是奇特,一路上进京的民工居多,因此卧铺反而要好买得多,并且也不是很贵。而亚泓却坚持购买硬座。刘流忍了很久,想起夜追亚泓的尴尬,终于作出让步。两个人一路无语的硬挺了近二十个小时,才算到了北京。
回到北京后,所有的计时又重新回归公元计时。公司第一天上班,刘流惊奇发现,主持会议的竟是丁董事长,依然卡着墨镜,依然不苟言笑。他除了简单几句客套话外,几乎全是质量部主任在宣讲,她说老佟因为身体原因,需要静养两个月左右。下来时候,刘流听生产部经理老李说,老佟正在老家的医院开刀取石头呢。“尿道里面长石头,哈哈。”老李掩着嘴,窃笑着对刘流小声说。
亚泓和刘流商量了一下,也开始寻找工作。刘流起初并不是很同意,他想让亚泓等成绩下来再作打算。“我可不想被你养着,何况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等成绩呀。”大约二周后,亚泓在一家超市做了收银员。“工资还算不少吧,800元一个月。”亚泓尽管不是很满意,但是在面试了几家都失败后,她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份工作,倒是刘流有些愤愤不平甚至感觉羞愧。要是遇到个同学、朋友什么的,问起妻子做什么的,那该是多么的没有面子。这种想法在刘流的脑海每每出现,就很快被他压下去,无论如何,这种想法对于亚泓,并不公平。只是有一次,刘流听到亚泓给家里打电话,笑着告诉嫂子,要让小侄子好好学习,千万不要像小姑那样,连份好工作都找不到,才感觉到亚泓的一丝无奈。
二月份的工作并不是很忙,并且丁董事长看上去对于业务不是很熟,也许他也知道自己是临时脚色,所以抓的也不是很近,因此整个公司显得很是松散,似乎只有一个刘流非常忙碌,不过他关心的是亚泓考研的事情。亚泓似乎对于考研成绩不是很在意,倒是刘流几乎每隔上几天,就要打电话给报考学校,询问考试成绩是否下来,询问今年的建档线,询问报考老师的情况。最后对方几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说还没下成绩呢。
刘流非常不好意思,只是他似乎几乎一点耐性都没有了,他认为自己是不是有些变态了。刘流把电话打到报考导师的系里,然后声音很低沉的骗说是该导师大学同学,从而套的他的手机号。他告诉亚泓,希望能够和导师见上一面,亚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否决了刘流的提议。刘流在心里面大骂亚泓死脑筋,人家都找差不多了,看你就是收银的命。考试结果,刘流第六感觉并不是很好,他并没有把这份没有理由的预感,告诉亚泓。
刘流还让黄山博士帮着留意互联网上的消息,听说那儿经常能够透漏出一些内幕。刘流还听说去年考验的英语题目,被人在BBS上泄漏出来。对此刘流半怀疑板相信,不过即使泄漏,他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毕竟他这里没有上网的条件。
三月份的一个日子,刘流从晚报上得知考研成绩已经下来,就急忙把电话打给考研办。那天的电话非常难打,几乎用了半小时才打进去。听上去结果还不错,无论单科还是总分,都是刚刚超过分数线。刘流沉默了一下问道:“老师,这个分数能够录取么?”对方思索了一下,肯定的告诉他,赶紧想办法联系别的学校吧,除非导师特别希望要你,否则很困难了。
刘流晚上下班回去,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亚泓。亚泓很是失望的回敬刘流:“我已经知道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不会积极一些?”,刘流对亚泓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我能怎么积极?不行在来一年,边工作边复习吧。”亚泓开始炒菜了,青菜放进油锅,发出吱吱的声音,水汽瞬时腾起。刘流不再喋喋不休。
晚饭后,亚泓在破旧的沙发上,捧着一杯开水,用小勺搅着,似乎水有些热。刘流拿过小凳坐下,他把亚泓的腿放在自己腿上,轻轻地揉了起来,“站了一天,累了吧?”
“流,我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这次没有考好。”亚泓很是内疚。
“别说这些,你看,还是有机会的,我和夏老师联系一下,兴许他会同意和咱们见面,那样的话,也许就有些,何况我听说还能换档,去别的学校去读。你说呢?”刘流尽量让声音听上去积极和动听。
亚泓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水杯:“我现在也不知到怎么办,就按你的试试吧。”
刘流轻轻在亚泓退上捶了下,然后放下。他打通夏老师的手机。
“请问你是哪位?”对方并不认识这个手机号,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优雅且缓慢。
“夏老师,您好。非常冒昧的给您电话。是这样子的:我叫刘流,我朋友丁亚泓今年报考您的专业,不过今年成绩刚过线,估计做您的学生,困难很大,她希望和你见上一面,希望能够聆听您的指导。不知道您能否满足她的愿望?”
“哦,明白了,她在旁边么?能否让她自己介绍一下她的情况?”
刘流将手机递给亚泓,亚泓简单的介绍了自己考研的经过,最后夏老师居然同意明天见上一面,这着实令人高兴。挂断电话,刘流得意的向亚泓挥了一下拳头,亚泓嗔道:“看你个美样,人家也没有答应收我做学生呀。”
那个周末,夏老师如期赴约,刘流害怕脱离学校已久,可能会出现冷场气氛,就喊来了黄山博士作陪,他们去的学校附近的郭林酒家。夏老师带着眼镜,身材中等,已经中年但还保持着很好的体型。他很是平易近人,很快他们就打破陌生和尴尬。颇令人高兴的是,他们三个男人竟然是大学校友,还是乡党,更奇的是还是一个专业,只是夏老师读研时候,改换成经济类专业。
他们在回顾了大学时,有可能想到的人和事后,很快就转到了亚泓的这次考研上。“本来我是不该来的,”夏老师说道:“不过小丁的经历,让我想起自己的过去,插队到农村,那时候学习是多么的困难,我大学毕业后,分到一家工厂,两年后考研离开那里,我深知道其中的艰苦,因此我答应看看你们。”
“哦,是么?那您当年一定很艰苦。”刘流赞美道,黄博士随口附和。
夏老师深有感触:“是呀,因此我决定帮一下小丁,当然我今年已经收满学生,我想如果你愿意去东北大学读书的话,我可以把你推荐给李成明老师,他是我的同学,平素关系不错。由于地理比较偏僻,他们那里报考人数很少,他希望报考我的学生调剂给他。”
夏老师将一张名片交给亚泓,亚泓看过后又递给刘流,刘流举杯向夏老师道谢。“多谢夏老师,您在李老师面前多美言几句。我也和亚泓商量一下。”刘流心里面当时很是有些失望。
晚饭后,刘流从包里取出备好的一瓶五粮液和一条中华烟,递给夏老师,夏老师看过,哈哈笑过:“收起来吧,你们来北京也挺不容易的。”他转过头去,“小丁,如果决定去读的话,到那里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亚泓感激的不停点头。
推让了几次,夏老师只好拿过一条烟,“看来今天我不收,小刘是不太放心呀。”他的这句话让刘流多少有些尴尬。幸好夜色掩盖了尴尬。夏老师开车走后不久,黄山博士就告辞了。公共汽车上,刘流提着没有送出的东西,亚泓埋怨刘流:“你不是买了两条烟和两瓶酒么?干么拿出一半?”刘流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嘟囔了半天,说出一句你不懂。亚泓取笑道:“看你那个扣样。”刘流脸更红了,直到回家后,烧才退却。
他们回去后,就给李老师打了个电话,果然如夏老师所说。“不过,调剂过来的考生,需要每年缴纳6000元学费,这是学校的规定。”李老师在电话里告诉亚泓。
亚泓挂断电话,刚刚的喜悦,顿时大了折扣,“没关系,不就是18000元么,咱们收头的钱有些,不够的话,再向亲戚借些,不就够了么?在教育上投资回报率是最大的。”刘流宽慰亚泓。亚泓想了想刘流的话,有些道理,就又渐渐高兴起来。两个年轻人在这个春风沉醉的晚上,看到了更大的希望。
    
浪迹街头 第二十一章
刘流来北京之前,听说过这儿有一项景观,几乎可以和京城林林种种的古迹一样的名声在外了,这就是每年春季的沙尘暴。来京不到一年的刘流,有幸在三月末的一个下午睹到了它的壮观,那时候大约刚刚下班,刘流刚走出不远,天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暗黄起来,接着风就刮了起来,风似乎不是很大,但是却带起路边的浮土飞扬,路人们纷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或者找个地方躲起来。刘流颇有些不以为然,他定了定神,简单拍打了一下衣服,就继续前进了。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旋风而已,在老家,小时候遇到这种旋风,等待风过后,通常要在地上啐上两口,然后大声的诅咒,相传这是死魂灵经过,如果不这样的话,就有可能被鬼魂附体。
刘流想起这个荒诞不经的传说,嘴边浮过一丝笑容,脚底下却加紧了,他得快点往家里赶。亚泓这几天是晚班,刘流需要早点回去做晚饭,然后自己吃过后就看看书。估摸快要下班的时候,大约是晚上9点左右,刘流则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到公交车站去接亚泓,女人最近很辛苦,刘流是知道的,本来希望她放弃这份吃力不挣钱的工作,但女人这个时候,总是揉着腿说,再坚持一阵子吧,一来可以多挣些可能的学费,二来她也不想靠刘流一个人来撑起这个家。
刚才不过是一个开场白而已,一分钟不到的功夫,连他身边的天空也变得模糊起来,空气中到处倒是呛人的沙尘,径直冲进眼中、嘴里、鼻孔间;就算刘流的归途是背着风向,却也被裹在风沙中,几乎不能停下来的往前冲着,他几乎看不出10米以外的地方,刚才只是暗淡的天,现在已经变得没有了光。路上也许只有他一个人吧,他跑将起来,在漫天的风沙中。路倒不是很长,在沙尘中刘流大约洗礼了不到10分钟,就回到了住所。平素这个时候,房东家里大约在院里悠闲的遛狗,而其他的住户也在开始准备晚饭吧。今天他们仿佛躲避鬼子进村一样,齐齐的闭着房门,如果房间里有地窖的话,肯定是躲了进去,刘流想。他在院子里胡乱怕打几下身子,急急地进屋,赶紧把房门关上,拉着灯,站在镜子前,他不禁哑然失笑,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仿佛是个灰狗,刚刚从泥窝出来,脸上、毛发里全身上下都是一层细细的沙粒,他用手指在脸上搓了一下,一道皮肤的白皙本色出现在沙粒的包围中。
沙尘暴大约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散去了,天已经真正的黑了下去。院里却一下子恢复了热闹,大家一面大声诅咒着该死的天气,一面开始准备晚饭了。刘流则拿了几件衣服,去了村里一家村民自开的澡堂冲洗那些灰尘。一通冲洗之后,刘流这才渐渐的恢复心气,而看看澡堂的水泥地面上,却有了薄薄的沙。
等刘流回到家里,却惊讶看到亚泓正在自家洗头,这个时候不是下班的时候,大约还有两个小时呢。“今天怎么下班那么早?我还没有做饭呢。” 他自顾自说,边从米袋中舀出所剩不多的米,“米没有多少了,明天你顺便带点回来吧。”。亚泓没有回答,她已经洗尽了头上的泡沫,小屋里有一种草莓的味道,那是洗发液的味道。
刘流把米放进电饭锅,插上电后,又开始扒大白菜外边有些干去的老叶,“今天这个鬼天气,我还担心,你下班的时候,还不能停。幸好停了。那时候你在店里,我正在路上走呢。”刘流絮絮叨叨半天,亚泓并不搭理,他这才决出有什么不对劲,就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头看女人,女人已经上床了。刘流就走过去,他的手在女人额上轻轻放过,“没有发烧呀,怎么啦?”他关切的问道。
亚泓侧了个身,把脸扭了进去,刘流有些无措了,“我做错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呀?”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少说两句就没有事。”亚泓干脆把头埋进被子里。刘流更是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愠怒了。我他妈下班回来,淘米做饭、洗菜切菜,像个家庭主男一样,难道我做得不对了?他的积累的怨气几乎要再度爆发的时候,忽然又冷静了下来,女人总是和小孩子一样难以琢磨,这是夫子说的,刘流安慰着自己,就出去在走廊里炒菜去了。
油很快热了起来,一种廉价的色拉油的香味弥散开来,白菜很快被放入锅内,刘流翻了几下菜后,就到屋里拔下电饭锅,然后摆好桌子、碗筷,准备吃饭了。
刘流又到床边喊亚泓,这时候女人已经坐起来,眼睛红红的,看样子刚才哭了,刘流坐下来,拉着她的手,“遇到什么麻烦了?”
