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曾国藩传

_31 萧一山 (民国)
“什么事害得你睡不好觉,这可是少有。”与曾国藩相反,李鸿章则瞌睡极重。这点,
曾国藩也知道。
“恩师。”李鸿章坐下后,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来想去,这江南大营的溃败,不是坏
事,是好事。”
“你也是这样看的?”曾国藩暗自高兴,李元度、左宗棠、胡林翼都能从江南大营的失
败中看到湘勇的转机,现在李鸿章也持这种看法,他感到自己身边的确有一批识见不凡的人
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江南大营前些日子表面上热火朝天,其实已种下了溃败的
祸根。现在全军覆灭的大祸里,又潜伏着战事的转机。”李鸿章两只好看的眼睛闪闪发亮,
显出一种异常机灵的模样。
“将会有什么样的转机呢?”曾国藩问。他既想进一步测量李鸿章对事情的分析能力,
又要凭他的分析来验证自己的判断。
“恩师,我以为皇上从此将会对绿营失去信心,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湘勇身上。这就是
战事的转机。”
好个乖觉的李老二!曾国藩心里称赞着。他羡慕李文安好福气,生下了一个这么聪颖的
儿子,倘若纪泽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恩师,门生还有一种预感。”李鸿章把头伸过去,靠拢曾国藩,神秘地说,“何桂清
肯定会被撤职,恩师极有可能总督两江。”
“不要瞎说!”曾国藩小声制止。
“是。门生不会对别人讲,只是自己这样想想罢了。”过一会,李鸿章又说,“恩师,
门生想,湘勇虽水陆俱全,但还有欠缺。”
“缺什么?”
“缺一支马队。”
“哦!”曾国藩点点头,习惯地半眯起眼,靠在椅背上沉思着。很快,半眯的眼睛睁开
了。他想起六弟曾说过,半眯着眼睛看人,使人觉得倨傲,不易接近。要改!今后作了总
督,位高权重,更要注意仪表上的谦恭。李鸿章倒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继续说:“长毛马
队力量不强,但皖北的捻子却擅长骑射,今后平息捻子,非有一支强悍的马队不可。”
“少荃,你考虑得长远。”李鸿章的提醒很重要。皖省属两江的辖境,不能仅仅只想到
目前,还要虑及它今后的长治久安。“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到皖北去招募五百剽悍的大汉,
我再派人到口外去买五百匹好马,由你来训练一支马队如何?”
“恩师如此器重,门生一定要把这支马队训练好。”李鸿章大喜过望,再随便扯了几句
闲话,便起身回去了。
睡意给阎、李的谈话全部冲走了,曾国藩干脆不上床睡觉,他觉得有许多事要赶快办
理。环视东南数省,只有自己最有资格任江督一职,看来肃顺说的是实话。从咸丰三年带勇
以来,就巴望着能有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已屈指可数了。这个时候的两江总督,其
实就是与长毛作战的最高统帅,也就是全国军事力量的最高统帅,要站在这个高度上作一番
统筹全局的安排。然而,过去历任两江总督的怡良、何桂清等人,都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
或者看到了,但手中无足够的可直接调配的军队,也当不成真正的统帅。曾国藩是可以充当
这个统帅的。他有自己的嫡系力量——湘勇,他要制定出一个深思熟虑的、切实可行的用兵
计划,大大扩充湘勇,指挥两江的绿营,做一个号令威严、三军敬畏的统帅。想到这里,曾
国藩再一次涌起对肃顺的感激之情。
他要给肃顺写一封极机密的信,派人专程送到北京去。曾国藩抽出一张纸来,又慢慢地
磨着墨。猛然,他记起了肃顺要胡林翼将信给他看的话,心中产生了疑问:为什么肃顺要将
这种绝密的事告诉胡林翼和自己呢?按理,他不应该泄露出来。“肃顺要讨好!”曾国藩心
