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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9 萧一山 (民国)
的一律入团练。每人自制号褂一件、器械一件。早晚在家操演,一遇贼警,由团长、练长、
族长、房长带赴有事之处。平日无事,各安本业。团长、练长等每月会议两次。”
“经费怎么来?”曾国藩问。
“团练一切由各家自己开销,不要多少经费。”
“总要点钱吧!团长、练长每月聚会两次,在谁家吃饭?”
“当然是要点经费。各团各族自己规定,有的按人口出,一人一百文、两百文的,有的
则由几户殷实人家出。”
“你说一人出一百两百,南五舅说他们一人出五百,怎么相差这样远?”
“有的族长黑心,想趁这机会捞一把。”
“澄侯,看来这团练中有弊端。刚建不久,就有人想从中谋私利。再办些时候,会干更
多坏事。”
“是的,有的团丁还借机做坏事。如借禁赌行敲诈,借查夜行奸淫。听说添梓坪就发生
了几起。”
“你说早晚操演,我回来两个来月了,怎么没见过你们操演?”
“刚成立时,操演过几回,后来渐渐懒散了,再加上长毛又没来,有两三个月没练了。
说早晚操演,那是写在纸上的规定。”
“也有操演得好的吗?”
“有。县城附近几个都,由罗山带着璞山、希庵兄弟等亲自指挥,据说蛮像个样子。”
“澄侯,你说团练办好,还是不办好?”
“我看还是办好,至少可以对付小股土匪、抢王①。不过,按现在这样办下去,可能怕
只是神气了几个长字号,百姓得不到多少实惠,大家也不齐心。弄不好,过几个月就会散
伙。”
“要怎样才会真正起作用?”
“依我看要起作用,就得专练一支队伍,也要吃粮吃饷,那样才练得好,免得心挂两
头。”
“粮饷从哪里来呢?”
“就是因为粮饷无出路,才办不起来呀!”
兄弟俩就团练一事扯了大半夜。待国潢走后,国藩摇摇头,心里想:看来这个团练没有
办头。再说,自己乃朝中堂堂正二品侍郎,又热孝在身,若仅因一巡抚之相邀,便出山办
事,既有失自己的身分,又招致士林的讥嘲。这事如何办得!
曾国藩给张亮基写了封回信。诸多原因不能写,唯一可以拿得出的理由,是要在家守
制。在一大通客气话之后,他写道:
国藩自别家乡,已历一纪,思亲之情,与日俱增,几欲长辞帝京,侍亲左右,做一孝子
贤孙而终此生。岂料今日游子归来,王父王母,墓有宿草;慈母弃养,远驭仙鹤。百日来,
忧思不绝,方寸已乱,自思负罪之深,虽百死亦不能赎也。明公雅意,国藩再拜叩谢。然岂
有母死未葬,即办公事之理耶?若应命,不独遭士林之讥,亦己身所深以为耻也。国藩此时
别无他求,唯愿结庐墓旁,陪母三年,以尽人子之责,以减不孝之罪。乌鸟之私,尚望明公
鉴谅。
晚生曾国藩顿首
①抢王:湖南方言。指小股明火执仗打劫的人。
二 世无艰难,何来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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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湘乡县团练副总罗泽南召集全县四十三都团长、练长会议,特地请曾国藩光临
指导。国藩、国潢兄弟俩一起到了县城。拜会县令朱孙贻后,国藩出席了县城团练的比武大
会,亲眼看到罗泽南和他的弟子王錱、李续宾、李续宜所训练的三营一千余名团丁,已初成
规模,心里很有感慨。夜晚,又与罗泽南通宵长谈,听他讲按戚继光练兵法挑选将官、招募
勇丁以及平时操练的体会。罗泽南竭力怂恿曾国藩出山办团练,并表示愿将这一千团勇交给
曾国藩,他和他的学生都情愿在其帐下听令。曾国藩听后,更是激动不已。他深感自己无论
在识见方面,还是在能力方面都不如罗泽南,自己只看到吏治腐败、绿营腐朽的现象,弄得
心灰意冷,却不曾想到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按自己的想法去重新开创一个局面。
如果下定决心来办好团练,也很有可能像当年戚继光创建戚家军那样,练就一支今日的
曾家军。古人能做到的事,今人为什么做不到呢?
