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7年5月6日里丁,H.M.监狱
美之陨落致莫尔。阿德
亲爱的莫尔,谢谢你的来信。哈撒尔阿瑟。D.哈撒尔,律师,王尔德聘他处理婚姻财产方面的事务,并希望他能保护自己的利益。——原注终于来信了,他在信中起草了关于我和妻子“离婚时的有关财产分配的协议草稿。协议是以法律语言写成的,这当然令我很生气,也使我如堕雾中摸不清头脑,我看懂的仅是信的末尾,是说如果我认识什么”声名狼藉“的人,我的财产就要被剥夺去150英镑。因为,根据他们那种古怪的说法,好人是不会认识我的,我也不允许去认识坏人。从目前的情况看,我以后的生活相当孤独。我已给哈撒尔写了封信,告诉他只有艺术家和罪犯会认识我。如果我严正要求的话,那会将他置于一个可笑的境地。但我现在所需要的是我过去的妻子对我的合法宽恕,免得再因此事一次又一次地折磨我了。至于其余的事,被迫离婚当然是件可怕的事,但现在法官竟公然命令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说什么我不适于与西瑞尔在一起,这真令我心胆俱碎。我所要的只是平静,我一直所寻求的也是平静,我厌恶法律上的烦恼事。……
至于衣服等事:罗比说他要给我弄一套蓝哔叽衣服和有带子的宽大长外套,这件事估计他已经办了。弗兰克。哈瑞斯本也准备给我提供同样的衣服,我已写信给他,说我想要什么样的衣服、鞋子,并要他把这些东西送到你处,最迟要在13号,即星期四送到。我本来有许多顶帽子,但我想它们可能都已不翼而飞了。阿尔伯特。凯特是我的帽商,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帽子:我想要一顶棕色的,一顶灰色的,质料要柔软,适于在海边避署时戴。如果你有时间,能不能按照你穿的那种硬领的式样给我做18条,或24条硬领。还有,给我订做两打白手绢,其中一打要有彩边。还要一些领带:一部分做成深蓝带白点和菱形图案的,一部分做成夏天流行的任何式样。我还想要8双袜子,夏天穿的那种花袜子;我手套的尺寸是8(1.4),因为我的手很大,但我的袜子只需要8码的。还有,我想要一些珍珠母钮扣——真珠质的钮扣,你知道在国外要弄到这种钮扣有多难。还有,给我弄一些优质法国肥皂,一些香水,大瓶的。还有普瑞查德牌牙粉及中号的牙刷。我的头发已变灰了,我总感觉已满头白发了,但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有点夸张,所以给我买一大瓶洗发油。我想在心理上觉得自己完全洗刷掉了监狱生活带给我的身体上的污垢和侮辱,让自己觉得自己完全换了一个人,所以,这些东西尽管很琐碎,于我却极其重要。我不知道你们给我准备睡衣没有,如果没有,给我订做6件;我的硬领要能露出我的整个脖子,还有,我衬衣的袖子要与手臂一样长——我有6英尺高,我喜欢长袖衬衫。我喜欢翻领衬衣,要有胸兜以装手绢,领子和袖口都要有饰边。如果我的毛毯没有了,请你给我买一条——那种旅游用的苏格兰毛毯,要有漂亮的流苏,当然不是那种格子花呢的,也不是有黑白小格子花纹的那种,而是有条纹的羊毛毯。如果这些东西都买齐的话,需要花25英镑。请把钱装在信封里封好,让我猜猜是谁的慷慨之手送过来的。这笔钱是阿德自己出的。——原注我的计划如下:不用说,我至今未得到内政大臣的答复,4月22日,王尔德上书请求内政大臣同意在星期六释放他。5月15日,为了“避免因释放王尔德引起报纸的大肆丑化报道和麻烦”,监狱决定仍在5月19日王尔德刑期满时释放他。——原注又因为哈撒尔说15日来与我谈签字之事,这就使事情变得很麻烦。我想我必须与哈撒尔另约时间了。无论如何,我是这样安排的:如果我在这里呆到19号,我估计会这样,我希望马车6点整到这儿;6点15分我会一切准备就绪。然后,经监狱长批准,马车驶进监狱,要那种封闭式的马车。我将坐这辆马车去6英里远的托弗,在那儿吃早饭,换衣服,然后去弗克斯通,再乘夜船到布伦,并在那儿睡一晚,要么留在布伦,要么就在紧邻的海边小镇恢复四五天,然后和弗兰克。哈瑞斯一起去比利牛斯山脉。弗兰克。哈瑞斯曾邀请王尔德与他一起在比利牛斯山脉乘车旅行。——原注当然,这些都要绝对保密,也决不能告诉阿弗雷德。道格拉斯。我与弗兰克。哈瑞斯旅行后会去看他,把我给他的信和留给他的礼物拿回来。但在旅行结束之前决不见他。因为一旦他出现在布伦,后果将是可怕的。我受不了。……
如果托弗计划可行的话,或许整个计划都会进展顺利:在托弗吃早饭,在瑞契蒙与弗兰克。哈瑞斯共进午餐,在弗克斯通吃晚饭,在布伦吃夜宵。去比利牛斯山脉之前我想见见弗兰克。我不知道星期六能否见到你?我一直怀疑你想把我关在到处都是陷阱的修道院里,我要在罗比在场时骂骂你。
多谢,你永远的奥斯卡。王尔德1897年5月13日里丁,H.M.监狱
美之陨落致罗伯特。洛士
亲爱的罗比,很抱歉你我最近一次会面是那么令人伤心和不满。首先我接受瑞凯特的礼物是大错特错了:他送我礼物意在嘲笑我,他说过的一切,包括什么他以为时间对囚犯来说过得很快啦(一种毫无想像力的观点,表现出他是个完全缺乏艺术修养、毫无同情心的人)等等,都让我非常恼火。随后就接到了你星期天寄来的那封令我极其失望的信。你和莫尔都向我保证有足够的钱花,可以让我过“18个月或两年”的舒适轻松的日子。我现在才发现我只有整整50英镑,其中包括我必须付给两位律师的钱!余额才是我的!
亲爱的罗比,如果这50英镑能足够支付法律费用,我也就非常满意了。是否还有余额我也根本不想知道。请不要把它交给我。即使出于仁慈的行为也包含某种幽默意味。是你给我造成了最大的痛苦和失望,因为你愚蠢地告诉了我一个彻底的谎言。如果你对我说的是:“对,你会贫穷,还有比贫穷更糟糕的东西。你必须学会如何面对贫穷。”那该多好啊!简单、直接、坦率。但当一个可怜人身陷囹圄,外面的人或把他当做死人对待,根本不考虑他的存在,随意处置他;或是把他当做疯子对待,假装遵照他的意愿而实际上又不;或是把他当做傻瓜,哄他玩,告诉他愚蠢而不必要的谎言;或把他看做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低级堕落的东西。对一个与妻子和孩子有着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妻子和孩子对他来说意谓着一切的被毁灭者来说,他全部的生活却像一种粗俗游戏中的普通毽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而在这种游戏中,失败或胜利实际上又没什么意义,因为危若累卵的不是游戏者的生活,而是别的某个人的生活。
恐怕你不知道我妻子的性格和对我的态度。你似乎并不理解她。她从一开始就原谅我了,对我的温柔体贴无以言表。自从我与她在此见过面后,我们就已安排好了我们之间的一切:她在世时,我每年可得到200英镑,如果我比她寿命长,我可得到1/3.我们还安排好了孩子们的生活及孩子监护人的问题。因为她表示不愿公开在法庭上处理我们之间的事,而希望能私下解决,所以我给你们写信,让你们不要再阻拦我妻子购买我的财产权,因为她对我很体贴,我对她给我的份额也很满意。我明确表示:请求我的朋友们不要做任何会危害我和妻子之间的和谐与爱的事。
你立刻给我写信说你们会遵照我的意愿行事的,我的朋友想都没想过要做什么会危害我和妻子之间友爱关系的事。我相信你了,把这事也就托付给你了。你没给我说实话,你和我的朋友们没按我的意愿做,结果如何呢?不但原先一年200英镑变成了150英镑,原先我们已说好在我岳母死后我可得到其财产的1/3,即每年大约1500英镑,这笔钱现在也不见了,我到死也顶多得到150英镑。我的孩子每人每年可得到600英镑或700英镑。他们的父亲将一直是个穷光蛋。
但这还不算完。这只是钱的问题。法庭一纸命令就把孩子从我身边抢走了。从法律角度讲,我不再是他们的父亲了。我没有权利同他们讲话。如果我想与他们保持联系,那就会被以蔑视法庭罪送进监狱。我妻子当然也因此受到了伤害,因为她认为是我不讲信义。星期一我在这里签了一份条件最苛刻、最具侮辱性的财产分配协议。如果我试图在不经妻子允许,或违背她的意愿的情况下与她联系,那我立刻会失掉那每年可怜的150英镑。我的生活将受制于一种体面的生活方式。我的朋友也是经可敬的律师认可的朋友。我把这种结果,罗比,归因于你没给我说实话,没有按我的要求办。我只是想让朋友别横加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我没要求他们做任何事,相反我请求他们什么也别做。
莫尔把他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告诉我了,他是经你哥埃莱克同意并在他建议下做这一切的。埃莱克被莫尔描述成是一个“冷静的有条理”的人,但他是否知道我已明确禁止我的朋友们阻拦我妻子购买我的财产权?知道我说过这是违背我的意愿的?你那封导致了目前所有这种苦恼、损失、悲哀的信是不是也是他出的主意?“我完全按埃莱克的旨意行事”,莫尔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可笑的是,我到现在才发现,——虽然为时已晚,我已无力回天——这件事的整个操作过程花的全是我的钱,我不得不付钱给赫曼,而他的什么建议呀、意见呀根本毫无价值,并且只会有害。现在好了,只有我掏腰包了。除去莫尔。阿德“为我用去”的钱外,150英镑已所剩无几了,我算了算,可能还有1英镑10便士6先令。
难道你不明白,真能让我高兴的事是我星期三走出监狱时由你亲手递给我150英镑吗?这笔钱会多么受欢迎啊!真是无价之宝啊!现在这笔钱却不经我允许浪费在妄想违背我妻子的意愿安排我与妻子的关系的愚蠢而鲁莽的行为中了,浪费在制造分裂、加快我与妻子疏远的无知行为中了。我的灵魂与妻子的灵魂相遇在笼罩着死亡阴影的峡谷中:她亲吻我,安慰我,历史上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做过,或许我妈妈要除外。你和我的其他朋友如此缺乏想像力。如此缺少同情,如此缺乏理解美的、高贵的、可爱的、好的东西的能力,结果你们——你,莫尔。阿德,据说还有埃莱克——只想到和一个完全无知的律师一起奔走在我们之间,先是分开我们,继而在我们之间挑拨离间。
你用我自己的钱做这些事,却又不告诉我。你做起事来倒像个慷慨助我的朋友。当我问莫尔。阿德所有这些花费都是从哪儿来的时,他很甜蜜又神秘地笑着说:“不用担心,亲爱的奥斯卡,一切都会好的。你有好朋友。”我现在才发现这一切花的都是我的钱。我们开诚布公地说,罗比,你以为,如果莫尔。阿德坦率地告诉我有人给他这150英镑(他说是个陌生人给他和我的),并且是“用到我身上”的,那我还会允许他把钱花到制造我与妻子之间的法律纠纷上去吗?我会让他把钱留到我出狱。莫尔会说,或将会说,这些钱是他“擅自”花掉的。确实如此。可如果这笔钱是“为我”所用的,那么,判断这些钱花得是否恰当的人应该是我,而不是莫尔。阿德啊!这笔钱花得愚蠢、错误、不公平,给我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就是由于莫尔。阿德把我的钱花得精光,我才发现自己几乎已身无分文,发现我的孩子被法律抢去了,发现自己不得不接受苛刻而不体面的条件与妻子分开。而直到这笔钱花光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钱都是我的。