里说,他开始冷静了。对於这个圣眷甚隆的协揆,曾国藩是清楚的。肃顺精明干练,魄力宏
大,敢于重用汉人,瞧不起满蒙亲贵中的昏愦者。为人骄横跋扈,独断专行。原来与恭王关
系较好,后来仗着皇上的宠幸,连恭王也不放在眼里了。今日的肃顺,不就是历史上的权臣
吗?恭王以及在他身后的满蒙亲贵,在朝廷中势力很大,与他们相比,肃顺势孤力单。皇上
虽说年轻,但据说有痨病,万一有不幸,肃顺岂是恭王的对手!他这样明目张胆地拉拢自
己,安抚胡林翼,是不是心怀叵测?想到这里,曾国藩心中冒出一丝恐惧。凡事预则立,不
预则废。这样的大事,还是以谨慎为好。曾国藩停止磨墨,将纸收到抽屉里。他决定不给肃
顺写感谢信,今后即使真的上谕来了,也只能按规矩办事,给皇上上谢恩折,不能与肃顺有
私下的联系。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四 定下西面进攻的制胜之策
--------------------------------------------------------------------------------
上谕真的到了宿松:“曾国藩着先行赏加兵部尚书衔,迅速驰往江苏,署理两江总
督。”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开了,驻扎在宿松的湘勇将官们纷纷前来祝贺,宿松、太湖、望江
等县的县令们,一个个亲自坐轿来,连远驻徽州的左副都御史张芾也打发人飞骑奔来道喜。
凡前来恭贺的人,曾国藩一律不见。他在大营墙上张贴一纸告示:“本署督荷蒙皇恩,任重
道远,无暇应酬,贺喜者到此止步,即刻返回,莫懈职守,本署督已祗受矣。”
因为事先早已知道,曾国藩对这道上谕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欣喜,反而深感临危受命的
重大责任。局面是严峻的:整个苏南,除上海一隅外,已全部落入太平军手里;苏北皖北,
捻军势力大为增长,行踪飘忽不定,州县无法对付;在浙江,李秀成的部队绕过杭州,出没
于浙西一带;江西饶州、广信、建昌、抚州等地,经常被李世贤的人马任意往来;石达开的
二十万人马虽已进入川贵,但随时都可返旆东来,太平军的各路人马,合起来至少还有五六
十万。进入知天命之年的曾国藩,这些天来时常有一种苍凉之感。朝廷在江南大营溃败、四
顾无人的时候,才想起依靠湘勇的力量,就在要依靠的时候,仍不愿干干脆脆把江督授予他
这个湘勇的元勋,而要授给胡林翼。难道说,皇上对他的成见,一直耿耿于怀吗?每当想起
这些,曾国藩便涌出一种强烈的委屈和失意之感。有一天深夜,凝视***,居然信笔写出了
一首这样的五言诗:大叶迟未发,冷风吹我衣。天地气一浊,回头万事非。虚舟无抵忤,恩
怨召杀机。年年绊物累,俯仰邻垢讥。终然学黄鹄,浩荡沧溟飞。写完后,他自己也觉得好
笑:怎么会心灰若此!
他想,无论是对国家,还是对自己,这种思想都要不得。他烧了这首诗,打起精神,考
虑今后的用兵计划。
其实,这些计划,早在江南大营失败前,便和彭玉麟、杨载福、左宗棠、胡林翼、李鸿
章等人磋商过,那时只局限于湘勇及胡林翼所掌管的部分绿营的调配。现在不同了,两江地
方的绿营都可以由自己来节制。当然,绿营还包括多年来和湘勇一起打仗的多隆阿部曾国藩
将前些日子磋商的事理出个头绪来,作出了几点决定:首先,他清楚地认识到,朝廷从浙江
入手,通过苏、常包围江宁的东面进攻的决策,历史和现实都证明是错误的,必须改由西面
进攻的策略,也就是两年前复出时所定下的进军皖中的计划,即从长江上游向江宁包围。长
江在安徽境内有两座重要城镇,一为江北的安庆,一为江南的池州,占住了它们,即打开了
攻破江宁的大门。拿下安庆,这是曾国藩复出后的第一个战略任务,可惜李续宾、曾国华辜
负重任。十天前,经胡林翼提醒,曾国藩已拟定调九弟国荃去安徽。他密函九弟:把围安庆
当作围江宁的演习,训练部属,积累经验,日后好抢夺攻克江宁的首功。曾国荃是个好大喜
功的人,接到大哥的信后,立即出发,一面又派人回湖南再募五千人。
有了攻吉安的经验,他对下安庆充满了信心。曾国藩又把满弟贞干的贞字营扩大到两千
人,也调往安庆。吉字营、贞字营,才是真正的曾家军。安庆方面可以放得心了。池州如何
对付呢?