从县城一回到家,曾国藩就看到由湖南巡抚衙门转递来的四封信。其中三封是儿女亲家
的。一是安徽池州府知府陈源兖的,国藩的二女纪耀许给他的儿子远济。一是詹事府右赞善
郭霈霖的,他的女儿许给国藩的次子纪鸿。一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袁芳瑛的,国藩的大女纪静
许给他的儿子秉桢。这三封都是亲戚之间的慰问信,全是客套话。国藩看后,也就扔到一边
了。另外一封,则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喜讯,使得他的心情激动起来,并且久久不能平静。
这封信是唐鉴从北京寄来的。
唐鉴,字镜海,湖南善化人,道光二十一年,由江宁藩司任上进京任太常卿,道光帝在
乾清门接见他。这一天,曾国藩恰好随侍在旁。道光帝奖谕唐鉴治程朱之学有成就,并躬自
实践,是个笃实诚敬的君子。道光帝对唐鉴的称赞,引起曾国藩的深思:自己在皇上身旁,
要得到皇上的重视,必须要投皇上所好;看来皇上看重的是德行的修养,是对义理之学的研
究。
几天后,曾国藩到了碾儿胡同,以弟子之礼拜谒唐鉴。年过花甲的唐鉴,已知这位同乡
后辈勤奋实在,见他如此谦卑,自投门下,乐意地收下了这个新门生。
“先生,请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究在何处?”曾国藩十分恭敬地向唐鉴请教。
“当以《朱子全书》为宗。”唐鉴抚摸着垂在胸前一尺有余的银须,腰板挺得笔直,不
加思索地回答,“此书最宜熟读,即以为课程,身体力行,切不可视为浏览之书。检身之
要,我送你八字。即检摄在外,在‘整齐严肃’四字;持守于内,在‘主一无适’四字。至
于读书之法,在专一经;一经果能通,则诸经可旁及;若遽求专精,则万不能通一经。比如
老夫,生平所精者,亦不过《易》一种耳。”曾国藩听了镜海先生这番话,有昭然若发懵之
感。
“古今学问,汪洋若大海,弟子在它面前,有如迷路之孩童,不知从何处起步。”关于
检身、读书,曾国藩思索多年而不得要领,唐先生居然八个字就为其提纲挈领了。在唐鉴面
前,曾国藩深觉自己学问浅陋,他继续请教,“先生,请问这为学之道?”
“为学只有三门。”国藩的提问刚落,唐鉴便以明快简捷的语言作了回答,“曰义理,
曰考核,曰文章。考核之学,多求粗而遗精,管窥而蠡测;文章之学,非精于义理者不能
至。”
“经济之学呢?”一心想要经邦济世的曾国藩急着问。
“经济之学即在义理中。”唐鉴的答复明确而肯定。
“请问先生,经济宜如何审端致力?”
“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
经唐鉴逐一指点,曾国藩于学问之道和修身之法似乎一下子全明朗了。唐鉴又告诉他,
督促自己修身的最好办法是记日记,并说倭仁在这方面用功最笃实,每日自朝至寝,一言一
行,坐作饮食,皆有札记,或心有私欲不克,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又说自己记日记一一如
实,决不欺瞒,夜晚与老妻亲热,亦记于日记中。曾国藩听后心中暗自发笑,也佩服老头子
诚实不欺的品德。
自从跟着唐鉴学义理之学后,曾国藩开始对自己的一言一行严加修饬,并立下日课,分
为主敬、静坐、早起、读书不二、读史、写日记、记茶余偶谈、自作诗文数首、谨言、保
身、早起临摹字帖、夜不出门十二条。又作《立志箴》《居敬箴》《主静箴》《谨言箴》
《有恒箴》各一首,高悬于书房内。朋友们见了,无不钦服。
这一天,曾国藩带着日记,又去碾儿胡同谒见唐鉴。唐鉴审读他的日记,见满纸都是痛
骂自己不成器的话,很是满意。翻到二十二日的日记,看上面写道:“自今日起改号涤生。
涤者,取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取明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
种,譬如今日生也’。”唐鉴称赞:“有志气!涤生,望你今后涤旧而生新。”
唐鉴翻到二十八日那一页,见上面写着:“昨夜梦人得利,甚觉艳羡。醒后痛自惩责。
谓好利之心至形诸梦寐,何以卑鄙若此。真可谓下流矣。”唐鉴面露欣色说:“好!就要这
样不讲情面地痛骂,方才改得掉恶习。”说罢,转过脸来审视曾国藩,问:“足下昨夜所梦
何事?”
