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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37 萧一山 (民国)
曾国藩握着胡林翼冰凉的手,说:“润芝,这是什么话,你不过五十岁,报国的日子还
长着哩!”
彭玉麟也说:“你素来身体强壮,这点小病,不要挂怀。”
胡林翼摇摇头说:“我自己清楚,我就要跟着大行皇帝去了。”说着,不禁凄然一笑。
“长毛之乱,总在这两年可以平定,我不挂牵;我所担心的是,坏我大清江山的不是内贼而
是洋人。涤生兄,你看刚才江上那艘铁舰,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我十条百条木船都不是他
的对手呀!”
胡林翼说到这里,一口痰涌上来,两眼紧闭,气接不上了。好一阵才又苏醒,拉着彭玉
麟的手,气息低沉地说:“魏默深说过,‘师夷之长技以制夷’。这是真正的爱国志士的
话,可惜这些年来没有谁去认真办。雪琴,我湘勇水师今后若要对付洋人,必须要有洋人那
样的坚船利炮啊!”
彭玉麟双手握着胡林翼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曾国藩终于明白了胡林翼刚才昏厥的原
因,十分感动。心想,十八省督抚都能有润芝这样的爱国之心和远见,中国何至于有长毛之
乱,何至于有大行皇帝蒙尘热河,何至于有六岁孩童为天子的局面出现!偏偏这样的忠贞卓
越之士,又不得永年!
待胡林翼稍微平息下来,曾国藩要亲兵抬胡林翼下船进城将息。胡林翼摇手说:“我身
为鄂抚,当此国丧期间,哪有心思在安庆养病!船上平稳,不会出事,让我早点回武昌去
吧!”
曾国藩情知留不住,便命令医生跟船到武昌,一路好好照料,又要船尽量划得慢些稳
些,这才依依不舍地和胡林翼告别。
曾国藩默默地站在码头上,直到船消失在烟波中,才转过脸来与彭玉麟寒暄。这时,他
才发现彭玉麟浑身素服。
“刚才见胡帅这般样子,只怕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不久人世了。倘若胡帅跟随大行皇
帝而去,事情就更难办了。”
曾国藩默默点头,没有接腔。彭玉麟立时觉悟此地不是说话之处,便不再开口。
彭玉麟进了刚才胡林翼坐的轿子,随曾国藩进了城。来到督抚衙门,曾国藩带着彭玉麟
进灵堂,行过了哭临仪式后,再与曾国荃、曾贞干等人一一相见。饭后,彭玉麟一人进了曾
国藩的卧室。在池州府听到咸丰帝去世的消息后,几天来彭玉麟想了很多很多,他准备慢慢
地跟曾国藩谈谈,而曾国藩也有一件大事要征求彭玉麟的意见。
彭玉麟情感专注、持身谨严的品格,深得曾国藩的赏识,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比一般。
“涤丈,夜里浑身痒得睡不着觉,如何过得?难道就没有药可治吗?”当曾国藩说起近
来癣疾又发作了,常常痒得通宵不眠时,彭玉麟关切地问。
“此病已害了我三十多年,药渣都可堆满一屋了,总是好一阵丑一阵,不能断根,我也
失去信心,再不吃药了。曾国藩苦笑着说。
“涤丈,假使夜间有一个人替你搔痒,你会睡得安稳点吗?”彭玉麟忽然想起什么。
“从前在京师,纪泽娘就常常替我搔痒。有人搔,当然会睡得好些。”
“涤丈!”彭玉麟欲说又止,停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给你老买一个妾来,专替
你老搔痒、洗衣、做饭。”
“买妾也难啊!”曾国藩摇摇头。但彭玉麟已觉意外:只是说难,并没有一口拒绝呀!
近年来,欧阳夫人几次在信中提到此事,说自己不能在身边服侍,不如买一个妾来,女
人家究竟比粗手大脚的荆七要好得多。曾国藩婉谢了夫人的好意。
他并不是一个六根清净得完全不思女人的苦行僧。年轻时,他也曾对歌楼舞女有过浓厚
的兴趣。湘乡县城挂头块牌的粉头大姑死的时候,曾国藩还为她送了一副风流挽联:“大抵
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进京后,他想到自己贵为天子门生,言行要多加检点,后拜唐
鉴为师,做了理学先生的门徒,更加规规矩矩,谨言慎行,自觉地将歌舞声色屏弃于千里之
外了。带勇之后,他立志要事事身先士卒。兵勇久离妻室,又手握刀枪,故历朝历代,军纪
再严的部队都不可能杜绝奸淫。曾国藩决心把湘勇练成一支军容整肃的曾家军,先从自己做
起,不近女色。欧阳夫人劝他,不少分统、营官自己想带女人,也怂恿他买妾蓄婢,曾国藩
一概予以拒绝。
这半年来,他觉得自己更为衰老了,衰老最明显的标志是目力更加减弱,读书写字不戴
眼镜就不行,右目时常发痛,他真担心这只眼睛不久会痛瞎掉。精力不济,中午非得小睡片
刻不可;到了傍晚,又得闭目在床上躺半个时辰,夜晚才能治事。尤其在癣疾发作时,整夜
整夜睡不好,白天提不起精神来,倒不如真的去买一个妾来!但买一个好妾也不容易。
“不难!”彭玉麟见曾国藩松了口,很是高兴,“涤丈,你要个什么样的妾,我去给你
买来。”
“我这样一个满身癣疾的衰老头,哪个年轻女子愿意和我在一起。”曾国藩笑着说。
“什么衰老头,涤丈是当今第一号伟丈夫。哪个女子能被涤丈看中,真是她的福气。你
老说说条件看。”
“条件嘛!”曾国藩兴奋起来,血涌涌的,颇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味道,“模样
儿只要周正就行了,千万不要太漂亮的,性情则一定要温顺平和,最好还得识几个字,能帮
我清点清点文牍。”
“好,我去细细访求。你老说有要事跟我谈,何事?”
