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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氓与盲

_2 (现代)
刘流的电话响了,那时李所打来的例行电话。刘流接起电话,到楼里走廊里心神不定的和李所交谈起来,那边基本上已经不会有什么问题了,也就是刘流可以完成任务了,打完电话,刘流长吁一口气。
回来时,陶晶已经穿起正装,她半带娇嗔的说道说:“好孩子,感谢你这么多天陪我。要是你们韩总,我还不放心呢。”说完在刘流身上掐了一下走了。
    
初来乍到 第九章
陶晶回去没有多长时间,东北汽车考察团的考核结果就出来了,是个B+,也就是相当于考试中的85分的成绩,这个评分足以使上下员工长处一口气。配套份额不是很大,在三家供货商中,齐鲁配件公司仅占25%,也就是说是最少的一家。这点份额所带来的效益还不够每月偿还银行的贷款,因此开拓新的市场也就是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韩总要求李所和刘流要走出去,去东北其他生产厂家开辟新的市场,首先技术上要先接洽。因此他俩决定过了国庆后,就起身去东北——哈尔滨、大连、牡丹江等地进行考察。
这段时间,刘流几乎很少能够见到路露,毕竟自己很忙,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刘流决定在国庆节时将她约出来,俩人一起去溶洞玩。路露早就希望能够去看一看,不过刘流一直没有时间,现在有了空,总要献一次殷勤吧。头天晚上说得好好的,刘流在学庆楼等着她,他们八点半出发。
国庆那天,都快九点,路露还不见影子,刘流的心情忽然有些沉重。在焦急等待中,刘流的手机响了,是路露打过来的,几乎是哭腔,妈妈不要出来,今天家里要来一个长辈,需要她作陪。可恶,这个金鱼眼,刘流差点在电话里骂出声音来。刘流如窗外天气般豁然开朗的心情,覆上了一层浮云。
一个人躺床上,刘流有些百无聊赖,他顺手从床头抽出一本路露丢下的女性刊物,翻看几眼索然无味,就丢在床上,披上衣服,找国力去了。那天他们哥俩蹬着破旧的自行车,沿着这个小山城外的环山路空洞的说说笑笑,中午时分时,俩人在一个山头的小饭店随便点了几个菜,要了几瓶啤酒,边喝边胡乱谈着。
山上的空气非常新鲜,茅草搭就的棚子稀疏的投下一些阳光的斑孔,打在身上并不热,秋风吹过,凉意阵阵,弄得每一个毛孔都痒痒的,远处的山上已经渗出了几许黄意。酒喝得有些急,刘流头有些晕乎。脑子却想起路露来,想的要命。两个人大概喝了十五瓶后晃晃悠悠下了山,刘流感觉仿佛踏在软软的海绵上,浑身没有一点劲,头脑在疯狂转动,仿佛有一万个路露出现在他的周围,一个劲的在身边疾速旋转。刘流没走出几步,就哇的一下将胃中的啤酒的混合流体射出很远,弄的身上、鞋上全是。
刘流恍惚地记得,国力喊了一辆面的,两人合力把自己架进车里的,至于怎么回到宿舍的,已经很难记得。刘流醒来时,已经暮霭沉沉,头涨得根本不知道有多大,需要用一个紧箍才能够阻止脑袋的往外扩展。刘流刚起身,就觉得胃里一股流液又要涌上来。刘流又无可奈何的躺下来。静静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今天老金去了女友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大约天完全黑来的时候,刘流听到笃笃地敲门声,那是路露特有的敲门声音,刘流有气无力应答,果然是路露,她打开刘流的台灯,房间里有了温暖的灯光。
路露不停的皱眉头,摇头甚至掩起鼻子,表示起对漫屋的酒气的不满。“你整天就是喝酒。”路露埋怨。她坐在刘流身边,用细嫩的手指点了下刘流的额头。
“今天我很烦,说好出去,你看那一堆吃的东西都在那里。”刘流有些生气,他不认为路露真的出不来。那是他昨天从超市买回的路露爱吃的零食。
“还生气呀?你。”路露觉得很好笑,“今天我爸以前的同学带着他儿子来我们家玩。”路露笑着回答。
“不会是你妈给你介绍对象吧?”刘流充满了醋意。
“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什么意思,男孩现在在我高中母校做音乐老师,比你帅多了。”“那你就和他谈好了。”刘流不耐烦得转过身子,给路露一个背影。
“你胡说什么呀,刘流,如果你有勇气现在就离开,我会连家都不回,现在就和你走。”路露在刘流怕痒的地方挠了几下,他只好转过身来,看着路露郑重的看着自己。“好,如果你妈再这样,我们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天涯海角。”他忽然想起鲁迅《伤逝》中小职员的爱情和君生的离家出走,不过这种想法一下就过去了。
“你饿了吧?我做碗蛋汤给你。”路露看到柜橱里有两个剩下的西红柿,她洗净它们,娴熟的切开,然后打开煤气灶,等锅里油热了,将西红柿倒进锅里,一阵热气从锅里腾起,路露加了些水。她轻轻将俩个鸡蛋碰在一起,然后打进一个小碗,倒入锅里,用筷子轻轻地搅了几下。刘流躺在床上,心里充满了暖意,一天的不快以及郁闷早已经烟消云散,他忽然觉得该有个家了。
十月中旬,尽管齐鲁这个地方很多人只是穿着薄毛衣,但是东北天气已经非常寒冷了,刘流他们师徒二人刚下火车,就遇上了当地的第一场大雪,他们准备的冬衣远远不能达到当地气候的标准,因此虽然他们全部在下车前穿在身上,但是一出车站,还是感觉到了阵阵寒意钻进身体。外边的积雪已经很厚,并且还在纷纷扬扬的落着,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刘流趁李所擦拭镜片的时候,叫过一辆捷达车,今天他们早上他们和办事处的人员联系,那两个家伙现在正在哈尔滨,今天很快就会赶回来。
上过车后,李所打了一个喷嚏,好像是要感冒,他征求了一下刘流的意见,两人决定先去附近的商场买件羽绒服。他们在商场转了半天,每人买了一件三百多元的衣服,毕竟出差是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不能穿的太寒酸了,刘流心里并不是很乐意,这需要自己的一个月的工资,又没有人能够报销。
齐鲁公司办事处藏在东北汽车公司的富人区的一楼,之所以称为富人区,是因为这里几乎住得都是一些汽车公司的中层领导,属于那车房俱全的一类人。刘流他们到了办事处的时候,王主任已经和他的手下小李正在等他们。简单安排好行李后,他们一行四人简单在附近的一家饭馆吃过饭,都是些典型的东北家常菜,什么烂炖、尖椒豆皮之类的。吃过饭,李所和刘流因为做了两天的车,就留在办事处休息,而王主任则和小王一块出去打麻将了,据说是和配套处的某个副处长的爱人,他们出门前特地嘱咐李所俩个初来乍到的,因为现在这里传闻有刨脑壳的,所以不要在晚上出去逛,实在没事,就留每人的房间看电视好了。
李所洗澡的时候,刘流给路露打了个电话,路露告诉他,她打算参加山东省青年歌声迎春电视大奖赛,想听一下刘流的意见,她的父母支持。刘流从心里面对这种事情是不感兴趣的,不过既然路露非常渴望,刘流当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刘流只是告诉路露,希望她能够多做准备。毕竟离比赛的时日也不是很多了。
路露对此似乎胸有成竹,她告诉刘流齐鲁赛区的选拔赛11月初举行,通过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徐大同也就是年轻的中学音乐老师,对于她的实力非常赞赏,并且打算亲自为她写一首歌曲。
在东北汽车公司,李所以及王主任他们四个人主要也就是去各个部门答谢这次审核的成功通过,刘流在汽研中心见到了陶晶,她正在那里打着毛衣,看到刘流后,脸上飘过一丝惊讶,转瞬又变得矜持起来。这时的她,终于用离婚解决了家庭问题,没有孩子,倒也离得利索。
晚上,她和他们还有研发中心电器科的几个工程师一起在公司最好饭店,好好玩了一通,刘流一首《忘情水》让陶晶回忆起这个傻小子的种种可爱之处,在众人的起哄中,刘流认下了这个东北女人作为姐姐。那几天,刘流他们几乎都是每晚玩到很晚才回来。如果对照刘流在齐鲁公司时的作息表,也就是梦醒时分的时候了。自然刘流没有时间去和路露通话,尽管很想念她,不知道她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
在东北汽车公司呆了一周后,他们带走了一个新车型的产品开发计划书。又赶往哈尔滨汽车公司,在那里,在一个朋友的引导下,他们见到了哈尔滨汽车公司的电器主管,大家相谈甚欢,在砸出去五千元的见面礼后,对方许诺一旦他们将产品开发出来,并且通过严格试验,将和其他厂家一样具有供货权力。主管早已经厌倦了一些没有实力的乡镇企业供货商的低劣产品,临分手时,他拿来产品的安装外形图交给李所,希望齐鲁早日将产品开发出来。
在哈尔滨闲暇之余,他们去了秋林商场,在那里,刘流第一次看到腿长细脖身材高挑的模特女郎,高傲的走过T型台。当天晚上,刘流在住地给路露打电话,一直从七点打到十点,那边才传来路露疲倦的声音,她兴奋的告诉刘流,自己刚从学校练习回来,并叮嘱刘流,最近一段时间,她需要练习并重新包装自己,所以如果给她打电话,十点以后她才会在家。在电话中,她给刘流唱起了为她定做的新歌。刘流当时的心情无比的沮丧,他几乎是把手机拿到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听完那首腻歪歪的歌的。刘流正在吃醋,表现的非常强烈,甚至连李所和那位朋友都能够感觉到他的异常。
一周后,师徒二人又匆匆赶往大连那座美丽的海滨城市,时下正是九七年足球十强赛,他们下榻的地方恰恰在金州体育场边上。由于事先没有联系,不知道大连单位的相关负责人出差在外,因此他们怏怏回到住地,在刘流的鼓动下,他们观看了中国队对卡塔尔的那场比赛,最后中国队2:3不敌对手,彻底丢掉世界杯决赛的入场券,并且引发一场球迷骚乱。回去后,刘流情绪不是很高,电话拨打到十一点,路露才接过电话,她很冷淡的告诉刘流,参加了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所以才这么晚回来。刘流第一次和她在电话里发生了争吵,刘流知道这是个谎言,但是电话那端的哭泣还是让刘流变得心软和脆弱。
他们没有坐火车返回齐鲁,而是乘大禹号从大连返回烟台,再坐火车赶回。刘流第一次坐在轮船上,感觉天旋地转一般。那天风浪很大,船驶的很慢,比正常上岸时间大约晚了半天,海上漂流的短暂时光让刘流第一次感觉自己是那么的无助,是那么希望自己脚能够紧紧的踏在地面上。两年后大概也是这段日子吧,这艘船带着上百条鲜活的生命永远的沉入了渤海湾。刘流每每想起这次船上的航行,总是有些后怕,仿劫后余生一般的感觉。
他们回到齐鲁,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这里也进入了冬季。不过还不是太冷,和东北相比,简直就是两重天的感觉。在东北的一个月内整天在一种过着一种不太规律的生活,过量烟酒不可避免的对他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不良影响。刘流得了重感冒,浑身无力酸痛,韩总特批刘流在宿舍好好养病,因此回来后两周内,刘流几乎每天的生活就在厂医院和宿舍里度过的。
路露已经顺利通过齐鲁市的预选赛,现在她正在和徐大同准备十二月份总决赛。她告诉刘流,她会抽空来看他的。刘流一直在等着路露扣响虚掩的房门,但是从清晨等到黄昏,从黄昏等到黑夜,刘流根本就没有等到任何声音。吃过药后,刘流经常会迷迷糊糊,但是一直保持着一种敏感的状态,外边轻轻的脚步声,都会使他从混沌中醒来,希望让他怦然心动,但是脚步声却又渐渐远去,他又失望的浅睡去。
他憎恨起路露来,可以想象一间大而温暖的房子里,那里贴着被称为艺术的精美人体画。一个流着长发的年轻人,正激情无限地指点着路露,路露在长发的悠扬的琴声伴奏下,边舞边唱那支腻人的歌曲。他们目光如炬,热情似火,没有忧愁、没有失落,只有野心和因为某种感觉带来的欢悦。她们不顾一双嫉妒、仇恨、哀怨的眼在黑夜里诅咒。刘流在梦里见到了现实里正发生的事情。醒来后他几乎要发狂,他不过是路露的玩偶,在她玩的厌倦之后,就不经意地丢在一边,任凭灰尘落满全身,尽管玩偶身上还有着她的体香,还有着她脸上余留的粉,还沾有几根她长长的黑发。
刘流后悔自己的执着,一个这样的人,竟然令他如此的神魂颠倒,他后悔没有听秋林的警告,他试图告诉自己,这不足以让他伤心,他并不爱她,只是因为怜悯她,才没有抛弃这个疯女人,但这似乎没有任何帮助。
迷迷糊糊中,他又恍惚看到路露坐在身边,那种幸福的感觉溢满全身。他就这样反反复复建立起一个结论,然后又痛苦着推翻。他的恍惚连老金也能感觉到,这个麻木的家伙又能够说什么呢,他只能早点回来陪陪老友,不在女友家呆的时间过长,看到刘流枯坐在床上,他的心头总是一阵难过。而刘流冲自己的笑,看上去也是那么寂寞。
十二月初的一个下午,天阴沉沉的,有一种铅灰色固定在天空,一种湿润的感觉扑面而来,工厂里已经下班很长时间了,天色已经很暗,但还可以依稀看到学庆楼楼下走过的稀少的人。老金在做饭,刘流裹着厚厚的棉衣,在走廊的尽头看着茫茫的夜色,远处建行的职工楼上飘来依稀歌声,歌很凄凉但分明歌声中有着欢乐。
暮色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一身白色的长长羽绒服,尽管戴着帽子,刘流知道那是谁,他在三楼大声喊起来,路露捂得很严实或者距离较远,身影并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走。刘流加大了声音,身影终于回过头,然后摘下帽子向楼上看去,她听到刘流的声音欢快并带着哽咽,看到他正在向自己回手。
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停下来或者继续往前,她刚从厂里的职工澡堂出来,对于她来说,在家也可以洗澡,但是她还是喜欢去那里,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丰满的躯体,高挑的个子,走过那些平庸的女人面前时,她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骄傲。今天洗浴后,她将继续练歌,她梦想着走出小城,站在更大的舞台上,演绎那些属于她的歌,尽情享受鲜花和掌声,以及那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疯了,但是她不能停下来,她必须离开。
她真的忘记了刘流,偶尔刘流打过电话,她觉得和他说话简直是一种乏味。和徐大同在一起时,她很幸福,徐的幽默成熟比起刘流的枯燥生涩,徐的激情肆意比起刘流的胆怯,徐的充满张力的侵略以及刘流的适可而止,都使她的天平倾向了徐。何况她已经知道了她的母亲以及徐的父亲其实是有意玉成他们的。她觉得有必要向刘流坦诚表白,从而结束他们之间的一切,也许她会流泪,但不会伤心。
她站在那里发呆的时候,刘流从三楼跳到了学庆楼大院的围墙上,然后又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落在冷冰而又坚硬的水泥上。刘流站起来,走向她,却又痛苦地坐在地上。路露先是一惊,又赶紧快步跑向刘流,她低下身子,看到刘流的脚踝已经肿起很高,突然鼻子一酸,眼泪不自主掉了下来。
刘流挣扎着站了起来,故作轻松的活动了几下脚,然而疼痛还是使他掉了眼泪。路露心疼地拉过刘流,两个人一下子拥在一起。她们厚厚的棉衣互相包裹着对方,两个温热的躯体久久没有分开,两张流满泪水的脸紧紧贴在一起,冰冷的唇靠在一起一点点变热。
天空终于飘起了朔雪,雪花静谧的落下,仿佛是春天落下的片片梨花。下雪了下雪了,远处孩子们惊喜的声音传过,在这个寒冷的夜晚,飘的很远很远。
    
初来乍到 第十章
那天晚上,老金一直没有关灯,他和衣躺在床上,晚饭前,他目睹了刘流疯狂的一幕,真担心他还会做出一些什么更惊人之举。在近午夜的时候,刘流一个人回来了,样子很狼狈,一瘸一拐的,满头满脸的碎雪,长发凌乱的搭在额头,眼光散乱。他机械的脱下冰冷的皮鞋,里面也满是积雪,一屁股坐到床上,点燃一只香烟,深深抽进去然后咽下,浓烈的烟草味熏得刘流拼命咳嗽起来。激烈地咳嗽后,刘流情绪较为稳定了,他躺在迭起被子上,颜面死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的裂纹在刘流的看来成了魔怪的脸,无比的丑陋和恶毒,他们不停的对着刘流恶意笑着。刘流费力吸进蓝色的烟,然后吞进去,把烟变成雾,轻轻地突出烟圈,飘向那些诞笑的脸。
老金起来给刘流下了一包方便面,又打了个鸡蛋。然后小心叫刘流吃面。他以为刘流会拒绝,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刘流在他的搀扶下,起来狼吞虎咽吃完这碗面。辣味刺激的刘流直吸嘴,他抓住老金的手,表示感谢。“散了,老金。我们散了。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及那个女人。”刘流说得很轻松,但老金分明听出几分凄凉。他想安慰几句,象刘流以前安慰他那样“兄弟,三条腿的蛤蟆没有,这两条腿的女人多得紧,你想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么大的世界,总有一个属于你吧。”
现在他老金结婚证已领了回来,打算过了春节举行婚礼,而秋林的老婆的肚皮也有些颠起。可是刘流这个家伙,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了。
老金动了几次嘴,还是没有张开,他知道刘流并不需要安慰,他使劲的在刘流后背上用力捶了几下,“兄弟,该睡了,你现在身体也好差不多了,明天也该上班了。”这话说出来后,老金觉得很愚蠢,刘流的状态可能比两个星期更糟糕。灯灭过后,很快老金就听到刘流轻微的鼾声,这一阵子他太累了,他一直再忙着判断一道YES或NO的题目,现在终于解出来了,答案是NO。
一夜无梦,刘流醒来的时候,外边已经成了一个苍穹世界,清晨的阳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太阳的红色染得整个大地出现一种可爱的粉红色,刘流没有骑车,他尽力让自己走的更直些,尽管那样可能会加重疼痛。雪后的空气是如此新鲜,刘流想在雪地里撒欢,这一年,不,自从认识某人后,他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轻松。