“昨夜梦见何绍基放广东正考官,考完回来,得程仪五千两,皇上又赏他一千两,私心
甚是羡慕。”曾国藩红着脸嗫嚅。
“这是好利之心未全然湔除之故。”唐鉴一本正经地说,“《中庸》上讲:‘莫见乎
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君子之可贵,就在于慎独。‘独’尚能审察,世人能见
之不善岂敢为乎?涤生,你今日回去,就作一篇《君子慎独论》,下次带给我看。”
曾国藩满口答应着。临走,唐鉴又送他一本自著《畿辅水利》,一张亲笔楷书条幅:
“不为圣贤,则为禽兽。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善化唐鉴。”
跟了唐鉴一段时期,尤其在通读了他的《畿辅水利》一书后,曾国藩看出这位理学名臣
并不是埋首故纸、空谈心性的书呆子,而是关心民瘼,留意经济,学问渊懿,亦不乏谋略的
能吏。同样,唐鉴也知道曾国藩是老成深重、极有心计的干才。以后,唐鉴、国藩师生之间
往往探讨程朱之学少,推究兴衰治乱的历史多。唐鉴从江宁来,又多年历任地方官,深知民
生疾苦。他觉察到大乱将至,常在密室中鼓励曾国藩以天下为己任,多读史书,浏览舆地图
册,钻研兵法,以备来日大用。曾国藩将唐鉴视为黄石老人,而唐鉴也以张良期待曾国藩。
道光二十五年,唐鉴致仕。回善化老家住了一年之后,应友人之邀,到江宁主讲金陵书
院,很快名震江南,甚受士子们的敬重。咸丰二年七月,唐鉴奉召入京。两个月内,咸丰帝
召见十四次,极耆儒晚遇之荣。在第十四次召见时,咸丰帝向唐鉴垂询对付太平军的事。唐
鉴鉴于江忠源的楚勇,在全州蓑衣渡获胜及保卫长沙的战功,向咸丰帝提出各省仿嘉庆朝办
团练的成法组建团练,并提出先在湖南举办。同时向咸丰帝力荐曾国藩可大用,请皇上任命
曾国藩为湖南团练大臣,授予他便宜行事之权。出于对曾国藩的深刻了解,唐鉴对咸丰帝
说,曾国藩翰林出身,久任京官,对地方事不熟悉,刚开始时会有不顺利,请皇上自始至终
信任他。唐鉴以自己一生名望向皇上担保,曾国藩必可成大事。
老夫子认认真真地用蝇头小楷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语气极为亲热,极为诚恳。他把这次
由江宁入京,皇上所给予的破格隆遇详细地介绍一番,特别把最后一次陛见,皇上的垂询及
自己的密荐写得更为生动。最后,老先生用动情的语言,回忆当初四合院内,师生切磋学
问、砥砺品性的情景。结尾尤使曾国藩感动:
涤生吾弟,当年在京都时,老夫即知贤弟乃当今不可多得之伟器。这次进京,凡所见之
昔日朋友,谈起贤弟道德学问、文章政绩,莫不交口称誉,老夫行将就木,亲见贤弟已成参
天大树,私心之喜慰,非常人所能理解。
老夫满腹话欲与贤弟倾吐,讵料伯母仙逝,贤弟已回湘上,奈何!
眼下洪杨作乱,三湘正遭涂炭。南望家山,不胜悲念。常言说“时势造英雄”,正因为
祸乱并发,乃英雄崛起之时,故老夫才向皇上竭力推荐,并以一生薄名为贤弟担保。所幸皇
上已简记在心矣。
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贤弟数十年来,已备尝人
世艰苦,现正当年富力强,担当大任之时,况贤弟素有以天下为己任之壮志,此为老夫所深
知。老夫往日与贤弟,一起读圣贤之书,讲经世之学,所为何事?岂不正是为今日拯黎民于
水火之中,挽狂澜于既倒之时!虽然,老夫亦知,今日办事,千难万难。但古人说得好:世
无艰难,何来人杰?此中道理,吾弟自明。老夫已矣,一生庸碌无能,今为衰朽残阳,虽有
报效之心,实乏济世之力。老夫常以晚年得遇贤弟而自慰。酬皇上厚恩,展生平怀抱。正当
时也,望吾弟好自为之。切切。
曾国藩拿着唐鉴的这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心潮澎湃,起伏不安。当年在先生安静的四
合院内,师生之间不知多少次探讨过历代的治乱兴衰,对张良、陈平、诸葛亮、王猛、谢
安、魏征、房玄龄、范仲淹、司马光、张居正等人的辉煌相业,神往不已。也曾暗暗下了决
心,今生一定要入阁拜相,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让史官将自己的业绩记在青史上,激励
后世读书人。他想起谢绝张亮基相邀之事。正是要自己办大事的时候,为何如此瞻前顾后、
疑虑重重呢?“世无艰难,何来人杰?”唐鉴的话像闷雷一样,在耳边沉重地响起。“国藩
啊国藩,平素漫自矜许,当时机来到之时,你却畏葸不前,害怕困难,这不是懦弱无能
吗?”曾国藩捧着唐鉴的来信,在椅子上正襟危坐,对自己提出了严厉的责问。
三 接到严惩岳州失守的圣旨,张亮基晕死在签押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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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曾国藩在罗泽南的感染和唐鉴的激励下,对办团练跃跃欲试的时候,太平军的一次