亚泓扑到刘流怀里,“对不起,刘流,刚才是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刘流庆幸自己没有发火,要不然现在肯定要水火相煎了,更不用说女人温柔夸他大度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今天下午五点时候,我被暂时调去存包处,和一位大姐一起看包。突然一个包震动起来,并且是那种连续的震动,肯定不是手机。大姐神色一紧,定时炸弹?我也和她一样紧张起来。我们上午接到通知,说最近要注意安全,就赶紧向值班经理报告,他急忙就去报警。110很快就来了,店里所有的人都被清理出来,有些来不及交钱的就顺走了一些东西。”女人说到这竟然要笑了起来,忍了半天才算忍住,真是不可琢磨。
“我要是在现场买东西就好了,说不定也能顺些出来呢。”刘流不胜羡慕。
“还贫呢,”亚泓敲了一下刘流的脑袋“警察小心翼翼的取出包裹,原来是剃须刀,由于误碰了开关,就响了起来。”
刘流对于这种结果,倒是没有想到,就笑了起来。“挺可笑的一件事,不过是发生在你身上,所以就不开心了?”
女人叹了口气,“挨点沙尘暴就算了,挨点批也算了,关键我现在还在试用期,估计这下子转正没戏了。”女人又忧愁起来。
“就这点事,我说你怎么糊涂起来了,你四月份就要面试,录取后,说不定还要提前进校帮导师做课题呢。你还把目前这份工作当成职业了?笨人。”刘流哭笑不得。
女人想了想点点头,一下子从床上爬了起来,“知道我笨,还娶我?我这人就是干一行爱一行。不过现在肚子真的饿了。”
四月初,亚泓如愿收到了面试通知书,几分希冀几分忐忑的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刘流倒是没有那么多担心,他认为功夫在诗外,现在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亚泓大约需要离去一周时间吧,刘流也过得懒散起来,女人不在家,什么都可以将就一下的,不用每天都要刮胡子,不用每天洗脚,更不用换内裤了。
一天下午快下班之时,刘流正在车间里逛着,看看工人们对于现有工艺文件的执行情况如何。看门人过来找到他,说有人来在公司门口等待。刘流就跟了出来,固特公司的门卫,刘流大约已经见过快十个人了,不知道为什么更换的那么勤,生产部的李经理说,这是再找一条好狗呢。到了门口,一个30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外,“就是他“门卫努了努嘴,就又回到他的小窝中了。
男人迎上来,把刘流拉倒一边,“刘工,还认得我么?”刘流定睛一看,原来是公司的一个里李姓工人,人称李大,名刘流不甚清楚。大家去年经常在一起踢球。“什么话?到哪里发财了?走也不吭一声?”刘流打哈哈。
“刘工,我还怕你老兄看不起我呢?”李大脸上堆满笑,“这快到吃饭点了?给兄弟个面子,出去吃点便饭?”
刘流不知道对方葫芦里装着什么东西,毕竟大家不是很熟,但是对方这样一说,刘流反到不知说些什么,只得跟着对方出了公司的门,然后被领入附近一家小饭馆的包间。包间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刘流不是很熟悉,李大介绍说是他的表哥,也是想来北京寻份工作的。
大家于是就吃饭,就喝酒。酒喝的差不多的时候,李大突然说到:“刘工,我这是来感谢你呢。”他看到刘流一脸惊讶,把酒杯举起来,冲刘流一仰脖喝下,“记的我弟弟李二吧?他原来在公司负责喷漆,公司没有把他当人呀,什么防护工具都不给,就让他干活。是你提醒他,说需要带防护面具的,来公司一年没人这么说过。”他向那位表哥点点头,“老表,刘工刘流好人呀,他提醒我兄弟李文明,我李文化记住这件事情呀。是吧?刘工。”
刘流想了想,大约有这件事情。刚来固特公司的时候,自己一次到车间巡查时候,发现了这件事情,就对一个矮小的男青年,也就是李二说起没有防护面具的危害,再后来李二就做了门卫。过了春节回来后,就不见了李二,有传言说他神经出了点问题,被领回老家了,据说李二和是固特公司另一个董事的远方亲戚,估计也是八竿子可以打倒的那种吧,否则也不会让他喷漆的。在齐鲁时候,工厂里的喷漆工人是三班倒,每周只工作两天半的,他们的加班工资要比一般工人高的多,每月劳保也要多上一半,退休更是比普通工人早上五年。就算喷漆车间通风良好,他们防护齐备,这个工种也算是特殊工种,要影响下一代的,喷漆师傅自我解嘲。
“听说兄弟他出了点问题?”刘流探询着,他明白这顿饭问题出在哪里了。
“没什么,没什么”李大眼里有了眼泪,“刘工,我就实话和你说吧。”他突然跪了下来,“文明他今年只有二十六岁呀,刚结婚两年,孩子刚一岁,活泼可爱的小男孩呀,他命苦呀。”李大哭了起来。刘流忙不迭把他扶起来。
“有什么事,你就说,兄弟,只要不要太难为我刘流。”刘流颇有些后悔来这里,但是还一如既往的充着硬气。
“文明惨呀,刘工。”李大站起来,“老佟他妈的不是人,你和我兄弟说过这件事情,他当时也没在意,要是听了你的话,就是一个月给一万也不能干呀。有一天,他正喷漆,突然鼻子流血不止,去医院检查透视,说是肺部有问题。老佟就把他从车间调出来,要是别人可能就会送回家了。看在我叔的面上,我弟就留在门卫。春节放假了十几天,就他一个人黑白天的值班,终于累进了神经病院。”
“刘工,我问你一句话,我弟喷漆用的啥材料?”李大直视刘流。刘流心里有些发慌,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成分,现在他也知道所谓的表哥可能的角色,他喝下一口酽茶,长吁一口气。
“好,我告诉你什么材料,但是至于什么危害,我是不知道的。”刘流看了一下所谓的表哥,“这些东西在工艺文件上可以查到,我希望对我不要有影响,我是同情李二才这样说的,兄弟们不要难为我。”他向两位抱抱拳。
“刘兄果然是个愿意帮忙的人,李文化说的不错,全公司也就你一个了。”那个表兄终于说话。
“刘工,放心好了,门卫不认识我,也没有人看到我们出来。”李大拍着胸脯保证。
“操你妈的放心,”刘流骂了一句,“别的我也不说什么呢,你们赶紧走吧。帐我来接吧,算是给李二的一点心意。”
李大他们千万谢着就走了,包间了只留下一个人,刘流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千正万确的事情,至于这件事情会带来什么影响,大不了,老子不要这工作了,他喝下剩余的酒,结了帐,歪斜着走了。
如果一个你认为不会再见到的人,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是什么感觉?有人说,北京是没有春秋,那么初夏的阳光此时就直直的投在刘流面前,白花花的太阳晃的他几乎有些晕倒,旋急就感觉身上一阵躁热,他不自然地对着面前的人笑笑,“没想到是你,方圆。”
方圆也笑了起来,她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细的汗,“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不过我还是找到你了。”说完苍白的脸上有了红晕。
“你怎么来了?”刘流心里突突的,他拿过方圆的包,“快吃午饭了,我们去附近饭馆?”
他们坐下后,刘流才知道方圆快要毕业了,现在是来北京郊县一家医院面试的,“几年前,在老家省城面试你不陪我,这次该不推却了吧?”方圆还是再笑。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刘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从阳光下到了餐馆,避开直射的阳光后,他有些感到寒。
“哦,这就不说了吧,总之,我是颇费些周折才找到的,我同学的同学的同学打听到的你现在的地址的。”方圆轻描淡写,却让刘流感觉出她寻找的艰难来。
“下午陪我去面试吧?”方圆几乎是请求了。
刘流踌躇了一下说到:“好吧,你吃点东西,我们就去,门前有车去那家医院的。”方圆对于刘流的表现有些不满,她不明白为什么刘流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刘流心神不宁的样子,就作罢了。
开往郊县的车上,除却话痨般的司售两人外,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们并坐着,刘流身体紧靠在车座椅背上,几次想说点什么,终于没有说出来,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方圆也意识到自己的到来似乎并不受欢迎,她本来欲留在南方的,但是随着毕业临近,却意乎寻常的想再回到北京,现在她颇有些后悔了。
“我结婚了。”刘流突然说了一句,声音不是很大,却听上去不安和干涩。
“哦,我应该知道的。”方圆语气很平静,她以为几乎要哭却出来,但是的确竟然很平静。
“是的,我结婚了,我很幸福。”刘流重复着,脸上红了起来,他感觉那似乎不是自己在说话。
“恭喜恭喜。”方圆语气里听不到任何感情色彩,仿佛是在陈述一件与几无关的事情。
医院的副院长主持的面试,还是她的校友。他对于方圆的理论知识很是欣赏,“如果你愿意来,我是欢迎的,不过我个人以为,你该继续读下去。你很适合研究。”
他们回来的时候,刘流问她如何晚间在哪里休息,方圆瞥了他一眼,“我买的往返票,今晚的火车。”刘流知道这不过是谎言而已,但是他还是相信了。
在地铁口,刘流帮买过地铁票,很快方圆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送走方圆,刘流常出了一口气,除了一些失落外,似乎就剩下了轻松。他看到太阳已经落山,西面的天空却留下一片鲜红,他看到人们正神色匆匆的归家,街道上流淌着车水马龙。他想起了亚泓,明天也许快能够回来了吧,去了都快一周,真是想念了。    
浪迹街头 第二十二章
亚泓周末回来,带来是好、坏、不好不坏三条消息:好消息是录取通知书很快就会下来,坏消息是每年的学费大约需要1万元,而不是先前每年六千,并且系里急需一笔钱,因此开学时候,三年学费需要一次付清。导师要求亚泓过了五一就来,这样可以提前准备课题,这个消息不坏不好吧。
“妈的,什么狗政策,这不是发教育财么”刘流听后不禁破口大骂。骂归骂,还是得想办法弄这么多钱来,亚泓如果直接报考该校,她的成绩可以公费,但是调剂过去,就得做扩招生了。因此她想下一年直接报考东北这个学校。刘流劝阻算了,时间毕竟不等人,一年一年的过得那么快,再说谁也说不清到时候会是怎么回事。至于钱的问题,总是可以想办法的。
于是两个人开始计划这三万元钱的来源,现在手头上大约只有一万元,到九月分开学的时候,可以凑到一万五千元,刘流口中算计着,然后写在纸上。其余一万多元只能借了,还有生活费。当然还有一件事情,刘流没有和亚泓说出来,那就是妹妹如果今年考取,学费的大部分还是需要他来筹划的,真是个头疼的问题。刘流甚至脑中闪过一丝念头,也许这世界上,就我一个最苦了,牛大约就是这样的吧。不过这念头转瞬即失,他不允许自己这样想。
“还有一万五呢?”亚泓看着刘流,刘流似乎不是很急,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回来的列车上,她很是犹豫,读还是不读?钱又从哪里来?这个问题她几乎无法解决,现在把它交给了刘流。“我哥大约可以借给咱们五千元。”
“如果这样的话,就是2万元。”刘流又记下一笔款项。“也许北京的几个同学,可以每人借些来。”刘流开始给老同学们电话。这帮家伙,还算意气,每人答应借给两千,三算五算的,最后还有五千元的缺口,“这个,这个,就向李所借好了。”
刘流直接打到李所手机上,那边很忙。他们有些失望,刘流像是在安慰亚泓,又是在安慰自己,“他肯定会借给咱们的,一来是咱们的介绍人,二来他现在给固特公司供着货。”亚泓白了刘流一眼,她显然还是对刘流回扣的事情生气。
一会工夫,李所把电话打了过来,两人甚至连寒暄都没有,李所直接问刘流:“兄弟,什么事情?”
