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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23 萧一山 (民国)
彭玉麟建议绕过九江城,攻取湖口和湖口对面江中的梅家洲,同时,仍遣小部分兵攻打
九江,以牵制九江兵力。曾国藩采纳了这个建议。水陆两路在竹林店略事休整,便分兵攻湖
口和梅家洲。
石达开亲眼看见林启容大败湘勇,对九江城防很是满意,下游五十里远的湖口防卫如
何,他尚不放心。半夜,石达开乘船离九江,天亮时进了湖口县城。湖口也是长江南岸的一
个重要码头。它外连长江,内接鄱阳湖,是五百里鄱阳湖的进出口。对面江心梅家洲,是一
个长约四十里、宽约四五里的大沙洲。梅家洲北面江面狭窄,大船不能通过,主航道在南
面。石达开看中湖口与梅家洲之间,正是聚歼湘勇水师的绝好战场。他一到湖口,便立刻命
令罗大纲带一万人马过江驻梅家洲,在洲上筑垒架炮,封锁江面。石达开又巡视湖口的军事
部署,将城内兵力抽调三千,交由白晖怀率领,扎在城西五里处的盔山。刚安排妥当,探马
报,湘勇水路由彭玉麟、杨载福率领,陆路由胡林翼、罗泽南率领,正向湖口杀来。
胡林翼、罗泽南求胜心切,带着六千湘勇和二千湖北绿营一口气奔到湖口县城下,督促
兵勇架炮攻城,恨不得将湖口一口吞下。这时,石达开率三千人马从西门冲出,部将石凤昆
从南门冲出,将胡林翼、罗泽南围在中间。湘勇分成两队应战。攻城火炮完全不能发挥作
用。湘勇远途来攻,太平军以逸待劳,更兼石达开勇猛过人,交战不到半个时辰,湘勇便开
始败退。这时,白晖怀率部从盔山上冲下来,切断湘勇西归的退路,湘勇顿时一片混乱。
胡、罗只得指挥兵勇死死挺住。
江面上,彭玉麟的水师也冲进罗大纲精心布置的火力网中。洲头是数百条战船拦截,洲
尾是上百门大炮封锁,彭玉麟的水师前后受敌。自从衡州受命,组建水师以来,彭玉麟几乎
没有败过,湘潭、岳州、武昌、黄州、田镇,一路势如破竹,为湘勇的节节胜利奠定了基
础,没有想到,现在却在梅家洲遭到围困。他传令将战船集中在一起,避开两个火力点,全
力攻其中段,强行登陆,企图在洲上与太平军短兵接战。这时,胡林翼、罗泽南也败退来到
江边,招呼彭玉麟接他们上船。彭玉麟将胡、罗溃勇接上船后,改变攻梅家洲中段的计划,
集中全力向上游突围。经过一番苦战,终于冲出包围圈。
两次水陆失败,使曾国藩很恼火。他决不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长毛匪首,能够阻挡乘
胜前进的王师。
三 水师被肢解,石达开二败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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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做梦都没想到,几仗打下来,石达开这个太平天国的年轻王爷,已看穿了水师的
致命弱点,要置他的性命所在——湘勇水师于死地。
石达开兴奋而冷静地对众位将领说:“连日来,我用心观看了曾妖的水师,见其装备精
良,指挥得法,是一支有战斗力的军队,我军水师目前比不上他们,怪不得在长江上连连得
手,耀武扬威。但是,曾妖水师有一个致命的薄弱之处,不知诸位看出没有?”
众位将领面面相觑,一齐摇头。石达开继续说:“曾妖水师中,长龙、快蟹大而笨,只
可用于指挥载重,却不宜迅速移动,必须依靠舢板的灵巧机动,才能发挥战斗作用。反之,
舢板离开长龙、快蟹也不能作战。曾妖将大小战船配合使用,相得益彰。这正是曾妖水师的
最大长处。但天下事有一利则有一弊,倘若将其大小船分开,则都失去了作用。这叫做合则
双美,分则俱败。”
众将十分佩服石达开的卓见,但如何拆开呢?大家都望着翼王,知道他一定成竹在胸。
“曾妖水师自出长沙以来,转战千里,连陷重镇,侥幸获胜,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整。屡
胜则骄,骄则轻敌;久战则疲,疲则松弛。故用兵,骄、疲为失败之因。我这里有个小小的
计策,各位将军看可用不可用?”