大捷,震撼了湖南全省九府四州,也狠狠地给曾国藩当头一瓢冷水。
太平军撤出长沙后,由宁乡进入益阳,从临时搭成的浮桥上渡过资江,在桃花仑迎击向
荣所统率的尾追清军,大获全胜,阵斩清总兵纪冠军,杀死兵勇七八百人。向荣败退宁家
铺。
这时,资江水大涨。洪秀全下令全军集中一切船只,将所有粮草辎重装在船上,浮江而
下。另由翼王石达开率七千人马,由陆路护船前进,取道三里桥、兰溪市、西林港至王家坪
上船,最后,全体人员由临资口进入湘江。
在益阳动身之前,洪秀全派遣两名拜上帝会的老兄弟,悄悄潜入岳州城,与巴陵人晏仲
武接上头。晏仲武是当地渔民中的头领,为人有心计,有胆量。一年前,广西拜上帝会的重
要成员杜子婴,在巴陵购地建房,暗中从事反清活动。晏仲武与之联系密切,后一同随往广
西,加入拜上帝会。永安建制时,晏仲武被封为岳州军帅。他在岳州积极发展会员,许多渔
民参加了拜上帝会,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
在临资口江面上,洪秀全命令绕过湘阴县城,直接挺进岳州府。当太平军围攻长沙的时
候,湖北巡抚常大淳害怕太平军北下武汉,派提督博勒恭武驻防岳州。临湘知县张开霁急忙
驻防羊楼司,吴南屏之弟、巴陵绅士吴士迈强募渔民二千人组建水营驻防土星港。这二千渔
民中有晏仲武手下三百多个兄弟,在太平军的战船驶进土星港时,这三百兄弟一齐哗变,土
星港水营顷刻土崩瓦解。博勒恭武和岳州知府廉昌、巴陵知县胡方穀、参将阿克东阿闻讯仓
皇逃走。晏仲武乘机在城里起事,击败清军副将巴图,夺得仓库中三万两银子军饷,并一举
拿下梁夫岘、隆奉庵、黄福滩等要地。太平军顺利进驻岳州城。
太平军在岳州缴获大批饷糈、火药、枪械,并意外地发现三十门吴三桂留下的铜炮。这
批铜炮封存在武库中,从来没有人过问,擦去锈迹灰尘后,依然锃亮耀眼,十分令人喜爱。
装上火药一试,效果极佳。这三十门大炮的发现,和药王庙明朝传国玉玺的发现一样,极大
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大家都认为,这是上帝为太平军打天下所保存的武器。几天之间,岳
州城内城外投靠太平军的人络绎不绝,队伍迅速由五万扩大到十万。洪秀全又任命近日投靠
的、原停泊在岳阳楼下的祁阳商船主唐正财为典水匠,职同将军,正式建立水营。
水师也由五军扩为九军,共一万五千人。这时,太平军从诸王到普通士兵,人人喜气洋
洋,军威大振。全军在岳州城休整十天,然后在一片鞭炮锣鼓声中,顺流向武昌进发。
岳州失守的奏折以日行六百里的速度报告朝廷,咸丰帝大为震怒,立即命军机起草,颁
布上谕:一、巴陵知县胡方穀、参将阿克东阿即行处斩;二、岳州知府廉昌监候秋后处决,
博勒恭武革职拿问;三、任命两广总督徐广缙为钦差大臣、署理湖广总督,即赴武昌防守,
原湖广总督程矞采革职。
张亮基拜读上谕后,两眼滞呆,双手冰凉、仿佛眼前摆着的不是煌煌圣旨,而是胡方
穀、阿克东阿、廉昌血淋淋的头颅。一整天,他茶饭不思,六神无主,像木偶似的坐在签押
房里。岳州失守的凶讯沉重地压在巡抚衙门的上空,衙门内外死一般的沉寂,庆贺长沙解围
的欢乐气氛,已被彻底扫荡干净。张亮基眼前浮现出几天前长沙城激战的惨象,幸亏长毛主
动撤走,否则,长沙城的命运会和岳州城一样。但长毛用兵狡诈,说不定哪天又会突然挥师
南进,攻下长沙。那时自己的这颗头颅不是被长毛砍下,便是被朝廷砍下。张亮基想到这
里,眼前一黑,从太师椅上摔了下来……
“好了,终于醒过来了!”当张亮基睁开双眼时,看见夫人正垂泪守候在他的身旁。他
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卧房里。天已黑了,烛光下,依稀看见潘铎、江忠源、左宗棠等人站在
卧榻四周。张亮基招呼他们坐下。
“岳州失守,皇上震怒,诸位都已看到上谕,真令人痛心啊!”喝下一口参汤后,张亮
基的精神好多了。
“胡方穀等弃城逃命,上负朝廷之寄托,下违大人之军令,杀头不足恤;请大人不必忧
伤,务望保重。”江忠源很鄙夷胡方穀等人的行为。他心里想,这样的人,如在我的手下,
不待朝廷下令,早就先把他杀了。
张亮基点点头,说:“我并不是怜恤他们。身为一城之主,临阵脱逃,理应斩首,以肃
国法军纪。我是在想,将士们如何这般不中用,任长毛横冲直撞。现在长毛并未撤离湖南,
保不定他们哪天又回过头来打长沙。湖南境内的兵祸何日是了啊!”
“长沙的戒备不能松。”潘铎和张亮基有同感。
左宗棠没有作声。对岳州失守、守城文武出逃一事,他认为不屑一提。在他的心目中,
那些人不过是一班酒囊饭袋而已,本来就不够资格担此重任。是谁把这批废物提拔上来,安
置在这个重要的位子上呢?还不是朝廷的决定!现在出事了,杀他们来出气,有什么用呢?