“李所,我遇到点麻烦,”刘流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他颇有些忐忑的等待李所答案。
“五千元够不够?下次我来京时,给你带过去。”李所很是爽快。等刘流道完谢,李所又问起刘流:“你知道固特公司用在旅行车上的那个产品吧?”刘流说知道,“这个产品现在零配市场需求很大,你知道他们用的铝件什么厂家生产的?”刘流踌躇了一下,李所那边感觉出他的为难,“这样的,兄弟,你放心,是我自家那个厂子用的。帮下忙,亚泓的这五千元算是我赞助你的。你搞到厂家信息,给我电话。”
亚泓就在刘流的旁边,对于谈话的内容她是知晓的。她看着刘流,刘流也在望着她。钱自然是需要的,但是如果这样得到的话,刘流的确很是为难,倒不是在乎什么老佟一旦知晓追究到这儿,据刘流知道,老佟自己也经常买别的厂家委托生产的元件,这样可以省下一大笔模具费用。但是如果自己把信息给了李所,却感觉是在出卖老佟,同时也在出卖自己。刘流苦笑了一下,“算了,我们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也许李所只是随便说说,刘流相信即使不告诉有关厂家信息,李所也会借给他,但是这次刘流是决计张不了口的。对于刘流的决定,亚泓似乎又看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刘流,不过就这么轻松放弃五千元,而刘流又要继续为难,亚泓却有些难过。
那晚灭灯后,两个人躺在床上,开始谁也没有碰谁。但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良久,刘流翻过身,叹了一口气,今夜他注定无眠。亚泓一把抱过他,“刘流,我不想上了。我想不上研究生,不代表什么,我已经证明了自己。”
刘流翻过身来,手轻轻抚摸在女人的脸上,那里已经潮湿,是女人的泪。“别胡说了,这是老天给我们出的难题,我们会过去的。我想我们肯定可以。”刘流尽管自己也难以把握,但是他必须给女人希望,这时候她需要的,“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也是我该做的。”刘流半开着玩笑。
亚泓第二天就回齐鲁了,而刘流也开始去各位同学那儿借钱。这种感觉的确不是很好受,倒不是同学们会给他什么眼色,这件事情触动了刘流想起过去说过得一句话:“男人没有钱,还算是男人么?”也许自己真的不该做个男人,刘流挤在三百路在公交车,呼吸着车内污浊不堪的空气,把包搂在怀里,那里有刚借来的钱。车上小偷多呀,刘流提醒自己。
亚泓到家就给刘流打了个电话,告诉大哥那边大约可以准备一万元钱,因此刘流无需那么急了。她打算在家多呆些日子,以后去上学了,也许就没有这么悠闲了。刘流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面略略放下,不用再为余下的钱去发愁了。一天刘流在电脑旁测绘一个国外买来的产品,办公室秘书走过来,告诉他丁董事长有请。刘流非常惊讶,丁董事长在公司的几个月内,几乎是不太过问什么事情,整天憋在办公室里,不知道他在干些什么。
刘流几分忐忑、几分好奇,他小心走进了办公室,又轻轻关上办公室的门。丁董事长在宽大的桌子后边,正在看什么文件,他的墨镜就在面前。这个时候,并没有带上神秘的墨镜。他听到有人进来,抬头看了看刘流,示意他在对面坐下。
他大约审视了刘流近一分钟,缓缓问道:“你以前是齐鲁电器的?”刘流有些谦恭的点头称是。丁合上文件,身子向前倾了几许,“你去过两平镇吧?”刘流琢磨不出对方葫芦里究竟是什么药。
“我妻子是那儿的,怎么,您去过?那可是个瓷都。”刘流赞叹。
“我不光去过那里,我还知道你爱人叫什么,丁亚泓。”对方脸上有一些古怪的意味。刘流有些害怕,他竟然对自己这么了解。
“你是?”他声音有些变调。
“孩子,你看看我的眼睛?”他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右眼。刘流看到他眼睛有些湿润,看到他眼中里疤痕。他恍然记起亚泓父亲眼中也有类似的疤痕。难道他是老丁?这怎么可能?他已经死了四五年了吧?刘流狐疑不定,他犹豫地看着对方,心里还有些害怕。
“孩子,你不会相信这件事情。你该喊我父亲。”他又戴上了那幅神秘的眼镜。“你去把门关死。”
刘流站起身,不小心竟然有了个趔趄,他嘴巴几乎张成O型,一切太突然了,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力。一切似乎不可能。等他再次坐下时,丁董事长,他的岳父,推过来一盒中华,刘流抽出一支,点上,他的心绪总算有了一点安定。
“孩子,这的确不是你能想象到的,我是你的岳父。当然出了这个门,我们就不会再认识。”老丁的声音很平静。
“我的过去亚泓和你说过吧?我是一个出色的业务员,我讨回很多呆账,死帐还有很多三角债。这些钱如果我不去讨,就永远都不会属于齐鲁电器。而我却只能得到很少的一部分,很少很少一部分。”老丁吐着烟雾,他沉浸在回忆中,就像刘流不存在一样。
“这些钱回到齐鲁,你知道干什么去了?那些领导们拿它们去美国、去欧洲、去日本韩国,去他们可以考察的任何地方。职工都以为他们去引进先进技术,他们引进回来什么东西?你在汽车电器分厂呆过,那只是一堆洋垃圾。”老丁声音有些激动,刘流默然点头,老丁说的是实情,他想起了路董事长,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厂长们。
“不要认为这帮人能干出什么,他们寻找任何可以寻找的借口,去侵吞齐鲁的财产,却还要装出同工厂同呼吸共命运的样子,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你能说出哪个没有自己的工厂?”
“就是这么一个社会,他们是有头脑的人。没有头脑的人,只能去靠劳力,靠脑力体力挣些活命钱,一个月三百五百的,可怜呀。自己的孩子无法找到一份好工作,就还是只能回到齐鲁电器,而头的孩子们,却纷纷逃离齐鲁,去更大的城市,那里早已经有了他们的安乐窝。”老丁站起来,踱到了窗前,外边是一个小煤厂,那里有一群全身炭黑,只有眼珠还是白的工人,他们正在忙碌着生产煤球。
“齐鲁的工人,就像外边那些煤球工人一样,浑然不觉他们被一群蛀虫剥削,浑然不知道他们赖以生存的大厦,就这样被淘空。他们相信了那些人的鬼话,他们说他们的产品落后,他们的设备落后,他们的产品市场在萎缩,这是实情。但是我去过一些乡镇企业,却发现乡镇企业用更落后的设备,用低素质的工人,生产的产品却把我们打得节节败退。”老丁似乎很愤世嫉俗,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我不能让这帮蛀虫这样下去,所以我必须死。我死了,那些死钱却可以活过来,那些钱也免遭蛀虫糟蹋。当然我一个人是不行的,但是我认识了老佟,他那时候也打算从政府部门出来,因此我们就走到一起,这是个聪明人,在他面前,你永远不要有什么想法。”刘流至此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他感觉现在在做一场令人头疼的梦。
“我现在拥有了自己的工厂,不只这一个。我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儿子。”老丁竟然笑了起来。刘流看上去觉得笑得有些邪恶。
“我在服务于这个社会,我创造了几百人的就业机会。没有人再知道我是谁,当然老佟是知道的,不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们都忘掉对方以前是谁,我们只知道对方现在是生意上可以信赖的好伙伴。”老丁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希望你忘掉我是谁,本来你不会知道的。但是亚泓需要帮助。”老丁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这有张龙卡,里面有张龙卡和密码,大约三万元,恰好够学费。我希望你们能够过上好日子,孩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帮助你们,你必须学会动脑筋,要不以后就和那帮煤球厂工人一样。还有你必须忘记我,或者深深把这件事情,藏在你的心里,做梦不能说,和亚泓也不能说。”
刘流接过钱,他无法拒绝,也不能拒绝,他起身鞠了个躬。走出这个门,他就得忘掉这件事情。刘流走出办公楼,他浑身软弱,几乎没有一点力气,外边世界在中午阳光下,光亮并且安静。突然下班的铃声响了,仿佛一瞬间,工人就冲出了生产楼,说说笑笑,打闹着向食堂走去。
大约四月份第三周的星期一早,刘流到办公室后,刚和他的两个手下做好卫生,办公室主任就神色飞扬的进来,通知刘流开早班会,佟总回来了,她说。刘流走入总经理办公室后,看到那个长长的会议桌的另一头,老佟笔直的坐着,他对刘流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有低头看什么文件。
这次生病,看来对于老佟不是什么坏事,人消瘦了很多,气色也不错,站起来给杯子加水时,以前低头看不见脚的大肚皮竟不见了。这是老佟春节后的第一次朝会,他脸皮刮得铁青,并且头发黝黑,那是染过的结果。
几分钟后,公司的中层领导就聚集起了,大家依次落座,老佟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他抬起头,面带微笑,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开始讲话,“首先我对在座各位表示感谢,在我生病这段时间,大家表现都很好,本来我还很担心,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大家都知道,二月份、三月份、四月份,是汽车生产的旺季,我们全年的供货量,就这几个月数量最大,生产部门、采供部门、质量部门都做的不错,我们保质保量,如期向主机厂供货,这几个部门负责人功不可没。对此我将做出相应奖励。”老佟的表扬,另那几个部门经理,脸上开了花,有些人还一再表示,这是该做的、该做的。
“当然,工程部门做得也是不错的。并且下个月,他们要去西南汽车厂做新品的疲劳试验,因此任务也是非常繁重的。刘流,你以后几个月任务很重呀。”老佟看了刘流一眼,在等待刘流的表态。“我们现在正在进行样机的最后试验,如果没有大的毛病,下个月肯定可以交出去。”刘流向老佟保证。
接下来的早会,各部门负责人开始汇报过去几个月的工作,表达对佟总的挂念之情自然少不了。这个时候,刘流还不是很习惯,他就趴在桌上,用铅笔勾画一些动物的轮廓,以前只能画个乌龟什么的,现在画技有所提高,可以画些牛羊之类的了。
晚上下班后,刘流快步往家走,亚泓也是今天回来,现在应该正在家里。等到了家里,亚泓已经做好了晚饭,她看到刘流回来,非常高兴迎上来,主动亲了刘流一下,刘流欣喜的揽过亚泓,美美的亲了一口,而下边一下子就立了起来,亚泓碰了它一下,轻叫一声,刘流却早已经面红耳赤。
“想我了么?”亚泓轻问。
刘流点了点头,“你都走那么久了,大约快三个星期了。”
他们坐下来吃饭,亚泓则不停报告家里见闻以及变化,刘流饶有兴趣的听。“你还记得咱们是在那里办的结婚证么?”亚泓突然问。
“当然记得了,还有那个姓王的鸟人,好像是英雄中路吧。怎么呢?”刘流有些迷惑不解。
“噢,那就坏了。”亚泓摇摇头,“我们的结婚证是假的了。”
“啊?这是怎么回事?”刘流瞪起了大眼睛。
“我这次回去,听当地新闻说,齐鲁一家婚姻登记处,从96年就开始使用假结婚证,从而牟利,大约一共有几万人,从那儿领出的。没想到我们竟然也是那家。”亚泓愤愤说到。
“还有这事?”刘流觉得很有趣,急忙从抽屉里取出结婚证,交给亚泓一个,自己则看其另一本,反复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亚泓却按照电视里播出的识别方法,肯定这也是假的。
他们想起去年办理结婚证时种种难堪,两人面面相觑,一幅哭笑不得的样子。“可恶,”刘流骂道,“如果连这种钱都挣,真是良心都坏了。马克思说的真对,如果利润大于三百,这些人什么都可以做。”
亚泓白了刘流一眼,“现在当地民政部门正在补办呢。有时间得回去一趟,我们赶紧补办一下吧。”
刘流点点了头,对于这一纸婚约,他倒是有些在乎了。他心里在想,从去年到现在,我们算是结婚,还是同居呢?他想着这个问题,竟不觉窃笑起来,亚鸿看到他的傻样,就问他干么要笑,刘流只顾笑,却不回答。亚泓轻骂,丫是不是有些莫明奇妙?丫,这北京土话亚泓什么时候学会的?刘流象看外星人一样盯着她,这你都会说了?亚泓顿时面红耳赤,两人对笑。
    
浪迹街头 第二十三章
刘流在固特公司,最怕的就是什么七天长假:这公司这种放假通常是不带薪的,干一天的活儿,给一天的钱。国家当然是有法律规定,这是带薪假,但是如果没有人和老佟提及这事,他大约就装着不知道。只是谁敢提呀,少挣些就少挣些吧,万一老佟说出,要钱?那请走人的话来,可就不好玩了。倒是生产部的李经理,有一次,看到刘流在生产现场,就把他给拉进他生产楼的办公室,然后脑袋探出去,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就随手把门关掉,寒暄了几句后,说道“刘呀,这里他妈的就咱两不是老佟的嫡系。”他笑着,本来眼睛就笑,现在几乎迷成了缝。
“你该算吧?”,刘流拿起李经理桌上的都宝烟,递给老李一根,然后自己也拿出一支,抽了起来。
“我算?我算个屁,”李经理不笑了,他用手敲了一下桌子,加强这个屁的语气。
“你说咱们出来,为了啥,不就是挣钱么?”老李看到刘流在认真听,就继续发表他的演讲,当然声音分贝很小:“刚才我去找老佟要求加工资,我的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成绩很好,考取就是一笔钱。老佟说这样董事会讨论,他妈的一年一次董事会,他又是总经理,这不是明摆着,不给我加工资么?”老李狠狠的吸了口都宝,劣质香烟呛得他咳起来,激烈的咳后,他又继续。
“五一放过假,再开朝会,我得提提,我们的工资按每月24天出勤算,实际上一个月,扣除8个周末,也就是22天,那2天就算缺勤,这是哪家的规矩?还有五一、十一法定假日,为什么不给发工资?”老李看刘流有些踌躇,就劝起来,:“老弟,你看看公司上下的管理层,他妈的就咱两外人,其他人不是老佟这,就是老佟那的。我们别傻了。大不了不干,但是这口气我们必须挣。我都不怕,你一个大学生,还怕什么?怕找不到工作,你随便在北京找个工作,也别这强。”
老李一席话,果然对刘流起到宣传和教育效果,“他妈的,老李你说的对,我到时候支援你。”
老李对刘流的答复很是满意,他看了看刘流,递过一支烟,“老弟,再来一支?”刘流知道这要送客了。
今年五一长假,却是在刘流的渴望中到来的,亚泓过了五一,就得去东北市了,两个人的别离已经近在眼前,并不遥远。因此他们就在这个假日里,肆意享受分离带来的留恋和珍惜。白天几乎去遍了北京不要门票的任何景点,晚上他们则缠绵悱恻,把一夜当成24小时来过,回忆、畅想成为二人做过后的话题,他们经常聊到夜深,在一种欢悦的疲倦中,他们实在的睡去;自然醒后,两个人又卷在一起。最后一天,他们那儿也没有去,从早到晚,除去中间简单吃了些东西,他们几乎就在床上了。那天他们一共做了八次,最后一次刘流几乎动不起来,腰简直像断掉一般,“我们也太放纵了吧?”亚泓水一样的看着刘流,“不是呀,我们这是连以后几个月的一起做了。”刘流笑笑,感觉自己男人到了极点。
五一长假刚刚结束,刘流第一天上班,就接到亚泓的录取通知书。他给亚泓打了个电话,通过电话,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喜悦之情,她还告诉刘流没,刚才导师让秘书打过电话,催她过去呢,刘流答应帮她定这几天的车票,最好能够赶在自己动身之前吧,三天后,他要去西南市做试验去了,四月分送过去的产品,只做了不到100个小时的老化试验就被毁坏。刘流反复思考了可能出现鼓障的地方,相应作出改动,又做了两台样机。老佟让刘流亲自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有机会也和西南汽车公司那帮人好好联络一下感情。
去东北市的车票还是比较好买的,当天下午,车票代理就送来了第二天的车票,是晚上的。刘流回到家时,亚泓已经收拾好了行李,一桌的饭菜,甚至还有一瓶红酒,刘流眼圈一红,想说点什么,却感觉眼泪有落下的可能,他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沉默,两人看到对方的酒浅了或者干了,就给对方续上。
刘流打破沉默:“亚泓,恭喜你,高兴些,这是我们该纪念的日子。不是么?”