石达开将自己的主意说出,众将都说好。
从第二天开始,九江、湖口、小池口、梅家洲各处太平军一律遵循翼王将令,任水陆湘
勇如何挑战,一概置之不理。
入夜,太平军则派兵沿长江两岸鸣锣敲鼓,放出船到江中,将火箭、火球射入湘勇的战
船中,弄得湘勇夜夜惊恐,不得安宁。如此相持半个月,石达开估计曾国藩粮草将尽,军心
浮躁,便命罗大纲依计而行。
这天半夜,九江码头***昏暗,隐约可见江面上一溜儿摆开了数十条货船,一队队太平
军士兵一声不响地扛着沉甸甸的麻袋,从城里来到码头边,踏过跳板,来到船舱。有些麻袋
扎得不牢,雪白的大米漏出来,撒得满地都是。将到凌晨,货船上都压着垒得高高的麻袋。
九江码头上的这个不寻常举动,早已被湘勇斥侯看在眼里,报告了水师协统李孟群。
“涤帅,九江装了满满四十条船的粮食,即将开船运往湖口。”李孟群忙将这个重要情
报报告曾国藩。
“装的都是粮食吗?”曾国藩心中一动。
“都是顶好的大米,估计有七八十万斤。”
湘勇在竹林店驻扎已近一个月,二万名水陆将士,一天要消耗四万余斤粮食。陈启迈没
有提供军粮,全靠他们自己在瑞昌、黄梅、广济一带筹集。筹粮是件很难办的事,军中存粮
只够三四天了。早听得九江城里粮草堆积如山,但城攻不下,一粒也得不到。现在这么好的
机会,如何能让它错过!
见曾国藩沉默不语,李孟群着急了:“涤帅,这事交给我去办吧,四十条粮船,我叫它
全部掉头向竹林店开来。”
郭嵩焘、陈士杰也认为机会不可错过,只有彭玉麟提出不同的看法:“长毛是不是在钓
鱼?”
“我看不是。万一情形不对,我再把人带回来。”夺回这批粮食是个很大的功劳,李孟
群要争这个功。
军中粮食匮缺,曾国藩何尝不着急。此中是否有诈,他一时犹疑不定。但不管它诈在哪
里,抢回这批粮食,就是大胜利。
“鹤人,你带三千水师,将这几十船粮食全部抢回来。记住!务必速战速决,快去快
回。”
李孟群调出二百五十条舢板,兴冲冲地离了竹林店。水勇们奋力划船,顺着水势,舢板
箭也似地飞向下游。果然,李孟群看见前面缓缓地走着一队粮船,船上码着整齐的麻袋,正
向湖口方向驶去。李孟群挥动着表示加速的令旗,二百五十条舢板像端阳竞渡,你追我赶,
向粮船冲去。
罗大纲看着后面来了一大片舢板,暗自钦佩翼王的谋算。
他站在船头,对着号筒大喊:“清妖来抢粮了,弟兄们快点划!”
这是有意让李孟群听到。罗大纲号令一下,四十条粮船明显地加快速度。江面上,太平
军的粮船在前拨浪前进,湘勇的舢板在后穷追不舍,不知不觉来到湖口城边。眼看就要追上
了,只见粮船向右一转,一齐向鄱阳湖驶去。就要到手的粮食,岂能让它眼睁睁地跑掉!李
孟群仗着人多船多,也跟着进了鄱阳湖。谁知湘勇水师一进湖口,便突然从入口处驶出数百
条战船,将口子全部封锁起来,康禄指挥火炮猛烈向舢板射击。二百五十条舢板如同掉进锁
了口的袋子里,再也无法出去了。这时,李孟群方知中计,便索性指挥舢板向湖心划去。
一直到吃中饭时,尚不见李孟群回来,曾国藩急了,忙派飞骑前去打听。很快回报,二
百五十条舢板全部陷入鄱阳湖中。
正在这时,彭玉麟急匆匆地进来禀报:“涤丈,长毛的战船向我们开来了!”