我对弗兰克。哈瑞斯大为恼火,因为他本已慷慨答应把他的支票簿给我,任我支取,但他随后就让人捎话说他改变主意了。5月12日,王尔德在给阿德的一封信中,谈到弗兰克。哈瑞斯4月7日来看过他。哈瑞斯答应在王尔德出狱时送给他一张500英镑的支票,王尔德为此还深受感动。他在信中接着说:“我现在才知道他让你捎信说他很抱歉不能履行他的诺言了。当然,既然发生了事,我也就不会再与他驾车同游了。我想他也不想这样做了。你能不能给他写封信,说你把口信捎到了,说我非常失望,因为不幸的我从其他那些答应给我钱的人那里也得到了类似的消息。我发现自己处于如此痛苦、可怜的境地,我再也不敢想他建议的那种愉快旅行了,除非我能设法安排好自己的事情,能看到一个可能的将来。驾车旅行的事就此结束吧,我的话也不会伤害他的感情,请把我的原话转告他。实际上,弗兰克。哈瑞斯根本没感情,这就是他成功的秘密。他以为别人也像他一样没有感情,这个事实也是他在生活之路上会遇到失败的秘密。”——原注但我又该怎么说莫尔。阿德、你和埃莱克呢?你们把给我用的150英镑钱花在我一开始就反对的诉讼上。你们刚开始是违背我的要求,最后在我的一再恳求下才万分不情愿地结束你们的诉讼,而我却在这个过程中变得身无分文。我看不出你和莫尔。阿德有什么理由在不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以这种方式或以其他任何方式花掉我的钱。我想知道埃莱克是否赞成你们的行为。
我在一封信中还问是不是阿弗雷德。道格拉斯在指挥这一切。我很抱歉自己这样问,这是不公平的。这对不幸的阿弗雷德。道格拉斯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一度和他父亲掷骰子赌我的生活,结果他输了,我想他不会再做那种事了。在这全部的法律诉讼过程中,我的生活都是被完全随意地放在赌桌上让人赌来赌去,随时处于生死攸关境地的。操纵这场赌局的是个我不认识的人,但现在我知道了,他就是秘密做了我一年多的律师,名叫赫曼的人。福楼拜曾创作过一部讽刺小说《布瓦德和彼库塞》古斯塔夫。福楼拜(1821—1880)用余生的最后九年时间创作这部讽刺小说,但最终没能完成。——原注,作品的代表人物就是两个退休律师或两个律师秘书,人的愚蠢就体现在他们两人身上。这个名叫赫曼的人,我的秘密律师,如果加以典型化,成为赫曼式的典型人物,那他也绝不逊色于福楼拜笔下那两个稀奇古怪的家伙。可以说,如果我了解的情况属实的话,就是纯粹因为极其愚蠢,他们才做出那种“尽善、尽美”的蠢事。这场以我的生活作筹码的粗心大意的赌博对我来说是场悲剧,而对其合唱队领队、赌局领班赫曼来说则至少是出喜剧。
只要回想一下事情经过就清楚了。你应还记得,由于你们没有按照我准许妻子购买我的财产权的要求去做,结果我收到了哈格佛先生一封信,说由于我妻子无法购买我的财产权,所以根据法律程序取消我每年150英镑的生活费。因为这笔钱的前提条件就是我的朋友们立即撤回他们的反对意见。由于你们没这样做,哈格佛先生就说他被迫剥夺我的孩子、妻子和我的收入。
这对我来说不亚于一声惊雷。我吓呆了。我一直以为我妻子已买去了我的财产权,或至少在去年3月已经为她这样做安排好了一切。据说替我做好这一切的是真心关心我的利益的朋友,据说只要把事情交给他们,一切都会好的。可结果呢,是他们迫使我处于一个致命的错误的地位,并造成了我的毁灭。“我们都”,莫尔。阿德给我写信说,“都恳求你不要放弃你对妻子和孩子的合法权利”。这是多么可笑的废话!我对妻子、孩子没有“权利”,这不是什么只靠律师秘书的一纸正式申请就能在20分钟内剥夺去的权利。你应该读读卡莱尔的书。一种权利就是一种明确表达出来的强权。
据说赫曼先生特别强调要我不要放弃“对妻子和孩子的权利”。哈格佛先生就此警告过我,警告过莫尔。阿德,也警告过赫曼。据说赫曼认为“哈格佛先生只是想威胁恐吓我,他并不真想付诸实施”。可怜的赫曼!他对哈格佛先生的心理测验真是“准确”得让人悲哀!我的粗心大意的朋友就这样带着我的生活和钱上赌场了,以75英镑的代价从破产案产业管理人那里得到了我的财产权。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想出了两个“聪明”的谎言,是他们自己以为这些谎言是聪明的。赫曼告诉哈格佛先生说我手里有一大笔钱,我根本不想多要钱。他们设想这样就会吓住哈格佛先生,让他不再对我穷追不舍!——结果只是让哈格佛先生告诉我妻子说赫曼先生已说过我不缺钱用,所以根本没必要在150英镑的基础上再增加钱了。因此我妻子在圣诞节给我写信,劝我用“那笔钱”买年金保险,这样可增加我的收入了! 她自然以为我“那笔钱”有3000英镑,当然可以买年金保险了。我也会这样想。我发现我全部的钱加起来也只有150英镑,而除去法律诉讼的花费外,只有大约35先令了。
另一个聪明的谎言是假装让哈格佛先生知道你不是我的代理人,而是个相当独立的人,而同时又让负责破产登记的人相信你确实是我的代理人。至于我,你告诉我说你的行动是独立的,但我发现你用的是我的钱。莫尔。阿德确实希望哈格佛先生会相信这出可笑的喜剧。赫曼也是这样想的,而不须说哈格佛先生是一点也没上当的。他把矛头全都对准了我。这就是你和莫尔。阿德、赫曼为什么会那么勇敢的原因。你们在把我置于危险境地过程中表现出的英雄主义真是无以复加呀!
当然,你们一直害怕我和妻子会按照我们的意愿私下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因此你们恳求我不要签任何私人协议。我得到的一个最好的赫曼式的忠告是:“任何这种协议都是非法的,没有丝毫的约束力的。”还有谁会想出如此愚蠢的看法!你们从各个方面向我施加压力!最后诱使我严肃地答应若不事先通知赫曼我决不会签任何私人协议。可能会让你们奇怪的是:我自己是一直希望与妻子私下安排这些事的,条件要由我们自己定。如果不是你们从中干涉,我们早就把事情圆满解决了。
最后,争战开始了。莫尔写了一封得意扬扬的信。他保住了我的财产权,并在武力威逼下要求“在你妻子有生之年你每年应得到200英镑,在她死后你可得到其财产的1/3”。这种条件有点缺乏想像力,因为我妻子早在3月份就已答应给我这么多了。而我也已答应了她的要求。我的朋友以为可以为我再多争些,所以就没有遵照我的要求去做。结果导致我要求的条件被降低。接着我的朋友就只有接受最初的份额了。哈格佛先生根本没在意购买财产权一事。他警告过赫曼和莫尔。阿德。他们根本不理睬他的警告。为什么他没在意?
他不在意是因为他口袋里装着埃德威克此人全名:弗雷德里克。安朱。埃德威克,(1836—1904)。——原注的明确声明:若我离婚,就要放弃结婚时分授给妻子的财产。就这一点我曾写信给赫曼。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认为这一点毫无意义,而实际上这一点正是整件事的中心。我的利益取决于我妻子的施惠。如果她与我离婚,就要收回那本该属于她的利益。哈格佛先生一直在设法让她收回在我这儿的财产,而可怜的赫曼、莫尔。阿德竟一点也想不到他的目标在此,或者说根本不理解整个形势的要害。他们在这方面的彻底无能让人震惊,让人不敢相信。
哈格佛先生根本不需在意谁在购买我的财产权,他只是突然夺去了我的孩子。这件事及我母亲的死是我监狱生活中也是我一生中的两件可怕的事。赫曼当然不会关心,因为他们又不是他的孩子。莫尔对此不感兴趣。甚至你——你喜欢他们,他们也喜欢你,你也知道我对西瑞尔倾心的爱——可即使你也没在意。你从未给我写过一个字说你对我遭遇的不幸感到抱歉。你以绝对的冷漠对待这一切。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永远不会恢复过来了。法庭竟能决定我不适于与孩子们在一起,这真是太可怕了,如果能从历史典籍中和生活史书上抽掉这一页,我情愿再在这个孤独的囚牢里多待两年——噢!如果需要,可以待10年。如果我已堕落到不适于与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的地步,那我生还不如死好。
可赫曼是怎么说的呢?看看吧。我收到莫尔。阿德的一张便条,说“赫曼声称自己至今为止还是很称职的”。还有谁能想出这种废话!但他还列出了赫曼在这件事表现得聪明的理由:(1)“他没花我一分钱”。关于这一点,我要说的是:他总共花的不到3英镑10先令。没有人会花去破产者的钱。我没有财产。
(2)“他要求每年要向我汇报两次孩子的教育情况。”这一点也是假的。法院自然要求监护人向法院递交有关被监护人的情况报告。我没有提出报告。我可雇用一个英国王室法律顾问,并且要求了解西瑞尔是否在学习阿拉伯数字,或薇玮安的拼写是否有所改进。如此而已。
(3)“只要我愿意,我有提出申请的自由。”这是肯定的,但只是一般法律意义上的说法,即如果我听说孩子们没有受到很好的抚养,或吃不饱穿不暖,我才可以提出申请。这是个什么样的特权啊!你以为它们会是什么特权吗?
(4)“赫曼先生认为这次行动表明哈格佛先生不会要求离婚了。”这是典型的赫曼式的话。如果他对法律或平衡法略有所知的话,这个无知可笑的律师就会知道,一旦我妻子要求抚养孩子,她就绝对必须申请并被批准离婚。为什么?因为在法庭听取将孩子从我身边夺去的申请书之前,她必须宣誓她有足够的钱用于抚养教育孩子。她立誓要得到财产权。因为你们也要买,结果迫使她不得不那样做。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莫尔。阿德迫使我妻子提出离婚。她别无选择。她为了不这样做整整挣扎了两年。是我的朋友迫使她这样做的。想想这一点吧,我亲爱的罗比,这样你就会理解我的感受了。但你和莫尔现在却说:“你并没被剥夺接近孩子的权利。”这已被严肃地写在上星期四在这儿宣布的公告中了。当然,出于技巧上的错误,这份公告并没特别限定我不能接近孩子,但或许你愿意听听哈撒尔就此事发表的看法。他的信是4月10日写的,内容如下:“法庭并不明确表示禁止你接近孩子,但其正确解释应是:如果你有任何想与孩子们联系的企图,必须由官方签署命令,明确对你进行限制。”记住这句话:“任何想与孩子们联系的企图。”现在你满意了吗?
但你在星期二还得意扬扬地强调,赫曼说的命令并不能约束在国外的!这真是绝妙的赫曼式妙语。它当然不能。里丁教区委员会制定的细则当然管不着威尼斯的绿色水街。英国议会通过的法律当然约束不了法兰西的居民。但谁说过它们会呢?如果我想见见孩子,那就会发生两件事:(1)我失去全部收入,因为孩子归我妻子抚养,我的罪名将是蓄意“骚扰”。
(2)她被迫立刻剥夺孩子在国外受教育的好机会,把他们送回英国听从法院的裁决。在英国,如果我想给他们写信,我也会被以蔑视法庭罪送进监狱。你能理解这一切吗?你是否弄明白了你和莫尔。阿德及其他朋友做过什么事了吗?