“雪琴。”曾国藩望着彭玉麟,深情地说,“自咸丰三年你辞别老母,屈从我创办水师
以来,和厚庵一起,把水师办得有声有色,功勋卓著,不是我当面夸奖你,我朝二百年来,
还没有这样的水师,也没有你和厚庵这样的水师统领。”
“涤丈言重了,水师即算是有成绩,也是你老之功,玉麟不过是你老帐下一名供驱使的
校尉罢了。”
“你是大才,不能老为鄙人所屈。自翁同书革职以来,皖省巡抚之位空缺已久,现省城
已下,宜早定主人,我拟向朝廷推荐你为皖抚,想你不会推辞。”
“玉麟深谢涤丈的器重,但皖抚一职,则万万不能接受。”
彭玉麟的态度似无可商量的余地,使曾国藩深为奇怪。
“雪琴,这又为什么?厚庵和你一起办水师,早已当了提督,连邓翼升都已升了副将,
你至今只是个三品臬司,我心里为你过意不去。”
“涤丈,玉麟不是热中禄利之徒,这点想必涤丈也知。”
“正因为你不慕禄利,我才荐你;倘若是热衷钻营之徒,我就不得荐你了。”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涤丈。涤丈知遇之恩,今生今世粉身碎骨难以报答。”彭玉麟激
动而恳切地说,“我虽诸生出身,其实并无经纬之才,近十年来在江湖波涛中出没,更把学
业荒疏,把脾气弄坏,把性情弄庸懒了。我只能短衣芒鞋在船上奔波,耐不了大堂高座、簿
书应酬的生涯。先前接受广东按察使,是看在只挂个名,现在要为皖抚,则不能挂名了。还
有,”说到这里,彭玉麟稍稍犹豫了一下,“这个世道太令我失望了,你老有依靠一二人作
榜样,移风易俗、陶铸世人的宏愿,我没有这个想法。”
“你近来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曾国藩听出彭玉麟话中有话。
“涤丈,你老听说了吗?何桂清就要无罪释放了。”
“有这事?”曾国藩惊愕起来。
“大学士祁隽藻、彭蕴章联络十七名一二品京官向皇上上书,说人才难得,请求宽免其
罪,让他戴罪立功。”
“岂有此理!”曾国藩愤怒地站起来。
“祁、彭两个老头子还向皇上密奏,说让何桂清带二万绿营去围江宁,不能让湘勇得了
攻下贼巢的首功,否则,湘勇将不可驾驭。”
“祁隽藻为何总是这样仇视我们湘勇呢?我跟他实在没有个人恩怨呀!”曾国藩想起祁
隽藻数次在皇上面前进谗言的往事,心中又恨又怕。
“我们湘勇如此忠心耿耿地为皇上而与长毛血战,却要受到别人的猜疑;何桂清丢城失
地,临阵逃命,反而被称为人才难得,且这些话出于所谓天下大老的两个大学士之口,尽管
大行皇帝可能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但已足使志士灰心了。”彭玉麟两只手来回搓着,似乎
要借此发泄胸中的积郁,“涤丈,这样贤愚不分、忠奸不辨的人把持朝政,我还去当什么巡
抚?我感大人的知遇之恩,尽忠竭力统率水师,协助大人攻下江宁。一旦江宁打下后,我就
回我的渣江去,不管什么官职我都不接受。”
“雪琴,祁中堂、彭中堂虽然糊涂,但朝政并不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且眼下大行皇帝
远行,新主施政,自有一番除旧布新。”
“新主只有六岁,他晓得什么!”彭玉麟冷笑一声,压低声音说,“涤丈,湘勇水陆军
威大振,今又攻克安庆,全国军民莫不仰服。大丈夫当意气纵横,不可仰他人鼻息。今东南
半壁无主,涤丈岂有意乎?”不待曾国藩回答,彭玉麟又说,“倘若涤丈有此心意,玉麟和
全体水师愿效犬马之劳,虽赴汤蹈火,亦心甘情愿!”