曾国藩出舱看时,只见下游黑压压一片,数千条战船向竹林店压来。曾国藩、彭玉麟等
急得直跳。全部舢板都已离开,就像猛虎失去四肢,鹰隼砍断双翅,这些快蟹、长龙只能蹒
跚笨拙地移动,艰难应敌,昔日那种灵活快速、主动出击的局面已不复存在,全仗船上装的
重型火炮,才使得太平军的船只不敢过于靠拢。
周国虞认得中间偏后的那艘特大座船是曾国藩的拖罟,便率领十条快船从四面八方围
攻。这十条快船如同十条矫健灵敏的猎狗,曾国藩拖罟就像一只愚笨的狗熊,被这群猎狗弄
得目眩头晕,终于惊慌失措。先是拖罟上的十二门大炮拼命发射,不多久,炮弹发完,便没
有一点还手的能力了。周国虞高喊:“清妖的炮弹没有了,大家冲啊!”
十条快船一齐冲过来。周国虞率先跳上拖罟,接着快船上的一百名水手纷纷上了船。拖
罟上的湘勇仓猝应战,一个个倒在甲板上。周国虞握刀寻找曾国藩,要亲手宰掉他,以报从
野人山以来所结下的不共戴天之仇。
曾国藩虽为二万湘勇的最高统帅,却手无缚鸡之力。他躲在内舱里,身边只有王荆七和
几个亲兵,康福、彭毓橘等人都不在拖罟上。曾国藩两眼死死地盯着船上的厮杀,既不能指
挥兵勇们去肉搏,更不能自己持刀上前去抵抗,猛然听得一声喊:“周将军,曾妖头躲在这
里!”
立时舱门口出现一个长身壮健的汉子,手拿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杀气腾腾地就要进舱,
亲兵们立即一窝蜂上去阻挡。
曾国藩看到数步之外刀枪拼击,不觉心胆俱裂,四肢痉挛,知道此次必死无疑。他不愿
落到长毛手中遭抽筋剥皮的痛苦,便推开舱门,滚进江中。王荆七也跟着跳下水去。曾国藩
自小牢记“道而不径,舟而不游”的孝子之道,从来不敢下水学游泳,这时正如一个秤砣,
挣扎两下,便往江底沉去。幸而王荆七跟在后面,立即将他托起。恰好彭玉麟驾着水师中仅
存的一条舢板赶来,七手八脚地将曾国藩拖上船,急忙送上岸去。
换了一身干衣服后,曾国藩醒过来了。他想起拖罟上有不久前皇上亲赐的黄马褂、玉搬
指、玉刀等,还有许多文卷书函,此刻一定都葬于江底了。连自己的座舱、皇上的赏赐都保
不住,还当什么水陆两军的统帅!他立即想起靖港败后,湖南官场对自己的冷酷,好比又沉
到冰冷的江里,浑身发抖,上下牙齿打起仗来。一阵剧烈的悲痛很快就过去了。靖港败后虽
受辱,但接下来的便是武昌大捷,田镇大捷,假若那时真的死了,哪有后来的殊荣!他庆幸
刚才的死里逃生,对王荆七、彭玉麟分外感激。不能死,“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恩师穆彰
阿的赠言浮现脑中,日后要用更大的胜利来洗刷今日的耻辱。不过,刚才从水中被救起的形
象一定十分狼狈,将士们将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不能舞刀上阵的统帅呢?
“杨国栋,把枣子马牵来!”曾国藩突然高声喊叫。
杨国栋奇怪,这匹马到湘勇军营中两三个月了,曾国藩从来没有骑过,今日遭受这样大
的打击,还要骑马做什么?杨国栋牵来枣子马,曾国藩颤悠悠地站起来,叫人搀扶到马身
边,又叫人把他扶上马,然后挺起腰板,双手一拱:“各位,我曾某人上有负皇恩,下愧对
诸公,今日只有效先轸之榜样,死在长毛刀枪之下,才能稍赎罪过。”
说罢就要举鞭。只见彭玉麟平地跳起,抢过马鞭,说:“曾大人,先轸不足法。”
杨国栋一手抓紧马缰绳,忽然兴奋地喊:“长毛败了!”