莫尔。阿德和我的朋友们所做的最可耻的事是干涉我与妻子离婚。你们完全无视我、我的安全及地位。你只是拿我的生活打赌。我父亲过去常常给我讲一个地主的故事:这个地主在卡通给他的爱尔兰代理人写信说:“不要让佃户以为他们射死你就会吓住我。”莫尔。阿德和你就处于地主的地位,而那个代理人就是我。你们根本不在乎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以为我只是在这里卖弄词藻吗?让我引用一下你的朋友莫尔。阿德信中的一句话吧。他在信中告诉我,乔治。列文斯准备以苛刻的条件让我与妻子离婚。“我们”,他说,“你的朋友”,“绝不会干涉你与妻子的关系,我们不会受到离婚威胁的影响,我们对此毫不关心”。
这就是你朋友的话,这显然也就是你和莫尔。阿德及你哥埃莱克的态度。你们都在乐滋滋地重新走上昆斯伯里用谣言和挑拨把我推上的道路。先是对我进行民事审判,并对我进行全面调查,接着由陪审团上报财政部,然后我离了婚,再审,最后把我送进了监狱!这就是你们一直辛勤劳作的果实。噢!但莫尔。阿德却说,你们劝你抵制“不名誉”的证据时并没想这样。你们想的是我可以“有时间去国外”。因此,根据你们的伟大计划,我应该接受可怕的离婚条件,过流亡生活。因为我的离婚会让我失去年金,我当然就身无分文了。当我狼狈地跑到国外时,莫尔。阿德就会给我写信说:“我们完全实现了预期目标,你现在不再有(1)任何妻子、(2)任何孩子、(3)任何收入、(4)来伦敦导演剧本的任何可能性。赫曼先生会说他对整件事都非常满意。
我亲爱的罗比,如果真发生了上述那种事,你作为我的朋友,又会怎样把你自己与可怜的阿弗雷德。道格拉斯比呢?我只能告诉你:这时他在你身边倒显得光彩夺目了。确实,当我想想你和莫尔。阿德在这件事上对我的伤害时,我真觉得自己对那个不幸的年轻人太不公平了。
实事求是地讲,罗比,你最好认识到,在上帝的地球表面上,在需要才智、常识、正直、理解力的任何事情上表现出无能的所有人之中,你无疑是主要的一个。我已经给他写了一封信谈他自己,请你马上去研究研究。他有教养、有同情心,善良又有耐心,温柔又体贴。他充满迷人的感情素质。他对自己的杰出才华一直持最谦虚的态度——太谦虚了。我比他自己还激赏他的艺术观点。我认为他应该已经,并一直能在文学界作出佳绩的。但在事务性的事情上,他却是个最易上当的不苟言笑的猴子。他既没有记忆力,也没有理解力,也没有判断形势的能力,或理解事情关键的能力。他的严肃举止使他完全成了一个戴着智慧面具的傻瓜。人人都被他欺骗了。他的举止那么严肃,当然人们也会相信他的观点也是充满智慧的。事实并不是这样。在需要简洁流畅或想像力或本能的事情上,他总是“极其严密”。在处理事务性事情方面,他却是个“傻瓜”。他给我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而他对自己却非常满意。现在我明白了,罗比!我觉得你也应该明白了。如果你一度以为他是有理性的,那现在就别那么想了。就如我在给他的信中所说的,即使他用整整一个下午,也不能处理好树篱中的一个山雀窝里面的事。他是个“蠢蛋”,实际上就是如此。5月15日,王尔德在给莫尔。阿德的信中说:“你和罗比与我的全部通信都应出版,我想书名最好叫”两个傻子给一个疯子的通信“。他在信中还说:”亲爱的莫尔,现在是你该认清自己的时候了,即在一切事务性工作方面,哪怕是最简单的事务性工作,你的判断力都是完全失效的,你的观点或是愚蠢的或是歪曲的,你根本没有能力理解实际生活中最最一般的情况,你在这方面的能力绝对是零。你只是个有教养的人,追求严谨的风格和严肃的趣味,你可以凭直接的同情就能辨别出对他人来说浮夸或奇异的作品的思想结构,在现代作品中发现古典因素是你的专长,你应该更充分地认识到这一点。你在文学界还没有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你的本性是最富有同情心的,你也乐于助人。你过于有耐心。你的克制力是美丽的。但你却没有足够的常识来处理树篱间一窝山雀的“家务事”。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以错误的方式做出的错事。罗比作为一个指挥者还不错,因为当他失去理性时总会正好没有逻辑性,结果有时还会歪打正着做出一个正确的结论。但你不仅同样缺乏理性,而且是绝对地有逻辑性,你总是基于错误的前提,从逻辑上得出错误的结论。我只要一看到你信中的1、2、3,就知道你一直在做某种完全愚蠢的事,并且在列出完全愚蠢的理由。“——原注你是个可爱的、体贴的、友善的、善于爱人的人,但在一切需要处理日常事物能力的事情上也完全是愚蠢的。我不想让你提什么建议。我倒宁愿听听西瑞尔的建议。我只想知道真相。但结果令我很失望。你的行为甚不合我意。
你接到这封信时,莫尔也会接到我的信。他会“立刻”去找莱维辛夫妇。他接受一张过期支票真是太愚蠢了。他会把我的计划告诉你的。如果你愿意,就来这个地方吧,靠近哈佛尔。你会像一朵花一样受到欢迎,我会一直攻击你,直到你认清自己为止。等着你的有一大笔“赏金”。请好心给埃莱克看看这封信。
你永远的奥斯卡。王尔德当然,阿弗雷德。道格拉斯是不可以到哈佛尔的。你必须给他写信说我会接受他通过你转来的每一封信的,但他不要想着来见我,除非我允许。我相信他自己也希望送回我的信件和礼物的。在下月内他应可以做到这一点。
1897年5月17日里丁,H.M.监狱
美之陨落致莫尔。阿德
王尔德在5月17日给图纳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偷偷带出监狱的),在信中他又再次翻来覆去地抱怨洛士和阿德,并说图纳是他惟一想陪伴他出狱的朋友。图纳回信说他不能去陪王尔德出狱,因为他会为此失掉工作的。图纳在信中说:罗比和莫尔都是绝对忠诚于他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将来某一天他们可以再次与他自由地交谈。他说王尔德的信几乎让罗比伤心欲绝。他和罗比当晚就去狄普作好迎接王尔德的准备,他希望到时王尔德会和罗比和解。——原注亲爱的莫尔,不妨告诉你:我向内政大臣提交的恳求已被驳回了,他们就要把我转送到我一直希望能回避的伦敦了。明天我就要被转送到本特维尔,报纸上已公布了把我转送到沃莫沃得。斯克拉浦斯的日期。转送过程会是人道的。我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也不必带手铐。我的衣服糟糕得不成样子了,我真该想到在这儿弄件衣服,但现在只能这样忍忍了。
我已经给拉该写信让他来见我,并和我一起到国外。你和罗比太伤我心了——我不是伤心你们做出什么事,而是伤心你们没认识到自己做过什么事,伤心你们缺乏想像力,因而表现出你们缺乏同情心,伤心你们不经我同意就花掉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的那笔钱,而又对自己这种令人震惊的行为盲目无知——如果你和我一起到国外,那只会让我们两人都失望:我只会向你谈到你做过的事在最小的细节上几乎都与昆斯伯里事件相差无几:先是迫使我接受民事审判,继而让我接受可怕的离婚,再接着就是:如果我听从你的建议抵制“侮辱性的证据”,我就会被逮捕;如果我听从了你别的建议争取获得“国外的安全”,那我就要永远过流亡生活。在这两种情况下我都同样会一贫如洗,因为我的婚姻财产在我一离婚时就离我而去了,而在妻子死后我可能获得的财产也绝对是个零了。法庭会立即签发一纸命令将我的一切全部夺去。
这些,亲爱的莫尔,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礼物。如果一周后你还想来哈佛尔向我作解释,我会很乐于见你。我希望罗比和你一起来。
5点钟。
我已见过哈撒尔并签了离婚协议书。我确实不想去斯图亚特。汉德拉姆家,斯图亚特。杜克渥斯。汉德拉姆(1847—1924)是位宗教改革家,他不认识王尔德,但在1895年却要求释放王尔德,因为他认为法律对王尔德的判决是不公正的。现在他愿意把自己的房子提供给王尔德作暂时的避难所。——原注因为我不太喜欢。我对他了解很少。最好是住旅馆。
我已经给拉该写信让他在一家旅馆等我,这样我就能到他房间里改头换面一下了:我想要的是尤斯顿大街旁边的某个很安静的旅馆。当然,如果这无法办到,那就算了。但如果拉该能订到房间,我可以去那儿换换衣服、吃点早餐。只让拉该一个人睡在旅馆里等我。
当然,我很乐意在我出狱的这天早晨见到你,我知道你为此已受了不少麻烦。因此,如果你方便,你可以与拉该一道来监狱,或到他房间去等我,但我们一定不要谈具体事情。
没有收到莱维辛王尔德指责莱维辛插手他的经济事务是没有根据的。王尔德对他的朋友和帮助者的指责都只是他这一时期因被钱的问题压得焦头烂额而出现的偏执狂的表现。莱维辛不是富人。与王尔德关系密切的也不是他而是他妻子。莱维辛自始至终对王尔德是公正、慷慨的。——原注的电报,真太可怕了。我烦躁不安。
我想你会像我一样认为我已完全听从了你的建议处理与莱维辛的关系了,并且对他尽了最大的耐心。可对待他的方式似乎错了。我相信对待他那种人应严厉。不管怎么说,你的方法是完全失败了。
我现在听说在狄普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我在那儿太出名了,我不喜欢那里。那儿的气氛是松弛的,但我想人可以在那儿暂且歇歇脚,然后继续前行。有人告诉我罗比要去那儿,这很好,但你自己会发现与我在一起并不愉快。我对太多的事都抱有太恶意的看法,以至于我忘掉了其他许多对我无害有益的行为。我承认你为我受了无穷无尽的麻烦,但你也该记得我曾通过罗比转告你不要管我和妻子的事了:我们感情甚笃,我对她充满感激,急冲冲想为我多挣点钱的做法是错误的,其结果是我得到的钱更少了,而且与妻子离了婚,也把孩子失去了,后者尤其令我痛心。
你的动机总是好的、善良的,你的心总是在真诚的同情中跳动的,但你的判断总是出差错,越听你的话结果就越糟。若是能逃避离婚、流亡、彻底被遗弃的命运,那倒真是奇迹了。
然而,对于你真心的帮助我是深怀感激的。一周后我希望情绪能好一些,能忘掉我目前的苛刻。那时我们再一起谈谈文学,而只有在文学中,你的直觉才总是正确的,你的判断才总是严谨而清醒的,你的同情才是出于理性的。我希望你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拉该。莱维辛一把钱付了就告诉我。没有钱我当然不能离开英国,我也不想去他的房里拿钱。
你永远的奥斯卡1897年5月22日狄普,三明治旅馆
美之陨落致伯纳德。比尔夫人
王尔德是1897年5月18日晚上离开里丁监狱的,这是他出狱后写的第三封信。——原注我亲爱的、善良的、美丽的朋友,你的信给了我无上的快乐,我知道你对我总是又善良又温柔的——现在更是这样,因为我现在需要同情,也懂得它的价值:对我来说,现在的一句好话就像花儿一样可爱,而爱是可以治愈一切创伤的。
我没法写很多,因为我太紧张了——外面奇妙的世界令我昏眩,我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从死亡路上抢回来的。太阳和大海似乎对我都陌生了。
但是,亲爱的伯妮,虽然在外人看来我的生活好像被毁灭了,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知道你想听听我对这一切是怎么想的——从寂静、孤独的生活、饥饿、黑暗、痛苦、抛弃、羞辱中,我却受益匪浅。我过的是一种与艺术家不相衬的生活。这是对我的虐待。可能还有更糟的事降临到你老朋友头上,亲爱的,比两年的辛苦劳作更糟糕的事——虽然它们同样都是可怕的。至少我希望能感受到它。痛苦是一把可怕的火,既可毁灭人也可让人净化,经过这番风风雨雨后,我可能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一定要按这个名字给我写信——我现在对外所用的名字是斯伯斯坦。麦尔白斯先生。
爱你、感谢你,你永远的奥斯卡1897年5月27日这封信在《编年史日志》上发表时用的就是这个日期,信的标题是“马丁警卫案:监狱生活扫描”,发表在5月28日。《编年史日志》在5月4日发表了马丁警卫的一封信,是谈他被监狱解雇的情况的,编者按说:“我们当然无法证明写信人的话,但我们可以发表他的信。”王尔德的信可能是在24日这一天写的,或是稍后写的。
28日,王尔德的信和两篇支持马丁的文章一起发表,另外又发表了马丁的一封信,信中谈到内政大臣拒绝承认马丁说过的话。——原注狄普
美之陨落致《编年史日志》编辑
先生,从贵刊的专栏里,我非常遗憾地得知里丁监狱的瓦德。马丁因为给一个饥饿的儿童一块甜饼干而被监狱委员会解雇了。我在获释的前一个星期也曾亲眼见到了那3个孩子。他们刚被判了刑,正穿着囚服站成一排站在监狱的院子中间,等着走进分给他们的囚牢。我那天正好被带到接待室去见一位朋友,在途中看到了他们。他们还都是很小的小孩,最小的那个——也即马丁给饼干的那个——小得连合身的囚服都找不到。我在监狱的两年里当然看到有许多孩子被关在监狱里。旺兹沃思监狱总是专门关押许多孩子,但我从未见过我在星期一下午,即17日下午在里丁监狱见过的那么小的孩子。更不用说我在里丁监狱看到这些孩子时是多么绝望了,因为我知道他们会受到怎样的对待。英国监狱日日夜夜对孩子施加的残酷待遇是让人难以相信的,特别是对那些亲眼目睹过并能意识到这种体制的野蛮性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今天的人并不理解什么是残酷。他们认为它只是一种可怕的中世纪的激情,并把这种激情与艾瑟里诺。罗马诺艾瑟里诺。罗马诺,公元12—15世纪意大利大封建主中支持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吉伯林派的领袖,他以残忍著称,这使他在但丁《神曲》中的“地狱”中赢得了一席之地。——原注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还包括那些从蓄意给别人施加痛苦中获得一种真正的疯狂快乐的人。但艾瑟里诺这样的人只是扭曲的个人主义的不正常类型。一般的残酷只是愚蠢,而且完全缺乏想像力。在我们这个追求固定体制的时代,它就是不变换的规则的结果,也是愚蠢的结果。哪里有集权,哪里就有愚蠢,现代生活中非人道的东西就是官僚主义。权威既会毁灭发布权威的人,也会毁灭被权威压制的人。监狱虐待儿童的主要根源在监狱委员会及其操作的体制。支持这种体制的人本意是好的,那些操作这种体制的人本意也是人道的。责任在于惩罚制度。据他们说,凡制度皆合理。