这种轻松其实是一种虚假的感觉,或者说就像一个人一直怀疑得了不治之症,到处寻医问诊,最终专家确定是绝症后,反而能够较为坦然面对一样。其后就开始更加糟贱自己一样,以前不敢吃的吃了,不敢玩的玩了。刘流也是一样,开始醉心于扑克、酗酒以及吸烟当中。一月中旬,也就是春节前的几天,刘流又一次病了,这一次没有别的明显症状,只是不停地咳嗽,有经验的医生告诉他,这是慢性咽炎,烟酒悲伤都可能造成,“你必须停止你的烟酒,”医生警告。刘流很淡然笑笑,没有拿医生的处方走了,并且再也没有回医院看病。
春节一天天逼近,老金回去了,带着法定的妻子,本来他希望刘流和他一起,但是刘流婉拒了他的好意。刘流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中,他说自己很忙,需要加班不能回去,电话中憋不住的咳嗽还是引起了母亲的担心。可怜的老人以为儿子得了感冒,在电话中劝告儿子要喝些姜汤,最好能够加点红糖,还有想办法买点蜂蜜,这对于气管最好了,你舅舅就是这样治好咳嗽得。老人在邻居家电话里絮絮叨叨,刘流的眼泪慢慢溢满了眼眶,继而悄无声息得滑落下来。
公司年假放的很早,其他分厂也都先后放假了,浮躁喧嚣的学庆楼寂静下来,除去偶尔有几声婴儿的啼哭外,那是托家携口的不便回家的员工。刘流一个人闷在宿舍,老金临走前,帮刘流买了足够他吃过这个漫长年假的蔬菜以及鱼肉,细心地用几个塑料袋装起来,系在窗棂上吊在外边。
这几天刘流出去了一趟,买回来一堆修补自行车用的东西,把那辆稍显破旧的自行车扛进屋,用了半天时间,修补了车胎并重新将车辐条断的换下、缺的补齐,一切修补完毕后,又重新将车子擦拭一新,他想年后抽个时间,将它还给原来的主人,尽管前主人以后也许永远也不会用到它了。这辆女士车第一次感受到现主人如此的厚爱,平素现主人对它不够珍惜,大热天的将自己曝晒,晒坏了原本细腻的皮肤,许多地方起了裂纹和碎皮;刮风下雨时,也从来不会把自己推进一个安全的地方,任自己全身冰透,孤零零的躺在水洼里。骑上自己时,从来都是很卖力,一点也不知道温柔。现在这样,忽然让它有些受宠若惊了。
没有老金在,刘流一个人做饭就是更加随便了,他一次用电饭锅闷的米饭,可以够自己两天吃的,没有什么比米饭更适合像他这样的人,愿意多动些,就蛋炒饭,再做个西红柿汤或者白菜汤什么的,不愿意动了,刘流就在冷饭里加些热水做水泡饭,就着咸菜,喝着孔府家酒,怎能不想家?所里的有些员工希望刘流来家做客,但刘流决定独处几日,好好的思考一下过去未来和现在,就婉言谢绝了这些盛情。
除夕那天,刘流睡到中午饥肠辘辘时,才爬起来,胡乱地洗过脸。远远近近的鞭炮声提醒了刘流;今天是除夕了,也许妈妈和妹妹她们正围坐在矮矮的小桌上包着饺子,妈妈一边抻面,一边和儿女们聊天,锅底的火红红的燃着,水欢快地沸腾着。刘流的眼睛有些湿润,他重新又洗净了脸,将脸上的每一处污垢都用温水冲了几边,然后取出剃须刀,在胡须处涂满了膏,对着镜子,轻轻刮掉很长的胡须。几分钟后一张白皙的脸陌生的展现给刘流,这是自己么?面如菜色,稍微浮肿,眼神冷漠。刘流在脸上使劲的掐了几下,他感到了脸上的疼痛,然后看到那张脸上出现了红印。不,自己不能够在这样下去,刘流决定,他决定彻底地忘掉过去一切,就像除夕是用来驱除一年的恶运,新年用来寄托新的希望一样。
刘流的思想复活了,他愈发觉得自己饥饿了,热了一碗米饭吃下,当他感到自己的充实后,感觉浑身又充满了活力,他认真的清扫了房间的那些污垢以及可耻的每个角落,他打开窗户取过那些吃的,决定也要好好的吃它一顿,向那些过去的东西说声再见。
当天色暗下的时候,刘流打开了所有的台灯,屋里面一片光明,刘流的四菜一汤也大功告成,他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美美的享受这些美味,当然美酒必不可少,尽管还是会咳嗽,他决定年后、不明天自己就要起来跑步、锻炼,恢复他的精力和体力。当他酒足饭饱,一切收拾完毕后,一股倦意袭上来。他打开收音机,调到中央台的春节晚会现场,就上了床,静静躺下,从今天起,从现在,他必须快乐起来。
刘流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很痒,他醒了过来,竟然看到路露坐在他的身边,正在把她的头伏在他的胸口,是她的发稍弄痒了自己。路露正望着自己,刘流所有的决心以及决定在一瞬间又土崩瓦解。“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
“我是从同学家回来,路过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上来了,也许想你了吧。”路露慢坐了起来,她脱掉身上米黄色的皮衣,整理了一下黑红格子的棉裙。
刘流躺着,闭上眼睛,他们很久无语。晚会已经到每年的最高潮,也就是赵氏小品,观众们的鼓掌声以及叫好声,可以听出这是一出精彩的戏。刘流随手关上了收音机,一切平静下来,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突然房间暗了一下,他们一惊,原来老金的台灯寿终正寝,灯泡烧了。路露打破了沉默,“我要走了,年初就走。”她看着刘流。
刘流并不惊奇,他一直看着路露嫣红的脸。在总决赛中,和路董相熟的男高音是评委会主席,而路露自身又具备较高音乐修养,因此她获得了很好的成绩。“我和省城的文工团签约了,年后我就去,那边的房子也买好了。”路露看到刘流很默然,伏下去轻轻地吻他一下,刘流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她的心突然感到很内疚,高考失败后,她都一直希望证明自己,一直希望能够克服那种面对挑战时的恐惧,克服面对未知担心。她登上了公司的舞台,很成功,她抢过刘流,她让许大同欣然辅导自己,她在齐鲁市获得了成功,又在全省的比赛中获奖。现在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小城,她却觉得欠刘流,今晚要还给她。
“这是我们认识不久后,我出去玩的一张照片。”路露从精巧的坤包里取出一张照片送给刘流,“我要你记住我,永远。”路露还是那幅撒娇的样子。
“把你最单纯的样子也留给我。”刘流很木然的将他的影集地给她,让她自己挑选。最后路露选中了一张毕业前在工大校门的留影。他知道,这段恋情将无可救药的结束了,现在是这幕戏的尾声。
“你还记得咱们在山上么?”路露脸红的更厉害了。刘流点点头,那是夏天的故事,不过半年,在记忆中却恍如隔世。
“你见过裸体的女人么?”路露很热切地望着刘流,她脱去毛衣。“其实女人的身体是很好看的,尤其在澡堂洗过以后。她们都说我的很好看。”她把刘流的手抓过放在自己的乳房上,很软很温暖很有弹性。刘流冰冷的手犹豫一下,拿开了。
路露慢慢地褪吊了所有的衣衫,一个美丽的侗体照亮了刘流的眼睛,又刺得刘流闭上眼睛。
“你不想要么?”路露很奇怪刘流的无动于衷,她把手放进刘流的被窝,那里确实很疲软。“我不管,我就要要你,就要给你。”路露喃喃自语。
刘流感觉到全身发冷,心跳得厉害,但是他还是没有动,任凭路露把他全部脱光,然后又钻进被窝,熄灭了屋里最后一盏灯。刘流在路露笨拙的挑动下,仅仅动了一下,就又一次软了下去,忧伤以及烟酒已经让刘流失去了他最原始的冲动。路露感觉刘流苦涩的眼泪,她也哭了,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还记得鱼的故事么?”刘流哽咽得问起路露,路露点了点头,她把头埋进刘流怀里,“别想那么多了,刘流,谁又能够知道将来?”窗外此起彼伏升腾的烟花将房间将屋里面的映得一片灰色的白,仿佛是灰色的海洋,而他们身下就是一个漂流的孤岛,孤岛的中央,两条白色的鱼紧紧贴在一起。远处小教堂的钟声响了起来,悠扬的钟声和交织的鞭炮声构成了小城最热闹的一幕,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绚烂的烟花点缀了所有的平淡和无奈。在很长的喧嚣后,一声惊雷般的礼炮声彻底将这个旧的除夕打破,新年终于来了。
    
欲走还留 第十一章
公元一九九八年的春节年假,刘流每天是在酒精和香烟的刺激中度过的,在半醉半醒之间,他曾拨过那个熟悉的电话,等那边拿起,他犹豫一下又挂上。反复几天后,那个电话就一直忙音,刘流试图忘记号码,但是没有什么用处。有一天,有个甜甜的声音提示,该电话已经空号,他确信真的已经记不起那个号码了。
期间去过一次电影院,一个人蜷缩在包厢里面,像一条不再有人理睬的狗。他在影院里无聊地吞云吐雾,希望有人能够制止,然后和他打上一架,但是没有人理他。刘流感觉很无谓,电影了讲述一男一女发生在即将沉没的豪华巨轮上的爱情故事。看过一半,他就昏然睡去,朦胧中有人坐在旁边,他不自主地牵着她的手。在悠扬的片尾曲扬起时,刘流醒过来,包厢里只有自己,他的左手正紧紧握着右手。刘流想起一个民谣,说是一摸小蜜手,血压往上走,一摸小姐手,活到九十九,一摸老婆手,却如左手摸右手,现在他的左手正在摸着右手,是一种失魂落魄。
漫长的年假终于结束了,老金结束了他的蜜月,带着妻子回来了。他并没有回学庆楼住,而是住进了岳父家。国力回了一趟四川老家,带回一漂亮的川妹子,没声没响这小子就结婚了。他在一楼找了一间空屋,刘流帮他简单粉刷过就成了新房。这样刘流一个人过起了离群索居的生活,那套灶具当然事实上也就留给了他。
上班的第一天,,研究所同事对刘流的一身打扮感觉莫名其妙:帽沿歪斜的棒球帽,一幅宽大的墨镜,白色夹壳衣领高高竖起,黑色的皮手套。大家很奇怪,好象他们年轻的刘所风格并非如此,有好事者询问为何如此打扮,刘流很郑重的宣布,这是为了纪念失恋。大家对于这段恋情的破灭,都不感意外,尤其在路露去了省城之后。
刘流咳嗽更加厉害了,几乎一天不停地咳嗽,李所建议刘流尽快去医院再检查一下,千万不要耽搁了。查了半天,还是所谓的咽喉发炎,不过现在情况很糟糕,需要每天输液。刘流接受了治疗,每天五百毫升的点滴,持续快一个月左右,直到几乎所有的静脉不能够接受注射,才停止了治疗,但并没有什么明显效果,还是咳嗽不止。
刘流不得已去看过中医,老中医建议刘流加强运动,增强自身体质才是根本所在,于是刘流每天清晨在别人还在梦中的时候,就起来跑步,在寒冷的空气中,刘流沿着子弟中学的跑道跑上两千米,坚持了半个月左右,身体竟然一天天好起来,咳嗽也停止了。刘流意外的发现,在跑步中,他几乎什么也不用去想,晨曦、宁静、冷清中,他得到了身心完全的放松,得到了一天中最愉悦时刻。
经过一场感情的变故,刘流已然万籁俱寂,他对于一些应酬活动更不感兴趣,每天晚上,坐在灯下参读伟人作品、拜读名人传记,和令狐兄弟浪际天涯,看乔峰大哥大快朵颐、纵横江湖。或者记录自毕业以后的心路里程,黑夜就这样静静寂寞中流淌,刘流有一种预感,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除去寂寞,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某天刘流早早吃过晚饭,刚刚打开书,国力进来递过一封来自南京的信。两人聊过几句,国力就下去给怀孕的老婆做饭去了。
刘流掠过信封上的熟悉字体,知道那是方圆的信。他们已经很就没有联系了,似乎是好多年一样。方圆并不知道刘流工作上的调动,更不知道刘流目前窘境。信中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告诉刘流她现在在南京一所医学院读研,一切情况很好,希望刘流一切顺利的祝福话。这封信就像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头,只是荡起几圈涟漪,很快就归复平静。刘流继续沉浸在金庸老先生构建的恢宏的武侠世界。
三月份东北汽车公司在江南小城常州有个车用产品质量研讨会,作为传统的配套厂家,公司接受到了邀请函。本来刘流并非主管产品质量,但是考虑到刘流可以顺便探亲,刘流家乡距离常州不过三小时的路程,他的心境也需要一次放松,李所就把这次出差的机会让给了他。对此刘流非常感动。
刘流躺在列车上,梦回到家乡的三月:这是一个烟雨迷蒙的季节,万物生机盎然,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淡淡泥土气息。灰暗的天空,仿佛又落不完的细雨,雨丝密而不急,一阵微风吹来,就随风飘过,仿佛是淡淡的雾。随处可见的翠绿不像北方的那样刻意,路边的桃树也已经绽开花儿,粉红色的朵楚楚动人,再过些时日,就是它们肆意炫耀的时候了。通常在这种天气下,刘流不太爱用雨具,他很喜欢让雨丝轻柔清凉的落在脸上,最后汇成雨痕从脸上流下。
到目的地后,刘流被接站的中巴车拉到了当地最好的酒店,据开车的司机说,酒店的歌舞厅有来自大上海的一些歌手献艺,还说你们来的不是很凑巧,俄罗斯的一家歌舞团刚刚离去,俄罗斯姑娘,啧啧,师傅好像还在回味她们的表演。刘流交过一千元的会务费,领完东西后就去了自己的房间。房间是个两人的标间,另外的一个人还没有来,天已经黑下来,借着窗外射进的光,刘流半天没能够找到灯具开关,很是气馁,甚至感觉很土。他喊过楼层的服务小姐,小姐有些惊讶的帮刘流打开灯具,原来房内所有电器的开关都在床头柜上的面板上。
刘流冲小姐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是不是我很土?”服务员莞尔一笑,是那种南方人很内敛的笑,“不会吧?我以为你是故意的,”刘流脸有点红了,“故意的?不是不是,我就这么土的。”小姐很职业的笑过后,看得出她并不相信,“先生,有需要帮忙的,请吩咐,”说完后,她轻轻离去,吴人软语当真好听的紧,刘流想,尽管这里离家乡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路程,但是风俗习惯已经有了很大不同。
大概在晚上八时左右,刘流正翻着随身携带的一本工具书,房门被打开,接着一个中等身材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中年男人拉着一个大皮箱,刘流看到有人进来,就站起身来,中年人放下了行李,有礼貌地向刘流打过招呼,“你是齐鲁电器的吧?”刘流很奇怪这个男人怎么知道自己的来历?“哦,我是最晚一个来的,也就你我是一个人来的,所以我们就安排一块了,幸会幸会。”
刘流注意到这个男人大约四十岁的光景,一身体面的黑格西服,蓝色内衣,配上一个红色的领带;一张脸在命相中绝对是大富大贵之人,就是所谓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他身体已经很臃肿,但这并不能掩饰他的干练,举手投足间显示出他的稳重和精明。
他们互换过名片,原来是北京固特汽车电子电器公司的佟总,刘流对此人早有耳闻,在东北汽车公司时,齐鲁的销售人员对此人很是推崇,齐鲁的份额正是在此人咄咄逼人的攻势下不断下降。“刘所,哎呀,真没有看出来,老弟年轻有为呀。”中年人伸手过来,刘流也伸出手,“佟总,久仰久仰了。”这并非客套话,刘流听说此人推广市场的能力很强,今日相见,倒也有此感觉。“什么佟总?以后喊我老佟就是了。”老佟很爽快的回答。他们两人一见如故,由于生产产品相同,并且供货厂家又都差不多,所以二人共同话题颇为许多,涉及到具体细节时,大家都会回避。
会议第一天,主要有汽车公司的质量部门负责人宣讲,共有两个会场,刘流和老佟各在不同的会场。为了严格控制外协外购件产品质量,汽车公司要求所有厂家必须在两年时间内,严格建立起来一套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否则将要取消配套资格。刘流对于产品质量管理并不熟悉,听起来很是费力。
上午听完后,就找到主讲的郭工程师,他们以前见过几面,要过材料,拿到酒店的复印社,将大约一百多页的资料全部复印下来。中午休息的两个小时间隙,刘流在房间里仔细阅读一番材料,老佟把材料要过也去复印了一份,这时候刘流忽然想起来,参加这种会议的不应该是一个公司的总经理吧?他满腹狐疑的考虑这个问题,想了一会,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听说过这家公司人数不到五十人,可能是公司太小的缘故。
晚上酒会很是热闹,老佟特地找到刘流,把他拉到几家北京公司的酒桌坐下,他和其中一些人非常熟悉,大家纷纷互相祝福,觥筹交错你来我往的。刘流很快和这群北京来的人打成一片。“小兄弟,是个人才,来北京吧。”一个看上去很文雅的人向刘流举杯,“你们齐鲁,我去过,兄弟在那里太屈就了。”刘流举杯,“多谢这位大哥青眼有加,小弟无能的很呀,不过吃不上饭时候,找到你,可不许不认识呀。”大家都笑起来,纷纷互换名片。大家酒足饭饱后,果然餐厅里响起了悠扬音乐,服务员们很快将残杯乱碟换成一些水果、饮料以及啤酒等,据说一个来自上海的当红女歌星要献歌。
不一会,女歌星在近百人的喧哗中,缓缓而出,不过说实话,刘流从未听说过有这号歌星。女星火辣十足地演唱一首什么《我站在高岗往下看》,惹得众人一片叫好。一曲歌罢,主持人邀请汽车公司的质量部老部长和美女共同演绎《纤夫的爱》,歌星风骚的拉着年过五旬的部长,抛着媚眼。老佟轻声说笑,“老郭哪是拉船呀,他两坐船,咱们来拉才是。”听者点头称是。
妹妹哥哥一曲后,旁人早已递过一束玫瑰给部长,部长接过献给女星,歌星轻轻吻过部长老脸,众人大声喝好。老部长意犹为尽,邀请小姐再合作一曲《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这一曲是部长揽着歌星的轻摆蜂腰唱完的。刘流跟着大家一起喝彩,一边在想,是不是可爱的路露也再做着同样的事情,如果这样,他可受不了,他竟然有些庆幸分手了,仿佛台上的歌手就是路露。
老佟第二天的会没有参加。晚上休息时,北京的公司来了一个电话,当时老佟刚刚洗过澡,正腆着大肚子出来,刘流原本打算回避一下,老佟示意没有关系。刘流大致判断出他们单位产品质量又出现问题,并且好像很严重,对此刘流很是纳闷,他的公司是家合资公司,据说采用的是德国技术,不至于如此不行吧。当晚老佟似乎陷入思考中,如围棋中的长考,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刘流如此近距离感受到一位企业老总如此忧心,不由得对于老佟生出一份敬意。刘流醒来时,已经七点多,老佟的床铺叠得整整齐齐,还给刘流留下一个条,说是有机会来京务必到公司看看,他必定尽地主之宜,还说什么本来想和刘流深谈一番,不过公司情况火急,必须回去等等。刘流对老佟平生多去一份好感,佟兄果真是个做企业的人。
刘流在第三天早晨回去的,途经过南京时,刘流想起方圆,他渴望见上一面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可阻挡。在南京火车站下了车后,坐上黑摩的去就直奔医学院。他喜欢那种250开过,风吹乱头发的感觉。风驰电闪中,他为这一举动感动不已,甚至想象出见面后方圆的激动惊讶和兴奋的表情。他不会对二人重归于好报有太多的幻想,时过境迁,人家已经是研究生了,自己在山沟里趴着,这种差距显而易见,只是更多的弥补当年憾事而已。