曾国藩从马上看去,原来鲍超领着二千外出打粮的人马恰在这时赶回,从太平军的背后
杀出。塔齐布、罗泽南等见太平军队伍已乱,于是又重整人马,回头杀去。石达开见水师已
大胜,怕陆军有失,便鸣金收兵。曾国藩见太平军撤退,又喜又愧。忽然,一股恶腥涌上心
头,喷出一口鲜血来,随即眼睛一黑,从枣子马上栽下来,竟然死了过去。
四 湘勇厘卡抓了一个鸦片走私犯,他是万载县令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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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三十岁时咯过血,后来虽然痊愈,但身体一直不健壮。这次遭受石达开的沉重打
击,又加之落水受了惊吓,旧病复发了。众人慌忙将他抬进大营,好半天才慢慢回转气来,
但却一病不起,连续几天几夜发高烧,讲胡话,不吃不喝,文武部属都急得不知所措。眼看
就要不济了,亏得杨国栋在一个人迹罕至的村落里,寻得一位年近九十的老郎中。老郎中给
曾国藩诊了脉,开过处方,几剂药吃下去,居然起死回生了。曾国藩感激不尽,封了五十两
银子,叫亲兵送给老人。谁知那个老郎中不但分文不受,反倒送给曾国藩一张纸条,那上面
写着:“干戈四起,人命如纸,老朽一生行医,以救死扶伤为职志,睹此惨景,心何悲怆!
然老朽亦知天心如此,人力难以阻挡,但愿大帅慎积阴功,勿滥杀无辜,是为至盼。”
曾国藩览毕,淡淡一笑,顺手将纸条夹在案桌上的《庄子》中。
调养几天后,曾国藩实在不能忍耐了,叫荆七将堆积如山的军情文报送到床边。他看着
看着,不禁心惊肉跳起来。
原来,就在曾国藩卧病在床的这些天里,石达开又指挥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役。石达开
在两败曾国藩后,立即命令驻在安徽的燕王秦日纲、护天豫胡以晃、检点陈玉成率师溯江西
上,收复长江两岸失地。几天后,又派韦俊带一万人马增援。这两支人马浩浩荡荡沿江西
进,很快收回被清军占领的武穴、田镇、蕲州、黄州,军锋锐不可挡。咸丰五年二月十七
日,太平天国乙荣五年二月二十七日,韦俊率军第三次攻克武昌。巡抚陶恩培被击毙城中,
总督杨霈仓皇出逃,朝野震动。咸丰帝撤了杨霈的职,任命荆州将军官文为湖广总督,擢按
察使胡林翼为湖北巡抚。胡林翼匆匆带了二千绿营赶回湖北战场。从武昌到江宁,长江两岸
的重要集镇,全部又由太平军控制。江面上,挂着绣龙杏黄绸缎蜈蚣旗的太平军战船往来航
行,畅通无阻。太平天国又一段兴旺的时期来到了。
曾国藩登上小山丘,眺望江中上下如飞的太平军战舰,再低头看蜷缩在岸边的东倒西歪
的快蟹长龙,想起被锁在鄱阳湖里的舢板,心中很是痛苦。水师是曾国藩的命根,他不能让
它就此一蹶不振。为重振水师,他派杨载福带一批将官回到岳州,不分昼夜,不惜工本,立
即造出二百条新的快蟹长龙和四百条舢板;派陈士杰募工匠就地维修,凡能修缮的船只尽量
修复;又遣彭玉麟间道赶到鄱阳湖,与李孟群联系上,尽一切力量攻下鄱阳湖边的重镇南康
府。
十天过后,彭玉麟送来捷报:内湖水师攻克南康府。进入江西三四个月,终于拿下了一
个府城,曾国藩心里略感安定。他命塔齐布带五千陆师继续驻扎竹林店,其余全部人马跟着