人们现在对待孩子的方式是可怕的,主要是人们不理解孩子的特殊心理。孩子可以理解单个人对他的惩罚,如父母或监护人的惩罚,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默许这种惩罚,他所不理解的是社会对他的惩罚,他还不知道社会是什么。而对成年人来说则正好相反。在监狱工作的或被送到那儿去的成年人可以理解、也确实理解被称做社会的集体力量意味着什么,不管对其方式或要求有什么想法,我们都能迫使自己接受它。另外,单个人对我们的惩罚是谁也不能忍受的,谁也别想让他们忍受。
孩子们被他们从未见过的人带到这个他们一无所知的地方,发现自己住进了一个孤独而不熟悉的囚牢,由陌生的面孔看管着,被他们一无所知的体制的代表们命令着、惩罚着;发现自己立即成了现代监狱生活造成的最突出的、首屈一指的感情——恐惧感——的猎物。监狱中孩子的恐惧是无穷无尽的。我记得自己在里丁监狱的时候,有一次我出去劳动,看到就在我的囚牢对面的一间灯光昏暗的囚牢里有个小男孩。两个警卫——两个善良的警卫——在严肃地与他谈话,或在告诉他该怎么怎么做。一个警卫在囚牢里,另一个站在外边。孩子的脸像一只纯粹用恐惧做成的楔子,双眼透出被猎人追逐的动物眼中的那种恐惧。第二天早晨早饭时间,我听到那个孩子在哭着找父母,要求把他放出去。我还不时听到警卫要他安静的低沉的吼声。他还没被判什么罪,只是在候审而已。这是我根据他的衣服判断的,因为他的衣服非常整洁。然而他却穿着狱袜和狱鞋,这表明了家里很穷,即使他有自己的鞋,那也一定坏得不成样子了。法官们和地方行政长官总的来说是一群完全无知的家伙,他们常常动辄把孩子关上一星期,然后就可能根据自己的权限随便找个理由把孩子放了,他们称之为“绝不将儿童送进监狱”。当然,他们的这种观点是愚蠢的。对一个小孩子来说,不管他是在监狱还是在候审还是被定了罪,他都不会理解因此给他带来的社会地位的微妙变化。对他来说,恐怖就是恐怖。在有人性的人看来,只要他们待在监狱,就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笼罩着、支配着孩子的恐惧也同样发生在成年人身上,而我们监狱实行的分隔囚禁制度当然又极度地加强了这种恐惧。每个孩子每天要在自己的牢房里待23个小时。这是件可怕的事。把一个孩子一直关在灯光昏暗的牢房里达一天23小时之久,这本身就是监狱制度愚蠢、残酷的例证。如果单个人——父母亲或监护人——这样对待孩子,他是应该受重罚的。禁止虐待儿童委员会会立即处理这种事的。无论是何人施加了这种暴虐,他都会遭人厌恶与唾弃的,并且无疑会被判重罪。但我们自己的现实社会本身却更坏,它所具有的奇怪的抽象力量对孩子所施的虐待比他们受到的父母或监护人或他们认识的什么人的同样的虐待更残酷。非人道的待遇就是非人道的,不管施与者是谁。但对孩子来说,社会的虐待更可怕,因为他们无处呼救。父母或监护人还可以被感动而把孩子从又黑又潮的独屋中放出来,但警卫可是不能被感动的。多数警卫都是喜欢孩子的,但监狱制度禁止他们给孩子提供任何帮助。如果他们这样做了,就像瓦德。马丁那样,那他们就要被解雇。
儿童在监狱遭受的第二种痛苦是饥饿。他们吃的食物,早晨是一片烤得很糟糕的监狱面包和一杯水;12点吃午饭,吃的是一罐粗糙的印度云片粥;5点半吃晚饭,吃的是一片干面包和一听水。这种饭食常常让一个强壮的成年人得病,当然主要是得腹泻及与之相伴的虚弱。实际上,大监狱里的止泻药当然都会被警卫们用光。就儿童来说,一旦他得了这种病,一般就不会吃什么东西了。任何一个对孩子略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孩子的食欲很容易受哭叫啦、烦躁啦、精神失望啦等等因素的影响。一个哭了一整天,或在灯光昏暗的牢房里哭了半夜的孩子,往往被恐惧所压倒,根本吃不下去这种粗糙、可怕的食物。就拿那个马丁给饼干吃的孩子来说,他星期二早晨一直在饿着肚子哭,根本吃不下去监狱给他准备的早餐:面包和水。马丁早饭后出去给他买了几块甜饼干,而不是看着他受折磨而无动于衷。就马丁来说,这是件善举,孩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对监狱制度一无所知,就把马丁做的好事告诉了一个年长的警卫,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年长的警卫向上级报告了这件事,马丁被解雇了。
我非常了解马丁,我在狱中的最后7个星期就是由他监管的。他给我和其他犯人说话时的那种善良和仁慈深深地打动了我。在监狱,客套话是很多的,像“早上好”或“晚上好”,都会让狱中人得到特有的愉快。他总是温柔、体贴的。我还知道在另一件案子中他对一个犯人也是非常善良的。在监狱中,其中最可怕的一件事是环境设施的恶劣。下午5点半以后,任何犯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许离开牢房。如果在5点半后犯人腹泻,那他也只能把自己的牢房作厕所,在恶臭冲天的气味中度过一晚。在我获释的前几天,马丁和一位年长的警卫在7点半依次到各牢房收麻絮和工具。一个刚入狱的犯人因为食物关系得了严重的腹泻,他请求那位年长的警卫准许他倒掉粪便,因为牢房里的恶臭气味太浓,他怕因此再引发什么病。年长警卫断然拒绝了。眼看那个犯人不得不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度过一晚了,而马丁不愿看到那个可怜的犯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忍受着病痛的折磨,说他可以替犯人倒掉便桶,并真的这样做了。警卫帮犯人倒便桶当然违反监狱制度,但马丁这样做纯粹是出于天生的同情心,犯人自然感激涕零。
至于孩子们,最近已有很多文章谈到监狱对小孩子的恶劣影响,这些观点,都很对。监狱生活把孩子的灵魂完全玷污了。但这种恶劣影响不是犯人造成的,而是整个监狱体制——监狱长、牧师、警卫、单独的牢房、隔离、恶劣的食物、监狱委员会的制度、管理模式以及所谓的生活模式。监狱严格禁止狱中的童犯见到16岁以上的犯人。孩子们坐在小教堂的屏风后,然后被送到一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去锻炼——有时到一块山坡上,有时去山背面——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避免让他们看到年长犯人。但孩子们在监狱中接受的惟一真正人道的影响则来自犯人。他们在恶劣环境下所表现出的乐观,他们彼此之间的同情,他们的谦卑,他们的温柔,他们见面问候时脸上的微笑,他们对自己所受惩罚的绝对默许,所有这一切都是奇妙的影响,我自己就从中学到了许多正确的教训。我并不是说孩子们不该坐在教堂里,或说他们应该在公共场所的角落锻炼。我只是指出,对孩子的坏影响不是并且也永远不会是犯人造成的,而是,并且一直是监狱体制自身造成的。在里丁。格尔监狱,没有一个犯人会愿意看到监狱惩罚那3个孩子,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在他们被判刑后的那个星期二,那天下午7点半,我和其他20个犯人正在锻炼,那3个孩子由一名警卫监视着从他们锻炼的阴冷潮湿的山地走回来。我看到我的同伴们的眼睛里露出最伟大的怜悯的同情。犯人作为一个整体彼此是非常友善和富有同情心的。痛苦和共同痛苦使人变得善良。一天又一天,当我在监狱的院子里走来走去时,我内心充满了一种愉快和安慰。卡莱尔在某本书中称这种感觉为“与人相伴而产生的安静而有节奏的魅力”。在这方面与在所有其他方面一样,慈善家和有那种善心的人都犯了错误。需要改过自新的不是犯人,而是监狱。
当然,14岁以下的儿童根本不该被送进监狱。这是一种疯狂,与许多疯狂现象一样,这只会导致悲剧性的后果,然而,一旦他们被送进监狱,他们的白天就要么待在工作间,要么与警卫一起待在学校。晚上,当他们在宿舍睡觉时,就要有个夜间警卫照顾他们。他们每天应被准许锻炼至少3个小时。对一个孩子来说,黑暗、通风条件恶劣、气味难闻的囚房是非常可怕的,实际上不只是孩子,任何人都会害怕的。人在监狱中只会呼吸到恶劣的空气。孩子吃的食物应有茶点、黄油面包和汤。监狱的汤很好喝,也很卫生。众议院一项决议在半小时内就可以解决如何对待孩子的问题。我希望你能利用自己的影响促成此事。目前监狱对待孩子的方式确实是违反人性和常识的。这种对待方式源于愚蠢。
我现在再谈谈英国监狱里发生的另一种可怕的事,实际上,这种可怕的事遍及世界上所有实行单独囚禁和绝对安静体制的监狱。我要谈的是那些在监狱中变疯或变呆的犯人。在关押重犯的监狱里,这种情况当然很常见,但在一般的监狱中,就像关押我的那种监狱,也能发现这种情况。
大约3个月前,我在一群与我一起锻炼的人中间注意到一个似乎愚蠢或低能的人。每个监狱当然都关押着一些低能的罪犯,他们一次次出狱,又一次次回到监狱,可以说就住在监狱了。但这个年轻人给我的印象并不是通常的那种低能儿,因为他一会儿呆呆地咧着嘴笑,一会儿又自己大笑。他奇怪的举止引起了其他所有犯人的注意。他不时地在锻炼的犯人群中消失,依我看他是被罚关在囚牢里了。最后我发现他正被监狱监察,日日夜夜都有警卫看守着他。当他出现在锻炼的人群中时,他也总像歇斯底里一般又哭又笑。在教堂,他也不得不由两个警卫看管着,一刻也不离开。有时他会双手抱头,这是违犯教堂规定的,于是其中一个警察立刻就会敲他一下,让他注意力集中。有时他会哭——不是那种大吵大闹的哭——而是哽咽着,两行热泪默默沿着脸颊往下流。有时他会像个傻瓜一样自己对着自己笑,还会做鬼脸。他不止一次被押送出教堂到他的囚牢里去,当然他也总要不断受到惩罚。我在教堂里坐的位子就紧挨着这个不幸人的,因而我有机会仔细观察他。我也不断看到他在锻炼,我也看出来他开始变得神智不清了,而监狱对待他的方式就好像他在装傻。
上星期六晚大约1点钟,我正在擦洗吃晚饭用的罐子,突然一种最可怕的尖叫,或不如说是嚎叫打破了监狱死一般的寂静,刚开始我还以为是监狱外有人在笨拙地宰杀公牛或母牛,继而我才弄明白嚎叫声是从监狱里传出来的,于是我知道有个可怜的人在被鞭打。不用说这种惨叫在我听来有多可怕了,我开始想是谁在遭受着这种非人的鞭打。突然,我恍然大悟,挨打的就是那个不幸的疯子。我此时的感情不需在此详述了,它们与这个问题无关。
第二天,即星期日,我看到那个可怜的人在锻炼,他虚弱、丑陋、可怜的脸上挂满了泪珠,几乎看不出有什么歇斯底里的症状。他走在老人、乞丐和跛子的中间,因此我能一直对他进行观察。这是我在监狱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一个非常可爱的白天,是一年中最好的一天,可就在美丽的落日余晖中,走着这个可怜的生灵——根据上帝的影像再造过的生灵——像一只大猩猩一样咧嘴笑着,双手挥舞着,做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手势,似乎他在空中挥舞着某种无形的用绳子拴着的工具,或在表演着某种奇怪的游戏。在这整个过程中,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他那歇斯底里般的眼泪在他那浮肿的脏脸上冲出两道小沟。他的手势既是可怕的,又表现出一种故意装出来的优雅,这使他看起来象个小丑。他是个活怪人。别的犯人都在看着他,没有一个人笑。每个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逼疯了——已经疯了。半小时后,一个警卫把他叫进牢房,我想是又要惩罚他了。至少他在星期一早晨没参加锻炼,虽然我以为自己看到他正在山坡的一角,在一个警卫的看押下走着。
星期二——我在监狱的最后一天——我看见他又在锻炼了。他看起来比以前更糟糕了,并且再次被送进牢房。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知道他的消息了,但我从一个与我一块锻炼的犯人口里得知,星期六下午他在厨房里被鞭打了24鞭,是一位来访的法官根据狱医的报告作出这种命令的。让我们人人震颤的嚎叫声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这个人无疑变疯了。狱医对精神病可说是一窍不通。他们是一群无知之徒。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精神病症。当人疯了时,他们却把他当做装疯的坏蛋,一遍又一遍地惩罚他,被惩罚者自然越来越糟糕。当一般的刑罚使完时,狱医就向法官报告,结果就是鞭打犯人。当然,鞭打犯人用的鞭子并不是九尾鞭,而是一种叫做桦条的东西。虽然刑具只是一根棍子,但在那个可怜的低能犯人身上造成的后果则是可以想像的。
他在狱中的代号是A.2.11,我也设法弄清楚了他的名字,他名叫普林斯。我们应该立刻为他做点什么了。他是个士兵,他的罪是军事法庭判的。刑期是6个月,现在已过了3个月了。是否请你利用自己的影响让法庭重新审理他的案子,以确保这个疯犯人得到适当的对待?