刘流走在医学院中,灿烂的阳光透过新鲜浅薄的树叶洒在光滑的青石路面上,路旁的青草地上,错落的有着一些恋爱的人,对于这些人来说,纵使以后分手时的伤感,和现在的欢乐以及愉悦相比,又算得了什么。研究生楼很好找,女生寝室就更好找了,刘流没费力就找到她的楼下。他花了1毛钱,让看门的大妈传呼,扬声器里传来一声很大女声应答,夹着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方圆的。听得出,女孩刚起床,符合九三学社的生活规律。“方圆回家了,有事么?”女生很热情,听得出她们关系不错。她有个同学来看她,大妈回答,“好吧,我这就下来。”女孩回答。女孩很快就下来了,还踏着拖鞋,看得出女孩是那种很易相处的女生,倒和方圆很对脾气,刘流心想。“你们是不是整天九三学社呀?”刘流打趣。“那呀,我们很辛苦的,”女孩一笑,“昨天晚上看了一部大话西游累坏了。何况今天是星期六呀。”刘流豁然醒悟,一拍脑门,真是。
“方圆回家了,她几乎每星期都回家,”女孩回答,“你是哪位?”刘流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谢谢你,我是他山东工作的同学,开会顺路过来看看,”他特地加强了一下语气。“哦,你是刘流吧,齐鲁电器的,我家就是那里的,”女孩看到刘流满脸的不解,“方圆说过你几次,本来还想和我一起去看你呢,不过后来么,由于某种原因作罢。”刘流忽然有些心疼,他勉强笑了笑,谢过女孩,怏怏的离去。他明白自己一直在犯一个错误,该坚持的人他退却了,而不该坚持的人身上,他却一再坚持,直到伤痕累累。
刘流在家里只呆了一天,母亲晚间问及和路路感情发展怎么样了,刘流含糊说还行,没想一丝的犹豫没有逃过老太太的眼睛,“是散了吧?人家不要你了吧?这种结局我是早知道的,儿呀,门当户对这是老理呀。要好好工作,妈知道你这人太浮,以后走到哪里就要记住妈一句话,咱们呀,中国人历来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踏踏实实走路,才会走得稳。”
刘流对于老人的教诲并不是很以为然,但是几年的历练,使得他不会再在母亲面前露出不耐烦神色。他满脸的诚恳,不住点头称是,母亲对此甚是满意,感觉到孩子终于长大了。
本来刘流可以在家里多呆些时日,但是为了能够见到方圆一面,他谎称工作缘故不能多呆些日子,周日下午就返回了县城。他到火车车站的时候,正好赶上去往上海方向的旅客检票,形形色色的人等拥成一团。他几乎一眼就看见方圆,她背着一个小包,站在一边,等待最后一个通过检票口。刘流轻轻走过去和她打过招呼,方圆只是稍微有一点惊讶出现在脸上,随即就恢复了平静,仿佛就像一切全在其预料之中一样。刘流不免有些失望,接下来是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方圆打破了沉默,“咱们出去走走吧?”刘流顺从地拿过她的包,很沉,里面有几本书,“怎么,你还是这么刻苦?”方圆笑笑。
太阳已经落下很低,并不是很高大的树木被拉出很长的影子,空气凉爽的轻轻流动着,弥漫着春天的气味和生机。他们慢慢走着,半天说上一句没有边际的话。最后他们靠着小城广场的栅栏停下来,买了两瓶矿泉水,刘流并不是很渴,确切的说,水只是他们溶解尴尬的最好溶液。他们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家常话,在太阳终于无力落下的时候,他们又回到车站,一个人继续往南,另一个人则登上了北去的列车。刘流躺在列车的最上铺,脑里面一直回放着一幕场景:残阳红得很绚丽,一对看上去很淡然的青年站在宽大的广场边缘,目光散向孩子们远处放飞的风筝。男声问起还有可能么?女孩淡淡的指向断线的风筝,地面上那个倒霉的小男孩不知所措,只有目送风筝越飞越高。一阵清风吹过,风筝很快不见了踪影。风筝最终会落下,但它永远不会再属于那个男孩,他本该把它紧紧抓在手心,用最好的丝线去放飞它。
    
欲走还留 第十二章
刘流回到齐鲁,出了火车站,走在拥挤狭窄的街道上,竟然有一种亲切感,连小贩们的叫卖声都觉着悦耳。这真让刘流有些不可思议。他并没有急于直接去公司,而是先回到宿舍。刚躺下,手机就响了,是北京的电话,刘流以为是某个同学打来的,接通电话后,竟然是老佟的,两人寒暄了一番后,老佟就直奔主题“刘所,来我这里吧,我这人手不足,过来帮帮老哥哥吧。”刘流很惊讶,首先对于老佟的邀请,他表示感谢,希望老佟给与一定时间仔细思考一下,才能作出决定。老佟似乎有些急,“刘兄弟,我这边的研发部经理的职位现在可是给你留的,能不能尽快给我个答复。”刘流对此似乎准备不足,小声嘀咕了一句,他自身都不知道说些什么。老佟电话那边爽朗的笑过,“关于待遇条件你尽管提,我尽量满足。欢迎你最近几周抽个时间周末过来,考察一下,再作出你的决定。”
电话挂断后,刘流意识到离开齐鲁的机会来了,尽管来得有些突然,尽管仿佛是有些守株待兔,也很难说清这是否就是个好机会。他很兴奋,脑中盘旋着一个问题:离开还是留守,这真是个问题。离开这里,是他所期待的,但是上次李所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够稳定心绪,尽快摆脱因为失恋带来的失态,失态表现并不利于他。韩总很快就会调离公司,并且已经暗示李所,他走后分公司一把手就给李所。李所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把刘流给扶正,还有李所的内弟正在筹办一家公司,让李所全权负责,李所打算让刘流在里面做一份兼职,这样收入在当地也算很可观了。他打过一盆清水,弯下身子,将脸浸在水中泡了半天,直到脸有些发麻,凉意传满全身,他有了决定。
首先他给深圳的一个同学打了电话,那个同学去年跳得槽,现在在一家小公司做sales,也就是销售人员。他电话打过去时,同学正在玩着挖地雷的游戏。他们公司今天是休息日,一个人待在宿舍很无聊,就去了公司。刘流大致向他说明了情况,这个哥们对于跳槽并不赞同,尤其在刘流还有上升空间情况下,“穷庙富方丈 ,这个道理你明白么?对方提醒,还有你考虑户口问题没有?像我现在,就是整天出去带着什么暂住证之类的,他妈的,来了一年,还感觉没有融入这个城市。兄弟,副所、正所、副总工、总工……,好好呆在那个很有前途的地方吧,”同学结束电话前,忠告刘流。
刘流稍稍思索过他的话,又给北京的孙求乐打过电话,他大学时候和刘流一个专业但不同班,两位关系还算不错。现在北京一家生产型的公司任技术主管。孙对于这件事显然态度很积极,“来吧,你先过来,至于户口,你问问对方能不能解决,即使不能解决,北京这个地方机会多的是,也不用害怕。小地方是很安逸,可是又有多大意思,当年你已经错过一次来的机会,现在来还不晚,再过几年,那就不可能了。”最后孙篡改一句话作了结尾,爱一个人,把他送到北京,因为那里是天堂;恨一个人,把他送到北京,因为那里是地狱,“刘流,我的意见就是如此,大主意还得你自己决定。”
两个同学的意见相差如此之大,有人赞美一个地方是天堂,就有人把它描绘成地狱;有人说这是个进步的年代,就有人跳出来说这是个落后的岁月。刘流一时也没了主意,决定把这件事暂且放在一旁,先美美的睡个好觉,这才是当前的大事。
第二天上班,刘流简略的把常州会议精神向李所汇报。他们商量了一下,李所先去负责向韩总解释会议精神。等他回来后开所内会议,有刘流负责。十点多时刘流召集全所的十几个人开会,商讨并认真安排有关人员整理技术文件,迎接五月份的东北汽车公司的质量检查。任务很突然,现在有些产品还没来得及出正规技术文件,会议开始乱成一团粥,每个人都抱怨任务繁重。刘流等吵闹过,或商量或不庸置疑地安排下任务,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最后特地强调四月二十日前每个人必须完成任务,时间不够的,可以加班。整个会议上,李所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热眼旁观,甚至中间还出去过一次。刘流明白李所这是看自己能否胜任,或者说在看他能否控制整个所。
会议结束时已过下班时间,所内众人要求刘流请客,刘流难为地看过李所,李所笑着应允,“小刘,你去给这家饭店打个电话,中午时间短,大家每人一斤包子吧,让他们赶紧送来。晚上咱们去多多酒家。”那是附近村里一个隐藏很深的饭店。环境很幽静,不单单饭菜味道不错,而且娱乐设施也不错。所里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晚饭大家都很开心,十点多才尽兴散去。路上李所问刘流是否愿意和一女孩见面。刘流随意询问女孩情况,李所并不太清楚,只说是他岳父的同事,也是厂中学的老师。刘流本来想推脱,李所不等刘流张口,就说明天晚上吧,你先到我家,我们一起去我岳父家。这个不行,咱们就去见银行的那个。
那天晚上,刘流和李所全家一起去的他岳父家。对于这次见面,刘流内心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李所的热情又难以推托。在去的路上,刘流打定主意,见过面后,随便找个理由就此打住这件事情。
他们四个人到得时候,女孩还没有来。老先生一家人很是热情,他们早已准备好了一些瓜果待客。对此刘流不觉有些内疚,自己与其犹豫答应,不如坦率拒绝。李所的岳父是中学返聘教师,人很健谈,他说目前厂中学老师非常短缺,尤其是好老师。“这个女孩是教英语的,业务能力不错,人品也好;你们李所也说过你的事情,哦,人老了,你叫什么?”李所插话爸,他叫刘流。老先生继续说下去,“我觉得你们还挺合适,就想促成此事。”刘流蓦然记起亚泓,难道是她?刘流有些口干舌燥,他拿起水杯,喝下半杯,感觉更渴了,并且有些心慌。
他们谈了大概二十分钟左右,门铃响了。来了,梦歌欢快的从沙发上弹起,她想第一时间目睹女孩的芳容。这是刘叔叔在路上交给她的任务,如果她觉得不行,刘叔叔这里就免谈了。门打开了,果然是亚泓。两人对视时,刘流看到亚泓脸上并不是很惊讶。他却感觉有些晕眩,在亚泓进来后,机械地和大家一块起身,甚至忘掉他们如何介绍对方的,只是记得亚泓很得体地告诉李所,他们两以前曾一起实习过。他偷眼瞟过亚泓,发现她并不看自己,而是和李所爱人以及岳母聊天。这个时候,刘流感觉仿佛成了多余的人。所幸的是,李所及时打破了尴尬,“我这里有两张电影票,你们一块去看吧,这样也可以多了解些。”刘流道过谢,就和亚泓一起告别了这个热情和谐的家庭。
时下正是一年中最美的时候,徐徐春风的丝丝凉意激活了刘流的大脑。他们沿着环城的一条小河,小河流水潺潺,河边柔柳轻摆着丝绦,在橘红色的灯光下,如舞者扭动的腰肢,路上行人很少。他们默默走过一阵,刘流打破了沉默,“我们不看电影了,随便走走吧。”亚泓没有说什么,他们之间的距离足可以行过一辆马车。
“没想到是你?”刘流只是想打破沉默,他并没有考虑太多。
“怎么?如果知道是我,你就不来了?”亚泓有些讥讽的反问,对于这次戏剧场面她也没有想到,两年没有见到刘流了,甚至连一次偶遇也没有,不过关于他和路露分手的事情,她却听秋林的爱人说过。
刘流有些语噎,他有些无奈的笑笑。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两年时间,仿佛他只转了个圈,然后又回到起点,只是心境大不相同。他想起了他们实习时种种情形,想到了那个雪花漫天飞舞的冬夜。
亚泓看到刘流半响没有说话,知道是被噎住,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想到是你,李老师忘掉了你的名字,如果知道是你,我还真不一定不来。”对于过去那段往事,她并没有太多介意,毕竟那时候都很年轻。
“你考试了么?我说的是考研?”刘流转换了话题,他不想这样就这个问题继续批判下去。
“没有,我觉得复习的不是很够,今年年底打算报考。哦谢谢你的复习资料,它们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亚泓语气有些缓和,致谢也很真诚。刘流感觉有些放松。
“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吧?”刘流建议,前边不远处的河边有个石凳。他们走过去,刘流看到石凳很小,拿出手帕垫在上边,让亚泓坐下,自己则一屁股坐在水泥路面上。亚泓本来想让刘流也坐在石凳上的,想了一下就随他去了。
“这两年你有什么感想?”亚泓问起刘流,“感想?也许有很多想法,也许没有什么想法。”刘流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不停的在奔波,聚散离合、人情冷暖有了一些体味,但是好像又什么都没有,就像路边柳枝的投影在地面上摆动,但却不能拂去一点尘埃。
“有,”刘流忽然想起什么,“那就是那句话,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神仙皇帝,也没有什么救世主,要想吃香的,喝辣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刘流真切记起这句话,他现在可以很坦然认识到不是放不下路露,不是多么在乎她,而是不愿放下那些附属在她身上的东西。现在他记起了亚泓的种种可爱之处,甚至瞬间觉得这就是自己找寻了很久的人,并且感觉这个女人将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他的第六感觉告诉自己。
“对,只能靠我们自己,”亚泓重复了这句话。亚泓这两年也谈过一次恋爱,和一个银行职员,亚泓认为那应该叫处对象。尽管对方的收入很高,也很在乎她,但是她却不能看惯那个职员安于现状。并且对方对于她的努力又嗤之以鼻。这伤害了她的自尊,最重要的是她找不到恋爱的感觉,总有个阴影影响他们关系的进展。平淡无味志趣不合,他们就简单放弃了这段交往,没有留恋没有痛苦。
现在亚泓明白了这个阴影的含义,因为今天他又清晰地出现在面前,她看到刘流明亮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期待。她轻轻地把刘流从地上拉过,一起坐在石凳上。两个人又一次走到了一起,仿佛是前天他们还在恋爱,经过短暂的分离后,今天他们又聚在了一块,他们牵着手,依偎在一起,经过了风雨的恋爱就是夏日雨过后的晴天。
在返回宿舍的路上,他们拉着手,轻轻放弃了过去,把他们全部扔在最最阴暗的角落,最最不会再去过的角落。
春天是个恋爱的季节,刘流和亚泓两人真地深陷情网之中:他俩几乎天天在一起,刘流上班时,几乎用最快的时间,处理完手上的日常事物,然后在下班前一个小时,就开始神不守舍,希冀夜晚快些到来,好和心爱的人呆在一起,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彼此间无语的凝视,就会彼此醉去。他们会大大方方在晚饭后,牵着手走过公司的生活区,有时侯看到金鱼眼,刘流可以微笑着招呼。他们到河边一起去看柳,看水里欢快游动的鱼儿;听大自然的奇妙的声音,听彼此间的呼吸以及心跳。
他们会在落日余辉下一起去学校,刘流笑看着那些和亚泓老师打过招呼的学生。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学得很晚,刘流看自己的专业,而亚泓继续复习考研。本来亚泓劝说刘流也考研的,但是刘流并不感兴趣,何况如果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必须有人去维持生活吧,刘流如是告诉她,这令亚泓很感动。亚泓有时学习累了,就看看旁边的刘流,却发现刘流已经靠在沙发上睡去,而自己的杯中已经加满一杯清香的茶。她看到睡梦中的刘流带着幸福的笑、轻微的鼾声甚至嘴角有时喃喃的动,觉得刘流仿佛是个孩子一样。蓦然记起某个杂志说过丈夫是妻子的第一个孩子,这个家伙以后就是自己的孩子?真是难以理解这句话,想到这里,亚泓的脸上荡起一层红晕。
两周后,亚泓的母亲听亚凡说过女儿恋爱的事情,很是心情愉悦。亚泓每次回来,她都劝说要对个人事情多上些心。亚泓和银行职员处了半年对象,作母亲的竟然不知道,还是她的堂姐亚凡说过,才知道这么回事情。老太太非常愤怒的质问亚泓。女儿笑嘻嘻的劝她,“别急呀,妈,我带回来见你的那个男孩,就是你的女婿,否则我不会带任何男孩来家的。”老太太不知道这个男孩如何,但是还是决定给亚泓打过电话,没有想到,电话那边,女儿竟然坦白了这件事情,并许诺这个周末他们一起回家看望她。“这么说你们打算在一起?”老太太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并不想干预女儿的婚姻,但是这样的速度还是太快了点。“是呀,妈呀,你如果没有意见的话,我就决定是他了。”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欢快。刘流听说要去亚泓家,就商量需要带些什么回去,亚泓笑着拒绝了,“什么都不用带,咱们都是穷人呀。你只要给他们个好印象就行了。”
他们是周六上午去的亚泓家,两平镇盛产陶瓷,是全国最大陶瓷生产地之一。到了两平,街道两旁就是满眼的陶瓷制品。工艺品生活用品就露天摆在路旁,甚至连建筑墙上贴满的瓷砖,都拚成了中国最古老最单纯的传说,比如什么夸父追日、精卫填海等久远传说。还有一些令刘流感动古老爱情故事:牛郎织女、天仙配、沉香救母等。
亚泓对此却是熟视无睹,“啊,没想到,你是生活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刘流很是惊讶。“是呀,亚泓很是得意,我可不用看什么外国名著,这些东西就够了。”说完亚泓瞥了刘流一眼,她看到刘流脸微红,有些难堪的把头扭到一边。亚泓有些过意不去,就拉过刘流的手,“好了,我以后不说这些,还不行么?。”
亚泓家非常小,一家几口人挤在一块,显得颇为拥挤。她家人:母亲、哥嫂还有他们可爱孩子,对于刘流的到来非常欢迎。刘流谈吐得体,甚是礼貌,更是让他们很高兴。当晚刘流住进了一家什么仝家老店,亚泓告诉他如果能够正确读出这个字,首次住店可以半价,刘流的字典里没有收录这个字,而亚泓又不肯告诉。不过房价并不是很贵,并且里面也很干净和舒适。店主老仝是个矮而胖的家伙,糟糠的鼻头,年龄五十岁左右,说起话来絮絮叨叨,常说过后句就忘了前句,他一边开房,一边絮叨,“亚泓呀,你们两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哦,对,刚才你给我多少钱来着?”