如果说胡林翼、左宗棠尚只是试探的话,彭玉麟则是明目张胆地煽动。这种赤裸裸地犯
上作乱的话,若不是骨肉之亲、生死之交,谁敢说出口?彭玉麟是把自己的一颗心剖了出
来,捧给你啊!曾国藩本想亲切热烈地拥抱彭玉麟,但理智使他清醒。他只是用深沉的目光
紧紧地盯着这位肝胆之友,面无表情、平平淡淡地说:“雪琴,你不要拿这种话来试探我!
安徽巡抚一职,我明日就拜折推荐,请你不要再推辞!”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四 王闿运纵谈谋国大计,曾国藩以茶代墨,连书“狂妄,狂妄,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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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翼回到武昌后几天便去世了。噩耗传来,曾国藩哀伤不已,哭道:“润芝赤心以忧
国家,小心以事友生,苦心以护诸将,天下再难找这样的好人了。”又亲撰一挽联:“逋寇
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临终恨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派贞干代表他带
着挽联和奠金到武昌祭吊。
这时,骆秉章奉调督办四川军务。曾国藩去信,向他推荐刘蓉佐幕,并详告刘蓉之才可
胜封疆大任。又与官文合议,荐李续宜为鄂抚、毛鸿宾为湘抚。
这时杨载福由湖口来安庆哭临,并与曾国藩道及“载福”二字犯了今上“载淳”的讳,
拟改名岳斌。又说邓翼升本姓黄,幼年丧父,随母改适邓氏,遂从邓姓,现已升至副将,例
应复姓归宗,请代向朝廷奏明。
曾国藩满口答应:“改名岳斌,是对皇上的尊崇;复姓归宗,是对祖宗的孝敬。这都是
大好事。尤其是邓翼升的情况,湘勇中可能不少,要借此广为宣传,鼓励大家都来积功受
赏,像他那样,由皇上亲颁复姓归宗,这样的孝子贤孙几多荣耀,几多风光!”
不久,从热河行宫陆续寄来上谕,嘉奖攻克安庆有功人员:曾国藩赏加太子少保衔;曾
国荃加布政使衔,赏穿黄马褂;曾贞干免选本班,以同知直隶州尽先选用,并赏戴花翎;又
谥曾国华为愍烈,以彰其为国捐躯的忠烈。曾国藩接旨又喜又惧,急速发密信至庐山,嘱六
弟千万千万不能下山。曾国藩注意到上谕一改过去成例,直呼湘勇为湘军,这点尤使他欣
喜。他想起过去在这件事上对王錱的指责,对左宗棠的规劝,觉得自己的谨慎稳重还是对
的。今后可以堂而皇之地叫湘军,而不担心遭人讥责了!
三省巡抚的实授也下来了:皖抚彭玉麟、鄂抚李续宜、湘抚毛鸿宾,一概照曾国藩所荐
允准。李、毛欢欢喜喜地上任了,唯独彭玉麟坚辞不受。朝廷拿他没办法,只得改授兵部右
侍郎,调李续宜为皖抚,严树森为鄂抚。
接着又运来一箱新主颁赏的大行皇帝的遗念衣物。曾国藩焚香顶礼,对着北边跪拜后,
命人将箱子打开。赏物包得很严实。外面一层牛皮,牛皮拆开后,又是一层毛毡,毛毡拆开
后,遗念衣物出来了:冠一顶,以上红丝结顶;青狐胲袍一件;西洋精表一只,玉搬指一
件,上刻“嘉庆御用”四字;淡黄东珠念珠一串;大小橘黄寿山印章石十枚。均注明系大行
皇帝生前喜爱之物。曾国藩捧着这些遗念衣物,又大哭了一场。这是第二次得遗念物了。十
二年前道光帝去世时,曾国藩以正二品侍郎身分领得一件春绸大衫。后来才知是件假的,真
的早让太监拿走,高价出卖了。这次远在安庆,却得到如此多如此贵重的真品,怎不令他感
激涕零呢?对他家兄弟四人的嘉奖,三省巡抚完全照他的推荐任命以及这箱遗念衣物的颁
赏,这三件事使曾国藩深深感到,咸丰帝虽已大行,新主对自己依然眷顾甚隆,坚决地、毫
不犹豫地拒绝胡、左、彭的试探,是非常正确的。皇家的天高地厚之恩,永远不应该忘记!