医疗委员会的任何报告都是没有用的,也是根本不可信的。医疗检查官似乎并不懂白痴与疯子有什么区别——一种病是某一器官或功能完全失灵引起的,另一种病是某一器官或功能有了疾病引起的。这个代号为A.2.11的犯人肯定能说出他的名字,他犯罪的根源,他是哪一月的哪一天被判刑的,他的刑期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到哪一天结束,并能回答一般性的简单问题,但他无疑属于心智有病的犯人。目前在他和医生之间正进行一场可怕的争斗。医生是在为理论而战,犯人则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我渴望着那个犯人能赢。但首先应该让懂脑病的专家审查这个案子,让那些还有人的感情、人的常识和同情的人来审理他的案子。不要让任何感伤主义者插手此案,这种人有害无益。
这个案例是与愚蠢的监狱体制密不可分的一个特殊的残酷例证,而目前的里丁监狱长是一个温柔而有人道精神的人,所有犯人都非常喜欢他、尊敬他。他是去年7月到任的,虽然他无力改变监狱体制的各种制度,但他已改变了它们的精神实质。他与犯人打成一片,也与警卫和睦相处。实际上他已极大地改变了监狱生活的整个格调。另外,他当然也没有能力改变监狱制度。我相信他每天都要看到许多不公正的、愚蠢的、残酷的事。但他的双手是被“捆绑”着的。当然我不知道他对A.2.11案的真实看法,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对当前的监狱体制到底是怎么看的。我只是从他给里丁监狱带来的彻底变化来判断他的。在他之前,监狱制度是被粗鲁而愚蠢地执行着的。
我永远是你温顺的仆人奥斯卡。王尔德1897年5月28日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罗伯特。洛士
亲爱的罗比,这是我一个人独处的第一天,当然是很不开心的一天了。我开始认识到自己可怕的孤独处境,一整天我心里都在翻江倒海般思来想去,辛酸不已。难道这不悲哀吗?我以为自己已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一切了,以为暴怒的情绪已经离我而去,就像损坏甜美玉米或吹折树叶嫩芽的猛烈的暴风雨一样,翻滚着而去。我发现了一个小教堂,里面摆满了最神圣的圣徒像,但其外表却是哥特式的、丑陋的,显得华丽而俗气。其中一些圣像还笑着,就像原始人一样,但在我看来他们似乎都是傻瓜。看到他们我不禁觉得好笑。幸亏在旁边的教堂里有一个可爱的十字架,架臂是金子做的,向两边尽情地舒展着,这才让我心情好一点。随后我漫步到山脚下,在温暖粗糙的棕色海草上睡着了。昨晚我几乎没睡觉。波茜那封让我生气的信就在房子里,我愚蠢地一读再读,并把它放在床边。我在梦中梦见母亲在严肃地与我谈话,说她遇到了麻烦事。我很清楚,无论我什么时候遇到危险,她都会警告我。我现在真正害怕的,是那个不幸的忘恩负义的年轻人会因自己毫无想像力的自私和完全缺乏对他人身上的美德和善良的敏感。我感到他对人只有坏影响,可怜的人。与他在一起就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我刚从中被放出来的地狱。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他。
至于你自己,亲爱温柔的罗比,我现在常常想,许多爱你的人一定会认为我准许你并希望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是一种自私的行为。但他们仍然可以看出在我光彩照人又声名狼藉时——荒淫的、姿意挥霍的、玩世不恭的、实利主义的时光——围绕着我的人与在我孤独、受辱、羞愧、疯狂和贫穷时来安慰我的你之间有什么区别。他们是多么缺乏想像力啊!如果我又有了钱,又可以过从前那种生活了。我认为你不会太想与我在一起的。我想你会为我的所作所为感到遗憾,但现在,亲爱的孩子,你以基督的胸怀来拥抱我,你在思想上给我的帮助是任何人也不曾或不会做到的。你在帮助我复活我的灵魂,因为我的灵魂确实在粗俗享乐的泥淖中死掉了,我的生活不是艺术家应过的生活,你可以治愈我、帮助我。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我再没有别的朋友了。我也不想再要别的朋友了。然而,我伤心地想到,也许有人会认为我在随意浪费你的财产,对你的好心无动于衷。你是被迫帮助我的。当我想到自己是多么需要朋友时,我总要悲哀地哭泣,但当我想到已得到你的帮助时,我又不禁高兴地哭了。
在这6个星期内,我确实想做点事,等你来时我就能给你读读我写的东西了。我知道你爱我,但我也想让你尊敬我,需要你真诚的敬慕,只有你真心实意的尊敬才会再造我的艺术生活。但如果我不得不想到自己是在危害着你,那你的陪伴给我带来的全部欢乐都将索然无味。只要与你在一起,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任何愧疚的感觉,不会有毁灭了另一个人的生活的感觉。亲爱的孩子,接受你不时的陪伴并不就会毁灭你的生活。我在监狱中称你为菲勒莫的圣。罗伯特不是无缘无故的。爱能使人成为圣徒。在《给斯芬克斯的信》中,阿达。莱维辛记述了王尔德曾即兴写下的这么一段话:菲勒莫的圣。罗伯特这世上有一真正的圣徒,他就是菲勒莫的圣。罗伯特。每天晚上,天还一片漆黑的时候,他就从床上起来,跪下祈求伟大慷慨的上帝让太阳升起,普照大地。当太阳升起时,圣。罗伯特总是又跪下感谢上帝赐予的奇迹。然后,有一天晚上,圣。罗伯特因为白天做了超过平常的好事而倦极沉睡,当他醒来时太阳已经升起,大地已经明亮。一时间圣。罗伯特看起来悲哀而烦恼,但随后他就跪下感谢上帝:虽然他的仆人疏忽大意了,他仍让太阳照常升起,让阳光普照大地。——原注圣徒就是那些最有爱心的人。
我在向你写到或谈到监狱里的事情时只犯了一个错误。我的诗句应该是:“当我走出监狱时,你带着长袍、香料和聪明的建议来见我。你用爱来迎接我。”别人都没做到,只有你做到了。当我想到诗句,确实笑起来了。……
我很累,雨还在下。晚安。
请接受我全部的爱和感激。
你的奥斯卡1897年5月28日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J.O.尼尔松监狱长
亲爱的尼尔松监狱长,当然,我准备一安全到达法国就给你写信表达——不管是多么不充分——我对你的——不仅是真诚的,而且也是深情的感激,感激你在我监狱生活的最后阶段对我的宽容和温和,感谢你在我精神烦躁不安、处于非常可怕紧张的兴奋状态时对我的真实眷顾。你一定不会介意我用“感激”这个词吧。我过去常常以为感激是一种负担,现在我才知道它能使人心情轻松。不会表达感激的人是那种腿和心都灌满了铅因而步履蹒跚的人。但若一个人知道了对神和别人表示感谢所获得的奇怪的欢乐时,他就会觉得地球也可爱多了。真正让人愉悦的并不是清点自己的财富,而是清点自己的债务,不是自己拥有的“少”,而是自己所欠的“多”。
然而,我却一直无法写信,因为我脑中不断浮现那3个小孩,以及被医生命令用鞭子抽打的那个可怜的痴呆犯人。我在信中没法不写他们,而提到他们可能会把你置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在你的回信中,你“可能”会同情我的观点——我想你会——然后,一旦我的信被公开,你可能就会觉得我好像用了某种几乎是心胸狭窄或粗心大意的方式,把你的私人意见变成了官方意见,以用于确证我的观点。
我本希望在我出狱的前夜给你谈谈这些事的,但我又觉得,自己作为犯人这样做是错误的,只会把你置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我只听说我的信有部分发表在洛士先生的一封电报里了,但我希望整封信都能发表,因为在那封信里我表达了对你、对所有在你管辖下的犯人所实施的人道主义精神和爱的感激和尊敬。我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个例外。我所受到的那种特殊对待是由监狱委员会授命的。你对我和对其他人一样都是仁慈的。当然,我对你提的要求更多,但我确实以为自己的要求是比别人多,而我常常不能像他们那么乐观。
当然,我与其他犯人们是一样的,我现在与他们是同类。我并不是因进过监狱就羞愧难当的废渣。我极其感到羞耻的是把我带进监狱的生活中的物质主义。对一个艺术家来说,那太不值得了。
至于马丁,以及我那封信的主题,我这里当然不需说什么了,除非有人能改变这整个监狱体制——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个人就是你自己。现在我写信给你,是想请你允许我自称是你真诚而心怀感激的朋友奥斯卡。王尔德1897年5月31日,星期一晚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罗伯特。洛士
亲爱的罗比……明天我要去朝圣了。我一直想做个香客,我决定明天一早就去“我们的丽丝夫人”圣迹殿。你知道丽丝是谁吗?是过去人们开玩笑的话。我也是今天晚上才听说这儿有圣迹殿或教堂的,是偶尔从“小旅馆”的一位甜蜜的妇人那里听说的,她想让我一直住在这儿呢!她说“我们的丽丝夫人”非常灵验,她会帮助每一个人找到快乐的秘密。因为我要步行去,所以我本来不知道要走多久才能到圣迹殿。但从她口里我才知道,来回只各需六七分钟。实际上“我们的丽丝夫人”教堂离旅馆只有55码远!难道这不很奇妙吗?我准备明天喝过咖啡、洗过澡后再出发。我还需要说这是个奇迹吗?我想做香客,我们的“快乐女神”就把一座灰色的石砌教堂带到了我面前。可能在我过着那种亵渎神灵的快乐时光时她就一直在等我了,现在她派丽丝夫人作使者来迎接我了。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希望你不要对可怜的异教徒太苛刻了洛士和阿德都是罗马天主教徒。——原注,希望你能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即使对一个没有牧羊人的羊来说,也会有个斯特拉。玛丽斯把她领回家的。但是,你和莫尔,特别是莫尔,却把我当做一个不信奉国教者。这真太让人伤心了,也是很不公平的。
昨天晚上10点,我做了弥撒,然后才去洗澡。这样我走进水中时就不是异教徒了,结果什么塞壬啦、美人鱼啦、绿头发的怪物啦就诱惑不住我了。我确实认为这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在我是异教徒的日子里,大海里到处都是吹着海螺的半人半鱼的海神,以及其他让人不愉快的东西。现在情况大不一样了。在我也把你册封为圣徒之后,你该把我当做曼斯菲尔德学院曼斯菲尔德是牛津大学的公理会学院,1889年成立。——原注的院长了吧!