第一个该谴责的,是中枢那些决策者们。无用之辈占据要津,自己满腹经纶,连个进士都没
取中。他越想越气,干脆紧闭双唇,不发表意见。
又喝下两口参汤,张亮基的精神全恢复了。他想,正好趁着大家都在这里,谈谈省里办
团练和请曾国藩出山的事,便把一份禀报递给潘铎,说:“今天浏阳县来了一份禀报。最
近,县里又闹出一桩大案。征义堂堂长周国虞杀了狮山书院廪生王应苹,封存粮仓,强迫有
钱人打造武器,准备造反。长毛已闹得天翻地覆了,再加上这些土寇又吵得各地不得安宁,
我们纵有三头六臂,也不能应付。前向,我跟诸位商量过团练的事,大家也认为全省都可以
仿照湘乡、新宁等县的样子,把团练办起来。一则可以抵御发逆的入侵,二则可以镇压当地
土寇,三则还可以清除奸细,整肃民风。这次岳州失守,关键原因是奸细在内部作乱,地方
失察。倘若没有晏仲武作内应,岳州城决不可能陷落。”
“晏仲武的事,早一个月前就有人告发过,我也札饬廉昌严加查访。谁知廉昌禀报说,
晏仲武办理水营卖力,一贯襄助官府,忠诚可靠,请求平息诽谤,奖励晏某,勿寒忠良之
心。真真糊涂昏庸,忠奸不辨!”潘铎气愤地说。
张亮基说:“各县办团练,全省要有一个人来总管。前向我们议定请曾涤生侍郎来主
持。早几天,他回信说要在家终制,不能出山。不知那是客气,还是真的不愿出?”
潘铎说:“曾涤生要在家终制,也是实情。人同此心,不可强求,那就再请别人吧!”
“你看请谁呢?”左宗棠望着潘铎问。
“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还是请罗泽南到长沙来吧!”
“罗泽南威望浅了,不合适。”张亮基不同意。
江忠源说:“此事非涤生不可,别人谁都办不好。”
“也不是说除涤生外就没有第二人了。不过,目前从资历、地位和才具几个方面来看,
还只有曾涤生比较合适。”左宗棠一边浏览浏阳县的禀报,一边说,“关键是要弄清涤生不
愿出山的原因。依我看,潘大人刚才说的,尚不是主要原因,那只是推辞的理由。”
“你看真正的原因在哪里?”张亮基问。
“我看真正的原因,是涤生对自己办好团练一事没有信心。这也难怪,他虽然兼过兵部
左堂之职,其实并没有亲历过兵事。涤生为人,素来胆小谨慎,现在要他办团练,和兵勇刀
枪打交道,他不免有些胆怯,要找个人给他打打气才行。”
“季高说得对!要能找到一个涤生平素最相信的,又会说话的人去说动他,他是会出山
的。我了解他。他虽胆小谨慎,但也不是那种只图平平安安,怕冒风险的人。”江忠源说。
“能够把涤生说动当然好,谁去当说客呢?”潘铎问。
“我倒想起一个人。”左宗棠故意放慢语调。
“谁?”张亮基迫不及待地问。
“他是我的同乡,目前正丁忧在家,隐居东山梓木洞……”
“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我的同年郭筠仙。”江忠源打断左宗棠的话。
“对!就是郭嵩焘。涤生与他的交往,又胜过与我和岷樵的交往。他去劝说,比我们几
个都合适。”
江忠源点头说:“涤生朋友遍天下,最知己者莫过于二仙——筠仙和霞仙,筠仙去一定
可以说动。”
左宗棠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郭筠仙这人事业心极重,他想匡时济世,但又无领袖
群伦之才,只能因人成事。他正要依靠曾国藩做一番事业,所以他会全力相劝。”
江忠源笑道:“还是季高知人论世,高出一筹,涤生和筠仙的心坎,都让你摸到了。”
“上次请朝廷诏命曾涤生办团练的奏折,朱批大概也快发下来了。先让郭筠仙去劝说,
再加皇上的命令,不容他曾涤生不出山。”张亮基凄然一笑。
潘铎请张亮基好好休息一晚,便和江忠源、左宗棠一起退出卧室。当夜,左宗棠修书一
封,又顺便也给周夫人写了封家信。第二天一早,便派一匹快骑送往东山去。
四 陈敷游说荷叶塘,给大丧中的曾府带来融融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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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嵩焘五年前中进士点翰林,还未散馆,母亲便病逝,几个月后,父亲又跟着母亲去
了,于是他母忧、父忧一起丁。太平军围长沙时,他估计马上就会到湘阴来,遂举家迁移东
山梓木洞。在幽深的山谷里,郭嵩焘诗酒逍遥,宛如世外神仙。
这几天好友陈敷来访,他天天陪着陈敷谈天说地,访僧问道。
陈敷字广敷,江西新城人,比郭嵩焘大十余岁,长得颀长清癯。陈敷为学颇杂,三教九
流、天文地理,他都曾用功钻研过;更兼精通相面拆字、卜卦扶乩、奇门遁甲、阴阳风水,
颇有点江湖术士的味道。
这天,郭嵩焘正与陈敷畅谈江湖趣事,家人送来左宗棠的信。
“这真是一句老话所说的:洞中方数日,世上已千年。”郭嵩焘看完信,十分感慨地
说,并随手将信递给陈敷,“我来梓木洞才多久,就好像与世隔绝了似的。不知季高已当上
巡抚的师爷,更不知涤生已奔丧回到荷叶塘。真正是神仙好做,世人难为。”
郭嵩焘说话间,陈敷已把信浏览了一遍,笑着说:“左师爷请你当说客哩!”