“大人,王壬秋先生前来拜见。”荆七进来禀报。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曾国藩正想着时,王闿运已经进来了。
“幸会,幸会!”一别七年,王闿运显得比过去成熟老练多了,倜傥不羁的性格中更增
添几分轩昂的气概。这几年,王闿运以“衣貂举人”名扬京师。这里有个故事。有次肃顺上
奏章,咸丰帝看后问:“这篇奏章是谁写的?”肃顺答:“家中西席湖南举人王国运。”咸
丰帝又问:“此人为何不出仕?”肃顺答:“此人非貂不仕。”咸丰帝说:“可以衣貂。”
当时规矩,二品以上的大员和翰林才可以穿貂皮衣。翰林品级虽不高,因为是天子门生,故
也可以享受这种待遇。从那以后,别人就称王闿运为“衣貂举人。”
“湘军攻克安庆,闿运特来向宫保和九帅贺喜。”王闿运仍像当年那样,恭敬而又大方
地笑着说。
“安庆虽光复,皇上却龙驭上宾,这种时候,说什么贺喜一类的话。”曾国藩和王闿运
对面而坐,将他仔细地看了一阵。
“听说你一直在肃中堂家当西席,为何有空到安庆来?”
“我离开肃中堂家有半年了,这一向一直在山东作客。”王闿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忽然正色道,“大人,国家大乱在旦夕,闿运想求大人赐一良策以避风险。”
“壬秋此话从何说来?”曾国藩惊问。
“大人,不是晚生危言耸听,朝廷早晚必有大动乱。”王闿运平平和和地说,“大人,
有人上折,叫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你知道吗?”
曾国藩摇了摇头。
“龙暤臣现尚在肃中堂家,离济宁前,我收到他的信,信上说起此事。”王闿运拿出一
封信来,双手递给曾国藩。龙暤臣信里提到御史董元醇上疏,建议皇太后垂帘听政;还提到
恭王赴热河行宫吊丧,并说九月底大行皇帝梓宫回京等事。看来,局势的确越来越复杂。曾
国藩沉默了好长一阵子,才慢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我朝无太后临朝的先例。”
“正是大人所说的,不能行垂帘听政。”王闿运一副正气凛然的姿态,“纵观史册,凡
女主临朝,国必大乱,晚生所忧正在此。”
在这点上,曾国藩与王闿运所见相同,但他不能像王闿运一样,如此毫无顾忌地直言。
须知议论的不是前朝往事,而是当今太后,稍一不慎,就可能招致奇祸。他思索良久才说:
“肃中堂才干,世上少有,有他和其他七位王公大臣辅佐,哪里还要太后操心。”
“大行皇帝临终前授了两颗印信给两位太后,一颗印曰御赏,送给慈安太后,一颗印曰
同道堂,送给慈禧太后。大行皇帝说,今后上谕必须经两位太后审阅,前盖御赏,后盖同道
堂,方可发出。”
王闿运这几句话,解开了曾国藩心中的大疙瘩。这些日子发来的上谕,上面都盖有这两
个印章,他一直不解这是何故。他暗暗地想:大行皇帝此事办得欠思量,倘若顾命大臣拟的
旨与太后意见相左如何办呢?不料,王闿运把他心中的顾虑挑明了:“大人,假使肃中堂办
的事与太后完全一致,那就好办,或者太后不管事,只履行铃印手续也好办,但偏偏那慈禧
太后也有才干,好师心自用,今后有戏看了。”
曾国藩的心开始紧张起来,自古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大事必得圣心独裁才是。太后,
顾命大臣共同处理政事,的确会增加许多麻烦。皇上一贯英明,为何这事又不英明呢?
“大人,我想总有一天,太后会借她六岁儿子之口,对肃中堂他们下毒手的。”王闿运
漫不经心地说。曾国藩的手却突然像被马蜂刺了一下似地抖起来。
“没有这样的事,不要乱说。”话虽严厉,但语气缓和,脸上亦无愠色。
“大人,肃中堂力矫弊政,重用汉人,尤其重用大人和湘军,是我大清兴盛的栋梁。但
肃中堂也有致命的弱点,他权欲太重,心胸狭窄,我看他早晚要出事。”
曾国藩不愿意看到肃顺垮台,这对他、对湘军都是不利的。他微笑着对王闿运说:“肃
中堂于你有知遇之恩,你应该指点他一下,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帮他的忙。”
“肃中堂这个弱点我说过多次,但没有引起他的重视。这次我特地从济宁日夜兼程赶到
安庆,就是想请大人为国家,为肃中堂,也为湘军办一件事。”王闿运恳切地说。
“我为他办什么事?”曾国藩意识到此事非比一般。
“大人。”王闿运正了正身子,以素日少见的严肃态度端坐在椅子上,托出他一番深思
熟虑的计划来,“当今天下形势,处在一触即发之时。肃中堂等辅政八大臣,如同卧危楼,