守池州府的是太平军左军主将定天义韦俊。太平军三下武昌,其中两次的总指挥便是
他。咸丰六年,他在武昌城头亲自指挥打死了罗泽南。曾国藩既对韦俊恨之入骨,又佩服他
是个难得的将才。韦俊是韦昌辉的弟弟,是不是不用武力,而用离间计,使韦俊挟池州投降
呢?对此,曾国藩没有信心。
太平军深受拜上帝教的影响,团结心强,要他们叛教投敌,怕是难办。
另一件大事,是两江总督目前驻节何处?朝廷严命赴江苏,江苏一时固然不能进,但也
不能留在宿松不动,置朝命不理。曾国藩拿出李鸿章献的皖省地图,指划着由宿松向浙江方
向前进的路线。他在祁门县境停住了手指。祁门处于丛山包围之中,一条大道贯穿县城,东
连休宁、徽州,南达江西景德镇,既有天然大山可以屏蔽老营,又可以与浙江、江西互通声
息,是个驻节的好地方。
还有,两江属下的江西、江苏、安徽以及浙江四省的巡抚,是至关重要的大员,必须逐
步地不露声色地替换,他们一定要是可靠的心腹,否则难收指臂之效。可任巡抚的人选,他
心中已有两个:一个是彭玉麟,一个是赣南兵备道沈葆桢。
沈葆桢字幼丹,福建闽侯人,林则徐的女婿,品行才干,都有岳丈之风。尤其重要的
是,他在咸丰五六年间,曾在湘勇营务处供职一年多。以福建人、名臣之戚而与湘勇有如此
渊源,实为难得,既可引为心腹,又可免尽用湘人之嫌。还得再物色两个人,一年半载之内
将现在的江西巡抚耆龄、安徽巡抚翁同书、江苏巡抚薛焕、浙江巡抚王有龄统统换掉。
另外,曾国藩还想到,江苏号为泽国,水师力量必须加强,除外江、内湖水师外,还须
建立淮扬水师,攻取里下河粮米之仓,建太湖水师收复苏州,建宁国水师规复芜湖。
真个是百事丛杂,千头万绪,曾国藩靠着思虑周密和多年来的用兵经验,对已临的和将
临的一系列大事小事,逐一作了细细的思考。待基本就绪后,他亲自草拟了一份谢恩折,并
将收复两江、攻取江宁的用兵计划向皇上作了报告。为了使皇上采纳他的不从东面,而从西
面进攻的策略,他很用心地构思了这样一段文字:自古平江南之贼,必踞上游之势,建瓴而
下,乃能成功。自咸丰三年金陵被陷,向荣、和春等军皆由东面进攻,原欲屏蔽苏浙,因时
制宜,而屡进屡挫,迄不能克金陵,而转失苏、常,非兵力之单薄,实形势之未得也。今东
南决裂,贼焰益张,欲复苏、常,南军须从浙江而入,北军须从金陵而入。欲复金陵,北岸
须先克安庆,南岸则须先攻池州,庶得以上制下之势。若仍从东路入手,内外主客,形势全
失,必至仍蹈覆辙,终无了期。
曾国藩相信,皇上是会批准他这个西面进攻的制胜之策的,万一不同意,他也要据理力
争。在这个重大的决策上,他不能作丝毫的妥协,直至辞去两江总督之职。
谢恩折拟好后,天将放亮,他吩咐王荆七将奏稿送到文书房誊写,便吹熄蜡烛,倒头睡
下了。这一觉直睡到黄昏才醒来。在曾国藩的记忆中,从未有过如此安稳的睡眠。心里高
兴,吃过晚饭后,曾国藩便打发荆七请康福来,今晚要和他围几局。
半年前,曾国藩从吉字营中选拔二百名朴实强壮的勇丁,由朱品隆带着来到他的身边,
充当亲兵营。曾国藩任命康福为亲兵营统领,朱品隆为副。在康福、朱品隆的训练下,亲兵
营人人武艺高强,一以当十,对曾国藩忠心耿耿。
康福带着祖传云子,应召而至,二人兴致勃勃地下起来。
“大人,你老的技艺大大提高了。”当曾国藩将被包围的两枚黑子拾起时,康福笑着说。
“比起那年在洞庭湖来是有些提高,这多亏了你的指点。”
曾国藩今夜特别高兴,刚才又吃了两子,益发兴致高。
“大人夸奖。”康福边说边注视着棋子,现在对付曾国藩,他必须聚精会神,稍有不
慎,便有失子的可能。
“价人,这几年来,你与不少将领们下过棋,你认为谁的棋下得最好?”
“下得最好的嘛,”康福略作思考,说,“以前是罗山先生棋艺最精,现在要数次青统
领下得最好了,雪琴统领也下得不错。”
“我湘勇将官除打仗外,人人都会琴棋书画,这是古来少有的。”曾国藩得意地说。这
也是实话。湘勇将官绝大多数出身书生,琴棋书画自是他们的本行。
“大人说的对。但我也听说,长毛中也有人围棋下得好。”
“真的吗?”曾国藩饶有兴致地问。
“听人说,长毛头领中精于围棋的,第一要数石达开。”
“这有可能。”曾国藩点点头,“据说石逆大不同其他人,不但会打仗,也会写诗。听
人说石逆那年在九江浔阳楼上,即兴题了一首诗。就诗而论,写得不坏。”
“石逆的诗是如何写的?”康福好奇地问。
曾国藩想了想,把石达开的题诗背了出来:
“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只觉苍天方愦愦,要凭赤手拯元元。
三年揽辔悲羸马,万众梯山似病猿。妖氛扫时寰宇靖,人间从此无啼痕!”