安排好刘流住宿后,亚泓带着刘流去了他们那里的小公园,公园不是很大,但是非常静谧。公园里没有什么人,他们在一个浓密的梧桐树下坐下。清凉的石凳感觉很舒服。淡淡的夜光下,他们相拥对视,尽情享受这份难的宁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有些大,但透过树叶的并不多,只是稍许的雨丝掠过他们的脸。他们听着雨打过树叶的嘀嗒声,风轻吹过的飒飒声。他们似乎已经睡去,连声音都是如此喃喃。
“亚泓,你说这是真的么?”刘流轻轻揽过,天有些凉,“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再和你在一起。”
“现在你还这样喊我?”亚泓有些娇嗔,刘流第一次感觉到亚泓如此温柔。
“小亚,我想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刘流的心中只有了亚泓,他知道自己不会再离开她了,没有什么可以再能够分散他、吸引他。
“臭东西,我也希冀我们不会再分离,即使我们离得很远,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就是我们在一起。”亚泓靠近了刘流,她轻轻抚摸刘流的脸。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刘流记起印度某诗人的一句。
刘流蓦然感觉,若干年以前他来过这里,有过一段刻骨铭心。他甚至唯心地认为这其实就是他莫名的选择齐鲁的原因,因为亚泓在这里等他。他把这话说给亚泓,亚泓窃笑,“看你个傻样,不过我很感动呀,”她已经困得不能够睁开眼,刘流亦是如此,夜是如此美好,谁又愿意离开呢?
    
欲走还留 第十三章
星期天的上午,亚泓和家人一起包饺子,这是山东人热情待客的一种方式。刘流笨手笨脚的,包了几个全部漏了馅。亚泓把他赶出去和哥哥聊天。母亲对于刘流很满意,这不她在催促亚泓他们赶快订婚,老太太自从丈夫去世后,那天也不像今天这样高兴,她听说刘流早年丧父,觉得这孩子命真苦,“亚泓,你们以后在一起的时候,要多疼人家,我看出这是个好孩子。”亚泓对于母亲的话,觉得很好玩,她显然是被刘流所迷惑了,不过刘流真的不错,尽管有很多缺陷,以后可得好好地改造他,当然不可否认,自己也有很多缺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嫂子一边抻面,一边问,“我呀,还没有考虑那么多,也许半年,也许一年吧?”亚泓对于婚姻还没有做好更多的准备。
客厅里,刘流和大哥两个人海聊着,大哥回忆着亚泓小时候的种种可爱故事,然后暗示亚泓以后将会多么贤惠、多么善于过日子。刘流知道亚泓其实不是他哥说的那种主妇型女孩,至少现在已经不是。谈话的时候,刘流注意到墙上正墙上挂着一副遗像,不难想象逝者生前如何的风发。
“那是爸的,”大哥已经听不出有什么忧伤。“爸比我俊多了,美中不足的是他小时侯,眼睛里扎进去一个刺,因此左眼里有个小疤。”刘流仔细看过,当真如此。“爸这个人很有野心,他在工厂里,从学徒一步步做起的,最后做到公司西南区的销售代表,本来是可以很快提拔起来的,没想到出了这一档子的事情,否则咱家怎么也比现在强多了。”大哥其实自己也不错,他现在正在忙某个名牌摩托车代理权的申请。
吃饭时,一家几口人挤在一块,虽然说桌子很小,但是倒也其乐融融。大哥那天很是高兴,他和刘流不停干杯,两个人足足喝下快两提的啤酒,亚泓在一边不停地瞪眼,刘流在大哥的鼓励下,不以为意。亚泓很是有些忿忿。两个男人正打算打开第十五瓶啤酒,刘流的手机响了,刘流接过是老佟的,“刘兄弟,想的怎么样了?”刘流从酒中醒了一半,“哎呀,我现在在外边,这两周都很忙,佟老哥,我明天给你答复,你看行么?”
“好的,别让老哥太着急,你如果再不来,我可就要去你们那里了。”刘流挂过电话,他对亚泓以及大哥笑说,一个北京公司希望我过去,两个星期前打过一次电话, 忙的忘了考虑这件事。其实刘流并没有忘,他只是不知道和亚泓如何说,现在他对于在齐鲁留恋颇多,最重要的这里有心爱的小亚。
“好事好事,”大哥说,“对你们单位我早就不满了,半死不活的。我还琢磨怎么把你弄过来,大家一块做些事情。”大哥已经有些喝多了,还要继续喝。亚泓笑嘻嘻拿过哥的酒瓶,“哥呀,别喝了,人家刘流可是已经酒精考验了,何况我们一走,嫂子收拾你,那可就惨了。”大哥随了妹妹,不再继续坚持。“这件事情,你们要好好商量一下,我赞同兄弟出去。”大哥舌头打着卷。
大哥喊过来镇上的一辆面的,把他们直接送到学庆楼下。亚泓拉着有些迷糊的刘流上过楼,到了刘流房间,亚泓关上门,给刘流倒上一杯开水。然后就一个人做在桌边,看一本英语刊物。刘流很兴奋。他一个劲地喊小亚,你过来吧。
亚泓过来,“臭东西,你怎么这样,今天真不想理你了。你现在的样子很讨厌,知道么?”亚泓很生气的样子。刘流心里一紧,“不是大哥要喝么?”他辩解。
“可是你的有个度吧?反正下次这样一次,我就三天不搭理你了。”亚泓继续威胁。
“好吧,小亚,决不,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刘流象个孩子一样。亚泓忍俊不忍俊不竭。
“你打算去北京么?”亚泓看着刘流。
我在犹豫呢,刘流知道不能在女孩面前过于犹豫,不过他的确很犹豫。
“我想,这种机会很难得,你还是去吧,何况你不是一直希望离开么?”亚泓的语气有些犹豫。
“可是我会想你的,小亚,我害怕一走,时空就会隔离我们。”刘流已很难离开小亚。
“你不是说过么?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死,而是在一起,却不能感觉到爱。如果我们之间有爱,时空就不会割断,否则还是形同路人。”亚泓悠悠的说。
“那我们结婚吧,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小亚,结婚后我就走。”刘流很激动,他拿出母亲给他的戒指,轻轻戴在亚泓的手指上。这是他们刘家几代女人戴过的戒指,也是母亲给未来的儿媳的礼物。亚泓眼里流出一行眼泪,她摘下然后戴在合适的手指上,“你呀,真傻,为什么不在我家给我呢?”
“那咱们现在回去,我当着妈的面向你求婚,”刘流欣喜若狂,他搂过亚泓,使劲的在她脸上吻过。
“不用了,其实妈已经同意我们以后在一起了。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能欺负我,再也不能让我痛苦,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老婆。”
“我不会那么傻了,小亚,我会珍惜的,相信我。”刘流握紧亚泓有些汗津的手。
“答应我,你必须离开这里,在北京等我,流。我们国庆前结婚,你在北京等我。”亚泓本来打算报考上海高校,现在决定和刘流一起去北京。
刘流在四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去的北京,老佟让他的司机在火车站接站。刘流一出站,就看到一个矮敦厚实的家伙,举着一个牌子在迎接自己。刘流坐上捷达王,车平缓的行驶在广阔的路上,路两边的草坪透着诱人的绿意,偶尔透出的一块黄,也看上去相得益彰。鲜红的鲜花盛开着争奇斗艳,迎接着远方来的客人。唯一让刘流有些扫兴的是,空气中漂浮着飞飞扬扬的绒毛,透过车窗,轻轻的落在刘流的脸上,很有些痒,这是什么东西?刘流饶有兴趣的问司机。哦,这是杨花,司机沉稳扶着方向盘,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是吧,水性杨花原来就是这种东西,”刘流恍然大悟。司机被刘流给逗乐了,刘工,你这人还真够幽默。
刘流贪婪地欣赏着城市的风景,看着各色的车或被超过或从后边冒出来。车子大概用了半小时开出了市区,刘流也一下子仿佛从闹市舒服的跌入一片幽静的地方:路一下子变得很窄,时不时车遇到不平坦,会跳一下。这并不影响刘流的好心情,路上车子并不是很多,路两旁尽是满眼的树,刘流只能认出柳树,千丝万绦在微风中轻摆,有些树不能喊出名字,但是这些树已经有了些年头。真漂亮,刘流由衷的赞叹。没有感觉出来,司机笑着说,“如果说那年奥运会申办成功,这里就更漂亮,马路也不是这样了。”“就是,那时候我是大三。”刘流记起那个泪流满面的晚上,那是一次真挚地流泪。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不大的院子里,院子有两座楼,正队大门两层的小楼是办公楼,大门右手的三层楼是生产楼。一个办公用,另外一个就是厂房了。一溜平房和厂房相对,整个院子显得错落有致。佟总呢?刘流问司机,“哦,他在生产车间装产品呢。不会吧?”刘流非常惊讶。“我们这里的人手不是很够,生产任务紧了,办公人员几乎都要去帮忙。”司机一边介绍一边把刘流往生产楼领。
在二楼的装配车间,老佟在流水线上拿着橡皮捶装配产品。尽管天气并不是很热,但是肥胖的他脸上渗满了细小的汗珠。见刘流走了过来,老佟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打着招呼,司机很识趣将老佟换下,“刘所呀,你真是千呼万唤才得以来一次,这里不像你们大厂,各方面的条件很难和你们相比。”哪里哪里,刘流心里却接受了老佟所说,他尽量掩饰住失望之情,没想到就是这样一家公司,却在东北汽车公司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刘所呀,坐了一路车,累不?”老佟很关切的问道。“没关系,不累。”刘流哈哈过。“你们年轻人恢复的快,我不行了。”老佟拍了拍刘流的肩膀。
“这样吧,今天本来我们休息,可是考虑到你今天来,我想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的帮老哥看看,那些地方还需要改进。”老佟领着刘流在楼上楼下的车间,挨个转了一圈,刘流很快发现,这里许多地方不是很规范,有些工人欠缺基本的劳动技巧,显然是那种农民转成的工人。唯一令刘流觉满意的是工人态度,绝对不像国营工厂那样随意。是否来这里,刘流现在有些踌躇,这怎么看不像一个正规的公司。
老佟、刘流还有个综合部的一个女生,一块在他们的公司的小餐厅用餐。老佟非常好客,不停的和刘流碰杯,“你们俩年轻呀,刚毕业没几年,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趴在猫耳洞里面呢。”刘流很惊讶,旋即举杯向英雄敬酒,“哎呀,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这杯酒我先喝,平生我最敬重当兵的。”
老佟爽朗的笑过,“那时候我是团长,打完仗腿上落个疤,就退到地方了,在四川老家做了工业局局长,官场混了十几年,感觉不是很适应,就出来了,现在我的职务还挂在当地工业局。”刘流对于老佟如此坦率,非常感动。他那时候并不明白,有些诚实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却能够轻易换回对方的信任,老佟现在就是如此。
刘流乘着酒兴,舌头有些大,“佟总,那你这个合资企业是怎么回事?”“刘所,我大概介绍一下公司,公司成立于九七年。当时我去东北出差,遇到一个工程师,他手里面有个专利,我当时也厌倦官场,就找到几笔资金,一个跑到德国的战友,投了两百万,还有一位四川的企业家投了百万元,我们钻了一个空子,就注册了一个所谓的合资公司。”说罢老佟狡猾一笑。
刘流记起老佟说过的那个工程师,为什么他不来负责公司的技术。他并没有问出来,毕竟这涉及到人家公司的密处。老佟似乎看穿了刘流的心思,“那个工程师在去年离开了这里,另起炉灶,可能他觉得这样可以有更大的发展,当时我和中方董事长极力挽留,但是留住人留不住心。因此我们决定另请高明,恰好碰到了你兄弟,年轻有为,又胸怀抱负,不甘在齐鲁那个地方久居。所以我和两位董事长商量过,决定邀请你来负责公司的工程部门。小李也不是外人,”他很暧昧的看了一眼,条件你尽管提出来。刘流有些踌躇,他有些不好意思,小李很识趣,找了个借口就离开这里,真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孩。
“兄弟,来我这里,只有一条我不能答应你,就是北京的户口,”老佟看见刘流有些犹豫,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鼓舞以及诱惑,“基本工资我可以给你每月两千元,住的么,我这里有宿舍,不愿意住你出去租房,我给你一半的房费。公司现在处于一个发展期,我们近期的目标,就是打下西南汽车公司的市场,现在手头有个产品,你来就有你来负责。有朋友了么?可以一起过来。”刘流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收入,还有这么大的权限,他几乎是带着感激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声音答应老佟,将会在很快的时间里来这里。
刘流回到齐鲁,他大致和亚泓谈了谈北京的面谈经过,亚泓似乎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她淡淡的告诉刘流,这只是迈出的第一步,以后需要做的更多。刘流虽然对亚泓的意见表示赞同,但是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并且觉得有些失望。亚泓似乎看出了刘流的不快,她轻轻的点着刘流的脑门,你呀,就是容易满足。
按照规定,提出解除合同需要提前一个月,因此刘流在上班的第一天,就向李所递交了辞职申请,李所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但还是很爽快地签过字。并嘱咐刘流走的时候,一定别忘了和他打过招呼,对此刘流深感歉意,毕竟李所现在很需要自己。
刘流一路签过字,直到最后把申请交给劳资处,劳资处处长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人,他坐在桌前,眼睛斜视过刘流的申请,小伙子,到哪里发财呀?刘流淡淡笑过,谈什么发财,不过活不下去,出去谋生而以。劳资处长白眼翻过,有些愤世嫉俗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公司培养了你,现在反过来就离开这里,然后与公司做对。”刘流看到处长的嘴角说到激动处泛起白沫,不禁哑然失笑,“怎么会呢,这里离开谁都会转的。”处长抹过嘴,“不和你说这么多了,你的申请暂时放这,我一周后会有决定。”
刘流在等待的一周里,第一次放松了自己,白天起得很晚,晚上陪着亚泓一起看会书,或者两个人安排一下将来。有一天晚上,亚泓告诉刘流,李所的岳父和几个老高工一起去找董事长,希望能够挽留下来你。刘流听过甚为感动,他不知道自己有何德何能值得这些公司的奠基者们为自己奔走,路董事长的回答就是只要刘流和亚泓结婚,就可以破例给他们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亚泓抬起头,看过刘流,“你愿意收回你的申请么?”