亚泓浅笑起来,酒后的脸色绯红还带者几许温度,她眼睛涌出了泪:“我当然很高兴,比我考取更高兴的是,我没有看错人。谢谢老公给我的帮助。”亚泓举起玻璃杯,和刘流轻碰了一下,看着刘流饮进后,也轻轻喝下半杯酒。
“我走了,你有什么打算?”亚泓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但是总是觉的没有什么好的时机,也许今天很好吧。
“我,我打算把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退掉,换间小的,这样租金会少些。”刘流也许醉了,他竟然不能理解亚泓的含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难到就这样呆着?我是问将来你怎么考虑得?”亚泓对刘流回答很失望,她不得不提醒他,对于他们的将来,亚泓也不知道什么样子,但是她需要刘流知道。
“将来?”刘流对于亚泓的问题,至今还没有考虑过,他的思维停顿了一下,一时身上竟然有了细汗渗出,“将来?”他恍然大悟一般,“我的将来?不想那么多了,也许我在等待机会,等你毕业再说吧。”他敷衍着亚泓,将来是什么?将来只是在明天的脚下,至于目标,至于理想,刘流是断然没有考虑过得。
“也许你可以考研,你比我聪明的多,老公,你一定行。”亚泓看刘流一幅茫然的样子,有些心疼,她给刘流挟了一块牛肉。
亚泓走的时候,是一个落雨的夜晚。刘流买了一张站台票,跟着一起进站候车。北去的人并不是很多,本来是晚上十点的列车,但是据说在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情,因此车大约晚点三个小时,一些并不是急于赶路的旅客,就改签到明天。因此他们所呆的那个候车室人并不是很多,有一些人就地在身下铺下被褥,脸上盖上晚报,竟睡去了。“你说我们怎么就这么不走运?什么好事都被我们遇上了?”亚泓半玩笑半认真对刘流说。“天将降大任也。”刘流自我解嘲。
在这最后的几个小时里,他们几乎很少再去说话,需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而有些话却又不能说出口,也不能想那么多。夜已经深去,诺大的候车厅几乎是安静的,可以听到惨白的照明灯具的丝丝声,浅睡的人们发出的睡觉的声音,窗外的雨还在不停的落下,亚泓很困倦,她靠在刘流的肩上,也睡去了。刘流也感觉很累,他似乎是睡去,也似乎是清醒着,至到大厅广播通知检票,整个大厅一下子陷入一种忙乱当中,原来看上去并不是很拥挤的大厅,突然就排起了长龙,刘流拿着行李,亚泓跟在后边,身体不由的向前移动,几乎轰的一下就过了检票口。
上了车后,刘流把行李摆好后,开始叮嘱亚泓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之后要给个短信或者电话之类的话,亚泓只是听或者点头,她有很多话说,却几乎在刘流的絮叨中插不上嘴,或者说她一开口,就会流泪,就会难以自制。列车里中年女生软绵绵的提醒送亲友的旅客下车了,车子再过五分钟就要开启了,车厢里也不再有旅客来回走动,乘客们稀落坐着或者躺着。刘流知道自己该下去了,他用手轻轻捏了一下女人的脸,“亚泓,过去之后好好学习呀。哎,要珍惜。”
亚泓终于不能克制,她搂过刘流,亲吻了对方,刘流愣了一下,眼泪也哗的流出,他轻抚着柔软有些变长的黑发,拍着她的肩膀,“别哭,我们会很快再见的。”他把女人按下,头也不回的下了车,再跑向亚泓所在的车窗时,车已经缓缓开动,亚泓想把窗户打开,她使劲全身力气,却没有移动开半分。刘流冲她挥手,她放弃了努力,把脸靠近玻璃,泪水顺着玻璃流了下来,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刘流对于自己来说,竟然是那么重要。
从车站到住所,打车费大约50元,太贵了,刘流在站外犹豫了好大一会,又返回站里。大约半小后,他收到一条短信,是亚泓的,她让刘流抽时间回去把结婚证给换了。那晚刘流坐在椅子上,迷糊到5点半左右,赶头班公交,晕头昏脑径直回公司了。
刘流躺在去西南的列车上,这列车的终点站是越南的河内,因此也可以算是国际列车。国际列车当然和普通车是有所不同的:这里卧具要干净许多,竟然还有一些香味;也看不到满眼的民工,闻者他们身上的汗臭以及粗劣的烟草味道;车上的服务员也礼貌服务微笑待客,态度好的让人觉的这不是在中国。刘流躺在中铺,看着窗外的清山碧水,偶尔有牧童骑在水牛背上,悠闲的从眼前消失。天气是阴的,并且有着细雨,远山在雨雾中显的模糊,层次分明如一幅水墨画。铁路旁的村中炊烟袅袅升起,恍惚中刘流竟然觉得闻到饭香,竟然可以听到叫响三省的鸡鸣。偶尔看到的白色的巨大铁锅,告诉刘流这儿也在享受着城市创造的流光溢彩的都市文明。刘流几乎陶醉其中,忘记这是一次出差了。
这种好心情是在离开北京一天之后的早晨才有的,离开的时候,简直可以称的上混乱:不说刘流需要携带两个净重20公斤的产品,本来说是拖运的,但出发时候,就让刘流自己带上了。这也就算了,还带上5只烤鸭,10瓶六必居的咸菜,5条中华香烟。老佟给了他一个名单,上面分别是一些技术、质量、销售、采购等办事人员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这些礼品每人一份,”老佟嘱咐:“你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丽都酒店,开个单间,依次让他们来取就可以了。”
公司司机将刘流送到北京站,然后坏笑着告诉刘流,老佟嘱咐他,进站的时候要很轻松,否则要被罚款的。刘流简直苦笑不得,只好一幅很轻松的样子,进站、排队、上车,等到了车上,他简直就挥汗如雨了,衬衣也湿透,真是累的个够呛。他简单洗刷后,泡上碗面,胡乱吃了几口,就躺上卧铺睡了,夜里面黄河、长江从身下经过,他竟也浑不知觉。
第二天早晨一醒来,眼前的风景竟是如此秀丽,是不同于北方的浑厚的那种。刘流的眼睛在瞬间亮起,很快就清醒了起来。此时其他旅客大多数都已经起来,或者窃窃私语,或看书读报什么的,这里大部分的人是去旅游的,自是显得有些自得其乐,刘流也从铺上爬起来,简单在餐车用过早饭后,从包里取出一本书,翻了几页,感到很是无为,就要上了卧铺,继续躺下了,听着插科打诨的相声,他又睡去了,并且无梦。
近三天的旅程,刘流就是在这样度过的,没有遇到一位美丽单身的女乘客,在一个人的路途上,这么漫长,的确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第三天的中午时分,刘流又装着一副轻松的模样,脚步坚定了走出了西南市的火车站,刚出来,他仿佛就置身于热浪之中,热气很快就包围了刘流,只一会儿浑身就汗透了,贴着身体,感觉非常不爽。
大约等了10分钟,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举着一个纸片,上面写着刘流的名字,那是来接站的了,据老佟说,该人是公司在西南市的汽车零配件的销售人员,是当地人。刘流如看到亲人一般的,向他挥手,那人径直走了过来,自我介绍,刘流问了两遍,也没有听明白他姓黄还是王。人虽然舌头不是很利落,倒也很是热情,他一边问这问那,一边帮刘流把行李放进面包车内,这也是这个城市最常见的车,这里汽车公司的主打产品,他们的产量几乎占去全国的三分之一的天下。
“刘工,第一次来这座城市吧?小地方。比不上你们北京?”黄销售熟练的在狭窄的街道上穿来穿去,车人混杂在一条道上,让刘流感到触目惊心。
“北京可不是我的,我不是北京人啊。”刘流向黄笑笑。
“谁说北京不是你的,不光是你的,还是我们大家的,那是我们的首都啊。”黄很会转移话题。
沉默了一会,黄又打破沉默,“刘工,知道旁边什么树么?”他指着路边的不算高大,但看上去年迈无力下垂的树。
刘流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来什么,毕竟自己不是什么植物学家,哪里知道这些。“什么树?黄师傅?”