亲爱的男孩,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宗教是否使你快乐。你以一种荒廖的方式向我隐藏了你的宗教。你对待宗教就像在《星期六评论》上,为浦洛克瓦尔特。海瑞斯。浦洛克(1850—1928),诗人、作家、记者,1883—1894年间为《星期六评论》的编辑。——原注写文章一样,或者说就像在瓦都街享受美味的土豆片和让人迷恋的食物一样。我知道问你也没用,因此你也不要告诉我。
昨天,我在教堂里时,就觉得自己是个流浪者一样——当然不是真正的流浪者,而是有点像流亡者。我在玉米地里遇见了一个可爱的农夫,他把自己在教堂中的席位给了我,所以我很舒服。他现在一天要来看我两次,因为他有钱却没有孩子,我已劝他收养3个孩子——两男一女。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要他们,他可以去找。他怕他们将来会成坏孩子。我告诉他人人皆如此。他已决定收养3个孤儿了。现在这个想法让他充满热情。他就要去找乡村牧师谈这件事。他告诉我,他自己的父亲有一天在与他谈话时突然摔倒在地,他用手抱住他放到床上,他就死在了床上。他自己常常想,如果自己将来有一天也像父亲一样突然跌倒,却没一个人扶住自己,那是多么可怕的事。现在他显然要收养孤儿了,对吗?
我觉得博纳维尔就是我的家了。真是这样。“我们的丽丝夫人”会善待我的,如果我跪在她面前祈祷,她会给我教导的。知道博纳维尔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我真是高兴极了。
布纳特O.J.布纳特是海滨旅馆的老板,也是当时的房地产代理商。——原注先生想为我建一座小屋!占地有1000平方米(我不知道确切数字,但我估计有100英里长)。小屋要有书房,一个大阳台,一个会客室,一个大厨房,三个卧室,一个临海望台,还有树——这些总共要花12000法郎,合480英镑。如果我能写个剧本,就能挣到这笔钱了。想想看,用480英镑就能在法兰西造一所自己的可爱的房子!不需再租房住了。请想想吧,如果你认为合适,就赞同我的计划吧!当然,这一切须等我把剧本写出来才成。
一位老绅士就住在这儿的一家旅馆里。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吃饭,然后出来晒太阳。他到这儿才两天,准备在这儿住两年。他惟一的悲哀是这里没剧院。布纳特先生有点恶作剧,他对老人说,因为他每天晚上8点就上床睡觉了,所以即使有剧院对他也毫无用处。昨天他们就此争论了一小时。我赞同老绅士的看法,但我相信布纳特先生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
你把我的银勺从瑞吉那儿拿回来了吗?
图纳曾把自己想出来的两句话告诉给洛士:一句是“他一生下来嘴里就衔着一把银勺”,“对!但上面是别人的纹饰”。洛士把这两句话转达给王尔德,后者说在下一部剧本中要用上这两句话。——原注你已把我的银牙刷从厚颜无耻的霍夫瑞那里要回来了,所以你应很容易把我的银勺从瑞吉手里要回来,因为他本人有很多这样的勺子,或者说他过去有过。你知道上面有我的纹饰,银子是爱尔兰产的,我不想失去它。
在我心情沉重的时候,我甚至想写一部《政治经济学》,我制定的第一条法则是“凡所需皆不供给”。这是能够解释人的灵魂和背境之间的强烈对比的惟一法则。文明之所以能继续是因为人们痛恨文明。现代城市与人们所想要的城市恰恰相反。19世纪的服饰是我们对风格的恐惧的结果。高帽子会一直流行到人们不再喜欢它为止。
亲爱的罗比,希望你能更体谅我一些,不要让我这么晚了还要与你谈话。当然,与你谈话是件乐事,但你应知道我需要休息啊!晚安,你在床边会找到几支烟和几束花。咖啡8点就有。你介意吗?若对你来说太早,我可以在床上多躺一个小时。我希望你睡得好。
我已完成我的朝香之行。小教堂的内部当然都是些现代恐怖物,还有“我们的丽丝夫人”的黑塑像。小教堂小得像牛津大学学生宿舍。我希望能让教堂神甫尽快做次弥撒,这种仪式一般要在七八月份举行,但我想尽快看到弥撒仪式。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写信告诉你。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整个乡村都是可爱的,到处是森林和茂密的草地,简洁而健康。如果我住在巴黎,我注定要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我害怕大城市。在这儿我每天早晨7点半起床。天天都很快乐,晚上10点上床睡觉。我害怕巴黎。我想长住于此。
我已经熟悉了这个地方。这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惟一遗留下来的好地方。我一定要在这个地方建座房子。如果我能花12 000法郎建座小木屋,能住在自己的房里,那我会多幸福啊!无论如何我要攒钱盖房子。我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家,一个安静、悠闲、健康的家,并且要靠近英格兰。如果我住在埃及,我知道自己的生活会是怎样的。如果我住在意大利南部,我知道我的生活将是空虚的、糟糕的。我想住在这儿。给我把建筑师叫来。指约翰。罗兰。弗萨吉尔(1876—1957),他是洛士的朋友。此时他正在伦敦建筑学校学习。——原注布纳特先生很不错,他准备把我的计划付诸实施。我的小屋要有树,有灰泥墙,有发亮的木柱,要有四周镶嵌有菱形图案的院子,要像莎士比亚的房子一样,像英国16世纪的农舍。我一直在等着你的建筑师,就像他已在等着我一样。
你以为我这是怪念头吗?
我与你一样,属于我的诗歌时代已经过去,但又被迫来写诗。我已开始写一点我认为会很不错的东西。
明天早晨我将与斯塔纳德共进早餐。约翰。斯准杰。温特是个多么有激情、前途多么辉煌的作家啊!那么多人不理解的作品啊!《布托的宝贝》是一部象征主义的作品:只是它的风格和主题是错误的。请千万不要轻视《布托的宝贝》——确是这样,请不要再谈它了;我从未谈过。
你永远的奥斯卡1897年6月2日?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
亲爱的男孩,如果你在把我给你的美丽的信送还我时,又写了一封刻薄的信,那你当然就永远不会得到我的地址了。我的地址如上。
至于路尼。波,我只知道他非常潇洒,在我看也似乎有做一名好演员的潜质,因为潜质是不需要什么才智的,它是一种本能的动力,就像大自然的伟大力量一样,也是常常极其缺乏才智的,就像昨晚在我窗前一闪而过的海上闪电。
《莎乐美》的演出于我当然有益无害,联想到政府在狱中对我的待遇,我要感谢所有促成其上演的人。另一方面,我要说明的是:我的下一部剧作是不能不要报酬的,因为我不知道夏季以后我何以维生,除非我立刻弄到钱。我现在真是窘迫万状,危险万分,因为我以为能得到的钱最终却总如落花流水一场空,这真是让人失望的事:因为我当然应过上作家应过的那种生活:有自己的卧室、书,等等。如果我还要写作,那我倒看不到还有别的什么生活方式,而如果我不写作的话,我看到还有其他许多生活方式。
如果路尼。波给不了我什么钱,我当然自认为与他没什么约束关系。但我眼下在写的剧本——背景和主题都是宗教的可能是指《阿尔伯与伊莎贝拉》或《法拉赫》,王尔德在这个时期多次谈到这些剧本,但从未写出来过。——原注——根本就不是准备巡回演出的,我估计顶多演三场。我所想要的只是作为艺术家的我重新为人所知,想在巴黎,而不是在伦敦恢复我的艺术地位。这是我欠这个伟大的艺术之城的债务,也是我给它的敬献。
如果某个有钱人愿接受这部剧,并让路尼。波参加演出,我会非常乐意的。无论如何我是不受什么限制的。更重要的是:我还没写这部剧!我现在仍忙着写一些必须要写的信,对那些曾善待我的人表示深深的感激。
我听说《阳光》杂志发表了一篇对你的访谈录这篇访谈录署名是阿道夫。波西安,发表在《阳光》杂志的首页,时间是5月28日。在这篇访谈录中,道格拉斯描述了王尔德在狱中所遭受的痛苦,谴责了英国人的虚伪。编者按显然是充满敌意的,它声称,在巴黎,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字与色情狂是同义词。——原注——当然是错误的访谈录。这确实很使人伤心,对你我都是一样。然而我希望这不是你所暗示的决斗的起因。一旦你在法国参加一次决斗,你就不得不一直做下去,这实在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我确实希望你能在保持作为英国绅士的尊严的前提下,尽量避免决斗,除非发生某种私人间的争吵或受到公开侮辱。当然你永远不要梦想着为我而决斗:那将是可怕的,只会给人造成最可怕、最坏的印象。
常给我写信谈谈你和别人的艺术创作情况,在帕纳塞斯山这个诗神圣地上我们相遇总是件好事,总比在别的什么地方相遇要好吧。我带着极大的快乐和兴趣读了你的诗可能是指1896年出版的《诗集》。——原注,但总的来看,你最好的作品是两年半前所创作的那些作品——指那些叙事民歌和几部戏剧。当然,你的性情促使你直接地表达出你的所闻所见所感,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创作出远离实际生活和激情的作品。就像我在《意向集》中所说的,客观的形式比其他任何方式都包含更加主观的内容。《作为艺术家的批评家》,第二部分。——原注如果我还被人称做剧作家的话,那我想要说的是:我在艺术上独一无二的地位就在于我选择了戏剧这个艺术王国里最客观的艺术形式,并使之成为抒情诗或十四行诗式的个人表达形式,这就丰富了舞台的特性,扩展了——至少《莎乐美》是如此——其艺术空间。你与民歌是真有情缘,请返回你的这个园地。民歌是浪漫剧的真正泉源。莎士比亚的先师不是从埃斯库罗斯到塞内加那样的希腊或罗马悲剧家,而是像博登那样的民歌作家。在《吉尔德罗伊》这样的民歌中,人们不难体味到《罗米欧与朱丽叶》的浪漫情调,尽管两者情节不同。《莎乐美》的重复出现的句子和重复出现的主题交织成一首乐曲,在我看来,它们与古代民歌的迭句的作用是相等的。我说这些就是想请求你写民歌。
我不知道是否已谢过你或莫尔从巴黎给我寄的书,也可能你们两个都谢过了。既然我已把书分开了,所以你们也必须分享我的感谢。
我非常喜欢拉。热内斯的《拿破仑》指埃恩斯特。赫瑞。考恩。拉。热内斯1897年出版的《模仿我们的导师拿破仑的人》。——原注。他一定非常有趣。安德。吉德的书没能使我产生兴趣。利己主义的主题,在我看来当然始终是现代艺术的贯穿始终的主题,但要成为一个利己主义者必须要有自我。并不是每一个说“我,我”的人都能进入艺术王国。但我深爱安德本人,我在监狱时常常想起他。
你永远的奥斯卡6月3日,星期四2点45分(p.m,博纳维尔时间)
海上没标明经纬度公元1897年
美之陨落致罗伯特。洛士
亲爱的罗比,我刚收到的你那封纯粹像谈生意似的信,它使我很紧张,我感到你已成为某种可怕的激情的猎物了,这只是隐藏着一种暴风雨的平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寂静。你还说我的信没标明日期,这种谴责使我受到深深的伤害,也表明了你对我的友谊已发生了变化。现在我就遵嘱把日期和其他情况写在信上方了。
我没收到巴黎寄来的剪报,当我听说此事时非常生气。由于不知道发表与波茜的对话录的确切日期,幸亏我让他们把连续3天的报纸都寄过来:它们刚刚到,我在上面见到了对波茜的否认的恰当的否认。
波茜也给我写信说他又要与某某决斗了!我想起因就在于此吧。他们说他装束滑稽可笑。我给他写信恳求他不要再搞什么决斗了,因为一旦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虽然这种决斗并没有什么危险,就像我们英国的板球或足球游戏,但经常玩就难免无聊乏味了。
而且,与平庸的访问者决斗就和与死人决斗一样,是既滑稽可笑又悲剧性的事情。
埃恩斯特。道生埃恩斯特。道生(1867—1900),英国诗人,他和王尔德于1890年相遇,在王尔德受审的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他曾和罗伯特。夏拉德一起到奥克雷街去看望他。——原注、库德查理。库德(1868—1909),英国艺术家,曾住在澳大利亚。他以设计扇子和精美的水彩绢画闻名。王尔德很欣赏他的作品。——原注、道。杨道赫斯。杨(1866—1921),英国作曲家和画家,是列希蒂兹基(波兰钢琴家)和帕岱莱夫斯基(波兰钢琴家)的学生,1893年他在罗马首演,1895年在伦敦首演。王尔德被判有罪不久,当时还不认识王尔德的他就有勇气出版了一本小册子《为奥斯卡。王尔德辩护》。后来,即1897年,他计划让王尔德为自己的歌剧《达菲尼斯和卡洛》写歌词。虽然他为此预付了王尔德100英镑,但王尔德最终什么也没写。——原注今天下午到我这儿来了,他们在这儿吃的晚餐,也睡在了这儿——我至少敢肯定他们吃晚餐了,但我相信他们没睡觉。
我想《编年史日志》一定紧张了。他们至今还没做出任何答复。当然,我对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如果他们接受我的作品的话。谁是我的接收大员?我想知道他的名字和通信地址。
你永远的奥斯卡星期五,6月4日(1897年),2点30分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亲爱的男孩,我刚刚收到你的信,但埃恩斯特。道生、道。杨和库德在我这儿,所以我没法通读全信,只读了最后3行。我非常喜欢最后一句话:在艺术里,开始即结束。不要以为我不爱你了。我爱你当然远胜于爱其他任何人。但我们的生活已不可弥补地分开了,就像我们的会面永不会再来了一样。我们惟有的只是知道我们在彼此相爱,我每天都在想着你,我知道你是个诗人,也正因此你显得双重地可爱和奇妙。我这儿的朋友们对我都很好,我非常爱他们。杨是最好的男人,埃恩斯特性格最有趣,他准备把他的一些作品送给我。
我们一直待到凌晨3点才睡;对我来说这很糟糕,但这也是一种愉快的经历、体验。今天海上起雾,又下了雨——这是自我到这儿后第一次遇到这种天气。明天我和渔夫一起去钓鱼,但今晚我一定给你写信。
亲爱的男孩,你永远最热诚的爱奥斯卡1897年6月5日?