刘流盯着亚泓深深的眸子,“亚泓,如果你愿意,我就和你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亚泓也很犹豫,“刘流你自己决定吧,你是个男人。”刘流动摇的性格又一次起作用了,那天他又为了是留还是走的问题,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很长时间,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因为他有本工具书丢在研究所,就去了一趟那里取书,在研究所,平时对自己笑脸相应的员工,现在似乎有意躲着自己,刘流在熟悉的办公室里仿佛是一个多余的人,他无趣的收拾东西,打算将抽屉中的一份图纸归入技术柜中,却发现平时从来不锁的柜子,却上了一把大大的弹子锁,就是这把铁将军彻底坚定刘流的离开的决心,在一刹那间,他没有将那本图纸拿出来,而是轻轻的塞进包中,那一刻他离去的决心,在心中得到放大,他必须要离开这里,所有的和平相处、所有的同事关系都他妈的见鬼去。
刘流默默收拾完之后,一个看上去很老成的技术员,走到刘流面前,“怎么,真的决定走了。”刘流点点头,继续地头整理自己的东西。“那你还在这里谈什么恋爱?”那家伙似乎在挑衅。刘流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那个家伙觉得很没有面子,就干笑了两声,“哦,明白了,不过是玩玩而已,”然后就摇着头离开,刘流很愤怒,他用力的将一本书甩在地上,那人吓了一跳,自顾回头看看,不再喋喋不休,悄悄的离去了。刘流上交了领用的东西后,挎起大背包头也不会,哼着歌儿就离开呆过两年的地方,他在一条河前停下了自行车,刘流取出那本图纸,一用力就把它撕成两半,然后把它们扔到水里,看着它们被急速流过的河水卷走。
一周过后,刘流去了劳资处,处长大人明确无误的告诉刘流,想走,可以,先交出6000元的违约金,刘流气极而笑,自己在这里一共还没有挣到那么多,怎么,白干两年,还要倒贴,尽管老佟答应给自己出这笔钱,但是刘流还是心有不甘,他掏出六元钱,你看够么?然后斜视处长,“年轻人,你该学好礼貌功课。”处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刘流一眼,“要不你就等一年后来办理,一年后我们会开除你们这些人。到时候你也不在乎这点钱了。”
刘流一直对于开除这个词很是不屑,这是给那些恶劣的学生准备的,没想到竟然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他愤怒的大声说到,“随你的便,我还就不吃你这一套,看看你们到底能够把我怎样。”处长不再搭理刘流,他抄起一本半月谈,继续研究起他的国家政策。
    
欲走还留 第十四章
刘流走的时候,和老金秋林他们打了声招呼,本来大家希望送送刘流,但是刘流还是婉绝了,对于这种分离的场面,刘流往往会表现的很脆弱,既然若此,又何必相送呢?亚泓一个人送的刘流,那天晚上,一个小时的等车过程,在二人眼里如此漫长,他们之间似乎几天前已经说完了分别的话,真正到了分手的时候,竟然无语。检过票后,亚泓和刘流一起进了站内,从齐鲁站上车的旅客不多,整个站台很空荡。从青岛开来的过路车有些晚点,他们还需要再等上一会。这个夏季的午夜是如此宁静,清凉的夜风里包含着昏睡的气息,亚泓可能有些困倦,看上去没精打采的。他用力的拥过小亚,“等着我,小亚,我很快会回来娶你的。”他看到亚泓的眼睛瞬间涌出晶莹的泪滴,霓虹灯将它变成橘红色闪亮,刘流心有些疼,“说过大家都不哭的,我们又不是孩子了,你说呢?”亚泓伏在刘流肩上,“可是我会想你的,你要两天给我一个电话。”刘流正过亚泓的脸,“傻样子,那我们不是天天给电信做贡献呀,不过我一个月就回来一次看你,在你想我到了极点的时候,我就回来。”亚泓轻笑过,“嗨,其实你才傻呢,我可不要给铁道作那么多贡献。暑假我会去看你的,看你倒时候能是个什么样子。”这时候,那列客车拉着沉闷而有力的汽笛,缓缓从远处驶来。
刘流又踏上了北上的路途,这是他人生旅途上第二次为了前程奔波。幸运的是,这辆列车上的旅客很是稀少,车开动起来带的风足够让人惬意。他侧身躺在在座位上,亚泓整理过的衣物有着淡淡的香味。他的昏昏沉沉了一会,也许是10分钟,也许是一小时,就很快处于一种很奇怪的清醒状态中,他记起也就是几个月前,曾经以为不会再去更北的地方工作了,即使离开齐鲁,也要去南方去,那里充满了生机活力,充满梦想和欲望。他的眼前闪过一个美丽的侗体,幻化成银色的鱼,耳边仿佛响起美丽而遥远的歌声。这些渐渐的远去到一一模糊,直至淡漠成空气。最后他的脑海中全是他的小亚:她的平的有些呆板的脸、她黑亮的发际以及时而搭下的刘海,她浅浅的笑意还有低低的喃语;她对自己似乎很蛮横的关怀,她的不计前嫌和自己重归于好。刘流的全身溢满了幸福,他感到自己不会在迷茫,不会在迷失,即使前途弥漫了大雾,因为有一个人在坚定和自己走在一起。列车的撞击声缓慢而又有力,在夜雾义无反顾的向前驶去,一声汽笛长鸣,他很快就要到达下个中间站,在那里完成补给后,就会向最终的目标继续前进。
这一次刘流在出发的时候,问清楚了老佟如何坐公交车到达公司,好像不用换车,从北京站就可以直接到公司。出了车站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但是是个阴天,他坐上早班公交车,在破烂的公交车晃晃悠悠中,真实的睡去。刘流醒的很及时,再两站,就到公司。此时外边已经下大雨,今儿雨可真大呀,售票员和司机攀谈。刘流听起来非常费劲,但是对于他们的谈话却兴趣盎然,觉得北京话和普通话可不是一回事。这种雨在来自梅雨故乡的人来说,实在算是一般,在他们眼里竟成了豪雨。下车时,刘流大致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冲进雨中,衣服还没有全部淋湿,刘流就来到了固特公司,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老佟还没有来,不过他查过刘流列车的到京时间,因此特地祝福司机在门卫等待刘流,等刘工来了后,就和他一起在食堂小餐厅用饭。刘流很欣赏老佟的细致安排,对此自己只能努力工作才是最好的答谢。吃过饭后,司机又领着刘流住进单位宿舍,也就是那一排平房,刘流一个人住,房子尽管不是很大,但是已经收拾的干净利落,所有的用具都是新的。“您先休息一会吧,刘工,您坐了一夜的车。”司机把刘流安顿后,就一个人走了。
快吃午饭的时候,刘流醒过来,刷洗过后,在宿舍里整理思绪的时候,老佟过来了,“刘所,不,刘部长,委屈你了,等你安顿下来后,再在外边找更好的房子。”刘流连声道谢,“走,吃饭去,边吃边聊。”老佟拉过刘流。在吃饭的光景,刘流知道了自己这个工程部部长,实际上只有他光杆司令一个。“没关系,咱们可以招人,你说呢?”老佟给刘流打气。“今天来的正是时候,我下午打算一起去拜访一个老高工,是咱们这个行业的老前辈了,颜代荣,听说过么?”对于颜工的大名,刘流经常在专业刊物上看到。“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颜工在业余时间来咱们这里,能够帮助你。”刘流对此非常高兴,“佟总,这实在太好了,我感谢都来不及呢。还有佟总以后就喊我小刘吧?”老佟愣了一下,旋即爽快的笑过,那哪行呢,你刚来。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内,刘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工作热情,刘流认为,这是对老佟信任的最好表达方式。组建工程部的时候,刘流面试了几个前来面试求职者,不过让刘流失望的是,要么是来者不尽人意,要么是比自己还出色,甚至还来了一个科学院的。而老佟开出的待遇,却让来者悻悻而退。刘流对于自己的待遇,也隐约间感到按照北京的水平并不高,也就是比北京平均收入稍稍高出一点,对此刘流并不介意,毕竟老佟给了他一个可以施展的平台。最后几个和刘流情况差不多外地来京人员,被刘流录用。
刘流很快发现,固特公司的家族痕迹是如此浓厚:各个部门,除了工程部、生产部之外,什么财务、销售部、采购部全是老佟的什么姐夫、外甥、侄子之类的。甚至食堂的管理人员,也是老佟当年战场上过命的朋友。刘流在一次聚餐后,大家喝的晕晕乎乎的,采购部的一个办事员,不知是有意无意,搂过刘流的肩膀,“刘流,知道我是谁么?佟总那是我的舅舅,我三舅。”刘流轻轻笑过,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兄弟,以后多照应点。没问题,那哥们胸脯拍的山响。
在回到宿舍后,生产生产部经理老李来到了刘流的房间,这是个中年汉子,据说是老佟老家的朋友。大家互相打过几句哈哈后,老李单刀直入,“小刘,你怎么来的?”刘流看了老李一眼,大概介绍了来的整个过程,老李听过后哈哈笑过,“兄弟呀。这里你感觉出没有?”然后很有意味的看着刘流,刘流有些警惕,“什么感觉?我只是工作。”老李压低声音,“刘流,你没有看出来,这里面只有咱们两个是外人么?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之间多多照应些。”
刘流不知到对方买的什么药,就点头称诺。“兄弟,小心些,老佟这人鬼得很,有时候会派人盯着你呢。”刘流很是惊讶,为什么会这样?老李含笑不言,“兄第,你慢慢体会吧。”刘流忽然想起自己在加班时,时而不是有人上楼进入办公室,来看看,来人通常有话没话的搭几句,就离开了。可能这就是老李所说的盯梢吧,不过刘流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要盯梢的,何况企业里信任是最重要的,没有老李说的那么严重吧?
在固特的生活是忙碌而有枯燥的,刘流在工作之余,越发思念亚泓,他们约定每周通一次电话,在拿起电话前,刘流觉得千言万语的,但是拿起话筒,他们之间的谈话,却成了最普通不过的问候。放下话筒,刘流的思念又强烈的涌上心头。他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周五下班后,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刘流把电话打过去,亚泓正侯在电话边,不过听上去亚泓不是很高兴,在照例的问候过后,刘流打算挂过电话,突然亚泓声音变得有些异样,“刘流,你到底爱不爱我?”
“怎么呢,你?”刘流对于亚泓的问话感觉非常奇怪,这个问题现在让刘流看来,显然不应该被提起。
“也没有什么,”亚泓欲言又止,尽管刘流不在她的身边,尽管不会再说那些很甜蜜,但是却不真诚的话,但是她知道他们已经视对方为自己最亲密的爱人。所以她不由的浅笑,为自己的多疑。这样一来,刘流更是一头雾水,“怎么呢?小亚,我都快被你弄糊涂了。”
亚泓停下笑声,她决定逗逗刘流,“我问你,你走的时候,是不是有人问你,快要离开齐鲁,为什么还和我恋爱么?”
刘流想了一会,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当时自己似乎只是微微笑过,对于这种无聊的话体,现在想想竟然有些惊讶自己当时为什么并不是很愤怒。“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呀?”
“没有什么?你知道么?你当时说了什么?”亚泓继续逼问,她有些生气了,想起刘流的回答。
“我什么也没有说,你不觉得这种问题很无聊么?我当时只是笑笑而已。”
“是么?我听说的版本是,你当时很轻浮的笑过,然后盯住那个男人,告诉他你不过是玩玩而已。”亚泓的真的有些生气了。
啊?刘流很委屈,“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真的,小亚,我是真心爱你,你知道,我怎么会这么说呢?相信我,我明天就回去,去找那个家伙当面对质,”刘流的声音渐渐变大,最后竟有些高亢,“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整天飞短流长的,而不是把精力放在工作上?”
“好了好了,”亚泓轻柔地打断刘流的愤怒,“你呀,这点小事就这样。”
“不,不是小事,”刘流现在像个受到委屈的孩子。“告诉你吧,流,当时我听到这个传闻,第一感觉是晕了,几乎不能够站稳,好大一会,才清醒过来,当时感觉残阳如血一般,仿佛自己真的又一次……”
“你呀,真傻,不会判断么?”刘流声音很温柔。
“我么?应该是很狐疑吧,一会觉得这不可能,这时候我沉浸在愉快中,一会我又觉得这比较符合你的性格,”亚泓已经确定刘流的确没有说过这种话。
“我什么性格呀?”刘流很好奇。
“轻浮呀。”亚泓的答案让刘流哭笑不得。
“好了,不逗你玩了。其实在我冷静下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传闻了。不过只是想证实一下。不过你也真是,说好周五给我电话,就周五,别的时候真不知道你去干么去了。”
“忙呀,真忙。”一股倦意袭来,刘流不由打了个哈欠。
六月的某个下午,吃过晚饭后,太阳还高的很。这个时候刘流通常和十来个工人踢球,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京的,需要拿B本暂住证的那种。关于暂住证,刘流半天才明白它的分级,共有ABC三种,像老佟这样的投资者、还有那些高级职称的来京人员,是可以拿A证的,而从事服务业的则是C证。权子是个熟练工人,个头不是很高,东北人,刘流喜欢在开发产品时,把他拉入产品开发组,对此权子也颇为自豪。按照权子的理解,拿C证的都是些色情业,“不信,哥那天咱们去后边的被窝恋歌房,找个小姐聊聊就知道了。”其是那家恋歌房叫贝多,经常有些车来车往的公子哥出没其中,偶尔出来的几个妖艳女孩让人不由多几分联想,当地人戏称此地为被窝。
刘流很喜欢这个时候踢球,一来可以锻炼身体和心情,工作上的烦心事情,也可以尽情的在足球上发泄,二来也和这帮工人多多交流感情。踢过球后,大家在水房把大盆大盆的凉水从上往下浇下,在吼上一嗓子,那种感觉就是一个字:爽。这天刘流状态特别好,他一个人带球过了对方两名队员,在对方的最后一名队员铲球之前,将球打入两块砖头搭建的球门。刘流很兴奋的往自己半场跑,别跑了,你看边上那是谁,一个工人提醒刘流,刘流定睛一看,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夕阳下显得很风姿绰约,裙摆在微风里轻轻荡着,一头长发却静静的下垂在明月的两边,女孩正在冲他微笑。
是亚泓,真的是亚泓,刘流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亚泓已经站在他面前,身体的一阵微香轻轻传来,刘流几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呢,只是一边傻笑,一边一个劲的用衣服擦汗,衣服上的土把他的脸弄得更脏了。亚泓递过一张纸巾,刘流小心的重新拭过脸,“你怎么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去接你呀?”
“你不是很忙么?我那里敢惊动你呀。”亚泓有些嗔怪。
“是很忙,可是也得锻炼吧。”刘流显得有些结巴。
“好了,别解释了,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呀,”亚泓的脸上竟然掠过一丝红晕,刘流感动的几乎想一下子把她揽入。
“可是我看你更多的是惊呆吧?”亚泓吃吃地笑了,“是那个小孩把我给带过来的,亚泓指了指接替下刘流的权子,他在路上不停地夸你,我听上去那好像不是你了。”亚泓用手轻轻的扇了一下脸,刘流这才注意到亚泓的脸上有些许细细的汗珠。他冲着场内的权子大声道谢,权子停下嚷道好好陪会嫂子,说罢又继续带球玩去了。“这人呀,挺好的,就是太贫,亚泓似乎还不是很适应这个称呼,他一路上长的短的,我都想提醒他了。”
“什么长的短的。”刘流看上去非常糊涂。
“你呀,真笨,嫂子长的嫂子短的。”亚泓忽然发觉自己上了当了。
出乎那帮正处于青春期的工人的意料的是,亚泓第二天竟然从女生宿舍出来,她和刘流在吃早饭的时候,那帮年龄相若或者小些的工人们对刘流挤眉弄眼的,亚泓对此非常友好的笑过,在没人的时候,偷着问刘流,“这帮人怎么这样看咱们。也许我们已经足够大了,在他们眼里,咱们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了,要知道,他们都是农村的孩子,别看他们比咱们小,可是他们的孩子都可以打酱油了。”
“拿权子来说,他比我小两岁,可是孩子已经三岁了,你说在他们眼里,咱们是不是已经早就结婚了。”
哦,亚泓不再说话,一瞬间仿佛有些发呆,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
这个周末,刘流带着亚泓去了天安门广场,当然这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一次刘流走在广场里,却突然感觉在这里,人显得是多么的渺小,整个广场是那么的厚重和广阔。在地铁里,一个小女孩递过一份小广告,竟然是考研班招生的广告,刘流非常感兴趣,他递给亚泓,“你去么?”