“哎呀,这就是有名的木棉树呀。当年越南人说,有木棉的地方,就是他们的地盘。”他一惊一咋的模样,让刘流差点笑出来。
从车站到丽都饭店,大约用了近40分钟的时间,黄销售帮刘流安排好后,就客气着走了,房间还算不错,在这种地方,80元的标间,已经非常舒适了,听黄说,这是汽车公司的某老总的老婆开的酒店,因此各路来的人,大多在此休息,这等面子,自然是要给的了。刘流冲了个澡,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后,下去到路边随处可见的大排挡,要了一碗当地特产的螺蛳粉,类似米线,但是汤有些怪味,索幸刘流由吃臭豆干的习惯,因此对此味道颇为享用。当地物价很是便宜,大约只花去5元钱不到,刘流已经酒足饭饱了。
当天是个星期天,刘流吃过饭之后,就开始按名单,给各位领导们打电话,然后约定时间等他们一一来去。大家见面之后,纷纷感谢老佟的热情,至于工作的事情,那是明天上班之后再说了,刘流脑子里也一一记下他们的模样,准备着第二天去公司再拜见他们了。从下午一点到晚上八点钟,刘流才分别将烤鸭、酱菜、中华全部打发了出去。他又去了中午去的大排挡凑了一顿饭,就上去休息了。忙了半天,自是疲倦,一会工夫,刘流就睡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电话响了,刘流迷糊地抓过电话,“先生,需要服务么?”一个很温柔的南方女子的声音。
“什么服务?”刘流还在迷糊中。
“就是打炮呀,我的服务水平很高的,要么?如果要,我这就下来。”女孩子继续用一种近似诱惑的声音。
刘流一下子明白过来,常听那帮销售人员说会酒店会有小姐,这肯定就是小姐了。“不要。”他挂上了电话,看看手机,大约快10点半吧。刘流睡意正浓,一会工夫就有睡去。也许只有半小时,电话又打过来,是另外一个女生,声音同样诱惑,不过是个北方口音。刘流拒绝后,有睡去。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最后一个电话接进来,大约是12点多吧,刘流几乎要怒了,最后气愤之下,拔了电话,才得到安宁,不过经过几番折腾,困意却减消不少,他想起了亚泓,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微弱的红光照了进来。也不知道亚泓在东北市习惯不习惯?她现在干么呢?也一定会想我吧?刘流感到一阵惆怅,仿佛和亚泓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一样,其实两个人分手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情。
    
浪迹街头 第二十四章
西南市的天气,如女人一样善于变化,昨天刘流刚来时候,毒辣的太阳悬在空中,刘流感叹亚热带气候的不同。没想到今天起床后,才发现外边竟然已经落起中雨。天气虽然说凉快了一些,但是低气压却同样让人感觉不舒服,自己仿佛是阴天要跃出水面的鱼。在酒店一楼大堂里用过早餐后,刘流回到房间,等黄销售一起去汽车公司的发动机厂,试验就是在那里做的。临来的时候,老佟跟刘流说过,到了西南市后,黄销售会帮助他来解决问题的。
回到房间,刘流躺了一会儿,就接到了黄打来的电话,说是昨晚上喝酒喝多了,和别人发生了撞车,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实在不能陪了。黄的声音里充满了可怜,听上去伤的不轻。刘流本来对于黄也没有多大指望,毕竟他这种销售人员,跑的是各个零售汽配市场赚钱,何况名义上固特公司的销售人员,实际上也就是他帮固特公司卖产品,自己从中提成罢了,除去这和公司是没有多少关系的。刘流表达了慰问后,并表示尽量不会麻烦黄,让他好好养伤。
发动机厂离酒店非常近,最多不过500米。在路上,刘流花去10元钱,买了一把花花绿绿的小雨伞。他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上班已经半小时了,依然可以看到有人陆续从厂门进进出出。发动机厂的研究所就在厂门的左手旁,刘流几乎没有用去多大气力,就按照手中的花名册,找到了位于6楼的电器科。他一进门,就看到电器科的杨科长,一位中年女士,坐在电脑旁在看着什么。
刘流微笑着径直走向杨科长,笑着向她打着招呼,杨抬起头,看到刘流站在她对面,似乎很是惊讶,仿佛不认识一般,“你是哪个单位的?”杨问。
“哦,我是北京固特公司的,这是我的名片。”刘流的名片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谦恭的递过去。刘流很是觉得好笑,明明昨天杨科长去了他的住处拿东西,现在却非要装着不认识,刘流知道这是做给她的几个下属看得。
杨客气接过名片,然后示意刘流坐下稍微等等,她需要确定以下试验现场试验人员是否在场。等到确定正在试验后,她带着刘流去现场看看。走出大门。杨科长看到周围没人,笑着对刘说:“刘工,不要介意刚才,你第一次来我办公室,因此只能那样了。”刘流点头表示同意,还附和说,杨工,你是前辈,以后还要多多指点我呀。
发动机厂区很大,她们两个人大约走了近10分钟,才到了一座陈旧的小楼,这里四周都是浓密的热带树木,茂密而又盘根错节,刘流根本不能喊出这些树木的名字。如果不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刘流简直不会认为这里是实验场。
他们走进实验室旁边的小屋,透过小屋的窗户,可以看到发动机的运行情况,一些实验用的仪器,也在这间屋里,仪器上边正显示着发动机的扭矩、功率等运行参数,三四个实验人员有的看书,有的读报,有的正在轰鸣声中睡觉。他们看到刘流和杨科长近来,放下手中的东西,对杨科长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对刘流则是冷漠上下打量几眼,又继续先前的工作。对于这种情况,刘流也算是在国营工厂做过那么几年,因此还是非常熟悉,熟悉到司空见惯的地步。
杨科长把其中一个人喊出来,然后为刘流他们二人做了介绍,“这是黄班长,主要负责实验室的老化试验,这是刘工,北京固特公司的。”
黄班长显然是他们那儿难得高大人员,大约175的身高,在一群人里面几乎是鹤立鸡群。不过他似乎没有骄傲的情绪,他伸出手来,懒洋洋的说“欢迎你呀,北京人。”
刘流递过一盒中华,那人熟练的接过来,仿佛是儿子出去给老子买回的一样。
“你们公司的产品不行啊,刚刚跑了20个小时法兰盘就断裂了”他似乎对刘流也是对杨科长说的。
刘流的脸一下子红到脖颈,他在思考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杨科长察觉了刘流的窘境,她和黄班长不知道说些什么,叽里咕噜的,是当地话,大约在说什么产品的事情,一会工夫,黄进了实验室取回一台刘流他们的产品,然后放在地上,让刘流看看。刘流仔细看过自己的产品,几乎恨不得钻进地下躲起来,不光法兰盘安装孔断裂,而且连紧固螺钉也断裂了两根,“刘工,你把这拿回去,好好跟佟总看看,回去再修改修改设计,争取下会试验成功吧。”杨科长对刘流说。
刘流看到这种情形,也只得拿起这些丢人的东西,怏怏的跟在杨科长后面回走,他一边走一边想自己该怎么办,如果这样回去,那可真是丢人丢大了,老佟在杨科长面前丢人,自己主设计的第一个产品,也就这样夭折,公司的利益损失也海了去了。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解决目前的问题,争取把这次带来的产品再做一次试验。
在返回的路上,他试探着问杨工能否再作一次,杨工几乎不加思考就否决这种可能性,“刚开始做寿命试验,用的就是你们的产品,第一台跑了大约30小时,第二台也只跑了20个小时,后来没有办法,才用了浙江一家乡镇企业的产品。我看你还是给佟总报告一下情况,还是刚才说的,半年后的再次认定,你们把设计修改好,我考虑优先用你们的产品做实验。”
杨工的回答,令刘流颇为失望,他在厂门口颇为失望和杨工道别,杨工临走前,交给刘流一个卡片,是一张他们职工食堂的临时就餐卡,她告诉刘流,用这张卡,可以免费就餐,时间不限,一个最长的大约有吃两个月的吧,杨工说,不过你走的时候,得把这个卡交给我。
刘流出了厂后,本来想给老佟报告一下了解到的情况,但是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就作罢。他看看时间,又看看了蔚蓝的天和亮得刺眼太阳,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的,只是看到水泥路面,还是湿漉漉的。时间尚早,刘流一个人在这个西南的小城,漫无目的撞了起来。街道两旁的木棉树下,忙碌了一大早的早点贩子,有的已经开始收摊了,他们将洗碗刷盘污水,连同油污顺着路边就倒了下去,引来苍蝇兴奋的嗡嗡不停,刘流觉得一阵恶心,早餐几乎吐了出来,他忍了一下,快步走过这片街道。这边水果摊正在摆放着南方的特有水果,什么火龙果、芒果以及龙眼等,他们看到刘流经过,一幅不同于当地人的打扮,看上去大约像是个潜在的顾客,就向他打招呼。
刘流没有搭理他们,继续向前走,走了十分钟,大约走到一公园的前面,说是什么民族园。刘流甚感无聊,几乎要打算进去看看了,但刚打算进去,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个小乞丐,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行乞,他看了看那几个脏兮兮的小家伙,向售票处继续走,没想到那几双小手竟然拉住了他,刘流只得每人给了一元钱,小乞丐们接到钱后,又哗的一下子消失了,仿佛凭空出来又凭空消失一样,留给刘流的只是裤子上的几个肮脏的手印。刘流一下子想起中学语文课本里的一句话,一下子涌出十来个肤色不同的孩子,搂着马克的腿,喊他爸爸,和他相比,显然自己是幸运多了。
刘流中午时候,去了汽车公司的食堂,这果然是个大企业,连提供给他们这些外协厂家的免费饭食。也是四菜一汤标准,饭食的可口程度,也超出了刘流的想象。吃饭的光景,他认识了一个江苏来的销售人员,来催货款的,年龄大约40岁,皮肤黝黑,身体瘦削高挑,满脸的皱纹显出一个老销售人员的智慧和经历,琥珀色眼珠非常有神,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人。他喊刘流小刘,而刘流则称呼他为老马,老马是做火花塞生意的,每年来这里大约不下于10次,每次都要呆上10天8天的,钱难要呀,老马掩着嘴,剔过牙后感叹。
凑巧的是,他恰好就住在刘流的房间旁边,他们回去后,老马到刘流的房间里呆了一会儿。刘流遇到这种人,颇为虚心的向老马请教。老马已经来了快5天了,货款还没有落实,不过采供部门那边已经开出了证明,允诺先行给他付款,等财务经理回来后签字就可以转过支票。因此他还要等上几天,作了几天的孙子,忽然来了一位小兄弟,可以虚心向他请教,并且递烟到水的,老马颇为受用。他认真听完刘流的在汽车厂的经历后,几乎用肯定语气说:“兄弟,你得出血,才能摆平这件事。”他大拇指和食指搓东几下,作出点票子的架势。刘流将身子向老马倾了更多,“马哥,此话怎么说呢?”
“小刘,你想呀,你们的产品没通过实验,而浙江的那家厂商,已经连续150小时没问题,问题就出在这儿。”老马看到小刘一脸的不解。就继续解惑。
“咱们中国的产品大多是差不多的,能够给汽车厂商供货,应该大家水平不会差太多。都是抄国外的,我们火花塞是学习德国的博世、美国的德尔福,现在连韩国的都开始学起来,什么叫学,还不是比葫芦画瓢。”老马没有注意到刘流的脸色有些难堪,毕竟刘流就是做技术的,老马一席话虽然刺耳但的确是实情。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多半是那帮做实验的作了手脚,也未必没有可能。你们和上边的关系做得比较好,但是可能忽视了下边人,如果他们做些手脚,汽车公司那帮作技术的人,很少下现场,哪里能知道呀。”老马分析的残忍却又合理,刘流觉得自己实在还是年轻。
“当然也不排除一种可能,就是刚开始发动机本身也是有些故障,这些故障恰恰影响到你的产品,而汽车厂这些人不明就理,连续坏了两个之后,就不敢再用你们的产品,而他们的故障排除了,你们只能说是运气不佳罢了。”
刘流从烟盒里抽出三只烟,老马客气的取过中间一支,刘流自己也取了一支,然后恭敬的给老马点上,“我下午就去看看?您到底是老江湖,一席话,就让我如梦方醒呀。”
“用不了那么急,小刘,我看你现在状态不是很好,还是好好休息半天,明天去看看现场吧。”
老马果然是个老狐狸,经历的事情多了,对于一些东西,的确是洞若观火。刘流第二天一个人去了实验场,当时恰好只有黄班长一个人在值班,其他人要么孩子病了要么家里有事请,总之都没有来。刘流很快就和黄称兄道弟了,在齐鲁的经历,使他知道如何和这种技术骨干打成一片。
“杨工他们呀,整天就知道呆在办公室,他们也不下来亲自看看,为什么你们的产品会坏?”黄工拉开实验室的门,把刘流领了过去,停下发动机,指着安装支架说,“这个地方原先的设计刚度不够,发动机全速运行,你的产品还不能振坏?”