“我和涤生相交十多年,他的为人,我最清楚。这个使命我大概完成不了。”
“也未见得。”陈敷头靠墙壁,随随便便地说,“曾涤生侍郎,我虽未见过面,但听不
少人说过,此人志大才高,识见闳通,是当今廷臣中的凤毛麟角。他素抱澄清寰宇之志,现
遇绝好机会,岂会放过?我看他的推辞,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筠仙此去,我包你马到成功。”
“兄台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嵩焘摇摇头说,“曾涤生虽胸有大志,但处事却极为
谨慎。一事当前,顾虑甚多。这样大的事情,要说动他,颇不容易。况且他在籍守制,亦是
实情。别人墨绖在身,可以带孝办事,官场中甚至还有隐丧不发的丑闻。但曾涤生素来拘于
名节,他不会做那种惹人取笑的事。再说他一介书生,练勇带兵,非其所长,能否有大的成
效,他也不能不有所顾虑。”
陈敷笑笑:“你还记得他的那首古风么?”
“不知你说的是哪一首?”
“曾侍郎的诗文,海内看重,每一篇出,士人争相传诵,我亦甚为喜爱。你是他的好
友,于他的诗作自然篇篇都熟。我背几句,你就知道了。”陈敷摇头晃脑地吟唱,“生世不
能学夔皋,裁量帝载归甄陶。犹当下同郭与李,手提两京还天子。三年海国困长鲸,百万民
膏喂封豕。诸分密勿既不藏,吾徒迂疏尤可耻。高嵋山下有弱士,早岁儒林慕正轨。读史万
卷发浩叹,余事尚须效膑起。”
“知道知道,这就是那首《戎行图》了。”
“读其诗,观其人,我以为,谨慎拘名节是其外表,其实,他是一个渴望建非常之业,
立非常之功,享非常之名的英雄豪杰式的人物,而不是那种规规然恂恂然的腐儒庸吏。”
郭嵩焘不禁颔首:“仁兄看人,烛幽显微,真不愧为相面高手。”
说罢,二人一齐笑起来。过一会,陈敷问:“你刚才提起相人一事,我问你一句,曾侍
郎是否也信此事?”
“涤生最喜相人,常以善相人自居。”
“这就好!”陈敷得意地说,“在梓木洞白吃了半个月的饭,无可为报,我陪你到湘乡
走一遭,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郭嵩焘是个极聪明的人,立即明白他的意思,连忙说:“好极了!有仁兄相助,一定会
成功。”
过几天,郭嵩焘、陈敷二人上路了。他们先到长沙见过左宗棠。左宗棠拿出一封翰林院
侍讲学士周寿昌的信。郭嵩焘看完信后很高兴,说:“荇农这封信来得及时,正好为我此行
增加几分力量。”便向左宗棠要了这封信,继续向湘乡走去。
这一天,二人来到湘乡县城,拣一家不起眼的小旅店住下。夜里,郭嵩焘将曾国藩的模
样细细地向陈敷描绘一番,然后又将曾氏一家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并仔细画了一张路线图。
第二天一早,陈敷告别暂留县城的郭嵩焘,独自一人向荷叶塘走去。当天晚上宿在歇马
镇。次日午后,陈敷远远地望见一道粉白色围墙,便知曾府已经到了。他缓步向曾府走去,
见禾坪左边一口五亩大塘的塘埂上站满了人。十多条粗壮汉子正在脱衣脱裤,个个打着赤
膊,只穿条短裤。湖南的初冬,天气本不太冷,且今天又是一个少见的和暖日子。那些汉子
们喝足了烧酒,半醒半醉的,吆喝一声,毫不畏缩地牵着一张大网走向水中,然后一字儿摆
开,向对岸游去。一会儿,塘里的鱼便吓得四处蹦跳。头大身肥的鳙鱼在水面惊慌地拱进拱
出,机灵强健的鲤鱼则飞出水面,翻腾跳跃。站在塘埂上的观众,也便飞跃着跑向对岸。塘
里打鱼的汉子们开始收网了。两边的人把网向中央靠拢,数百条肥大的草、鲤、鲢、青、鳙
鱼东蹦西跳。阳光下,银鳞闪耀,生机勃勃,煞是逗人喜爱。
陈敷这时看见塘埂上站着一位长脸美髯,宽肩厚背、身着青布长袍的中年人,正在对人
指指点点说着话,不时发出哈哈大笑声,随着鱼网的挪动而移步,像个孩子似地喜笑颜开。
陈敷心想:这人大概就是曾国藩了。常听人说曾国藩严肃拘谨,一天到晚正襟危坐,但眼前
这人却天真毕露,纯情烂漫。“难道是他的弟弟?筠仙说曾国藩有个弟弟极像他。”陈敷
想。他走上前问:“请问大爷,曾侍郎的府第在这里吗?”