“怎么,才来你就让我学习去,在家里看书简直累的要命,”亚泓手却接过广告,“啊,我得去,何谓、登文可是辅导考研的高手,我用的资料都是他们的。”
“好吧,我支持你,我看我的北京户口就靠你了,”刘流半认真半玩笑的和亚泓说着,“我可不想老是拿着什么B本。”亚泓弄糊涂了,刘流仿佛是个怨妇的似的,向亚泓解释了ABC的来历及适用范围。亚泓听过,抓过刘流的手,在刘流的耳边轻轻却又坚定的说,“所以必须努力,我们。”
地铁里传来一阵悠扬的萨克斯,那是漂在北京的流浪艺人生存手段之一,他旁若无人的吹着那首著名的回家,声音悠长确又充满忧伤,每每听到这支曲子,刘流脑海里总会映出一种景象:在崎岖蜿蜒的盘山公路上,满山的红叶,一辆不知道已经跑过多少距离的SUV在飞快的行驶,那是回家的路。一辆地铁轰鸣的驶去,压住了艺人的乐曲,可是刘流的思绪却继续延伸在那条山路上很远。
    
欲走还留 第十五章
一个星期后,亚泓开始了在京城近一个月的考研班学习。第一天,刘流和她一起去的。他们七点出发,1小时的公交车后,就到了著名的华大。他们到时,离上课还有20分钟。但整个教室几乎座无虚席,每张脸显得非常忙碌和冷漠,兼或看到几张不年轻的脸。他们或演算数学、或利用这20分钟,背十个单词、两条光荣的中国革命史。这些人无论什么目的考研,他们都必须努力,否则就对不起那些花花绿绿的银子。他们中很多外地赶来的,或寄宿在亲朋那里,或租下民房,打算从现在起就在北京,一直到考完试才回乡,然后心怀忐忑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亚泓只能在最后的角落里坐下。刘流没有准入证,被一个矮小而又肥硕的老太拦在外边。亚泓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回去上班,刘流在离去的时候,路过斑斓院看到一家超市,进去买了两瓶矿泉水和汉堡,返回去。刘流委托老太在下课的档间,将它们交给亚泓。亚泓整个上午很混沌:看不清楚,听不明白,以前对自己复习还有些自得,现在看来差的很远。亚泓很庆幸这次机会,名师就是名师,有些模糊的概念,现在似乎一下开窍。
名师们带着各种头衔,当然大家感兴趣的是前考研命题委员会官员的身份。名师趾高气扬的佩着麦克宣讲应试技巧,有时候故作神秘的提醒:各位注意了,这道题目可能会在适当的时候出现。权威的话,同学们自是当成金条玉律、葵花宝典。亚泓对此非常疑惑,课间询问旁边同学,同学肯定的告诉她,现在京城的考研班多,竞争激烈,因此来年的考试中,他们能“猜中”10分8分的话,无疑极大提高人气,带来更大效益,这就是品牌啊。
考研班从早到晚都有课,课程密度很大。一天下来,亚泓很累,不过很兴奋。晚上回来已9点,刘流正在车站等她。她谈着感受,简直有些语无伦次,后悔没有早些参加这些班。下边的消息总是闭塞一点,刘流轻描淡写,亚泓大为赞同,放了一通厥词,刘流觉得很好笑,亚泓不是这样婆婆妈妈的,看来是考研班刺激的吧。
第二天一山东小伙子坐在了亚泓的旁边,课间他们聊天时,小伙子说他去年没有考取,今年辞去工作,在附近租了8平的房子,准备大干一场,颇有不取楼兰不还意思。亚泓对此升起几分敬意。小伙子主动要求以后帮助亚泓占座位。刘流略有醋意的评价,“想泡你呢,亚泓,你得坚强些。”
亚泓身处其中,几乎可以感到有形无形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看到那么多人在一起,并且都是信心百倍、胸有成竹的样子,亚泓觉的有些泄气,甚至不太有信心了。有那么几次,她几乎想退却下来。刘流的及时鼓励,让她才有力量坚持完一个月的过程,
课程结束后,正好赶上东南汽车公司一位朋友偕妻子旅游结婚,老佟安排刘流带他们去八达岭,带上亚泓,她的费用回来一起报销,刘流非常感动,也觉得很有面子,不过亚泓却觉得有些难堪。好在一路上的清凉以及美丽的风景,很快将少许的不愉快的心情散的一干而净。
他们那晚住进度假村,那里的安静和凉爽令人心旷神逸。夏夜的星空繁星点点,他们坐在所在的楼层顶上,山风吹来丝丝凉意,远山在夜空里显得很淡。亚泓抚摸着刘流的脸,“这一个月你辛苦了,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
“辛苦?你才辛苦呢,我现在看书头都是大的。”
“不是,你工作其实也很辛苦,我到这才发现你压力蛮大,还要照顾我。”亚泓有些歉意,以前她抱怨过刘流不给她那么多时间,比如给她写信什么的。
“你记的临走前说过的话么?”亚泓沉寂了一会,她期待的问刘流。
“你是说结婚吧?”刘流似乎不是很热情,亚泓身上有些冷,“谁想和你结婚,”声音里有着哭。
“亚泓,我当然想和你很快在一起,越快越好,可是你想我们根本不具备这个能力,你看到了么?我们no money,no room,你说怎么在一起?”刘流很无助,他拉着亚泓的手,感觉作为男人很失败。
“不,我们可以,我们在一起后,可以奋斗,可以用思念对方的时间去努力。”亚泓声音很坚决。
“你不怕和我在一起受苦?你不怕我会没有前途?”刘流声音远的让亚泓不敢相信耳朵。
“不,我不管如何,我想只要我们努力,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亚泓试图让那个声音近一些。
刘流有些歉然,那不该是自己说的话,尽管他根本无力去把握未来,但是在心爱的女孩面前,他必须得勇敢一些去面对未来。
“我们办证,一个月后。你不后悔?”
“永不,我等你。”亚泓调皮伸出手指,要和刘流拉勾。
“不拉了,我们已经拉过勾,一百年不变的。”刘流的心情好去很多。遥远的天际,一颗星星突然变得很亮、像情人的眼。刘流记起小时候,夏夜他们拿着凉席,到村里空场上睡觉,最有智慧的人说,新的星星诞生了,这时许下一个心愿,就一定会实现。今晚他许下一个心愿,并对这个心愿许愿,希望能够实现。
从长城回来后,亚泓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以及可以想象的艰苦,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恋人,回到那块已经有些生厌的地方,继续做她的教师。这次北京行,也让她明显的感觉的自己的不足之处。刘流则继续忙着开发产品,理论计算已经完成,下面所要做的就是结构设计,在接下来就是要把图纸拿出去开模,准备生产。刘流计划了一下,该产品紧赶能够在11月份底完成就算不错。因此他对自己和属下严格要求,拼命的往前赶进度,毕竟这是自己到了固特公司后,拿出的第一个产品。这一仗无论如何必须打好。
到了北京快几个月了,刘流和北京的同学孙求乐只是在电话里联系过,本来约好还有其他几个哥们见个面,时间却很难凑到一块去,只好作罢。孙现在混的不错,现在离总工的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已经有暗示,两年后总工下到二线后,孙将会被扶正。尽管是在电话里,尽管几年没有见面,但是刘流可以想象出他的得意劲。其他的几个在北京的同学,似乎没有他那么得意,都还在基层混着。一天,刘流正在审阅着图纸,桌上的电话响起来,原来是求乐的。
“刘流,不要和我说你忙,也不许你说忙,我也一样不说忙,本周末,我们有以下几条理由必须聚一聚。”到底是领导,说话的逻辑性非常强,还抑扬顿挫。刘流记的上大学时候,这个小子是最闷的一个。
什么理由?刘流放下手中的铅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眼睛。
“第一条理由就是你来京快半年了,哥几个还没有跟你接风。对此我代表他们表示道歉。”求乐顿了一下,“第二个理由么,黄山要来华大读软件博士了,现在刚报过到,是不是该迎接一下?”
哎,黄山不是在工大读的电气工程的硕么?刘流很清楚的记得他是免试推荐的。
“这年头,什么专业热门,就去读什么专业,那里还讲那么多的专业背景,黄山很不容易,在1:20的比例下,能够杀进来真不容易。”
“1:20?”刘流几乎喊出天来,“不容易,确实不容易。”他随和着。
“还有一条理由,梁子,深圳的梁子来北京出差,全聚到一块了,你说是不是该聚聚。”求乐的语气不容置否。
“什么时候?”刘流确认一下时间。
“就是今天,你过来吧。”求乐告诉了刘流如何坐车,就挂下电话,去安排晚上的聚会去了。
到求乐那里很容易,公交车到西直门,然后地铁站积水潭出来。走不多远,一个什么金白领的酒店,出现在眼前,那是电话里求乐告诉的。刘流在酒店门前,看到了求乐,这小子西装革履的,真是有些那么回事。他正在等梁子,“这么巧,你也这个时候到?我一并迎接了。”求乐很是热情,用力在刘流肩上拍了一下。和毕业前相比,他胖一些,看上去有些腐败,除此之外,其他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刘流进去包间时,其他五六个人已经到齐。看到刘流进来,其几个站起来,黄山博士坐在那儿,微微欠了一下身算是致意。他们和刘流寒暄胖瘦冷暖的话后,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些话刘流是决计不懂得,比如什么因特网、局域网、OICQ、伊妹儿什么的新鲜名词,刘流有些听说过,不过并不知为何物。这不能怪刘流少见多怪,96年毕业时,386的计算机用的还是CCDOS,至于win98刘流也只是来北京后才开始用上。刘流深感落后这个时代已经太多,仿佛是从桃花源出来的,不知秦汉,更遑论晋。他们聊天时,自己竟然一句话都插不上,刘流只有微笑看着黄博士眉飞色舞,其他人则发出夸张的赞扬。他感觉嗓子有些干,就喝水,一会工夫后背上竟然渗出了一些汗滴,然后又有几许尿意。
大概5分钟后,求乐带着梁子进来,梁子风度翩翩地进来,身后带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原来有个娇滴滴的小女生跟在他的后边。所有的人纷纷站起来向梁子致意,黄博士更是来个拥抱。“非常抱歉,今天飞机有些晚点,所以让大家等了一会。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同事王小姐。”梁子彬彬有礼向王小姐介绍着各位同学,每位他都用一个合适的词予以赞扬,王小姐则浅笑着说,认识你真高兴,然后就是递过香水名片。这位是刘流,梁子推了一下无框眼镜,“在大学里,这小子很有才气,经常写些文章发表什么。哦对了,你不是在齐鲁么?”求乐插话,刘流已经跳道北京一家外企了。刘流接过王小姐的名片,USA联邦保险公司?怎么,这小子做保险去了?刘流本想问一下,但是看到梁子正和黄博士聊得正是投机,欲言又止。再次落座后,刘流尿意更浓,他出去了一下,在洗手间,用凉水洗了一下脸,然后对着镜子掐了一下脸,冲着自己笑了一下,就一身轻松的回了房间。
那晚的主角当仁不让的是孙副总、黄博士、还有联邦公司华南区的负责人梁经理。酒过三巡,这里就成了黄博士互联网的春天研讨、梁经理的保险业未来的宣讲以及孙总(现在大家一致提前将他推为总工了)制造业如何应对WTO的专题会。其他几位,颇有兴趣的和刘流一道,听了一场精彩的报告会。今晚收益颇多,最后刘流向给位道别时,由衷的感谢。
经过近一个月的努力,刘流终于将一套图纸绘制审阅完毕。他将工作托付给最得力的属下,准备回齐鲁去办结婚手续了。他和母亲通过电话,简单的介绍了一下亚泓的基本情况,母亲很是高兴,这婚姻显然符合她的门当户对的观念。刘流和母亲开玩笑,“妈,你老人家一分钱不花,就娶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媳,还不高兴呀?”老人那边笑得合不拢嘴。要求刘流年底和亚泓一起回家看望她。刘流向老佟告假时,老佟先是询问了一下产品的开发情况,以及离开之后的安排,刘流详细的介绍完情况后,老佟非常满意,从荷包中取出一千元,“刘流呀,你这两年也没有挣到什么钱,这是老大哥给你的一点赞助。”刘流急忙推辞,老佟脸一沉,“怎么这样拒绝大哥的好意呢,不收下,我可是生气了。”刘流满怀感激的收下,毕竟一千元对于他来说,现在也是不大不小的一笔赞助。
刘流是周五晚上回去的,见到亚泓时,亚泓告诉他这边所有的证明都办好了,单位答应三八楼她的房间可以租给他们。刘流很是惊奇,竟然不知道结婚还要什么证明。亚泓看上去比刘流还要惊奇,她瞪着迷惑的大眼睛,看了半天刘流,“你不是弱智吧?怎么什么都不懂?”刘流狡辩,“我这不是第一次结婚么?亚泓哭笑不得,你还想结几次么?”他和亚泓首先回一趟两平镇,回去的路上,刘流小心的问亚泓,5000元聘礼够么?亚泓非常惊讶的看着刘流,想了半天,告诉刘流,“你试试看吧,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一些。”
亚泓母亲和大哥对于两个孩子走到一起,非常高兴。晚饭后,刘流拿出5000元,作为彩礼很郑重的交给大哥,大哥接过来,“嗯,我妹妹不能就这样给你,就这点,也太少了吧。”刘流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看了一眼亚泓,亚泓正盯着电视,没有看他。母亲哈哈笑了起来,“孩子你怎么这么傻气呢,看上去挺机灵的。我们家哪里是在乎聘礼呀,我们只在乎你们两个人能过的好些。我和你大哥商量了一下,准备给你们些钱,小家刚刚建立,缺钱可不行,何况你们是两地分离,得想办法一块去。本来我们挺担心你们这样两地的,不过亚泓不在乎,我们也不说什么了,只要你们两人好。”刘流脸更红了,满心感激,“妈,哥,我错了,我从今天起,就会一直对亚泓好。相信我,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他跪下去,给老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是亚泓路上告诉他,说这是当地规矩。
两个年轻人沉浸在幸福中去了齐鲁,他们先去了齐鲁电器公司劳资处开证明。还是那个处长,看到刘流和亚泓来开证明,刘流微笑着打着招呼,他已经或者不得不忘掉离开时的不愉快的经历。当亚泓把喜糖发给他时,他一本正经的说,“小丁呀,你这喜糖我可不能吃,因为这个证明我不能给你开,刘。哦,刘流他的证明我不能开。”两个年轻人一瞬间几乎呆滞,空气似乎凝固在这个风和日丽、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对于这个结果,刘流隐约间是有思想准备的,走的时候,自己的激烈反应种下的果实,现在终于品尝到。
“为什么会这样?”亚泓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声音有些急。“孩子,我和你父亲关系不错,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年轻人。你想,刘流现在已经不是单位的人了,哦,你来的正好,”他转向刘流,“这是你的开除正式文件。”刘流接过来,看了一眼,一并和自己开除的还有五六个学生,包括小杨。“那我的档案、户口你们如何处理的?”刘流正在努力压着怒气。“户口、档案都放在这里,除非有单位接收你之前,你所有的东西都必须放在这里。”处长并不多看刘流一眼。
“那你就得给我开证明,否则这些东西就应该给我本人,”刘流提高了声音,他看了亚泓一眼,亚泓有些六神无主了。“不可以,年轻人,我无法给你开证明,你不再是我们单位的人了。我不知道你的婚姻状况,谁知道你结过婚没有?”处长还是慢悠悠的样子,甚至端起了水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句话激怒了刘流,刘流一拳砸在处长的桌子上,砰的一声玻璃碎了,处长一惊弹了起来,茶杯从手中掉落,摔在地下,内胆的银色碎片和着茶叶、茶水弄了一地。刘流大声骂道,“不给开就算了,你他妈干么这样说话?”他还要继续动作,那边亚泓哭着上来给他擦拭受伤的手,血正突突的流出来,亚泓脑子里乱极了,她根本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但是她一点都不怪刘流。看着眼里浸满了泪水,刘流所有的怒气都化成了爱恋,“走,小亚,我们走。”他拉着亚泓离开了,头也不回的。
他们两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走着,没有人说话。大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似笑非笑,远处爆竹声宣告又一对新人结合,尽管未来不可预知。天气很凉,尽管太阳高悬,但是懒洋洋的没有多少热量。轻轻的风竟然有些寒意,天蓝的刺眼,漂浮的白云像是破絮。身后的面包车汽笛在尖叫着,他们却一直往前走,刘流希望那一刻,车子狠狠在他们身上驶过,这样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欲走还留 第十六章
他们竟然漫步到了结婚登记处,刘流拉着亚泓要进去,亚泓很灰暗的说,“我们还进去干么,没有证明呀。”刘流并没有说话,坚持进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是两个中年妇女,一个打毛衣,一个看着什么女性主义小说。听到有人进来,女性主义者从从小说里抬起脸,懒洋洋的地说,户口本、单位证明拿过来。刘流有些结巴,“大姐,我什么都没有,可以办么?”毛衣停下来饶有兴趣看着,亚泓很不自然,脸红成了一块布,她真后悔和刘流进来。刘流大致说明了一下情况,当然少不了控诉和谴责。毛衣看了女性主义者一眼,可能那是领导。女性主义者示意稍等一下,她拿起电话让一个人过来。一会工夫,来了一个有些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年轻人嘴很甜,马姐呀,什么事?