刘流看了看浙江的产品,果然和他的产品看上去几乎是一个模具开出来的,老马的话显然是对的。“后来,连续坏了两台,我急了,就自己又在原来的支架上焊上去一块15的钢板,果然现在连续运行100小时,电机一点问题没有。”黄班长对此改进颇为自满。
刘流心理骂道,要不是你小子瞎改,浙江的东西也振坏了,弄得我很被动。他嘴里却说“黄哥,果然喜欢动脑筋,你是技师吧?”技师是工人中的技术能手,一个技师待遇相当于工程师,属于百里挑一的那种。
“两年前,我拿下的电工技师,再过几年,准备考高级技师呢。”黄更加自豪了。
“黄哥,你这更动,就没有和你们技术部门反映一下?”刘流很在行的样子。
“这当然反映了,我们是要按程序办事的。”黄班头启动好发动机后,和刘流一起进了外间,递给刘流一个问题反馈单。“这个改动,已经给发动机设计部门了。下次改动时候就得按照我的改。”
“黄哥果然很牛,那杨工不知道更改么?”刘流几乎已经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这和他们电器科没关系的。”黄班头笑着说。
“黄哥能不能把这张单子给我复印以下,我得和杨工反映以下,这哪里是我们产品的事,黄哥你可得帮我。”刘流笑着说:“黄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晚上我和你联系以下,我得有些问题向黄哥讨教一番。”
晚上,刘流喊上老马,一起陪着黄班头吃了当地的啤酒坩埚狗肉,脆皮狗的滋味简直是人间美味,怪不得说是天上龙肉,地上狗肉。刘流由衷赞叹,“这也是我们当地人的口福呀,我不喜欢大城市,这里多舒服。狗肉不光好吃,还是大补,多了会流鼻血。”黄哥喝着米酒,大声说,“我们这儿还有一个好地方,简直就是天上人间。”他看了老马一眼,老马诡秘的一笑然后点点头,问小刘:“结婚没有?兄弟。”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黄班头说我们这里的柳青山,可是个好地方,山和江连在一块,那里有一条街道,绝对好玩。老马从后边掐了刘流以下,刘流会意,“黄哥、马哥,既然那么好玩,那我们就去看看?”
他们三个人叫了一辆车,大约20分钟左右,就到了西南市的天上人间,刚下车,就有女人对他们挠姿弄首,这让刘流想起过去电影中看到的烟花场所,黄哥、马哥对这种地方并不陌生,他们一面和那帮女人打情骂俏,一面继续向前走,刘流感觉自己有些不适应这种场面,不过他不算让二位看出自己的菜鸟样。
最后他们去了一家什么叫回头坊洗头按摩房,黄、马二人要了一个单间,刘流则在外边洗洗头,做做肩部按摩,这个刘流倒是可以接受的,事实上的确也很舒服,温柔乡中
也难得想来到西南市的种种不愉快。
那天晚上,刘流买单,从洗头房出来后,刘流又给黄买了两箱饮料和一条烟,“黄哥,这你给嫂子和侄子带上,不然你回家不好交代呀?”黄班头倒过谢,拍了拍刘流的肩膀,“兄弟,果然够意思。你的事情这边我包了。”回去后,刘流在老马房间呆了会,吃了些水果,老马笑眯眯看了刘流几眼,“兄弟,你可塑性很强呀。”一句话就让刘流面红耳赤。
从老马那儿回来后,刘流感觉有些累,就躺在床上打算就寝,朦胧中接到一个电话,好像是送水果的,他随口答应了一声,就有睡去,不一会儿,门轻响了,刘流让她进来,并不是什么送水果的,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即使光线不是很强,也可以看出苗条身段、淡淡的妆,仿佛是一个学生一般,“先生,是你要服务么?”声音很好听。
“啊?什么,不是送水果的?”刘流愣了一下。
女生很失望,“噢,那我打扰你休息了,不过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打2066。”然后就轻轻离去。房间里留下淡淡的脂粉味道和香水,刘流竟然有些怅然若失了,也许这个时候,他真的需要温柔和安慰,这样才会让自己更有力量些。
    
浪迹街头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刘流从黄班头那里拿走了复印好的问题反馈单后,就去电器科找杨科长,在路上他还琢磨该如何向杨说明这个问题。杨科长看到刘流,觉得很是惊讶,“怎么,小刘,你还没有回去呀?”
刘流看了看办公室里并没有其他人,就在杨科长办公桌前面坐下,然后递给她笑着说:“杨科,你看我们是不是比窦娥还冤呢?”
杨科长接过单子,看了半天,果真如黄班头所言,的确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她就问刘流什么意思。刘流把从黄班头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告知。杨科长有些茫然,听完刘流的报告,她给黄打过去一个电话,确认刘流所言是否如实,黄的陈述自然和刘流一致。放下电话后,杨科长思考了一下,就问刘流想做什么,刘流直言看能不能把浙江的产品给换下来,既然他们的产品已经取得了100小时的实验,被证明可以选用,剩下的150个小时,再把我们的产品换上去。“杨科,你一贯很帮助我们,首先试验就是我们的产品,这是我们两家的交情的缘故,但是我们的运气实在不好,偏偏赶上了支架有问题。您就再给一次机会吧。”
杨科长想了想,面露难色,她看了看门外,低声说:“我这里是没有多少问题的,顶多再下份单子,这需要文所长签字。他那里能不能通过,这是个问题,毕竟你们产品刚开始影响不是很好,再说即使他签字,再把你们的产品装上去,万一再坏,你们想进来,可就一点儿机会也就没有了。小刘,你可得考虑清楚。”
刘流对于这个问题倒也有些一筹莫展,杨科长看到刘流很犹豫,就说你给佟总打个电话吧,看看他什么意见。刘流想了想,也只有这么办了,他都走廊里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老佟的手机,老佟那边正传来车床的轰鸣声,他一定在车间巡视。刘流听到车床声小了下来,那是他走出车间。他把整个情况向老佟汇报了一下,想听听老佟什么意思。“你对咱们的产品有信心么?你详细看过浙江的产品没有?”
“信心还是有的,两个产品的确差不多。”刘流语气很肯定。
“那就做吧。”老佟嘱咐刘流,:“文所那边,不行就打点打点。”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约是个什么力度。”刘流这方面不敢自己主张。
“5000元应该差不多了,单就咱们这件事情用不了那么多。不过我们以后的产品还需要这种关系。另外如果试验开始做了,你也要盯紧,万一有个什么零件有问题,就偷着给换上去,一定要拿下,钱如果不够的话,你就找扬科借一些。”
老佟这么一说,刘流信心大增,觉得让产品重新上台架并跑下来,几乎就是唾手可得了。他回到电器科,简单把老佟的意思说了以下,扬科长很快就开好了单子,“小刘呀,今天文所去到市里开政协会了,这样吧,你明天去认识认识他,然后给我个信,我再去找他签字,你看如何?”
因为文所长的不在,刘流下午又闲下来,此时刘流倒是有了一些闲暇心情,他下午没有直接回住所,而是在当地街头随便转转,买了些当地水果尝尝,还去了一下当地的著名公园,据说是当年刘三姐对歌的地方,在里面转了小半天,那天既不是节日,也不是周末,因此公园里人不是很多,一些景点几乎都在维修整理中,这倒并不影响刘流的心情,他出来后,甚至花了10元钱,看了一场北方劲歌艳舞剧团,在西南市的最后一场演出,几个充满野性、浓妆艳抹的肥硕女子,随着高亢的音乐扭动着,做着自慰以及勾引的动作,一个赤裸上身的青年男子,带着墨镜,留着长长的头发,“各位各位,我们的姑娘们,要脱了,脱了。”在台下近百数人的喊叫声中,姑娘们果然开始宽衣,最后只剩下三点,不过那也是狂放的音乐结束的尾声,刘流一面在心里骂着下流、无耻,一面又津津有味看着表演,人么,总是既需要阳春白雪,也需要下里巴人,他出来时候,自我安慰着自己。
回去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下来,走廊里的灯也已经亮了起来,酒店的偶尔走过的身着红色旗袍青年女子,刘流总是不由得看几下,她们若隐现的腿部,从楼梯入口到他的房间不是很长,刘流觉得有些遗憾,同时也在心里骂自己,这才和亚泓分开多久,自己就成了这样,真他妈的是个伪君子,禽兽,对猪狗不如。
他经过老马房间的时候,探头看到老马正在收拾东西,看样子是要回家,刘流就走了进去,老马看到刘流进来,继续叠他的衣物,一边对刘流说:“小刘,我还说你怎么不回来了,我明天就回去。”
“钱要回来了?”刘流替老马高兴,“马哥,我今晚请你吃饭?”
“兄弟,还是我请你吧,毕竟我要离开这里。”老马拉上行李箱,又在上边加了一把小锁:“咱们现在就出去,我请你吃狗肉去。天上龙肉,地上狗肉,西南市的狗肉很有名的。”
他们出来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路旁的霓虹灯发出柔和的光芒,树影在灯光下微风中婆娑着,发出沙沙声音,空气中有这一丝悠闲的气氛,小城里的人,吃完晚饭后,也换上随意的衣服出来走动。果然如老马所言,走出酒店门没有几步远,隔不了多远,就有一家大排挡,各种炒菜以及地方小吃,争相发出诱人的香味,当然也少不了老马所说的狗肉档。他们找到一家光线明亮、看上去非常干净的坐下,那里大约有30张左右的白色塑料桌,有那么10几张桌子已经喧哗起来,白酒、啤酒还有当地人爱喝的米酒,混合着狗肉的香味,一下子就冲到刘流他们的鼻子里去,刘流贪婪的吸了一口,真他妈的香啊,我现在感觉自己食欲大开。
所谓的啤酒坩埚狗肉,看上去很象北方的刷锅,不过是放在坩埚里面,下面也有火,狗肉就放在锅子里面,里面汤少的时候,就向里面加啤酒,啤酒本身就容易起沫,而加在热锅里,自然一股白气冲起,肉香、酒香更加浓烈,都说南方人会享受,真是不虚此言,刘流又一次在老马面前感叹。
老马今晚心情也非常好,他们俩很快就有些醉意,刘流的舌头也开始有了些不听使唤,“马哥,咱哥俩接触时间不长,不过看出你是性情中人呀。”刘流向老马挑起了大拇指。
老马微微一笑:“小刘呀,不怕你笑话,我老马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呆过号子,大约也就是比你现在大个四五岁的时候。”他说完顿了顿。刘流的思路似乎停顿了一下,好象脑子里面进了啤酒,顿了以下,他说到:“不会吧?马哥,你可不是坏人。”
老马呷了一口啤酒,吃了口肉,用讲故事的语气说到:“大约六年前的时候,江苏一带发生过邓斌案,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刘流似乎记得是什么非法集资的一件案子,又号称什么长城案,大约有几十亿的资金被非法聚集,他冲老马点点头,好象有这么一点印象。
“我当时就是邓斌手下的一个业务科长,跟在老太太后边,拉丁美、欧亚非,去过大半个世界,那时侯真是风光极了,当时我不过三十呀,这算不算是事业?”老马沉浸在回忆中,刘流觉得自己遇到了奇人,他一点也不敢打断老马的话,或者补充说些什么。
“我当时也觉的这些东西,不能靠住,包不准哪天就会烟消云散,我一面生活在一种很奢侈的状态,你难以想象的到的,一方面又担心会失去这一切,这种心态下,我整天忙忙叨叨,忙着送钱,忙着收钱,送出去的越多,我心里面越塌实,收到的越多,我心理就忧心。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我内心忧心冲冲。就这样情况下,我给邓老太太做了一年的业务科长,就病到了,医生说是不规律的生活造成的,可是我自己知道,我心里面的压力太大,我病是必然的。”
“你病了多久呀?马哥,也许是因祸得福呢。”刘流很下知道下文,他在老马停下的工夫,插了一句。
“兄弟,你绝对是个明白人,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老马往坩埚里又加了半瓶啤酒,一股水汽倏的升起,老马的脸也变的有些模糊。
“我病后,邓斌开始还惦记着我,还觉的少了个左膀右臂,不过两个月后,就有人让她高兴,接替我的人做的比我还让她满意,我养病期间,人也渐渐的放松了,那种忧心忡忡的感觉竟然一点点消失,我读了一些书,也明白了很多事理,懂的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道理。我知道了邓斌迟早要倒霉的,我索性将自己的病的养的更重些,我淡出了那个圈子,不过我知道我是逃不掉的,只是希望对我的惩罚会小些。”
刘流听老马平静的描述着他的过去,想起了第一次到北京时候遇到的宋导,他们两都是奇人,同他们相比,自己的生活过的太平淡了,简直就是一杯不到三十度的温吞水。
“我是在病床上被带走的,我脱离那个圈子太久了,我当时做的和他们后来做的,就是小巫见大巫而已,我只在里面呆了三年,还出来养病一年,真是幸运。”