“口气倒不小!”康福微笑着,一瞬间,脑子里出现了弟弟康禄:他现在哪里?会不会
跟石达开进了四川?
“说实在话,此人也是个人才,可惜作了贼首。”曾国藩从心底里为石达开惋惜。“那
么第二个呢?”
“第二个便要数韦俊了。”
“韦俊也会下围棋?”曾国藩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大为惊喜。
“是的,仅次于石逆,在长毛中坐第二把交椅。”
“好,好!”曾国藩习惯地用手梳理着胸前的长须,两眼凝视着前方,弄得康福莫名其
妙。“价人,你和韦俊去下两盘如何?”
“和韦俊去下?”康福愈发摸不着头脑了。
“是的,你去下赢他!把杨国栋找来,你们一起去。”
康福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五 纹枰对弈,康福赢了韦俊
--------------------------------------------------------------------------------
五更未到,韦俊就醒了。近一个多月来,他常常都这样,每到这时,他心里就生发出隐
隐痛楚。四年前,天京内讧,韦俊的二哥北王韦昌辉惨遭杀戮,韦俊在武昌城里吓得心惊肉
跳,常觉不测之祸就要降临头上。幸亏他与翼王石达开很要好,翼王后来入京主持朝政,在
天王面前竭力称赞韦俊能征惯战,功劳赫赫,又暗地叫韦俊上一道奏章给天王,表示坚决拥
护天王诛杀韦昌辉,誓死效忠天王,又将三岁的儿子送到天京作人质。这样才取得天王的信
任,不再株连到他的头上。韦俊终于安下心来。去年天王重新调整军事领导集团,任命他为
左军主将。韦俊感激天王对他的信任,要从心底深处抹掉韦氏家族不幸的往事,全力去争取
自己今后的前程。但今年来,许多事情使韦俊又陷于忧虑之中。先是五军主将中的其他四
人,一个接一个地封王。中军主将蒙得恩是天王最宠信的人,在朝廷中扶持朝纲,封赞王,
他不能说什么。陈玉成、李秀成战功卓著,全军敬佩,封英王、忠王,韦俊也没有意见。但
李世贤参加起义时,不过才十来岁的娃娃,这些年战功平平,封右军主将犹不够格,现在居
然也封侍王了。
而他,始终只是一个“义”。论功劳,别的不说,单是两次下武昌的功勋,就让李世贤
远远不及;论资历,癸好三年,韦俊就受封国宗爷,赏穿黄袍,而李世贤只是一个普通圣
兵。李世贤凭什么封王?难道因为他是李秀成的堂弟;而自己不能封王,是否也因为是韦昌
辉的胞弟?想到这里,韦俊浑身发冷,感到前途一片阴暗。最近,从天京传来消息,说天王
族弟干王洪仁玕要追究他丙辰六年丢失武昌的责任,拟撤销他左军主将之职,召回天京。韦
俊心里想,自己在天王心目中尚有点地位,凭借的就是手下八千子弟兵,倘若召回天京,离
开了弟兄们,则如同鱼儿离开了水,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菜了。
江南大营的溃败不仅没有给韦俊带来欢喜,反而使他又增一分恐惧。战事不利,天王要
用他,一时还不会下手;打了胜仗,力量雄厚,就会想到要剪除异己了。丙辰六年的内讧,
不正是发生在踏破江南大营之后吗?他天天忐忑不安,也曾暗暗想过,大丈夫岂能眼看着人
为刀俎,己为鱼肉,而不思动作?但如何动作?学当今的翼王出走边徼,还是学前明的闯王
遁入空门?他觉得都不好。天已放亮了,韦俊仍然心烦意乱。他起床,推开窗门。正是暮春
季节,长江南岸的池州府草长莺飞,春意盎然。他想城外的春意必然会更浓,于是叫起侄儿
韦以德,带着几个亲兵,背上弓箭,跨上战马,悄悄地出了城门。
果然是一派江南好春光:清溪河碧波荡漾,两岸杨柳叶暗,桃李花明,黄鹂欢啼,紫燕
轻飞,江风阵阵,吹面不寒,细雨飘飘,沾衣欲湿。韦俊一时兴起,扬起马鞭子,那马飞也
似地奔跑起来,穿过清溪镇,跨过五溪桥,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九华山地面。近看浓绿扑面,
遥望山峰郁郁苍苍,韦俊连日来的积郁顿时散去,兴致极高地与侄儿打起猎来。韦俊箭法
好,座下又是千里挑一的神驹,凡在他的射程内的飞禽走兽,几乎没有侥幸逃脱的。午后,
亲兵的马背上载满了羚羊獐兔,喜气洋洋地往回转。
一阵急驰过后,韦俊回首看九华山已在朦胧之中,忽然想起了唐代大诗人王维的名作,
遂在马背上高声吟诵起来:“风高角弓劲,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才过新
丰市,忽到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韦俊觉得,此刻的自己,正是王维笔下的
那个将军,不禁感叹起来:人生有此一日之乐,即不枉活在世上了。
正在得意之际,前面林子里忽然闪出一头梅花鹿来。那鹿毛色光滑,斑纹耀眼,头上长
着高耸的角,甚是逗人喜爱。
韦俊常常打猎,从来没见过鹿,更不用说这样好看的梅花雄鹿了。韦俊吆喝一声,拍马
冲上去,张弓便射。可惜,没射中!那鹿受此一惊,没命地奔跑。韦俊不气馁,夹紧马肚,
风也似地追上来。鹿前马后,相距总在两三百步远。韦俊连射几箭都不着,他生怕梅花鹿逃
进树林中,死命追赶,那马却偏偏不能超过鹿的速度。眼看前面真的现出一座丛林,韦俊急
起来,又射一箭,仍不着。正在失望之际,草丛中突然飞出一镖,正中梅花鹿的后颈。那鹿
四蹄挣扎几下,倒在一棵树下不动了。韦俊看在眼里,高喊:“好镖!好镖!”