“正是,先生要找何人?”
“山人闻曾侍郎已回家奔母丧,特来会他一会。”陈敷见那人收起笑容后,两只三角眼
里便射出电似的光芒,心中暗暗叫绝。
“先生会他有何事?”
“山人云游湘乡,见离此不远的两屏山,有一处吉壤,这块地,全湘乡县没有任何一人
有此福分,唯独曾府的老太太福寿双全,可配葬在那里。故山人特来告知曾侍郎。”
那人面露微笑说:“鄙人正是曾国藩。”
陈敷忙说:“山人不知,适才多多冒犯大人。”说罢,连忙稽首。曾国藩爽朗一笑:
“先生免礼。国藩今日在籍守丧,乃一平民百姓,先生万勿再以大人相称。贱字涤生,你就
叫我国藩或涤生吧!”
陈敷原以为曾国藩必定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见他如此爽快平易,不觉大喜,不待曾国藩
问,便自我介绍:“山人乃江右陈敷,字广敷,欲往宝庆寻一友人,路过贵乡,闻大人,”
陈敷话一出口,又含笑改口,“闻大爷已丁忧回籍。欲来拜谒,恨无见面之礼,也不知
老太太已下葬否,遂在附近私下寻找四五天,昨日觅到一块绝好吉壤,故今日专来拜访。”
“难得先生如此看得起,令国藩惭愧。请先生到寒舍叙话。”
曾国藩带着陈敷进了书房,荆七献茶毕,曾国藩说:“刚才先生说在两屏山觅到一吉
壤,国藩全家感激不尽。实不相瞒,家母灵柩一直未下土,为的是在等地仙的消息。”
“寻常地仙,不过混口饭吃而已,哪里识得真正的佳城吉壤。”
“诚如先生所言。鄙人早先本不信地仙,家大父生前亦不信三姑六婆、巫师地仙。”
“混饭吃的油嘴地仙,固不值得相信,但风水地学却不能不信。”陈敷正色道,“当年
赤松子将地学正经《青囊经》三卷授黄石公,黄石公又将它传给张良,张良广收门徒,传之
四方,造福人类。其中卷《化机篇》说得好:‘天有五星,地有五形,天分星宿,地列山
川,气行于地,地丽于天,因行察气,以立人纪。’地气天文本为一体。人秉天地阴阳二气
所生,岂能不信地学?地学传到东晋郭景纯先生,他著《葬书》,将地学大为发展,并使阴
宅之学更臻完善。《葬书》上说;‘占山之法,以势为难,而形次之。势如万马,从天而
下,其葬王者。势如巨浪,重岭叠峰,千乘之葬。势如降龙,水绕云从,爵禄三公。势如重
屋,茂草乔木,开府建国。势如惊蛇,曲屈徐斜,灭国亡家。势如戈矛,兵死形囚。势如流
水,生人皆鬼。’可见,这阴宅之学,功夫深得很,不是轻易能探求得到的。”
曾国藩听陈敷说出这番话来,知他学问渊懿,遂点头说:“先生之言很有道理。自从家
祖母下葬七斗冲,鄙家发达之后,国藩也就相信阴宅地学了。”
“令祖母下葬七斗冲后,家里有哪些发达?”
“自从家祖母葬后,第二年,国藩便由从四品骤升从二品,后来六弟入国子监,九弟亦
进了学。”
陈敷哈哈笑道:“令祖母下葬的七斗冲,山人特地去看过。那里前滨涓水,后傍紫石
山,出路仄逼,草木不丰,只能算块好地,够不上吉壤佳城,所以它只保祐得大爷官升二
品,令弟亦只能入监进学。七斗冲何能跟两屏山相比!这两屏山葬地,”陈敷说到这里,有
意停了一下,两目注视曾国藩,见他凛然恭听,便轻轻地说,“不是山人讨好大爷,这两屏
山葬地,将保祐尊府家业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日后将成为当今天子之下第一家。”
曾国藩两只三角眼里射出惊诧而灼热的光辉,激动地说:“倘若真如先生所言,国藩将
以千两银子相报!”