“马哥,这就是命,要不你怎么不偏不巧就那时侯生病?”刘流唏嘘到。
“出来后,我就投了一笔钱,做起了现在的汽车零部件生意,虽然苦些,但是很坦然,那种整天忙叨、整天浮着的感觉也一去不还,现在这种状况我很享受。”老马最后说。
狗肉果然是大补,刘流回到酒店,把乱性的酒、把壮阳的狗肉,把马哥神奇的经历,当成了最好的堕落的理由、当成了男人可以背叛的理由、当成了合理的借口。当2066电话再次打来时,他几乎一下子不能自制,那一夜,一个堕落的飞天带着他飞翔在午夜,享受着从来没有的销魂,他体会着从几千米高空自由落下、从一个浪尖冲向另一个浪谷的堕落感,他忘记了一切。
星期一的早晨,在去所长那里之前,刘流最后向老佟落实了一下要送的金额后,他在茶叶盒里放进五千元后,反复想了想后,又拿出一千,塞进他的皮包里面的夹层,有些忐忑的走进了西南汽车的大门。对于这一战效果如何,刘流在路上,大抵觉得问题不会很大,即使完不成任务,大不了从老佟那里走人吧。刘流显然明白这是老佟给自己这次机会的含义,看看自己的水深而已。
刘流怯生生的出现在文所长的办公室里,大约是上班半小时刚过。当时文所正在看一份什么文件,他办公室的门正对着走廊开着,太阳被浅蓝色的百业窗挡在外边,而房间里因此显得光面一片,文所长修长的身躯正襟危坐着,似乎在阅读什么文件,其实也许是在考虑着孩子上中学的问题、也许是在考虑升迁问题。刘流在轻轻的敲过门后,就进入了这个陈设一般的房间,按部就班把名片递交给文所,文所长看了一下,随手把名片放在了桌上,有什么事么?文所长上下看了刘流一眼,眼睛又低向桌面的文件。
刘流在第一声比较怯的介绍后,几乎全部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这种感觉很像中学时候,语文老师让他起来背诵,明明台下准备得很充分,但站起来就忘词的感觉一样。他站在文所长的桌子对面,正思考着如何开场白,总不至于一下就把茶叶桶拿出来,然后说就是这点事情,其实是在原则范围之内的吧。文的问话,让刘流汗一下子涌出许多。一低头间,看到文所桌上玻璃下压着一张照片,“某某工业大学汽车系84届学生毕业留念。”,“怎么?文所您也是工大的学生呀?”刘流一下子抓住了打破僵局的救命稻草。
文所点点头不置可否,他坐在那儿想看这个生涩的年轻人会干什么,“我是工大电气系的,九六届的。在这里遇到老学长,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刘流的脸上精彩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文所不能给他个台阶的话,他这个不速之客将会无地自容。所幸的是,文所对于学弟们还算客气,终于示意刘流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了。
在简单的回顾了工大的峥嵘岁月后,文所礼貌的问问刘流工大的近况,刘流添油加醋的描绘一番,顺理成章的说到他们产品的不公平待遇,“老学长呀,这件事情您可得帮帮我,要是这次完不了任务,回去就没法呆下去了。这里是后辈的一些心意,您就收下吧?”刘流看看外边没有人,听听走廊里在二十米以内没有脚步声,就从包里拿出茶叶,推给了文所。刘流用后背挡住了有可能的视线,文所看了看外边,打开茶叶桶看了一眼,就又重新盖上,笑着对刘流说:“那小学弟的心意我就收下了。”到此刻,刘流悬着的心终于能够晃悠着落了下来。“一会儿,你去杨科长那里说一下,让她把单子拿过来,重新安排你们的实验吧,这的确是我们的工作失误。”
刘流出了文所的办公室,仿佛觉得天一下子高远起来,而每一步跨起来都是那么轻松,没想到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自己神通也不小呀,他不由得意洋洋起来,更令他窃喜的是,自己又有了1000元的额外收入。现在自己对老佟也有了个交待,并且交待的过程越恐怖越好,他边走边想,不由得笑出声来。
余下的事情,简直顺畅的一塌糊涂,刘流几乎每天要做的就是去现场看看,然后隔三差五的请试验室的工人们宵夜宵夜,他们的确是很辛苦的,那么大的噪声,刘流呆一会儿工夫,都有些受不了,何况是连续一待就是八个小时。以后近半个月,刘流风调雨顺的活在西南市,不过招鸡的事情,他却不敢再做了,一来觉得下边有些痒,虽然上下左右的看,也没有看出个毛病来,还是去药店买了些可以克淋杀菌之类的抗生素药品,以防万一,二来清醒过来后,觉得对亚泓不住,发誓以后再也不干这类不干不净之事。
所有试验做完之后,当天下午,试验室主任当着刘流的面盖上鲜红的戳子,证明该产品经过了严酷的试验,这意味着该产品已经可以列入采购目录。刘流觉得这近一个月真是没有白费功夫呀。他在第一时间给老佟打电话报喜,老佟听声音也非常高兴,他让刘流晚些回去,给他在酒店预订后房间,他两天后将从北京飞到象山,也就是那个山水甲天下的地方,然后走高速公路,转到西南市,大约是做完试验,就要签近500万的供货合同了,他还嘱咐刘流多在这几天没事情,多在西南市走走看看。
等老佟的两天日子里,刘流请实验室的几个工人们好好的吃了一顿狗肉,其余时间大多在睡觉、看电视、吃饭中度过的,给亚泓发过十几条短信,打过一次近半小时电话,知道她最近很忙,由于自身底子较薄,所以需要更加珍惜这个机会,刘流装模作样的鼓励安慰一番,表示要象亚泓同学一样努力工作,争取二人比翼齐飞什么的。
老佟来到后,头天把技术上的几个人约出来吃吃饭叙叙旧,表示表示感谢;第二天晚上则邀请了西南配套处相关人等,把酒言欢,进出灯红酒绿之所,刘流因为那几天身体不适,则留在了酒店,老佟戏说刘流病的真不是时候,本来是想带他去见阵见阵的。第三天,老佟则搞定了合同的事情,催要货款的事情,也只差办理手续了,钱没有弄到,给了几辆经济型轿车,正好老佟用来给固特公司的几个分承包商。办理这种事情,大约也需要上一个星期左右,国营企业嘛,要钱总是不能急得,除非你不想做生意了,老佟告诫刘流。具体办理手续的事情,他全部交给了刘流去办,刘流认真的记下该如何办理。
在交代清楚后,老佟要去象市机场飞回北京,飞机是第二天下午的。刘流对象市的仰慕起源于一首歌,歌名记不住,大意是说有钱的时候没时间,有时间的时候没有钱,说的就是要去象市游玩的故事。恰好第二天是周末,汽车公司休假,因此刘流决定和老佟当天下午一起去。
他们到象市大约只用了三个小时多些,刚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就上来一个司机模样的彪形大汉来争着拿老佟的行李,老佟冷漠拒绝了他,司机又一脸讨好的要去拿刘流的,刘流顺手要给他,老佟一把阻止了刘流。刘流只得跟着老佟继续走在大街上。待走远后,老佟诘问刘流,“你怎么这么不知道保护自己?万一对方是个抢劫犯呢?拿着包后一下子就跑掉,这不就遇到麻烦了?”刘流心里面很不以为然,但却点头称是,说自己阅历欠缺,尚需磨炼云云。
象市的确是个风景宜人的小城镇,没有什么工业,因此空气很新鲜,有着太阳的味道。街道不是很宽,但车辆也不算多,因此给人感觉路还是很宽的。人看上去不是很多,大约还不是旅游旺季吧,街道上的行人也非常缓慢,决无行色匆匆之人,因此在寻找旅馆的当儿,两人的脚步也渐渐慢下来,“先溜达溜达吧。”老佟说,因此路过几家酒店,他们也没停下来,这里的酒店多的是,几乎每30米就会有一家。
走了一段时间,街头两旁洗头房之类的地方渐渐多了些,透过窗户看进去,生意似乎都还不错,三五个妹妹正在一边给顾客洗着脑袋,一边调笑着。老佟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刘流几眼,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没有开口。而这时路边开始有些花枝招展却绝难说漂亮的女孩子、甚至少妇、中年妇女会走过来,向你推荐旅社、或者歌房之类的地方了。老佟终于停在一个还算顺眼的女孩子面前,刘流判断不出女孩子的年龄,大约是妆化的很重的原因吧,也或者是夜生活过多的原因。
女孩子正在向佟老板描绘她们的唱歌房如何如何的便宜,50块钱一人一晚上,还可以有年轻漂亮的小姐陪呀,并且不用再给钱。老佟转过脸问刘流,怎么样,过去看看?反正明天也不用工作,你玩过天亮后,就可以再游览这里的风光。刘流笑笑,“放松放松也好。”
于是这个女孩子就领着两个人进入一个胡同,穿过一片民房后,又走进另外一个胡同,胡同里很是安静,路灯也非常昏暗,这个时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样的灯光下,给刘流八个胆儿,刘流也不敢来这种地方,如今他只好内心忐忑的跟在后边,真他妈不知道老佟怎么想的,刚才光明世界、朗朗乾坤下,害怕被抢,现在却从容走在这么一个胡同里,真是色欲熏心呀。
他们最后走进一个院子里,院子很大,有一座两层楼,一溜排开,大约每层十多间房子,里面还停着不少摩托车,刘流估摸着这可能是过去工厂的车间或者办公楼之类的地方。那个女孩子把刘流老佟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去,然后让两位老板稍等下,去喊两位小姐来。房间里灯光竟然如验钞的小玩意儿一样,发出紫色暧昧之光。刘流上下打量着房间,竟然是个套间,两个房间之间还有一道门,这样两间房子就不会互相干扰。他们在外边一间等着,外间的沙发很大,你可以认为就是一张床,半靠在上边,看者对面的电视,唱唱歌也不错,刘流决定今晚就看着电视过夜了,无论如何不能再下水,想想都恶心,别说再次去做。
不一会儿,果然进来两位小姐,人看上去并不是很妖,甚至有点小家碧玉之意。她们似乎知道老佟是真正的老板,频频对他媚笑,老佟笑着说,“刘老板先挑。”刘流急忙摆手示意佟老板先挑,老佟就选了一个年龄大些的、看上去成熟一些的进去了。刘流冲着那个不会超过二十岁的女孩儿笑笑,我们看电视吧,说罢就一个人玩起了遥控器。女孩儿就向刘流凑了过来,“帅哥,咱们不耍耍?他们两在里面耍着呢。”刘流避了一下,“我最近身体不是很舒服,不行啊,硬不了。”
女孩子吃吃的笑了,“你这人真有意思,让我摸摸。”说完真的就摸了过去,刘流急忙站了起来,女孩子似乎有些怒了,拿起包就要走,“我是有时间的,我的时间是要花钱买的,既然帅哥不愿意,我找别人去。”刘流笑着说,“不用急呀,我照样给你钱,里面多少我给多少,还不可以么?”女孩子又坐下来,“没出台,就收钱,这可是妹儿第一次喔,以后多遇到一些你这样的帅哥多好。”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调到某个台,颇为投入的看起了电视剧。刘流则百无聊赖的干起了放风的活,兼或和女孩子说上几句。
大约一集中间不插播广告的电视剧的功夫,老佟和那个成熟的女孩子走出了里间,女孩子盘起的头发,也散开去,而老佟看上去有些疲倦,不过很是满足。他给了她一百元。刘流也拿出一百元给了陪自己的女孩。四个人走出这个房间,便又成了陌生人,分成两组,各奔西东了。
他们在午夜十二点左右,住进了一家普通的小旅馆,老佟余兴袅袅,问刘流:“刚才玩的怎么样?给你的那个女孩,要比我的那个漂亮些。”刘流犹豫了以下回答说玩的还可以,这是第一次呀。老佟很得意的笑笑:“人年龄大了,有个人给踩踩背,松松骨,再一个月流那么几次,对身体有好处,如果再遇到一个紧的,就更舒服了。”刘流忽然觉得一阵子恶心,想吐,尽管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更不是什么卫道士。
他们终于谈到了公司的一些人际关系,以及对各个员工的看法,“公司中,你认为哪个女员公最能干?”“这还用说,当然是李秘书了。”
“刘呀,你可能不知道,我几年前离的婚,现在除了女儿之外,我什么亲人都没有。”老佟突然冒了这么一句,刘流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就从老佟那里要过一支烟点上,两个人都点上一支烟,不再说话,在烟火的一红一暗中,刘流看到一张苍白老化的脸。
    
浪迹街头 第二十六章
从西南市回到北京,已经是六月中旬,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季。刘流在臆想中,以为会有些奖励或者加工资什么的,毕竟这也是一个500万的合同呀,他怎么说也是劳苦功高呀。刘流回来后,老佟和刘流谈过一次话,本来以为是给奖励,结果却是问起在西南市的种种花费,刘流详细的汇报了各项花销,老佟认真记录着,有时候停下来,很认真的端详刘流几眼,仿佛想看出有什么猫腻一样。刘流对此很不高兴,但表面上还是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在汇报的同时,感叹其上帝的确难以侍候,老佟对此只是笑笑。
最后汇报完,刘流也没有听到奖励的事情,刘流颇为有些失望的问道:“佟总,没有别的事情了?”