“哦,这小伙子来办证,被单位开除了,你帮帮他们。”刘流觉得这位马姐是如此的可爱,他和亚泓很庆幸的对视一眼后,向大姐表示谢意。
“别客气,你们先跟他去照相,然后小王帮你开份证明,再过来,交过钱,你们还要去婚检呢。”
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转机,这颇令刘流感叹,早知道这样何必如此激动,还去多生一份气。亚泓心情也突然释放,她拿出喜糖,笑盈盈的给各位散发。
照相馆就在登记处的街对面,小王就是主人。照完结婚合影后,再过两天他们就可以走到一起了。两个年轻人幸福的拉着手,等着小王将证明开出来。果然不用十分钟的工夫,姓王的骑着摩托车满面春风的进来,他拿着一个盖着鲜红街道办事处的证明,扬在刘流面前。刘流验过后,忙不迭的道谢,伸手去取。小王手一缩,将证明收了起来。“兄弟,我这证明可不是白给你的,咋着也的这个数,”姓王的张开巴掌,“500元。”
什么?亚泓几乎惊叫起来。
“这还贵?你们齐鲁的是不是有个姓杨的,从上海回来。两星期前用了800元才换走了这张证明。我看这位小姐是本地人,才便宜你。”
刘流对于这种规则,并不陌生,代价比他期望的要花的少的多。“没问题,我还是要谢谢你,不过贵了些,300元可以接受。”
刘流讨价还价的时候,亚泓感觉到一丝陌生,还有些屈辱,最后以350元谈妥。交易时,亚泓竟然夺下钱,硬拉着刘流离开这里,这是一个令刘流终身难忘的举动。刘流先是一惊,接着恼怒,他不明白亚泓为什么这样,“你这是干甚么?”亚泓正视着刘流有些恼火的眼神,一字一顿的告诉刘流,“如果这样结婚的话,我情愿一辈子不结婚。”说完眼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她依然倔强的仰着头看着刘流。一瞬间空气似乎就像刚才结婚照一样的被凝固下来,刘流短短的一分钟,过的如一年一般,得意、恼怒、爱恋、泄气依次袭击过他并不坚决的心灵。在最后一刻,他拿出纸巾,轻轻拭过亚泓的脸,深深呼出一口气,拉起亚泓的手,没有看王姓一眼,没说一句话,轻轻跨出了照相馆。
两个年轻人无助的回到三八楼,亚泓一周前,已经把这里布置成一个温暖的窝:灰暗的墙皮上,钉了新鲜光亮的壁纸。那是她一个人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哼着轻巧的歌儿,费了好大劲才弄上去的;她喊过来几个男性同事,将两张单人床并为一张,再铺上哥哥送来的被褥,倒也看不出拼凑的痕迹。李所丈人将家里不用的家具送来,使原本就不大的空间变得更加拥挤,但是亚泓却整理的极为条理;原本希望刘流回来,办完证后,简单的添些冰箱、电视之类的家电,这样看上去不会过于寒酸。现在事情竟然成了这个样子,亚泓心里灰蒙蒙的,其实对于刘流花钱买证明,如果不在场,她并不介意,但是亲眼目睹交易。她实在难以忍受。回来后,亚泓就爬上床,掩上被子躲进里面,偷偷的呜咽去了。
刘流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现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恼,甚至觉得亚泓做的是对的。本来想安慰亚泓一下,但是想了半天,不知从何说起。他一个人出去吃了些东西,然后带回10串亚泓最爱的肉串。回来后,亚泓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有着泪痕,刘流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应该尽快想出办法来。他点燃一根烟,已经很久不抽了,猛吸一口,呛的他连续咳嗽了一下。亚泓很激烈的踢了一下又睡去,刘流一惊继而意识到亚泓也许梦中遇到了狗。
刘流并没有认真抽几支,大部分还有2/3没有点燃,就被使劲地摁灭。在桌上漂亮的琉璃烟灰缸里,挤满了长短不一的香烟时,屋里也已经很暗淡,刘流有了主张:这一次,他不单单要把结婚证明开出来,还要把档案、户口统统的办理出齐鲁公司。为此他决定今晚去拜访一下路董事长,可能会有些难堪,但是刘流认为,这是自己唯一的突破口,经过了认真的分析后,他甚至认为这几乎肯定可以办成,他为自己计划暗自得意,差点想把亚泓叫起来,一同分享这个好主意。
那天晚上刘流并没有去路董家,天黑的时候,亚泓爬了起来。看到刘流面前的烟头,故作生气的嗔道,你反天了是不是?刘流很是惊诧于亚泓此时还有心情开玩笑,甚至她的脸上不再有伤气。他一直以为很了解亚泓,现在却发现并没有看懂,这样的事情,在别的女孩面前,也许已经足以郁闷几天去,而亚泓现在竟然开起了玩笑。
“老公,你真好,有这么好吃的肉串,为什么不喊我?”亚泓那边已经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现在还不是,”刘流还在懊恼亚泓的阻拦。
“是,就是,从现在就是。”亚泓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你还生我的气么?”亚泓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好像怕激怒了刘流。
“不生气了,一点不。”刘流为了表明不生气,干笑了一下。
“老公,你饿了吧?我现在给你做饭。”亚泓吞下最后一个肉串,开始洗菜准备做饭。亚泓手艺还算不错,并且动作很快,刘流根本帮不上忙。一会工夫,小小的桌上就摆上了3个菜。刘流在旁边坐着发呆,他分明感觉亚泓的快乐有着伪装,他思考着是否应该和亚泓说明晚饭后去拜访路董。
“你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吃饭。”亚泓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命令刘流。
亚泓关掉了日光灯,打开桌上的台灯,尽管光暗下去不少,但是温暖一下子就涌满了这个很小空间。亚泓拿出一瓶红酒,让刘流给打开。然后每人面前慢慢地倒满。
“流,你愣着干么?”亚泓恢复了她特有的沉静,“我想,不管怎么说,我们总会拿到结婚证的,何况那只是一纸证明,没有它,只要我们互相爱着对方,我们也可以生活在一起。何况总有一天,结婚不用再有什么单位证明,我们那时候再办证。”
“今晚,我们结婚吧,”刘流举起杯,和亚泓轻碰了一下,“老婆,你真好。”
两个年轻人红色的酒杯又一次紧紧碰在一块,两个人的眼泪肆意的流下,跌到酒杯里。幸福的、委屈的、慰藉的一起随着怪怪的葡萄酒流入二人心里。
“小亚,我们喝个交杯酒吧。”刘流提议,那时他们老家的规矩,一对新人结合,总要举着酒杯,彼此将手臂套入对方,然后将酒喝下。两个人站起来,互相把臂弯给了对方,然后将酒举到唇前,“老公,你不后悔娶我么?我有时候看上去是不是很傻?”亚泓的脸通红。
“小亚,我不知道去哪里找道你这么好的,我没有钱,没有房,还是个没有单位的。”刘流眼泪又一次流下。
“你有我,有努力,这还不够么?”亚泓咬了一下嘴唇。
“我努力,但却不没有方向。”刘流说完,轻轻地喝下他人生中最美的酒。
那天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整个世界都陷入风雨、黑暗和冰冷的海洋中,他们的小屋,是漂浮在海面的一页孤舟,他们在风雨飘摇海面上,迷失了方向,任凭风浪摇晃在浪尖和波谷之间,这是他们人生的第一次出海,他们有着迷惑、有着心悸、有着喜悦、有着迷醉。他们置身于冰冷中,没有任何遮掩的剥露着,两个人紧紧相拥,互相深入对方,吸取和给与对方热量。他们一次又一次的迷醉,他们互相依偎、缠绵,仿佛过了今天就没有明天。屋内微微亮起时,整个海面才风平浪静,小船静静漂在洋面上,荡在时间里。在阳光又一次透过拉起的窗帘缝好奇的钻进来时,亚泓先醒了,她动了一下,下面还有些疼,刘流还沉浸在睡梦中,她试图起来,却被搂的更紧了。亚泓轻轻移开刘流,起身穿衣,看着刘流,亚泓轻叹了口气。
他们草草吃过早饭,依然感觉非常困倦,不习惯于熬夜的刘流更哈欠连天,他们想了半天,没有给上午安排出活动来,就又爬上床,相拥而眠。他们没有立即睡去,又一次沉醉爱情的另一种甜蜜中去,他们感觉仿佛像溶化后的冻土,又仿佛如遇后的春泥,松软而有潮湿。直到二人用尽了最后能量,才沉沉的跌入黑甜甜中去。临近中午时,二人被下班的人们的喧闹声吵醒,刘流起身打开房门,白色的阳光直射进来,眩的刘流又退回到阴处,好半天才适应白日的光亮。他回头去,看见亚泓正眼含秋水的看着他,有些发呆,仿佛还沉浸在喜悦中,那是他的女人呀,盘着云寰,一系红色的新衣,昨日看上去还有些稚气的脸。似乎变得光鲜成熟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所一家三口过来,看看他们准备的情况。李所听到刘流的不幸遭遇后,哈哈大笑,“这还不好办?不就是个单位的证明么?让梦歌的大舅王金明来办这件事吧。”说起王金明,在这个小城,很是有些名气,年轻时属于武浑一个,没少让王老师生气。后来竟然拥有了一家不太小的瓷器公司,生意做的颇大,也算浪子回头。现在陶瓷不景气,和李所合伙又弄了一个汽车配件厂。李所很快给王金明一个电话,那边老王非常热情,答应明天让他的司机带着刘流他们去办理手续。
晚上刘流和亚泓去拜访了路董,只有洪姨一个人在家,洪姨略带伤感的回忆了路董和亚泓父亲当年同为汽车配件厂销售人员时,结下的兄弟般的情谊,最后道别时,亚泓有意无意的问及路露的情形,在省城还算不错吧,洪姨很是自豪的说。她答应明天去问问人事处长,那时她中学大学时的同学。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柳暗花明,刘流第二天几乎只用了半天时间,也没有缴纳什么违约金,就把档案、户口很是顺利的办了出来,档案放在了人才,那张开除的红头文件,被人才中心的主任取出来,当面撕坏,他是老王的哥们,自然也就成了刘流的哥们。在回到齐鲁的第四天,刘流和亚泓终于领到了鲜红的结婚证。
刘流在齐鲁呆了近两个星期,依依不舍离开爱人,又一次返回他依然陌生的京城,继续他的打工生涯,他彻底明白自己不过是北京水面的一个浮萍,这里并不属于他,他为了什么来这里?他一直问自己。这一段时间,他常凌晨三点左右醒来,然后辗转反侧,头脑清晰而又模糊,在黑夜里不停制定着计划,各种理想激烈碰撞成火花,又在黎明前熄灭。他白天看上去不是很精神。工人们戏说刘流回去兴奋过度,现在身体正虚呢。
北京秋天无疑是一年中最美丽的景象,时下已过中秋,秋风渐起,秋意渐浓,前一阵子,门前令人生厌的蝉鸣的声嘶力竭已很难闻到。苍老的赤槐树开始了秋叶的飘零,从现在起一直到初冬,它将要慢慢剥去还在身上的绿叶。而远处的天亦看上去高远了多少,京郊的的天空非常蓝,淡淡的白云悠闲自在的缓缓移动。刘流那种糟糕的心理状态,大约持续了近一个月,才慢慢消失在这美丽的秋中。
刘流回来不久,就把为西南汽车公司的开发的产品试制出,并拿去送样。现在正在进行台架实验,据那边反应消息,效果还算不错。对此老佟非常高兴,公司已经好几年没有拿出新产品了。现在刘流的到来,解决了这个问题。他找到刘流,希望刘流继续努力,作出一个功率更大、更先进的产品,他指着一做工精良的产品,说这个产品是德国原装的,国内还没有哪家拿出来。现在汽车厂家,主要依靠进口,很是昂贵,因此如果咱们拿出来,每年至少可以拿下1000万元的份额,到时候,我们就有吃有喝了。
刘流看到这个产品,第一眼的反应就是人家的设计理念,已经超出咱们不是一个数量级。不过这更激起了刘流拿下这个产品的欲望。我给你一年时间,不知道够不够?老佟试探着看着刘流,对于这个产品,他也不是很有底细,但是作为一换代产品,却又必须拿下。“让我试试吧,”刘流小心翼翼的回答。“如果拿下这个产品,我奖励你10万元。”老佟的语气充满信任。那你就准备好奖金吧,刘流笑着回答。
九月末,亚泓打过来电话,她们学校和地方学校合并了,因此教师队伍过多,需要分流。因此亚泓面临连个选择,要么重新回到工厂,要么就是下岗,给予一定补助。那你就下岗吧,刘流认真的给亚泓分析,“你来北京吧,这样可以参加考研的复习班,我想我们必须破釜沉舟,你把你的档案什么的都办到人才吧,要不谁知道又有什么麻烦。”刘流对此心有余悸。
亚泓在办好关系后,一个人背起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北上的列车。她也不知道这一去,前途究竟如何?路又在何方?但是为了能和她心爱的刘流在一起,能够摆脱那个没有生气的地方,她必须和他一起走,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地老天黄,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们就有家,他们就会有希望,不管风雨又多大,只要他们在一起,她就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到了北京后,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租房,这也引起了他们的第一次争吵,不过规模很小,尚不足以留在二人的记忆中,不是那种一辈子不能忘的争吵。老佟答应给刘流每月500元的住房补贴,因此刘流希望再补些钱,可以和别人合租一套楼房。对此亚泓表现的像一个精于打算的主妇,她认为花那么多钱,在住的上面没有必要,他们可以在附近租民房,这样房租大约只有300元左右,还可以省下一部分补贴。对此刘流不屑一顾,但是亚泓却坚持己见,并说现在应该开源节流,而不是过的舒服一些,我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因此我们必须节约。
刘流对此无可奈何,毕竟亚泓总是比自己有理,何况他自觉欠亚泓很多,没有给亚泓一个女人结婚时,应该享有的风光。因此就怏怏跟在亚泓的后面,用了周末两天时间,寻遍了公司附近方圆十里的所有小村,最后在一个叫什么北平村的地方,租下一家看上去还算满意的地方,至少亚泓认为如此。
“你看这里多好呀,旁边还有个小树林,背后就是山,空气新鲜,每天你下班吃过晚饭后,我们可以一起爬山呀。”亚泓知道刘流对于这次找房有些不满,尽量给刘流描述在这里的好处。这两天刘流几乎是阴着脸的。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北京的新生活,每天刘流吻过妻子,骑半小时的单车上班。亚泓一个人在家复习功课,做好晚饭,等着刘流的回来。后来,他们甚至省去每天的吻别。过了11月份,亚泓参加了一个考研突击班,刘流则下班后,忙着做饭,然后又去接晚归的亚泓。在这样的平淡安静的生活中,二人愉快而有忙碌的忙着各自事情,刘流感觉生活就是如此,他觉得他是如此的幸福。
    
欲走还留 第十七章
老佟11月分去了趟西南汽车公司,他们的产品已经通过西南汽车公司的严酷考核,回来时,老佟风光的带回500万合同。这也是公司首次签下的如此订单,对此老佟甚是高兴,但是也有些忧愁,毕竟公司现有设备和人员不足以完成这么大的生产任务。他一回来,就请刘流商谈如何应对。老佟很是恭维了刘流一番,毕竟这个产品是刘流主抓的,许诺在给刘流月薪再增加300元,刘流心里面对如此的加薪幅度颇是有些失望。
“刘呀,你说我们该如何面对这次考验呢?”老佟刚刚还展开的眉头又紧锁起来。
“这样你看行不行?佟总,我们可以把产品外包出去一部分”刘流记起李所有个小工厂,这是回报李所的好机会。“产品贴我们的商标,我们低价收进,再转手倒卖,咱们所需的只是严格检验产品质量。”
老佟似乎有些吃惊的望了刘流一眼,“其实我也有如此想法,只是没有细想,没想到我们思路很是接近。”老佟递给刘流一支中华,然后低下头,自己点燃一支,继续说下去:“你认识相关的厂子么?”