这时,只见草丛中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背上背着一个蓝布包,面带微笑地朝韦俊
走来。韦俊下马,对着汉子大声说:“兄弟,了不起,你真是一个神镖手!”
那汉子客气地说:“将军夸奖了,这只是偶尔碰中而已。
将军身后猎物这样多,才真正是神箭手哩!”
韦俊见汉子身怀绝技而如此谦逊,甚为敬重,双手提起死鹿,说:“兄弟拿回家去吧,
光这对鹿角就可以卖得百把两银子了。”
汉子忙推开死鹿:“将军说哪里话!这头鹿明明是将军的猎物,小人岂敢妄取。”
韦俊心里愈加敬佩,恳切地说:“兄弟,看你这身打扮,也不像有钱人,这头鹿拿回家
去,可以保一家人几个月的吃饭,但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你就不必推辞了。”
汉子说:“小人孤身只影,无家无室,用不着拿死鹿去换银子。若是将军硬不肯受,我
和将军将此鹿驮回城里,一起献给韦将军如何!”
韦俊一惊,问:“你认得韦将军?”
“不认得。”
“那你为何要送给他呢?”
汉子笑道:“小人久闻韦将军是天国的名棋手,小人一生只好下棋,特到池州府来找韦
将军对局,这头鹿正是一个见面礼。烦将军带路,引我去拜见韦将军。”
韦俊高兴起来,问:“兄弟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
汉子答:“小人叫米福,湖广人,多年来浪迹江湖,以棋会友。”
韦俊满脸堆笑地拉起米福的手说:“兄弟,我就是韦俊。今日真是天父安排我们在此见
面。”
“您就是韦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多多冒犯。”米福刚要下跪,韦俊一把拉
住。二人说说笑笑,一起进了池州府。
韦俊吩咐宰鹿款待米福。杯盏之间,韦俊知道米福不仅精于镖法,且于拳剑刀棍样样精
熟,十分喜爱。吃完饭后,又特意留住米福下围棋。米福从蓝布包里取出一盒围棋来,韦俊
立时被棋盒上那条穿云破雾的银龙所吸引。米福打开棋盒,取出几粒子来。韦俊接过棋子,
摸摸掂掂,眼中射出惊奇的光彩。
“米福,你这棋子非比一般,不是寻常之物啊!”韦俊出身豪富,见多识广,虽说不出
此棋的许多佳处,但见其色泽质地,已知它的价值。米福凑过脸去,小声说:“不瞒将军,
这盒棋是前明宫中的御用之物。”
“噢!”韦俊又拿起几枚棋子,细细摩挲,瞪大双眼看着,“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
“将军,容米福日后慢慢禀告。久闻将军乃义军中围棋高手,今夜陪将军围几局如何?”
韦俊心想,他不告诉我,兴许是不服我的棋艺,今夜就请看看我的手段吧!
二人不再说话。纹枰对弈,静观默思,四周一片阒寂,唯一的响声,是棋子叩在木盘上
所发出的铿锵声音。韦俊的棋艺,使米福心里称赞不已;而米福,则更使韦俊暗自佩服嗟
叹。三局下来,韦俊一胜二负。他爽快地承认输了。
“哪里,哪里!将军运子,出神入化,今日偶失一局,岂能轻言‘输’字。若将军有兴
趣,明晚再下如何?”