游浪尖,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以晚生看来,肃中堂一旦下台,则中国局面将无人可收拾。那
时,发捻乱于内,夷人侵于外,我大清二百年江山岌岌可危。大行皇帝辞世以来,朝廷嘉奖
之隆,赏赐之厚,宫保为第一人。可见无论是两宫皇太后,还是辅政八大臣,在对宫保的依
畀上是一致的。故晚生环顾朝野,今日能救我大清者,唯有宫保一人而已。现在皇太后不甘
于览奏钤印之虚位,要垂帘干预国是。御史明奏,太后机心,依晚生之见,均不足以制服肃
中堂等。一则祖制重于泰山,二则肃中堂乃大行皇帝托孤大臣,上谕煌煌,阖朝共知。
但皇太后会走出一步棋来,这步棋为大行皇帝之失误,而肃中堂又失察,那便是与京师
恭王联络,叔嫂合谋,政变于宫闱。”
曾国藩神情悚然起来,他暗自佩服王闿运对局势看得深透,分析得精辟。
“本来,”王闿运换成了平缓的口气,条理井然地说下去,“大行皇帝应该牢记周公辅
成王的古训,效法本朝多尔衮辅顺治爷的先例,任命恭王为摄政王,将幼子托付与他,再嘱
咐肃中堂尽心协助恭王。这样尽管新主冲龄,政局会确保稳定。大行皇帝已去,自然不能再
苛论,当今之计,只有宫保自请入觐,申明祖制,说明不能行两宫垂帘听政的道理,再与肃
中堂一起谒见恭王,务请恭王以社稷为重,泯灭前嫌,辅佐新主。这样,上有贤明至亲之摄
政王,下有干练威断之肃中堂,外有手握重兵之曾宫保,大清朝廷即使遭遇暴风骤雨之袭
击、天崩地裂之灾祸,也可上下同心,朝野协力,共度危难,稳如磐石。如此,大人对国家
的贡献,将远胜攻取一城一地,千年青史,将永标大人忠贞为国之赤心!”
王闿运越说越意气昂扬,曾国藩则越听越冷静。眼前这个聪明异常的书生,为肃顺计,
可谓远谋深算,处心积虑,但他毕竟是个年轻的书生,阅世尚浅。以肃顺之性情,他要执掌
国家大权,岂会自请恭王当摄政王?说不定大行皇帝没有要恭王摄政,正是出自肃顺的主
意!与肃顺谋此事,无异与虎谋皮,自讨苦吃。再说,肃顺跋扈,积怨甚多,恭王愿不愿意
与他共事,也很难讲。若自请入觐申明祖制,肃顺、恭王两边讨不讨得好尚不可预卜,先得
罪了两个皇太后,却是肯定的事。以慈禧太后之为人,得罪她岂有好处!现在是太后、顾命
大臣、恭王三方在明争暗斗,三个方面不管谁胜,都必定要依靠自己,何必要介入这中间
呢!在安庆静观时局变化,以不变应万变,乃是目前的最佳态度。主意打定,曾国藩笑着
说:“壬秋,你的想法很好,但我一个外臣,岂能干预朝政?再说前线军事瞬息万变,也不
允许我离开。”
曾国藩的断然拒绝,如同寒冬中一盆冷水劈头浇到王闿运身上,立时蔫蔫搭搭的,半天
说不出话来。但王闿运并不死心,定定神后,他又托出第二个计策:“大人,你还记得咸丰
四年正月,在衡州出兵前夕,晚生对大人讲的那番话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当年王闿运那番说辞,使初带兵的曾国藩为之心跳血涌。现在,他
已久历沙场,连克名城,对胡、左、彭的暗示规劝,他处之泰然,王闿运那番话,至今想起
来,也不过如此。曾国藩似有似无地点点头。
“若大人觉得晚生刚才所说的不妥当的话,大人可在安庆首举义旗,为万民作主。以大
人今日之德望之实力,晚生可以担保,不仅天下响应,四方影从,就连肃中堂也会心悦诚服
地拥戴。”说到这里,王闿运偷偷地看了一眼曾国藩,只见他安然坐在案桌边,低着头,若
无其事地以手蘸茶水在桌面上划着。王闿运暗思:这回可能动心了。他兴致高涨:“肃中堂
常说,满人糊涂不通,不能为国家出力,惟知要钱,国家遇有大疑难事,非重用汉人不可,
尤其敬仰大人……”
“大人,折差送来重要信件。”荆七进来,打断了王闿运的话。
“好,我就来。”曾国藩起身,对王闿运说,“你来得正好。早几天,安庆城里一个姓
曹的秀才,自称是曹子建的后人,送了一页子建的手书给我。你是行家,帮我鉴定一下,看
是不是真迹。”
待曾国藩出了门,王闿运走到案桌边,只见曾国藩刚才以茶代墨写的字尚未干,仔细看
时,竟是一长串“狂妄,狂妄,狂妄!”王闿运摇摇头,嘴角边泛出一丝苦笑,心头涌出一
股悲凉。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五 离国制期满还差两天,彭玉麟领来一个年轻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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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折差送来的是军机处抄的廷寄,对苗沛霖攻占寿州一事咨询曾国藩,剿,还是抚?