刘流认真的想了一下,很是犹豫的说:“我倒还真有个朋友自己开了个小厂,齐鲁汽车电器厂的李所长听说过吧?”他看了一下老佟,老佟峥在歪着脑袋看他,似乎在琢磨什么。
“不过好像不太方便吧,毕竟是我的朋友。”刘流有些吞吐的说完这些。
“没关系,如果他有这个实力,当然太好了,毕竟大家都是朋友,这样更知根知底。”老佟打消了刘流的顾虑。
老佟办事情果然是雷厉风行,那个周末,他和刘流以及司机三人驱车7个小时,赶往齐鲁,在参观了李所和王金明合办的小厂后,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两家就签订了一份200万的供货合同。对这份合同,双方都甚是满意,李所的小厂几乎一年的生产任务已经算是完成,合同里,老佟答应第一时间给李所回款,毕竟这种小厂资金周转相对要艰难些。对于这份合同,王金明也特别满意。第二天老佟继续驱车前往胶东,考察汽车零配市场,刘流则留下商谈技术上的问题。王金明主动提出每个产品给刘流提成2元,刘流对此颇为为难,毕竟这笔收入不算是一个小数目,但是帮朋友的忙,也是理所应当的。老王狡猾的一笑“兄弟,没有关系。你呢,这笔钱收下,哥心里踏实许多,说明这不是最后一笔买卖。何况,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员工呢。这算是我给你的工资”他是指刘流在人才的档案,是以他公司的名义落下的。
齐鲁之行的结果三方均是皆大欢喜,对于这次促成,刘流更是洋洋自得。回到家后,刘流第一时间向亚泓作了报告,本来以为亚泓会很高兴,没想到她竟然有些生气,“刘流,你怎么这样呀,忘了几个月前,他们对咱们的帮助么?”刘流的好心情一下子低下许多,他辩解道“我当然考虑了,要不也不会促成这事,本打算不要老王的回报的,可是盛情难却呀。”“刘流,你以前多么热心呀,当年临时组时,你站出来找姓马的,多么勇敢的男孩呀。我觉得你变了。”刘流脸红了,有些瞠目结舌:“没那么严重吧,我还是那样呀。”亚泓自顾去洗菜做饭,不再搭理刘流。
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四合院里,房东堆起了近400斤的白菜,刘流对此很是奇怪,房东笑答,这是多年留下的老规矩了,以前冬天蔬菜偏少,只能吃大白菜,现在菜多了,但是习惯还是没变,有这些东西,心里踏实。刘流对此不屑的笑笑就去上班了,在班上,还和几个同事嘲笑老北京的可笑举动。没想到回来后,院里又多了一堆白菜,房东在摆煤球,煤球很多,看来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他头上还冒着白气,看到刘流进院,冲刘流大声说道,“你们家的小丁,真是个过日子的,这堆是你家的”。刘流对此苦笑不得,摇摇头,动手做饭去了,亚泓还没有回来,正在上课,刘流打算等她回来,好好的笑话她一通。不过亚泓回来后,刘流忍了半天,却高度赞扬了亚泓的经济头脑,对与赞扬,亚泓半信半疑,端详了半天刘流,才确信这是出于内心的、真诚的赞扬。
11月第2个周末,亚泓是最后一天的课,那天正赶上天降温,一大早,她就裹着围巾,顶着颇有些寒意的小风走了。刘流睡到半晌,刚起床,就一股寒意传来,几乎又把他逼进被窝。简单的洗刷后,就去房东家讨了些热水泡方便面,房东家的暖气洋洋,不禁让刘流羡慕起来。草草吃过饭,他就出去到附近的市场,,买回了取暖炉以及烟囱,在房东老大哥的帮助下,在天黑前,终于他的小屋里也有了徐徐暖意。亚泓回来后,非常高兴“哎呀,我们家的刘流长大了不少呀?来让我奖励下。”她拉过刘流,在脸上亲了一下,刘流自是很高兴,“小菜一碟,不就是装个炉子么,我能耐还多着呢。”“得。你还是别吹了,我给你洗洗手吧,还有煤灰呢”亚泓用肥皂轻轻地搓洗着刘流的手,一种温润的感觉,在两人之间慢慢扩散,这种感觉,让他们之间的一些不快,迅速淡去,如果说恋爱是相互凝视,那么结婚就是两个人望着同一个方向,刘流记起一个哲人说过的一句话。
初冬的北京是一年中极美的时刻,天分外的高远和湛蓝,高的仿佛要出离人家,蓝的仿佛是种诱惑,诱惑人跳如其中,然后埋进去,不再起来。刘流的住处离山很近,走出村子没有多远,就可以看见山淡淡的眉黛,山腰依稀可见的一抹红,是一年最后的红。从住处离公司并不是很远,地走需要20分钟左右,刘流因此就坐11路车上班,中午甚至还可回来休息那么半小时。不过这一阵子他很少回来休息,新产品的开发任务很重,他几乎吃饭的时候,还在琢磨着方案。稍微停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是在过度的开采自己脑力和体力。但是工作的乐趣以及虚荣心上的满足,让他不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下,他几乎每天的工作都在12小时以上,即使回到家,还要伏案计算设计方案。他和亚泓每晚都要忙到11点左右才休息。
一天中午,刘流记起设计方案书丢在家里,就借了辆自行车,匆匆赶回去取。回来时,刘流骑着车子,脑子 里还在想着方案的完善性,突然被一声喝吓住,定睛一看,一个黑色拦住了去路,原来是位人民警察。刘流记起最近这里经常出现警察,要么美国总统访华,要么就是要开什么重要会议了,要么……,刘流反正看不懂报读不好书、更别说什么电视了。总之,对于外来人口盘查很是严厉,原来村口卖包子的,据说没有暂住证已经被请回老家了。
“有暂住证么?”警察很是威严的挡在刘流车前,刘流记起这是附近派出所的副所长。
“有,不过没有带。”刘流回答地小心翼翼,“要么在公司,要么在住的地方。你在这里等等,我取回来。”
“做什么的?”盘查继续。
“产品开发,前面固特公司的。”刘流拍了拍警察的肩膀。
“不要动手动脚的,你小子老实些。”警察有些气恼。
刘流局促的笑笑,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那你和我走一趟,去趟所里,等你们公司的人领你。”警察的语气不容分辩。
“为什么?我难道做错什么了?”刘流很不解,并且有些恼火了,心突突的跳得厉害。
“你们单位没有通知你么?最近外出必须带上身份证、暂住证,以备检查。”警察很是不满。
就在刘流打算跟警察去派出所的时候,忽然记起最近假警察有出没的故事,当然他不会不知道这个警察的真假,但是他还是很严肃的对警察说,“清你出示你的证件,否则你无权命令我。”刘流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的。
“哦。这个?”警察似乎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他仔细端详了刘流半天,眼睛里满是恼火,却真对此没有办法。“你等着”他踩了一脚摩托,向相反的方向溜烟泡了。刘流一怔,继而得意一笑,愉快的哼着小曲上班去了。那天整个下午,刘流心清甚是高兴,几乎在没有人的时候,笑出来。在下班的时候,他带上了证件。果然在还没有到村口的时候,那个警察就在那里等着了,他首先亮出证件,接着就是刘流拿出证件,对过以后,警察似乎没有那么气恼了,“你是齐鲁的?我也是。不过你口音似乎没有?”
刘流笑了笑,“我这样像是坏人么?老乡?”
“这年头坏人也不写在脸上,越是你这样的,越不老实。“警察哈哈笑过,”别忘了以后带证件。”
晚饭后,亚泓泡脚的空档,刘流吃吃笑着,把今天的故事讲给亚泓,亚泓笑过之后,也说了一件事情,就是今天发生在她身上的。早晨刘流走过后,她起来后去公厕,在走过另一家院门口,一个戴着红箍的老太太,拦着了亚泓的路,指着路旁菜地,你们这些外地人以后不要这么大小便好不好?文明社区大家建,老太太自顾继续说下去,如果不打住她的话,2000年奥运会申办不成功,也许就能让她归于外地人之过。亚泓就说,大妈,请你不要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就继续前去,老太太又一次拦住去路,继续絮絮叨叨。亚泓这次几乎不理她,回来后告诉了房东太太,房东太太大怒,出去就骂,她这人其实很不错,不过对于这些不白的气,是绝对受不了的,听到自家的房客受辱,很是气愤,再加上两者本来就有些矛盾,结果那位老太太被骂的狗血喷头,抱头鼠窜,真是好笑。
两个人想着对方的经历,都情不自禁的哈哈笑起来,笑的肚子都疼了,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浑身没有一些力气,亚泓几乎是在刘流的扶着下,才没有摔倒。最后二人竟然满眼是泪,“亚泓,我们该做什么?你都知道了吧?”刘流执着妻子的手,注视着亚泓,她努力的点点头,泪水在点头的瞬间,落到地面,竟然有声音。
那天晚上,两个人早早地上了床,他们好久没有相拥了,生活的压力,竟然让他们忘掉释放蜜月中的激情。他们筋疲力尽后,余兴袅袅,喃喃说了很久,冷清的月亮透过小窗,淡淡地射进来,顺着月光,可以看到苍白的月亮,高高的悬挂在深蓝的天空,云彩呈现淡白色,偶尔盖着月亮,屋里就随着暗下去,直到月光全移出小屋,二人才沉沉睡去。
刘流和老佟从从齐鲁回来不到一个月,李所就在12月的某个周末,雇了辆轻卡车带着1000多件赶来了。老佟对于李所的进度颇为吃惊,让刘流负责该产品的检查,他则和李所躲进经理办公室,不知道在商量什么去了,也许是想把李所也挖过来做总工,负责质量部、工程部的管理以及生产中技术上的协调,老佟曾经为这件事请和刘流谈过,希望刘流不要有什么芥蒂,对此刘流到无所谓,他现在能力也就是可以支撑工程部的管理。在固特公司的快一年间,刘流更多的感觉需要有个人可以站在后边,在陷入困境的时候,很权威的告诉刘流,你该这么做。李所的经验足可以帮助刘流。权子抽查产品的时候,刘流在一旁看着,脑海里却在猜测着经理办公室的对话。
“这产品不错呀,”权子大概用了半小时完成抽查后,正在下产品的入库通知单,“比丫那些乡镇企业强去多少倍。”他是指河北那些村里面提供的零件,合格率不是很高且质量不是很稳定。对此质量部、采供部和生产部互相指责,而工程部他妈的里外不是人:老佟的零库存的策略,经常使得明天需要装机,今天下午下班前,那帮乡镇企业家们用蛇皮口袋装着零件,急匆匆赶来。这个时候零件不合格,就会影响生产的进度,从而影响向汽车厂供货,这可是大事。质量部门根据检验文件判定不合格,拒绝入库,采供部就会找工程部,要求办回用。刘流曾经拒绝过几次,官司打到老佟那儿,结果老佟把外甥痛骂一顿,并且告诉财务,扣去零件的回款10%,最后商量着和刘流说,你们工程部门想想办法,把这批零件用上吧。
“那是,这毕竟也是正规厂子生产的。”刘流帮着旁边的李所吹嘘几句,他已经从老佟的办公室出来,来到这里。
从检查科回来,刘流把李所领到工程部,一进房间,一股寒气就迎面而来,李所禁不住打了个寒噤,“怎么,这房间还没有外边暖和?”
“哦,北京现在冬天供暖不是要煤改油么?现在公司没钱,就只改了一个,专供生产部门。”刘流插上电炉,近150平米的房间,只有两个2千瓦的电炉,刘流的三个手下全部跑到生产部指导生产去了,那里暖和些。质量部经理,有人说是老佟的小蜜,搬到老佟办公室的外间工作去了,那里几个空调正全力工作中,里面春意洋洋。
他们围着电炉,桌上质量部经理的红金鱼,早已经成了冰美人,被固定在冰里,张着嘴,大眼睛留恋的看着这个世界。刘流无端认为,那些登山运动员遇难后,可能就是这样的。
“你觉得老佟这个人如何?”李所在沉默了一会问刘流。
“还行吧?怎么啦?劝你来么?”刘流笑问。
“有这个意思吧。”李所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了一下外边继续:“对于工资多少,我倒不是很在意,我只想给梦歌创造个好条件,再在齐鲁那个地方,孩子迟早是要荒废的。”他弹了弹烟灰,“我想把她弄到音乐学院附中,不过没有北京户口,很不好办。因此我提出老佟看能否解决我女儿的北京户口。”
“这个?这个可能比较难,他自己都没有调来,前阶段听生产部经理说,他跑过一阵女儿的户口事情,没有办成。”刘流看了一下李所,李所若有所思点点头。“不过,我还真希望你能够过来,我根本应付不过来,再说你过来,我也可以继续向你学习。”刘流非常真诚的说,“我这里也没有个熟人,你能来,也有个照应吧,各个方面。”
李所不置可否,他又一次看了门外,然后推过来一个信封,“这是你这批该得的,共2400元。”刘流贴着桌面迅速拖过来,然后筛进羽绒服的内口袋,再按了按。
这时候,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流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接过电话,是老佟的,“刘呀,陪你老师在工厂转转?中午我就不陪他了。我出去办点事。”
接到老佟的指示,刘流就带着李所去了生产楼,生产楼的所有设备,对于李所这位在国企、大企待了近15年的人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倒是对现场的管理以及工人的认真劲,李所赞不绝口。
“老佟这儿真行,在没有来这里前,我还以为他们的设备如何先进,没想到竟然这样。看来企业竞争力设备并不是最重要的。”李所走出生产楼有感而发。
“现在是这样的,对于固特公司而言,设备已经成为主要的障碍。我们的生产量很难上去,因此今年董事会召开的时候,我可能需要做个报告,谈谈设备下一步改造和引进工作。”刘流正在准备这方面的材料。
“如果那样的话,你们可是如虎添翼了”李所恭维着。
下午李所随着轻卡车回齐鲁去了,刘流则在那间如冰窖的房间里,和他的兄弟们继续忙着设计图纸。傍晚天空呈现了一种浅灰色,工程部更冷了,几乎已经伸不出手去操纵计算机键盘。刘流他们好不容易等到下班铃声响起,都急忙赶回温暖的家里去了,回到家,刘流将钱交给亚泓,亚泓奇怪今天并不是发工资的日子,刘流犹豫一下,还是告诉亚泓钱的来历,亚泓没说什么,就把这笔钱放了起来,对于北京的日子,她比刘流更加知道什么叫柴米油盐。    
欲走还留 第十八章
每年的12月,是一个总结一年工作、制定来年计划的月份,在刘流把工程部的总结和计划交给老佟后,他就和老佟去了东南汽车公司,这是他们的一个主要客户,公司目前订货任务的60%是他们给的。因此老佟戏言,东南汽车公司就是固特的衣食父母、上帝。现在当然也是看望父母、供奉上帝的最佳时候了。
固特公司在东南汽车公司设有办事处,业务员是当年老佟做工业局长时的司机,为人很是机灵,深的老佟欢心。他们此行住在了离汽车公司有着几百米之遥的四环酒店,这是个三星级的酒店,据说在当地很有名气,不过从外表看灰蒙蒙的,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名副其实的地方。住进去之后,刘流才感觉道这里真是不错,外边是碎雪扬扬,行人缩着脖子难看面目,低头前行,里面却春意盎然,华灯异彩,迎宾小姐细脖腿长,肤色白皙,面带微笑,旗袍更是难掩江南女孩的风情,最好的不在这里,老佟听见刘流的赞叹后,满脸坏笑说道。
在业务员的带领下,第一天刘流跟着走访了电器部以及他们的质量部,看得出老佟是这里的常客,这里上至牛气的部长下至一般办事人员,见到老佟,都热情打招呼。电器部长看到老佟,上来就骂起来,仿佛不骂就显不着亲热似的,“你他妈的,我每次都让你带个技术人员来,给你说不清楚技术问题。”老佟满脸带笑,“领导,你这半年没有去我那里了,我这不带来一个,某工大的。”部长是个虬然汉子,和老佟年龄相若,他上下打量刘流一眼,然后伸出手,热情的和刘流握手,“我说你他妈的不错呀。竟然挖到我的校友。”刘流感到有些燥热,他对老学长半鞠躬,然后递过去名片。
老佟在旁边笑曰,“那你以后的多多帮助我们小刘。我呢,也可以少废些唇舌。”刘流用了大约半小时,就一些具体车上电器问题,向部长进行了请教,感觉受益匪浅。老佟自己去了采供部,留下业务员等着刘流。出来后,业务员带着刘流去质量部,老佟已经在那里了,“看来你和部长聊的不错。”路上业务员问道。“由几个问题不明白,向他请教了,人很热情啊。他和佟总特熟吧?”业务员对于刘流的问话很是吃惊,他看了看旁边无人,就悄声告诉刘流,“你不知道,咱们用的所有铝件,都是他自己的厂子生产的。佟总在质量部就没有那么好过了。”
刘流他们到了质量部门前,老佟刚刚出来,脸色不是很好。看到刘流他们刚过来,就问了一句,怎么现在才来,我这里有份咱们产品的质量报告,你回去好好看看,这也是咱们明年的质量改进攻关项目了。老佟让刘流先回酒店,他还要去财务部,去要些汇款。路上业务员又再感叹,“看到没有,咱们的产品已有问题,我就要第一个过来,把质量事故压下,这种日子不好受呀。”仿佛他是多大的苦主似的,“这也就是老佟,在这里关系硬,和几个部门关系都不错。咱们才没有取消供货资格。”
上午老佟跑遍了应该去的每个部门,办完了例行公事后,下午他们就呆在酒店里,刘流无聊的看着电视,等待夜晚的来临。老佟今晚在酒店宴请汽车公司相关人员。大概有10几个人的样子,他和业务员包着红包,按照职务以及重要度,每个红包的含金量并不相同。老佟回过头问刘流,“刘,你说是产品质量重要,还是关系重要?”刘流想了一下,“以前吧,我认为质量很重要,现在发现自己错了,可能关系更为重要。”“不,还是产品质量最为重要,如果我们的产品质量可以上个台阶的花,我在这里的份额还可以比现在多一倍。明年看你的了。”业务员则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老佟让业务员在酒店门口迎接来宾,他和刘流则在包间等着。不一会工夫,人就来全了,大约十几个人的样子,正好两张酒桌。老佟热情漾溢作答谢辞后,各位涮起热气腾腾的锅子,酒香沁人、火锅麻辣,老佟又是酒场高手,因此整个酒宴热火朝天,甚是热闹。有人提议,吃晚饭后,好好玩玩,老佟胸脯一拍,这个小张安排好了,小张就是那个业务员。大约酒过几巡后,就有人开始离席,老佟通常送出门外,说上几句,红包大概就是这个时候送出的吧,刘流想。然后小袁就安排出去的那位接下来的活动。大约不到8点,答谢晚宴就结束了。整个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刘流头有些晕,酒到没有喝多少,更多是被醺晕的。“都安排好了,”老佟满嘴酒气,满脸疲态的问小张,小点头称是,他转过脸问刘流“你是休息呢,还是一起过去蒸蒸去?”这点含义刘流还是可以看出的,他犹豫了一下,装着酒量不胜的样子,“我还是回去休息吧”。“哈哈,怕和我学坏呀?”老佟开着玩笑,和小袁一起走了。
回到房间,刘流的酒劲有些上来,他浑身燥热,想起了亚泓,非常想。就给亚泓打了个电话,亚泓的声音刚刚传过,刘流就有些受不了,他告诉亚泓,那边吃吃的笑,看你没出息样,不要在外边学坏呀。亚泓浅骂着。
从东南公司回来以后,刘流忙着设备改造的调研报告,准备在一月中旬的董事会上提出来,希望可以获得更多的资金来改进设备,从而扩大生产能力。刘流在电脑前敲完报告最后版本的最后一个字后,把膝盖上的毛毯拿起放在办工桌上,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关掉电脑,此时已经是98年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八点。刘流走出公司,细而尖刻的寒风迎面而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此时整个世界已经一片暗白,不知道什么时侯飘起了朔雪,雪花很快模糊了镜片,不得已他只好摘掉眼镜,一路小跑向家中跑去。
刘流带进的寒气,几乎在跨进家门的一刹那间,就化为温暖的湿漉漉,屋里面热烘烘的,亚泓穿著一件红色的毛衣,正围坐在火炉旁小声背诵着什么,炉上水壶发出吱吱的水气声,水就要沸了。她看到刘流进来,站起来帮着清除掉身上的积雪,然后热上饺子,自顾继续看书了。
“我们明天出去走走吧?好不容易能够休息两天。”刘流吃着饺子嘟囔着,真不知道亚泓怎么有时间弄这些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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