“最好,最好。”韦俊高兴地说,“你若不嫌弃,就住在我这里。你这身武艺,池州府
里少有人可及。过几天立了军功,我提拔你做师帅、军帅。”
原来这米福就是康福。他与杨国栋二人带着几个亲兵,奉曾国藩之命,悄悄来到池州城
外,已有些日子了。那天窥视韦俊外出打猎,便尾随其后,伺机行动,恰巧梅花鹿帮了忙。
康福跟随韦俊进了城,杨国栋带着亲兵仍住城外。亲兵早晚进出,与二人互通声息。
康福在韦俊主将衙门一住半月。白天与韦俊一起讲兵法,谈武艺,巡视防守,夜晚二人
闭门对弈。韦俊十分器重康福,康福亦百般曲奉韦俊,二人成了莫逆之交。康福有心,常趁
韦俊不在的时候,细细浏览太平军的往来文书。当时太平军的文书档案管理不严密,在外带
兵的将领就更散漫。康福恰恰钻了这个空子。不久,康福把这些情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池州城外,杨国栋密切配合着,再次施展他的乱真绝技。
这天深夜,一个前胸绣有“两司马”字样的精干信使,叩开了池州府东门,一溜烟直奔
主将衙门,看上去一副千里奔驰、风尘仆仆的模样。此人将一封印有云朵飞马的信函,交给
主将衙门的亲兵。这种印有云朵飞马的信函,在太平军中唤作云马文书,是一种特急的重要
文书。各驿站接到这种文书后,不管白天黑夜,刮风下雨,都要加盖印章,立即投到下一
站。亲兵见信函上盖着沿途二十几个驿站的印章,一一验证无误,便开了一个回条。那两司
马接过回条,拨马便走,并没有留下一句话。
亲兵将云马文书送到韦俊卧房。卧房里***明亮,韦俊正在与康福聚精会神地对弈。他
离开棋枰,将文书放在烛火边,慢慢地化开胶封,从中取出一张纸来。一会儿功夫,韦俊的
脸便变了色,呆站着,好久回不过神来。康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轻轻地走过来,关切地
问:“这么夜深了,哪里来的信件?”
“天京来的。”韦俊回过头来,神色忧郁。
“有紧急军情?”康福试探着问。
“要我火速回京。”韦俊的声音不太自在。
“将军在外日久,回京住几天也好。”
“兄弟,你哪里知道,此番回京,就会被人囚禁,再也出不来了。”韦俊的面容更沮丧
了。
“这是怎么回事?”康福大惊。
“兄弟,你也不是外人,你看看,可千万不要传出去。”康福接过云马文书来,看上面
写着:“遵天王圣谕,着左军主将韦俊,立即回京述职,不得延误。”下钤一长方形云龙边
纹印:钦命文衡正总裁开国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洪仁玕。下面盖着一颗三寸见方的大
印:旨准。
康福看毕,把云马文书放到桌上。二人都无心再下棋。康福问:“韦将军,文书上并没
有囚禁的意思,你何必如此焦急。”
“兄弟,你不知道这中间的底细。”韦俊叹息道,“丙辰六年十一月,我困守武昌孤城
四个多月后,终因粮尽援绝,不得已退出。事隔三年多了,前一向风闻干王要追查责任,怀
疑我是因兄长被诛而有意放弃武昌,要我回京向天王陈述战事的经过。”
“有这等事!”康福惊道,“小人在江湖上,到处听说将军功高盖世。天国三克武昌,
有两次的指挥者便是将军。论功劳,天国将官中难找得到几个;况且事过三年,还提它作
甚!这干王何以非要与将军过意不去。”
“究其实,也不是干王的主意,完全是天王长兄信王、次兄勇王有意陷害。韦氏家族只
剩我和以德二人,以德年幼不更事,信王勇王必欲置我于死地而后快。”韦俊木然坐在棋枰
对面,忧心忡忡。
“将军,不是小人多言,陷害将军的,名为信王勇王,其实就是天王。天王对将军一家
太不公道了。”康福满腔义愤地站了起来,“小人听人说,北王当年与天王结为异姓兄弟,
毁家起义,全家老小一百余口都加入了义军,从金田打到天京,战胜攻取,出生入死,其功
不在东王之下。东王逼天王封万岁,当时北王正在江西督师,天王手诏北王、翼王、燕王回
京勤王。北王杀东王,乃奉诏行事,名正言顺。谁知事情闹大了,天王却诿过于北王燕王,
杀二王来平息内乱,这已是大大的缺德。尔后,又定东升节,封幼东王,而将北王亡灵打入
地狱,使天国数十万两广老弟兄心寒齿冷。如此天王,岂不太自私残忍?”
康福这几句话,说到韦俊的心坎里去了。他热泪盈眶,甚为感动,以手示意康福坐下
来,小声点。康福坐下,压低声音继续说:“现在,他以为清妖江南大营溃败,天下坐稳
了,又要来算计将军了。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将军,依小人看,这天王早已不是金田起义
时期的传道先生了,他煞费苦心为洪氏一家一族谋私利,而不顾当年冒死从他起义的数十万
兄弟姐妹的利益。将军,你心里难道还不明白吗?”