老佟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子,“没了,有什么我再找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吧,你也累了。”
在刘流就要离开办公室时,老佟突然又把刘流叫了回来,刘流以真窃喜,不过他又一次失望:“刘呀,我们在象山的事情不要和任何说起,不好听,其实也没有什么,男人嘛。”
刘流在西南市呆了一阵子,再回来突然感到食堂的饭真是太难吃了,几乎是难以下咽。好不容易吃下去,还一个劲的往上翻,好像一张嘴,就会从胃里吐出来。他自嘲这是有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这段时间内,刘流最愉快的时刻,莫过于下班回到住地后,草草吃过后,躺在凉席上,吹着老佟奖励的破电扇,阅读亚泓寄过来的几封信:她现在已经逐渐重新适应了校园的生活,每日阅读、写写调研报告,帮要毕业的博士师兄整理文章,就这些事情,每个月老板给300元的生活费,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学,因此国家生活补贴还没有下发,如果包括这笔钱,大约一个月也有600元,基本上比她在北京挣得钱少不了多少。最为重要的,亚泓看到了前途,不再像以前总觉得努力却没有什么回报。亚泓在信中还说自己一定要再回北京,到时候,刘流也可以去读个研究生、读个MBA什么的。
刘流被亚泓的来信深深鼓舞和激励,他竟然也拿出高等数学之类的书,认真研读了几个晚上,便觉疲倦,哈欠连天,书中的求导、傅立叶积分等等几乎不知所云。最后刘流以工作较忙为由,又把那些书放进了旧书箱。
汽车公司每年的例假是7月份,这个时候生产任务较少,要放快两个星期的假,固特公司也紧跟着上帝的步调。因此7月1日,这个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一天,刘流开始休假,在老李的据理力争,刘流随声附和下,现在他也可以带薪休假了,每天十元,虽说少了些,聊胜于无,刘流对于这个成果还是颇为满意的。
两个星期干什么呢?刘流假期第一天是在筹划中度过的:到北京这么久了,好像只去过故宫和长城,象颐和园、动物园,王府井等等一大堆,在书里见过、电视里看过的地方,他还没有去过,这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明天就去颐和园看看吧,听说那是皇帝度夏的地方,应该还不错吧。明天玩累了,后天休息一天,还有10几天呢,或许可以回一趟齐鲁,去把伪造的结婚证换回来,想到这里刘流气不打一处而来,这年头,满大街、满站台贴着办理假毕业证的、假身份证的小广告,可假结婚证这类事情却落到了自己头上,办过结婚证后,再回一趟老家,去看看老母亲,从北京到齐鲁再到老家,行程2000公里,这么多天该没问题了,就是不少花银子呀,这次去西南市的那些钱刚好够用,这样来的钱用在这个用途上,实在是妙,谁叫老佟连每年的探亲车旅都不愿意报销的,刘流为这个假期的如期而至,为如此解决了旅途车费渐渐有些高兴了。
第二天刘流起来时候,觉得头有些晕,就坐在自己小屋门口,干呕了一会儿,除了吐出一堆酸水之外,啥也没有吐出来,他不停的掐自己的虎口,希冀可以减少难受感觉。大约一支烟的功夫,刘流有些缓过劲,而昨天计划的兴致却荡然无存。他泡了一碗面,水不是很热,因此泡得时间长了些,嚼起来索然无味,佐料的酱的味道、明晃晃的油,刘流刚吃了一口,哇的一下就吐了出来,连汤带水,昨天晚上吃进的东西,今天全部给到了出来,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嘴里随着呕吐物出来,刘流的眼泪鼻涕接着也来抽泣了热闹,而此时头脑却意外清醒起来,那种呕吐感也少了许多。
刘流清除完污秽后,觉得现在自己最应该去的地方就是医院了,大的医院是不能去的,估计排队怎么着也在一个月之后了,何况检查费也贵的让人咂舌,这里离门头医院比较近,是个三级医院,就去那里看看吧。刘流去医院的车上,开始回忆起高中生理卫生课上的所学,一会儿摸一下左腹,一会儿又揉下右腹,他根本不能记得哪边是肝区,哪边是胃了,反正怎么都有些隐隐的疼,就目前这种状况,刘流心情黯淡的更定了性:要么是甲肝乙肝什么的,要么就是胃炎,急性肠炎倒不是很象,说不定还是癌变呢?刘流心事有些重重起来,以至于下车时候,几乎被一个骑车的撞倒。
到了医院,刘流热切的期望对面的医生阿姨给予详尽的检查,医生在这之间,大约已经给十几个病人开过方子、看过片子,轮到刘流,已经有些累了。中年女医生等刘流坐下,语气淡淡问刘流那里不舒服,刘流可怜兮兮说一大早来就呕吐,这一个月来总是想吐,见到油腻的东西就差不多厌烦,估计是肝炎吧?他自个儿给自己的病下了定义。女医生笑了,不好说呀,小伙子,你还是去检查一下吧,早晨没吃饭吧,去做作肝功,做作胃镜,她很快就将两张化验单撕下,递给刘流,刘流对于医生如此这般,连最基本的望闻问切都没,甚是不满,就提醒医生:“你不用摸摸这里?这是不是有个肿块?”医生哑然失笑,“小伙子,你先去做做化验吧。”
花了近400元的化验费,胳膊上被扎了两次,抽了两试管的血后,刘流胃里又塞进了一个一个细细的,闪着荧光的小管子,他欲吐不能,几乎晕却。拿到检查医生的胃镜单子后,刘流仔细看了看那近乎天书的结论,只看明白两个字,似乎是“糜烂”,这更验证了他的猜测。中年女医生结果化验单子,告诉刘流只是中度反流胃炎,问题不大,注意饮食规律等之后,在知道刘流不是医保之后,就开始开药了,花绿的单子开了两三张,有中药还有西药,刘流吓了一跳,这还不要很多钱呀?估计医生肯定要吃回扣的,刘流对于女医生的好感,一下子降低到零度以下。
刘流从医院出来后,脚步轻松了许多,可能给口袋里1000多元钱花去有关系,这也符合能量守恒的原则。他走出没有多远,就看到一个流着爆炸式发型的妇女,坐在街边的树阴下,面前摆着一长桌子,一块红幅垂下,上写“某某保险——天有不测风云,我有人身保险”。刘流就凑了上去,那女人几乎不用太多时间,刘流结合自己的亲身体验,又拿出去近1000元办了大病险,妈的,刘流现在终于明白离开齐鲁电器之后,自己就是没有了组织的人,和农民一样,医疗、行车等等,全需要自己解决了,而如果在齐鲁的话,今天这一千多元就可以报销的。
刘流几天后,拿到了肝功能化验单子,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脂肪肝,指数都到了120,是正常的6倍,医生照例又开了一堆单子,刘流这次没有去医院拿药,拿着单子去了医院,那里便宜些。同样的药品,经过医院,其附加值会高去20%,这刘流在第一次看病后,明白了这个道理。
由于这场不大不小的病,自然这个假期,他也就没有回去,在给亚泓的电话中,本来想向亚泓说明自己的糟糕身体,却听到电话那边亚泓开心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去。挂下电话,他突然有些怅然若失,一种莫名奇妙的失落感迅速占领了他,他竟然怀疑起自己会不会和亚泓分手。一份没有前途的工作、一个残缺不全的身子,女人随时都会离开,刘流觉得自己的人生之路顿时漫长而又坎坷起来,在这种自怜的心理下,他一下子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孱弱不堪,几乎失却继续的勇气,索性这种心理时间不是很长,他又开始懵懂起来,很快忘记了。
两个星期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刘流又要上班了。这次上班刘流心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突然觉得自己上班说穿了,不过就是为了一叠并不厚实的钞票而已,然后用它来换取吃的,用它来交付房租,身体器官为了这点钱,疲劳受损后,再从中拿出来去修补身体,这样下来,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是,除了多耗去一段时间,苟延残喘而已。
刘流胡乱思考迈进工厂大门,却不由吃了一惊:院子里停着一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似乎还在令人眩目的闪着,而车间的进门处,一群早来的职工被拦在警戒线外,不得入内,车间李经理一脸严峻站着。刘流猜测着难道有人犯了什么事,公安过来铐人的,不会是老佟吧?刘流思维依然缺少理性的漫无目的逛荡,他走到李经理身边,小声问起谁犯事了?
老李严峻的面孔上,眼睛里竟然有了一些笑意:“没那个犯事,就是丢了一些元器件。”非常时期,他简单回答后,就缄默是斤了。而刘流从工人七嘴八舌里小声议论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今天一大早,库房小温如往常一样,打开库房门,进行备料,却发现丢了许多进口元器件,大约50元一支,足足有2000支不见了,并且在存放的柜子里,贴着一个字条:为富不仁,活该。
这肯定是内部人干的,或者是熟悉内部的人干的,有人福尔莫斯般的分析起来,“这还用你说,肯定是李大干的,他兄弟得病了,缺钱,四五月份找老佟打过官司,结果官司却输了。”“有可能,官司输过后,他来公司骂人,被老佟轰走了,临走的时候,李大不是放过话,要老佟偿还么。”
“别瞎嘀咕,咱们只管挣咱们的钱,管那么多干么?再说李二死,他自己本身也是有病的。”
“都他妈不要胡说八道,谁再说我就让黑猫调查他,。”老李听着众人议论越来似乎越接近真相,就喊了一声,而大家伙也似乎认为自己议论有些过分,竟然一下子就沉寂下去了。
刘流神经被刺激了一下,又恢复了麻木的状态,他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觉得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就上到办公室,和他的几个手下,以及质量部的新来的小姑娘,透过玻璃往下面看,人群一下子散开,老佟和几个警察从车间大门冒了出来,老佟竟然一瘸一拐,不知道他又出了什么事情。
看到老佟出来。刘流和他的部下都回到个人办公桌上,开始了工作。大约不一会儿,老佟的新娘子,质量部的前经理,拿出几张表,交给刘流:“刘经理,你们几个人在这张表上,填写一下放假期间的活动吧,并写出证人。”
刘流接过表,简单的问了几句,等佟夫人袅袅而出,他的手下骂了几句,以示不满,刘流安慰兄弟们到,“这是在发挥大家的力量,找盗窃犯呢,兄弟们不要想多了。”
刘流晚上回到家后,用过晚饭、吃过药后,就在他的小房子里看随手买来的小报,如何延长你的射精时间,市委书记和他的几个女人等等,从亚泓走后,他的格调日渐低下。他正看得兴起,下面也有些微热,就一只手伸进裤裆,摸起来的时候,门响了起来,刘流急忙拉起裤子,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那人并没有站在门口,而是站在灯光所不及处,“刘工,你过来一下。”刘流一惊,循着声音,大约看这是李大。
“怎么是你,进来吧。”刘流把李大往屋里让。李大警觉的向四周看了看,一下子闪进来,并把门掩上。
“刘工,这一次我又来求你了,”李大满脸的祈求。“还是我弟弟的事情,他死了,死于肺细胞坏死,撇下两个孩子,老婆也改嫁了。”
刘流对于李二的遭遇深感同情,尤其还有两个小的孩子,自己也是孤儿呀。“那你怎么办?”
“我和狗日的老佟打官司,但是最后还是我们输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弟弟就是死于喷漆。可刘工,你知道怎么回事呀,那狗日的有钱,我是告不掉他的。”
刘流对于输掉官司感到很是奇怪,至少可以赔个三万五万的,“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工,我手头有几千个元器件,你能不能帮我给处理掉?”李大说出了此行的真实目的,他的眼里露出一些凶狠的光芒,这种光芒闪了一下,迅即消失。
刘流踌躇起来,尽管李大不说出器件的来历,他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销路么?估计是可以给李所的,便宜些,商人么,才不会顾及哪里的来的,说不定,还可以截流一些。
李大看刘流有些犹豫,“刘工,你一定要帮我呀,只有这样李二的孩子才有救啊,这些元件,每个给你十元钱回扣,为了孩子,我给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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