都是胜保坏了大事!看完廷寄后,曾国藩在心里狠狠骂道。这几年,苗沛霖在皖北招兵
买马,广建圩寨,不臣之心充分暴露,但胜保欲挟以自重,一直庇护着他。上月,寿州邑绅
孙家泰、徐立壮奏苗跋扈。苗大怒,发兵攻下寿州,挟制正在寿州城内的前皖抚翁同书。胜
保向朝廷告急,他惧怕事情闹大,不可收拾,请求安抚苗。
“对苗沛霖决不能安抚,必须趁此机会宣布他背叛朝廷的大逆之罪,彻底消灭,以除隐
患。”曾国藩对赵烈文说,“惠甫,你就按这个意思拟一份奏稿。”
“假若朝廷接受大人的意见,派湘军剿苗沛霖呢?”赵烈文一贯遇事想得深远。
“湘军不能分兵,要集中力量打金陵。苗沛霖今日之所以敢于与朝廷分庭抗礼,实是袁
甲三、翁同书等人养痈贻患,理应由他们收拾乱局。你写明:“请皇上责成胜保、翁同书讨
伐苗沛霖,收复寿州。”让他们去混战吧!曾国藩心里得意地笑着。
王闿运在安庆住了几天,见曾国藩再不跟他提起国事,自觉没趣,留下“我渐携短剑,
真为看山来”的诗句,带着曾国藩送给他的程仪,回湘潭云湖桥看他的老母妻儿去了。他刚
离安庆,京师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消息:两宫皇太后联合恭王,废去了顾命八大臣,载垣、端
华自尽,肃顺弃市,恭亲王任议政王,两宫垂帘听政,从明年起改国号为同治。
曾国藩为自己的谨慎稳重而暗自庆幸。王闿运则从此与官场告别,专心致志去做他的名
山事业,刻意寻访奇才,决心将自己满腹帝王之学传与弟子,留待后人。
紧接着,从京师频频寄来上谕:“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藩统辖江苏、安徽、江西三省
并浙江全省军务,所有四省巡抚提镇以下各官悉归节制。”“曾国藩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
士。”“曾国藩节制四省,昨又简授协办大学士,其敷乃腹心,弼予郅治,朕实有厚望
焉。”接到这一封封上谕,曾国藩受宠若惊。他自己尚不知道,之所以有这一系列隆重圣
眷,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肃顺垮台后家被抄,从家里抄出几大捆书信。由于肃顺炙手可热的权势和有意笼络,各
省督抚、带兵的将军都统,个个都与他书信往来密切,且信中极尽谄媚言辞,而唯一没有在
肃府留下字迹的只有曾国藩。这件事使两宫皇太后和恭王大为感叹,故而引为腹心。曾国藩
有感于依畀太重,一再恳请辞去节制四省之职,朝廷则一再不允。他只得挑起这付重担,日
夜与文武僚属商议归复金陵大计。偏偏癣疾又一次大发,弄得他苦恼不堪。
这天午后,曾国藩强打精神批阅文书,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彭玉麟带着一个年轻女子走
进来。
“涤丈,你老看看这个妹子如何?”彭玉麟笑吟吟地指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女子问。这以
前,彭玉麟已带来过三个女人,曾国藩都不满意,或嫌其粗俗,或嫌其丑陋。这个女子一进
来,便给他一种好感:身材匀称,步履端庄,那副羞答答的样子,既显得安详,又有几分迷
人。
“把头抬起来。”曾国藩轻轻地命令。那女子把头抬了一下,觉得对面的老头眼光很阴
冷,又赶紧低垂。曾国藩见她虽算不上美丽,却也五官端正,尤其是眉眼之间那股平和之气
很令他满意。“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名叫陈春燕。”
嗓音清亮,曾国藩听了很舒服,又问:“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岁。”
“听你的口音,像是湖北人?”
“小女子家住湖北咸宁。”陈春燕大大方方,口齿清楚,完全不像以前那几个,要么是
吓得手足失措,要么是扭扭捏捏,半天答不出一句话。曾国藩心中欢喜。
“家中还有哪些人?”
“有母亲、哥嫂和一个小妹妹。”
“父亲呢?”曾国藩问。
“父亲前几年病死了。”陈春燕的语调中明显地带着悲伤。
“是个有孝心的女子。”曾国藩心里想,又问:“你父亲生前做什么事?”
“是个穷困的读书人,一生教蒙童糊口。”
听说是读书人的女儿,曾国藩更高兴:“那你也认得字吗?”
“小女子也略为识得几个字。”
“雪琴,谢谢你了!”
“涤丈收下了!”彭玉麟如释重负,欢喜地说:“明天我带大家来向涤丈讨喜酒喝。”
“慢点,慢点!”曾国藩叫住彭玉麟,问:“百日国制未满吧?”