韦俊望着康福不作声,多年来心里想的,今日由康福嘴里痛快淋漓地说出,他感到非常
的舒心。
“天国谁人不知王长兄次兄庸劣贪鄙,翼王就是被这两个小人排斥出京的。但天王偏偏
要封他们为王。最近又封恤王、对王,都是洪姓子弟。洪仁玕来京不过一月,天王不顾合朝
文武反对,便封他为军师、干王,总理朝政。一个未立寸功的白面书生,凭什么瞬息之间就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还不是凭一个洪字。我前向在天京,听人说,天王进小天堂八年之
间,只到过东王府一次,足不出王宫一步,终日在后宫淫乐,不管朝政。如此昏愦的君王,
将军值得为他效忠吗?”
“兄弟,你不知道,当初起义时,我们韦氏全族人都起过誓的,决不背叛教义,决不背
叛天王,我们不能违背自己的誓言呀!”韦俊面色痛苦,看得出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
“哈哈哈!”康福放肆地笑了起来,韦俊忙用手捂住他的口。
“将军也太忠厚了。你们韦氏家族宣誓不背叛天王,天王却背叛了韦氏家族。这几年
来,他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将军。
前年任命将军为左军主将,乃是迫不得已。现在稍一稳定,便露出真面目了。将军想过
没有,五军主将,其他四人都已封王,唯独将军例外。将军受此奚落,有何威望去统帅士
卒?有何颜面对待韦氏父老兄弟?”
这一句话,深深地刺痛了韦俊的伤心处。他的心在汩汩流血,他的四肢在阵阵抽搐,好
半天,他才从极度悲痛中苏醒过来。“兄弟,你真是一个有血性、有见识的好汉,干王的这
道命令,你说我该如何处理?”
“不理睬!”康福不假思索地回答。
“天国军律:违令者斩。”韦俊摇摇头。
“学翼王,另树一帜!”康福很快指明第二条出路。
“人数太少,难成气候。”韦俊又摇头。
“再不然,改换门庭,投靠朝廷。”康福想了想,说。
“兄弟,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韦俊惊恐地瞪起眼睛,死盯着康福。
康福轻轻地一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束手待毙,做一个千古不瞑目的冤死鬼
不成?我看只有这一条路了:弃暗投明!”
“你!?”康福“弃暗投明”的话引起了韦俊的怀疑,他虎地站起,陌生人似地将康福
上下仔细打量一番,厉声问,“你是不是曾国藩派来的奸细?”
“将军,你说对了。”康福坦然地说,“我不叫米福,我是曾国藩曾大人麾下亲兵营营
官康福,特来为将军指出光明大道。”
韦俊大惊失色,猛地从墙上抽出佩剑来,指着康福怒喝:“大胆清妖,你竟然钻到我的
衙门里来了,老子砍了你!”
康福神色自若地说:“韦将军,你砍了我,就能救你的命吗?依我看,它不但不能挽救
你,反倒加重了你的罪责。”
韦俊的手软下来,颓然倒在椅子上。
“韦将军。”康福换上了平和的语调,恳切地说,“请你息怒,暂且不要理会我的身
分,你冷静想一想,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对不对?”
韦俊不作声。康福继续说下去:“韦将军,你那天不是问我,围棋是怎样到了我的手
吗?我今天告诉你吧!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哪有可能得到前明御用之物。这副围棋是曾大人
的,当今皇上亲手赏赐与他。他久慕将军棋艺,特地要我将这副棋子送给你,和你交个棋
友。”
“有这事?”韦俊十分惊讶。
“曾大人思贤若渴,惜才如命,将军不只是棋艺受曾大人器重,曾大人更钦佩的是将军
带兵打仗之大才。”
“我打死他手下第一号大将,他不恨我?”
“哪里的话!曾大人正是从此看出将军超群的才能,他特地要我向将军致意,若将军献
池州府投奔朝廷,曾大人将奏请皇上,授将军总兵衔。”
“这怕是不可能吧,我的军队杀死湘勇何止千百,他曾国藩能不记仇?”