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致埃恩斯特。道生亲爱的诗人先生,你好心来看我真是太好了,真挚地感谢你的陪伴带给我的愉悦,感谢你多次温柔地提醒我是语言的国王,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如此,我都有一副诗人的灵魂。当然,我的3位好朋友离开我后,我感到很孤独——一位诗人,一位哲学家,一位画家——但我没有可以表现我悲哀的衣服,所以我所能做的只能是把我的红领带“换一种打法”。
星期三我将和斯达那德在狄普共进早餐,中午3点15分到苏茜咖啡馆。如果你碰巧也在那儿,请你费心把我介绍给有船或懂船的简。我对大海有一种狂热的向往。我感到大海有一种净化作用,其本性,至少对我是如此,能治愈我的心灵伤口。
当然,你不必特地为此走出你的森林——但如果你恰巧在狄普的话,我很乐于通过你结识简先生。
今天海上起了薄雾,我的渔夫们也没来白垩谷找我,我希望得到你的诗。大海“骚动不止的韵律”使我产生了诗的饥渴。
你真诚的奥斯卡。王尔德致罗伯特。洛士亲爱的罗比,我准备就住在博纳维尔了。我不要住在巴黎,也不愿住在阿尔及尔,也不想住在意大利南部。如果我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一套房子一年也就是32英镑租金,这是绝对地便宜!我再不能住比这还便宜的旅馆了。你真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对任何投资家来说这都是一种可怕的精神状态。我本已告诉布纳特先生我的出资人是洛士先生,是伦敦著名的银行家,而现在你却突然向我表明你并非属于伟大的金融家之列,因为你连30英镑10便士的资本都不敢投出,而使你不敢这样做的就是那10便士!至于住在另外几间卧室里以我为生的人,亲爱的男孩,他们不像你,只有你愿意与我在一起,你在旅馆吃饭都是自己付钱,至于我住的房间,正常房价是一晚两法郎50分,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额外支出,像蜡烛啦、洗澡啦、热水啦、香烟啦、洗衣啦等等都要额外加钱。如果有谁不交这些费用,旅馆问他要的会更多。任何一家好旅馆都有这种规章制度。如果拉该来,他当然也会付一点钱。我忘不了他曾送给我一只衣箱。斯芬克斯比其他人都要多付100%.在古埃及他们总是这样做。
但认真地说,罗比,如果有谁要与我住在一起,他们当然应该自己付钱。他们必须这样,惟有建筑师除外指约翰。弗塞吉尔。——原注。
一个当代建筑师,就像当代建筑物一样,是不需要自己付什么钱的。但至今我只知道一个建筑师,而你又把他藏起来不让我见到。我现在开始相信他像墙裙一样消失不见了,这种墙裙现在只能找到一些化石了,主要分布在布朗普顿附近,是由挖掘工人偶尔发现的。现在它们一般被嵌入旧式瓦特彩色烤花墙纸里,后来就越来越少见了。1877年,弗瑞德里克。瓦特发明了一种表面有凸起花纹的墙纸,非常流行,此时仍有生产。“彩色烤花墙纸”名称的由来是拉丁语Linum(亚麻)和Crusta(浮雕)组成的,其主要构成原料是固体亚麻油。在《奥斯卡。王尔德的儿子》一书中,薇玮安。霍兰德写到,在泰特街16号的“墙上盖着一层当时被称作瓦特彩色烤花墙纸的特殊的墙纸”。——原注今天我拜访了库亥先生,他在一片蔬菜园里建有一座漂亮的房子,明天他领我去教堂。应他的特别邀请,我明天要参加教堂的唱诗团。他向我展示了他所有的服装,明天他穿着红衣服一定很漂亮。他知道我是个异教徒,并且相信皮由兹仍然活在人世。他说上帝将根据英国在大革命期间对流亡教甫们的善待而使英国皈依自己。这是对那座狭长岛国的褒赏。教堂急需染色玻璃窗,现在他只有4扇这种窗,还缺14扇。在巴黎他以每扇300法朗(12英镑)的价钱买的!我差一点想给他提供6扇,但因想起了你,所以就只给了他一些救济穷人的东西。你差一点跑不掉。你应该感谢我。
我希望你已给寄了40英镑,随后再寄60英镑。我要去雇只小船,这样就可免走路了,最终也会省钱。亲爱的罗比,我必须有个良好的开端,即使等待我的是圣。弗朗西斯式的生活我也绝不发怒。可能还有比这还糟的事发生。
你永远的奥斯卡1897年6月7日?
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瑞吉纳德。图纳
亲爱的拉该,谢谢你送给我一只可爱的银衣箱,并在狄普与我相见。你像一个天使一样降临到我身边;但结果如何呢?只是我要求你再多为我做点什么。我不由自主就这样做了。如果你反对我把你当做天使,那你为什么总坚持像一个天使那样待我?
在你再做什么事之前,请先读读这封美好的信。你有必要这样做。这很关键,这也是第一幕。
读完了吗?
(停5分钟。没有乐队伴奏,只是抽支烟的工夫)
如果读完了,你觉得怎么样?这封单纯、美好、甜美的信是6月2日出现在我面前的吉姆。库斯伯特“同犯”写的。当他一到就发现邮局里有我寄给他的少少的2英镑在等着他时,他会怎么想呢?你能看出他是个多好的人:他是我在里丁监狱结识的伟大朋友之一,他和吉姆。库斯伯特及哈瑞。伊莱文都是我的“同犯”,都有金子般的心。
现在我已请他来与我同住一周,以便使其在捱过18个月的苦之后能休息休息。
我现在告诉你他犯了什么罪。他是个士兵,一次晚饭吃得太好了,或许是太糟糕了,结果他竟在基地的马厩里“充分利用机会”,这种事若发生在牛津,也顶多被学监“禁止出校门”或罚款5英镑。他从未做过什么骗人或暴力之事。他是个好小伙子,本性善良。
我最好坦率地告诉你他不是个“漂亮男子”。他29岁,但看起来更老些,因为遗传,他的头上过早地出现了银白色的头发;他胡子稀疏,但还算有。我对他没有别的什么感情,也不可能有,所有的只是友谊和关心,这是我很为自己感到高兴的事。他只是个单纯具有男子气概的小伙子,有最甜美的微笑和最温顺的眼睛,用罗比的不朽之语说就是一个“甜鼠”。
现在你明白了我对他的感情了吧。我很不愿作这种解释。但惟有这样做才对你公平。
现在罗比掌握了我有的那点少得可怜的钱,他对我把钱送给4个上周刚被释放的人非常生气,说我这样做是支付不起的。但亲爱的拉该,我必须照顾我的狱友,就像你这样的好朋友照顾我一样。
我有张40英镑的支票,但需一星期后才能兑换,因为我星期三才能去狄普。当然,由于银行的人并不认识我,所以在我摸到钱之前,必须在伦敦先把支票兑换。所以最早在下星期一我能拿到钱。
我想借你6英镑10便士以维持下周的生活,如果你有的话。
阿瑟。克鲁特恩想要衣服——蓝边套服,一双棕皮鞋,几件衬衣,一顶帽子。这自然要花钱,他到这儿的车票当然也花钱。
因此我写信给他说我的一位好朋友——一个名叫R.图纳的吉姆。库斯伯特——会从我的6英镑10便士中寄钱给他的,这样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衣服了,就能在下星期六下午来这儿住一星期了。我希望他与我的假期度完时,能给他弄个位置。图纳提供了这笔钱,克鲁特德如约在博纳维尔住了一星期。在一封标明是6月21日的信中,王尔德写道:“当然,亲爱的拉该,你对我说的一切都是很对的,但你一定得理解我非常渴望对那些与我同被监禁的人有些帮助。过去我完全忽视年轻人的生命,常常占有一个男孩,充满激情地爱他,然后就厌倦了他,常常从此再不理他。这是我对自己过去的生活感到悔恨的方面。现在我感到,如果我能对别人有所帮助,那将是一点小小的——不管多么小——补偿。即使能真心帮助其中的一个人,我从中获得的快乐也是无法向你言说了。——原注当然,如果你不介意对我的朋友热诚相待的话,如果你能让他在星期五上午来见你,那表明你真是太温柔了。他会根据我的安排把我写给他的信让你看,你可告诉他斯图亚特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看看,买点衣服什么的,也可帮他挑挑选选衣服之类的东西。如果你能这样做,就送给他1英镑吧,这样他来到我身边时就有5英镑10便士了。把这点告诉他,说有5英镑10便士在等着他,他现在有什么衣服先穿着来好了。
他不是英国人;他是美国人,但没有一点美国口音。在他的故国,晚上他总是裹得紧紧的。
你不知道,拉该,想到自己有机会帮助一个与我同被监禁过的人我是多么快乐!我两眼带着快乐与感激的泪花盼望着这一机会快快来临。
——当然,如果你见不到他,那就把钱寄给他好了,但我希望你能见见他,对他说些宽心的话。我们都曾是狱中人,都是像孩子一样敏感。
下周我就还你的6英镑10便士,我只是不敢告诉罗比把钱给我,因为他会责备我,而我又不愿给他带去痛苦。我知道他是对的,但我还剩下200英镑呢!我一周可以用3英镑。我希望几个月后我自己能挣钱。
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就立刻给我回信;如果克鲁特德星期六可以动身的话,要保证让他知道该乘哪一列车,并立即拍电报通知我,这样我就能在狄普准时接到他了。
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还给你那只衣箱,至少我会一直为你保存着,这是一样的。
我急切地等着你的回信。我知道,如果你能的话,你会让A.C在星期五上午拜访你。这会让他很开心,也会让我很陶醉。
你永远的奥斯卡又及:当然,你要把阿瑟。克鲁特德的信还给我。我不能因为6英镑10便士就与它分开,除了你之外一定不要再让别人见到那封信,如果罗比没有就我帮助4个狱友和4个警卫(包括给马丁5英镑)20英镑的事大为不满的话,也可让他看看。我知道这笔钱对我来说数目很大,但与我受到的善待相比,还是有点少的,我可能再没机会这样做了。现在我只认识里丁监狱中的5个人,到今年年底——实际上是到12月2日——我所有的朋友,感谢上帝,都将像我一样成为自由人了。所以,除非我现在为他们做点事,否则到时想做也没有机会了。