“今天刚好百日,你老就放心让陈春燕侍候吧!”彭玉麟笑着边说边出了门。曾国藩伸
出指头点点掐掐,便将春燕留下来了。
夜晚,疲劳一天的曾国藩回到卧室,发觉房间大变了样: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文
书整理得整整齐齐,床上铺垫摆得清清白白。
春燕提着一大桶热水上来,轻柔地说:“请大人洗脚。”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习惯?”曾国藩吃惊地问。
“小女子问过彭大人,他说大人有睡觉前烫脚的习惯。彭大人还说,大人临睡前要吃点
甜软的东西,如稀饭、鸡蛋汤,平日喜欢吃鱼,吃新鲜蔬菜,吃湘乡土制的盐姜、干菜,饭
后还喜欢散步。”
“你真细心。”曾国藩拉着春燕的手,亲热地望着她。春燕感到,曾国藩眼中射出的是
柔和温馨的眼神,完全不像白天的冷峻阴森,人也显得年轻些。
“春燕,我是个衰弱的老头子,全身都长满了蛇皮癣,你跟我睡觉怕吗?”
“大人是人人敬慕的英雄,小女子能服侍大人,这是小女子的福气。”
春燕的答话使曾国藩大为高兴,他觉得已消失多年的脉脉温情又悄悄地生发了,一边抚
摸着春燕细腻的手心,一边和蔼地说:“春燕,你今日作了我的妾,便是我曾家的人了。我
要把家里的事情跟你说说。”
曾国藩将脚浸泡在热水中,慢慢地对春燕说起了他的家庭,从高祖讲到妻子:“欧阳氏
是我的结发妻子。在娘家时,父亲凝祉先生给她取的名字叫秉钰。十八岁时,从衡阳嫁到我
家,那时我二十三岁。她是个命好福大的人。过门第二年,我便中了举人。也就在这一年,
她给我生了大儿子祯第。过了几年,我又中进士点翰林。道光二十年,她带着儿子来到京
师。湖南到北京三千多里,儿子又小,一路辛苦颠簸,也多亏了她。”
曾国藩说到这里,想起此时正在荷叶塘老家的欧阳夫人,突然对她产生一种又是感激又
是负疚的心情。春燕也在思考着:想不到这个带兵打仗的大人物,对妻子竟是这样一往情深
哩!
“夫人多次来信,要我在外面讨个妾,说粗手粗脚的荆七,如何能代替得了心思细致的
女人!每次我都拒绝了她的好意。我明天要写封信告诉她,说我接受了她的劝告,纳了一个
端庄温和的小妾,请她放心。”
春燕感觉到,自己丰软的手被曾国藩干瘦的手抓得紧紧的。她的心在怦怦跳动。“端庄
温和”四个字,使她略有一丝幸福的感觉。
“你放心,夫人不会欺负你的。”曾国藩的声调变得轻轻细细的、温温润润的,眼睛专
注地望着春燕的脸,又抬起手来,抚摸她油黑发亮的头发。春燕脸红了,心跳得更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曾国藩的手离开春燕的头发,重新以平静的语调说:“祯第三岁上死
了,得的是痘症,和他一起去的,还有我九岁的满妹。现在的老大纪泽,其实是老二。纪泽
今年二十三岁,比你大一岁。这孩子像他妈,温清有余,刚强不足,不过也还诚实聪明,肯
发奋读书,今后虽然说不上有大出息,但也不会给曾家丢脸。这点我很放心。他先前娶了贺
耦耕先生的满女。耦耕先生,你知道是哪个吗?”
春燕摇摇头。
“是的。你是不会知道的。”曾国藩淡淡一笑,“耦耕先生病逝的时候,你才只几岁
人。他是我们湖南一个顶有名的大官,做过贵州巡抚、云贵总督,学问也极好。他的兄弟蔗
农先生也是进士出身,做过御史、知府,晚年在城南书院当山长,用心培育人材,左季高就
很得过他的教益。贺家虽不如二十年前的鼎盛,但仍旧是长沙第一大家族。”
曾国藩不厌其烦地介绍贺家的情况,陈春燕不觉得他是在夸耀亲家的显贵,而是在她跨
进曾家大门的第一天,就把作为一个曾家人所应具备的知识告诉她。春燕对此很是感激。
她的心不再急跳了。她半低着头,眼睛望着水桶,聚精会神地听着。
“贺妹子命苦,过门第二年就难产死了。接生婆说,肚子里怀着的是个男伢,可惜呀!
纪泽念着她,一直不肯再娶。他娘不知劝过他多少遍,直到前年,才娶了刘孟蓉的二姑娘。
孟蓉是我多年来相交最深的朋友,他是个顶好的人。”
春燕用手探探泡脚的水。水有点凉了。她起身说:“大人,水不热了,我再去烧点来。”
“好吧,不要烧多了。”
一会儿,春燕提了半壶滚水过来,加在木桶里,水温升高了,曾国藩觉得很舒服。
“刘妹子过门三个年头,生了两胎。头胎是伢子,只活到半岁就夭折了。二胎是个妹
子,刚生出来就憋气憋死了。纪泽夫妇很伤心,我写信安慰他们:死生有命,不要太悲痛,
年纪轻轻的,还怕今后没有崽女?”