“曾大人想的是国家大局,从不计个人恩怨,不信,请将军看这个。”康福说着,从蓝
布包里取出一副字来,“这是曾大人送给将军的。”
韦俊展开。这是一张条幅,上首写“韦俊将军两正”,下首题“涤生曾国藩”。旁边一
枚鲜红的印章,衬出两个清晰的白文:涤生。中间题着一首七律:
圣主中兴迈盛周,联翩方召并公侯。
神威欲挟雷霆下,大业常同江水流。
汉祖曾闻韩信勇,唐宗亦赐尉迟裘。
凌烟台阁方新构,杞梓楩楠一例收。
字迹刚劲谨严,韦俊以前见过曾国藩的字,知不是伪造。
他卷起条幅,许久不说一句话。康福在一旁耐心等着,慢慢地将棋子收好,装进紫檀木
盒里,双手递给韦俊说:“将军不必急,再从长计议,这盒棋和字请收好。曾大人要我多多
致意,他愿意和将军交个棋友、诗友。我走了。”
康福说罢,迈步向门口走去。
“等等!”韦俊叫住,“康营官,这是件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能有半点马虎,我一直听
的只是你一面之词,并没有见过曾大人的面,叫我如何拿得定主意!”
“将军要见曾大人?”康福兴奋地说,“那容易,我陪将军去!”
“不!”韦俊摆手,“让以德跟你去吧!”
“也好!不过,”康福说,“以德是将军的侄子,将军对他的生命安全,可能会不放
心。这样吧,我留在将军身边作人质,另外再安排人陪小将军去如何?”
“那太委屈你了!”韦俊显然被康福的诚意所打动。
第二天,杨国栋陪着韦以德离开了池州府。池州府距祁门不到三百里,骑马一天的路
程。第三天,杨国栋又陪着韦以德兴高采烈地回到了池州。以德向叔父叙述了曾国藩如何地
倾心仰慕,如何地推诚相待,并答应韦俊手下的八千子弟兵,仍全部归他统带不撤不换,这
点最让韦俊放心。以德又带来了曾国藩赠送的两件礼品:六两长白山人参送给韦俊,一斤洞
庭藕粉送给以德,均为御赏。韦俊大为感动。
过几天,韦俊带着侄儿和几个亲信部将,由康福、杨国栋陪同,来到祁门拜见曾国藩,
将那头梅花鹿的角制成的一架鹿茸作为晋见礼。曾国藩乐呵呵地收下了。与太平军交战八年
了,他们的许多底细都弄不清楚,韦俊是第一个投降的高级将领,且于打仗很有一套,在询
问了一些有关当年内讧和现在天京政权的事后,曾国藩着重打听太平军的战术。
“韦将军,听说你们守城很有一套。”曾国藩和气地笑着说,俨然一个宽厚慈祥的长者。
“回禀大人,”韦俊欠身答,“我们守城有句话,叫做守险不守陴。即精锐人员不聚在
城内,而在城外要塞守御。比如守武昌时,就在花园、虾蟆矶筑垒;守安庆,则在集贤关筑
垒。”
曾国藩一怔,看来安庆的要害在集贤关。这真是一句至关重要的话。
“你们惯用的阵法是什么?”曾国藩又问。
“常用阵法有四种。”为讨曾国藩的欢心,韦俊滔滔不绝地详细谈开来,“一是牵线
阵。行军时队伍按一条线行进,有敌情时,首尾蟠屈勾连,顷刻会集,互相救援。二是螃蟹
阵。
三队平列,中队人少,两翼人多,形似螃蟹,可以随时变阵迎战。三是百鸟阵。以二十
五人为一小队,全军分成数百个小队,散布如散星,使敌惊疑,然后突然进攻,常可取胜。
四是伏地阵。在遇敌追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忽一旗偃,千旗齐偃,转瞬间全军都贴伏地上,
寂不闻声;然后一旗举,千旗齐立,全军从地上爬起,按旗号指点,如风涌潮奔,向敌军反
扑,转败为胜。”
曾国藩心里暗暗吃惊:原来长毛并不简单,从前总以乌合之众视之,难怪常常吃败仗。
百鸟阵、偃旗阵,不见于前人兵书中,真是了不起的创造。曾国藩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继
续问:“还有一些什么方法?”
韦俊竭力思索,想了一会,说:“以前我们常用的,还有以进为退的战术。每当要撤离
一地时,必连日出队,打仗不息,前进几十里,逼近敌营下寨,使敌不疑。到了布置完备,
忽然一夜之间安全撤退。当撤退时,必在城墙上或立草人,或立木桩,上顶竹帽;白天遍插
旌旗,晚上虚张***。”
曾国藩想起那年石达开一夜之间撤离南昌时,正是用的这个战术,心里说:“这些个长
毛,决不可等闲视之。”
谈了这些大事后,韦俊又对曾国藩谈了些太平天国内部的繁琐称谓,如天王的话称圣
谕,东王的话称诰谕,翼王的称训谕,英王的称金谕,干王的称宝谕,勇王的称瑞谕等;又
如王长女称天长金,二女称天二金,丞相子称丞公子,丞相女至军帅女皆称玉,师帅女至两
司马女皆称雪等等。曾国藩和众人听了哂笑不已。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