亲爱的拉该,如果你能为我和A.C安排好这一切,你收获的不仅仅是下星期我还给你的6英镑10便士,而是深埋在伟大世界的心脏中的真金。我知道这种真金是什么,C.3.3囚房已经把这一切都交给了我。
星期三(邮戳上日期:1897年6月9日)
海上博纳维尔,海滨旅馆
美之陨落致威尔。罗宾斯坦
我亲爱的好朋友,我无法向你表明昨天收到你那封充满爱的信时我是多么高兴,我真诚地渴盼见到你,哪怕只见一天也好。我就要去狄普与斯坦亚特共进早餐,他对我一直很好,我到那儿会给你发电报的。我真心希望你明天能乘轮渡到这儿来,你和你的朋友们可以在我这儿吃晚饭、睡觉。在我这间小房子里,除我之外再无他人,但却是世间最舒适的房子。这儿的厨师是一个伟大杰出的艺术家,他总是晚上沿着海边边走边构思第二天的菜谱。他不是个可学的人吗?我已花32英镑租下了一处休假小屋,这样,如果我想重新开始工作就能遂愿了,就可写点剧本什么的了。
亲爱的威尔,我知道,当你知道我出狱后并未变成一个心怀怨恨、满腹牢骚的人时一定会为我感到高兴的。相反,我不但未因此失去什么,反而在许多方面大有所获。我并不真的因自己进过监狱而觉得羞愧难当,因为我常常生活在比监狱更让人羞愧的地方,我真正感到羞愧的是曾过了一种与艺术家的身份不相配的生活。我并不是说梅萨利纳比斯波路丝做妻子更合适。梅萨利纳是罗马皇帝克劳狄一世的第三个妻子,淫乱阴险,因与情夫阴谋夺权被克劳狄处死;斯波路丝是尼禄皇帝最宠爱的女人,根据苏埃托尼乌斯(古罗马传记作家)的记载,她也是惟一与他正式举行了婚礼的女子。——原注或者是一个全对一个全错,我只知道,对一个艺术家来说,一种做作,明确的物质主义生活,一种由贪欲和犬儒主义构成的哲学,一种对感官享受和无意义的轻松生活的狂热崇拜,都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事情,它们只会让人的想像力变得更狭隘,使人精细的感觉能力变迟钝。我亲爱的男孩,我的生活全错了。我没有把自己身上最美好的东西挖掘出来。现在我想,既然我身体好,有你这样单纯善良的好朋友的友谊相伴,有一种安静的生活方式,有独自思考问题的空间,又免除了伤害肉体、禁锢灵魂的对享乐的无穷无尽的饥渴——那么,我想我可以做点你们都想让我做的事。当然,我失去了很多,但亲爱的威尔,当我想想我剩下的东西时,我发现自己仍拥有很多:这个美丽世界的太阳和大海,它那笼罩着金色薄暮的黄昏,它那银色的夜晚;许多书,所有的花,一些好朋友,仍然健康、充满活力的大脑和身体——当我点点我的财产时,我才发现自己确实很富有;至于钱,我的钱只给我带来伤害,就是它毁灭了我。我仅希望我的钱够我过一种简单的生活,能让我很好地写作就行了。
因此,请你记住,你会发现我在许多方面是非常幸福的,当然,你来看我时不仅会带来你的温柔,而且也会把幸福一起带来。
至于在石头上刻无声乐曲的想法,我是非常高兴的,想到能得到你送的礼物我非常陶醉。你想到这一点真是太好了。我已收到了许多美好的礼物,但我最宝贵的礼物将是你送来的。
你问我是否让你从伦敦给我带点东西。好吧,这儿潮湿含盐的空气把我的香烟盒腐蚀坏了,我现在没盒子装香烟了。如果你像百万富翁一样有钱,你可以给我带只香烟盒来装香烟,这会给我带来极大的便利。在狄普,除了树和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我真希望明天(星期四)能见到你,我们一起吃晚饭、睡觉。如果不行,那就星期五上午见。我现在每天都是8点钟准时起床。
我希望你永远不会忘记:没有我,就没有你这个艺术家的罗森斯坦。你就会只是威廉。罗森斯坦,R.A.在艺术史上,这是一个最重要的事实。
我非常渴望结识斯垂曼爱德华。斯垂曼,爱尔兰人,1866年生。他是罗森斯坦和库德的朋友。——原注。
他翻译的《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很好。
你真诚并心怀感激的朋友奥斯卡。王尔德星期四,6月17日,1897年,下午2点狄普,苏茜咖啡馆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我最亲爱的男孩,我不得不要求我的朋友离开我了,因为我律师的信让我神经紧张,坐卧不安,生怕有什么大危险在等着我,所以我只想静静地一个人呆着。我发现现在任何忧虑都会毁灭我的健康,让我恐惧、暴躁易怒、刻薄待人,虽然我不想这样做。
当然,我们现在不可能相见。
这一周本是安排道格拉斯来博纳维尔见王尔德的。——原注我不得不弄清楚我的律师为什么突然采取行动,当然,如果你父亲——或是Q,我只能想起他,因为我只认识他——如果Q来大吵大闹,造谣中伤,那就会完全毁掉我可能的将来,使我所有的朋友都疏远我。我的一切都是我朋友的,包括我现在穿的衣服,如果他们离开了我,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此,我们必须通信:谈我们都喜爱的东西,谈诗歌,谈我们时代五彩缤纷的艺术,谈艺术思想发展史。我一直在想着你,一直爱着你,但无月之夜的深渊把我们分开了。不经过可怕的莫名的危险,我们就穿不过这道深渊。
以后,当英国的危险已经解除,秘密有可能保持,世界对我们的态度重归于平静之时,我们就可相见了,但目前你看我们是不可能相见的。我忧愁、易怒、紧张。以我目前的状况,让你来看我不会有什么快乐可言。
你必须到某个既能打高尔夫球又能寻回你的百合花和玫瑰的地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千万不要给我拍电报。电报局离我住的地方有7英里,我不得不付给邮递员邮费,还得回拍电报,昨天我收到3封电报,又分别回了3封,而我现在“一个苏也没有”!而且这些事也让我神经紧张。请告诉波西我想让他给我提供一辆自行车,并转呈我对他的谢意。我想在这儿得到它,因为这儿有个很好的自行车冠军教人们骑自行车,车要用英国零件,这要花15英镑。如果波西愿送给我15英镑,我会很高兴。把我的名片送给他。
你永远的(受到深深的伤害和残缺不全的)
奥斯卡星期三,6月23日,1897年狄普,苏茜咖啡馆
美之陨落致阿弗雷德。道格拉斯
亲爱的男孩。今天早晨收到了你的信,真是太谢谢你了。我的晚会取得了很大的成功:15个小孩子开心地吃着草莓、奶油蛋糕、巧克力、蛋饼、杏。我准备的冰冻蛋糕有维多利亚女王过60大寿维多利亚女王60周年纪念活动在1897年6月22日举行。——原注时的蛋糕大,上面撒着粉红色的糖,四周用许多红玫瑰组成玫瑰花饰。每个孩子事先都被告知要自己挑选自己的礼物,他们都挑选乐器!6个选的是手风琴,5个选的是小号,4个选的是军号。他们唱“马赛曲”和其他歌曲,跳轮舞,还演出了“上帝拯救女王”,他们说是“上帝拯救女王”,我也不想表示什么异议。他们手里都拿着我给他们的小旗子,都表现得非常快乐、温顺。我先祝安哥拉王后健康,他们都喊道“安哥拉皇后万寿无疆!”接着我又祝法兰西、祝一切艺术家之母健康,最后我又祝共和国总统健康;我想最好这样做。他们一致喊道:“祝共和国总统先生和麦尔白斯先生万寿无疆”!这样我发现我的名字就与总统先生的名字连在一起了。这真是一次有趣的经历,因为此时我出狱还不到一个月。
他们在这儿从4点30分一直待到7点,玩了各种游戏。在他们离去时,我给了每人一篮子礼物,里面有一块粉红色的、签有他们名字的寿糕,还有夹心糖。
他们似乎在博纳维尔大道上举行了盛大的游行庆祝活动,他们走到市长家门前喊道:“市长先生万岁!安哥拉王后万岁!麦尔白斯先生万岁!”我此时的地位让我浑身颤抖。
今天,我与埃恩斯特。道生约好一道与画家索罗弗瑞兹。索罗(1847—1906),挪威风景画家和设计家。——原注共进晚餐,他是与柯罗性情相似的伟大画家。今天我就在这儿睡,明天回去。
明天再写信。
最亲爱的宝贝,你永远的奥斯卡1897年7月20日海上博纳维尔,博盖农舍致罗伯特。洛士我最亲爱的罗比,你以“事务缠身”为由少给我写信当然是最背信弃义的行为:我已很久没收到你的信了。请至少一天给我写两封信并要写得长些、详细些。你现在一写就是与迪克森有关的事。至于他,请转告他,若要把他弄到伦敦来,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我认为自己不愿意把打印稿即长信《狱中记》。——原注送给他。
那太危险了。最好在伦敦把这件事解决,划去波茜的名字以及我的署名和地址。这事可托马歇尔夫人做。
至于波茜,我感到你和平时一样对他是容忍的、温柔的,而且脾气太好了。现在必须使他感到:他那种粗鄙、可笑的所谓社会地位的优越感必须消除并为之向大家道歉。我已写信告诉他:绅士不是想当就当的,只有当他表现得是个绅士时,他才能称得上是绅士。他之所以想表现得像你一样有那种社会地位的优越感,是因为他是苏格兰世袭侯爵的第三代子孙,而你是英国下议院议员的第三代子孙,而你们这样做都是极其愚蠢的。绅士之间无差别。称号问题只是个纹章问题——仅此而已。我希望你在这一点上要态度坚决,应把他脑子中的那种观念赶出去。至于他对你的侮辱和不知感谢,我已写信对他说那是粗暴无礼的。我本还靠他给我找一份新的适合艺术家做的工作,实际上等于一种新生活,但我现在却觉得无法表达对他缺乏想像力、缺乏敏感性的蔑视。我为之大发雷霆。因此,请你下次写信时要很冷静,并说你再不允许什么社会地位优越性之类的胡言乱语了,如果他还不理解绅士就是绅士,不等于别的什么,那你就不要再想收到他的信了。我希望8月1日能见到你,还有建筑师。
诗快写完了。有些章句非常好。
温德汉姆明天来这儿看戏,是为改编斯克瑞布的《水玻璃》 之事而来的,这件事当然得你做了。《水玻璃》是尤金。斯克瑞布(1791—1861)创作的喜剧,以伦敦的安妮皇后剧院为背景。王尔德计划为查理。温德汉姆翻译并改编这部剧,但最后一事无成。——原注带埃斯蒙得一起来,还有你所能找到的安妮皇后剧院的负责人,只找懂艺术风格的。莫尔比以前还好,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