曾国藩微微地笑了,陈春燕也悄悄地笑了一下。猛然间,她想到了自己,她希望今后能
多生几个儿子;那样,她才能在曾家有地位。
“纪泽下来,夫人一连生了五个女儿。大姑娘叫纪静,嫁的是我翰林院的好友湘潭袁芳
瑛的大儿子秉桢。秉桢人聪明,但好玩乐,看来今后难得成器。二姑娘纪耀嫁的是我的同年
茶陵陈岱云的儿子远济。远济这孩子可怜。生下只有几天,娘就死了,寄养在我家,一岁多
才接回去。他自小失去亲娘,没有人娇惯,所以还能吃苦,也懂得自爱。咸丰三年岱云在池
州府殉国,远济还只九岁多。夫人见他无父无母,很是怜爱,便常常接他到荷叶塘去住。今
年上半年,远济虚岁刚交十八,夫人就急忙让他与纪耀完了婚。三姑娘纪琛,许的是罗罗山
的二儿子兆升,四姑娘纪纯许的是郭筠仙的大儿子刚基,都还未过门。五姑娘不满一岁就死
了,得的是痢疾。接下来是二儿子纪鸿。这孩子长得肥头大耳,虎虎有生气,大家见了都喜
爱。翰林院学士郭雨三硬要把他的三女许给纪鸿。他的女比纪鸿大三岁。夫人说,纪鸿学曾
祖父、祖父的样,娶个大一点的老婆,以后好照顾。我想也有道理,就订了这门亲事。所
以,纪鸿一岁时就有了老婆。”
曾国藩开心地笑起来。春燕也觉得有趣,抿着嘴陪他笑。
“夫人最后一胎是个女孩,取名叫纪芬,今年虚岁十岁,还没有许人。满妹子长得厚厚
敦敦的,是个有福有寿的相,今后要为她寻一个好丈夫。”
曾国藩絮絮叨叨地讲着。夜已很深了,他毫无倦意。春燕静静地听着,一点一滴都默默
地记在心中。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半老头子,并不是世间传说的那样威严可怕,他其实也是一
个普普通通的男人,他对自己的家,对自己的老婆儿女有着深深的爱。作为女人,春燕喜欢
这样的男人。
洗完了脚,曾国藩坐到桌子边,开始写日记。他将春燕今日入室行礼作为一件大事,郑
重地写上了日记簿。为了确证今日正是百日国制期满,他对着日记一天天地倒指头。从七月
十六日数起,数到今天——十月二十四日,不觉大吃一惊!无论怎样满打满算,今天也只是
第九十八天,离期满还差两天!
“怎么这样糊涂!”曾国藩暗暗地骂了一句。他想起这些日子来朝廷对自己的破格隆
遇,心中有一股浓重的负罪感,“这如何对得起天地君父!”
“荆七!”他大声呼喊。王荆七不知出了什么事,从隔壁房子仓皇而至。“你把春燕带
到客房去睡!”
春燕一听,吓得浑身发抖,忙跪下哭道:“大人,小女子犯了罪,任大人打骂,只求大
人不要将我赶出去。”
“我没有赶你出去。”曾国藩苦笑道,“只因离百日国制期满还差两天,我不能留你在
我的卧室中,待过了这两天,我再让你进来。”
“大人,何必这样认真呢?”荆七终于明白了原委,心里真觉得好笑。他嬉皮笑脸地劝
道:“姨太太已经进了屋,你就让她在这房里陪你睡觉,瞒两天不公开就是了,何苦要她去
睡客房,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胡说!”曾国藩瞪了荆七一眼,吓得他忙说:“是,是。
小人这就带姨太太去。”荆七刚走两步,曾国藩又叫往了他:“你安排好姨太太后,火
速赶到江边彭大人船上,就说是他把日期弄错了,我已将陈春燕送至客房,二十七日下午,
我在衙门招待各位便饭,正式宣布纳春燕为妾!”
第二部 野焚 第五章 幕府才盛
闪爵读书 www.shanjue.com:2008-10-26 1:01:51 本章字数:31226
一 《挺经》。“如夫人”与“同进士”。五百两银子洗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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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陈春燕的精心照料,曾国藩的饮食起居大有改观,精神状态好多了,癣疾也日渐好
转,每天夜里也能安稳睡上两个时辰了,中午再小睡片刻,一天到晚显得神采焕发。曾国藩
没有料到,春燕对他有如此大的帮助,心里充满了对她的感激。时常给她点钱,要她寄回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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