陈敷摇头,淡淡一笑,说:“山人生计自有来路,这些小技,乃兴之所至,偶一为之。
漫说千两银子,便是万两黄金,山人亦分文不受。”
曾国藩见陈敷并非为金钱而来,对他更加敬重,也更相信了,便客气地说:“待先生用
完饭后,我陪先生一起到两屏山去看看。”
两屏山离白杨坪只有十里路。吃完饭后,国藩带着满弟国葆,陪陈敷一起徒步来到两屏
山。三个人在山前山后看了一遍,然后登上山顶。陈敷指着山势,对曾国藩说:“大爷,这
两屏山乃是一只大鹏金翅鸟。你看,”陈敷遥指对面山峰说,“对面是大鹏的左翼,我们脚
下是其右翼。”陈敷又指着山下的一条路说,“这是大鹏的长颈。大爷看,远处那座小山是
大鹏的头,后面那个山包是大鹏的尾。”
这一带,曾国藩从小便熟悉,只是从来没有站在山顶,作如此俯瞰。经陈敷一指点,他
越看越像,仿佛真是庄子《逍遥游》中所描绘的那只“展垂天乌云之翼,击三千里之水,抟
扶摇而上九万里”的大鹏神鸟。陈敷又指着尾部说:“我昨天看到那里有一座修缮得很好的
坟墓,也不知是哪位地仙看的,算是有眼力。”
曾国藩顺着陈敷的手指方向看去,说:“那座坟我知道,不是哪个特意看的,而是无心
碰上的。”
“无心碰上的?”陈敷惊奇地问,“怎么碰得这样好?”
“我们荷叶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曾国藩缓缓地说,“前明嘉靖年间,贺家坳有个
贺三婆婆,带着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儿子名唤狗伢子。母子二人终年在荷叶塘一带以乞食为
生。那年大年三十,风雪交加,母子俩乞讨回家途中,路过两屏山时,贺三婆婆一脚未走
稳,从山上滚到山脚,摔死在一块石头边。狗伢子抱着母亲痛哭,想自己家无尺寸之地,如
何埋葬呢?只好就地挖了一个坑,把母亲掩埋了。狗伢子埋葬母亲后,便离开荷叶塘,远走
他乡。四十年后,狗伢子在外乡发财致富,三个儿子也都得了功名。他带着大把钱衣锦还
乡,乡亲们都说是贺三婆婆的坟地好。于是狗伢子将母坟修缮一新,并请人年年代他祭
奠。”
“哦!原来这样。”陈敷笑着说,“这贺婆婆葬在大鹏鸟的尾巴上,保祐了后人发财致
富得功名,这便是这块宝地的明证。我现在看中的是大鹏鸟的嘴口,那才是胜过尾部千百倍
的好地。大爷请下山,我陪你亲自去看看。”
三人一起来到被陈敷称之为大鹏嘴口的小山边,只见此地山峰三面壁立,中间一块凹
地。山不高,却林木葱茏,尤其是那块凹地,芳草丰盛,虽是冬天,亦青青翠翠;环绕四周
的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中时见游鱼出没。曾国藩心中赞道:“果然一块好地。”
“大爷看此地山环水抱,气势团聚,草木葱郁,活力旺盛。这种山、水、势、气四样俱
全的宝地,世上难得。”
曾国葆这里瞧瞧,那里看看,连连点头:“陈先生说得不错,这方圆百来里地面,确实
再也找不出一块这样好的地来。”
陈敷说:“自古以来,风水之事不能不讲。当年朱洪武贫不能葬父母,祷告上天,代为
看管,用芦席将父母尸体包好,浅浅下葬。后来,扫平群雄,据有天下,打发刘伯温到凤阳
老家营造皇陵。刘伯温看了看朱洪武父母的葬地,对人说:‘原来皇上的双亲葬在龙口里,
怪不得今日坐江山。’”
说到这里,曾国藩、曾国葆都笑起来。陈敷继续说:“葬在龙口出天子,葬在凤口出皇
后,葬在大鹏口里出将相。大爷,请再也不要迟疑,就将老太太的灵柩下葬此地吧!”
曾国藩高兴地说:“先生说得好,过些日子,就把灵柩移来,葬在这里。”
陈敷又打开罗盘,细细地测了一番,削一根树枝插在凹地上,说:“这里便是金眼的正
中处,让老太太头枕山峰,脚踏流水。”
说罢,三人一起离开大鹏金翅鸟的嘴口回白杨坪。
听说来了位奇人,给老太太寻了一个绝好佳城,可以保祐曾府大吉大利,阖府上下,无
不欢喜。曾麟书也过来见了陈敷,说了几句感谢话。晚饭时,曾氏五兄弟都陪着陈敷吃饭,
以示谢意。晚饭后,曾国藩把陈敷请进书房,秉烛夜谈。
陈敷浪迹江湖几十年,一肚子奇闻异事,今日又因有所为而来,更是滔滔不绝。曾国藩
也将朝中一些有味的故事,拣了一些说说。二人谈得甚是投机。
“三个月前,我住在长沙,那正是长毛围攻长沙最紧张的日子。”陈敷有意将话题扯到
战事,并刺激他,“亏得张中丞居中调度,更兼左师爷出谋画策,亲临指挥,江将军率楚勇
拼死抵抗,终于保住长沙几十万生灵免遭蹂躏。山人想,左师爷、江将军都只是文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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