他迁到南康。曾国藩决定以南康为据点,在江西住下来,不收复九江、湖口,决不离开。
南康城内只有几万居民,到处屋颓墙倒,茅草丛生,一派荒芜冷清的景象。曾国藩将大
营设在原知府衙门内,略事安定后,便着手筹办两个工厂。一是火药厂,委托杨国栋负责,
制造火药、军械,并设法再向广东购买洋炮。一是修船厂,委托邓翼升负责,修复舢板,制
造长龙快蟹,重新装备内湖水师。一切都好安排。唯一缺乏的就是银子。曾国藩冥思苦想,
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求助于巡抚陈启迈,请他设法速拨二十万饷银到南康来。尽管前
次在湖北时碰了壁,曾国藩想,现在是在江西,完全是为了收复江西的失地而与长毛作战,
谅他陈启迈不会置之不理。曾国藩根本没有想到,事情大大出乎他的意外。陈启迈不但不拿
出分文,反而奚落了他一番。充当特使的德音杭布也受到了冷遇。德音杭布气不过,告诉曾
国藩:陈启迈以及藩司陆元烺、臬司恽光宸都说,现在湖南湘乡、平江、新宁一带起屋成
风,家里只要有一人当湘勇,全家人都不要做事了,银子用不完。李续宾的父亲买了一千亩
水田,湘乡没有买的,买到衡州去了。曾国藩家买的田更多,把皇上的银子运到自家去。何
况我们拿不出,拿得出也不能给他。这番话,把曾国藩气得暴跳如雷。
这时,有一个人走上前来,对曾国藩说:“恩师不必动怒,学生有办法可以得到银
子。”
曾国藩转脸看说话的人,原来是前几天来投奔的万载县举人彭寿颐。
彭寿颐本是万载县团练副总,在剿匪事上与县令李浩不和。李浩是陈启迈夫人娘家的侄
儿,仗着陈启迈的势力,诬蔑彭寿颐私通长毛。彭寿颐斗不过李浩,便逃到九江,打听到湘
勇统帅正是他前年乡试的主考官曾国藩,便来投靠,希冀得到这把大红伞的保护。曾国藩那
年主考江西,原是一桩企盼多年的美差:既可以收一批门生,得一大笔程仪,又可以就近回
家省亲。谁知行至安徽太和,忽接母死噩耗。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主考当不成了,他改服
奔丧,取道黄梅县,觅舟未得,乃渡江来到九江城,准备雇舟溯江西上。恰在此时,江西学
政沈兆霖动员全体应试举子捐银一千两,星夜送到九江城。这一千两银子,对于曾国藩来
说,无异雪中送炭,他十分感激江西举子的深情厚谊。因为这层关系,曾国藩对彭寿颐很有
好感,加之他又是已中的举人,且说起办团练来头头是道,便欣然认他为门生,留在身边。
当下曾国藩望着彭寿颐,将信将疑地问:“你有什么法子?”
彭寿颐说:“恩师,饷银一事,学生思之已久,有三条途径可以试着走。”
“三条?”曾国藩想,自己一个办法也没有,他倒可以一口气说出三条,且听听他的主
意,“长庚,你慢慢讲。”
曾国藩的火气降下来了,他习惯地半眯着眼睛,靠在太师椅上,认真地听这位江西门生
的意见。
“第一个办法,请在籍前刑部侍郎黄赞汤黄大人出面。黄大人为人极是正派,虽在籍守
制,但忧国忧民之心未减,听说黄大人亦看不惯陈启迈的行事。若恩师去饶州拜访一下黄大
人,请他出面,劝说乡绅捐助,我想一定可以得到几万银子。”
“黄大人什么时候回籍的?”曾国藩暗责自己消息闭塞。咸丰元年,曾国藩署理刑部左
侍郎,那时黄赞汤任刑部郎中。咸丰三年,黄赞汤擢升刑部左侍郎,在那个时代,官场上是
极讲究关系的,有这层关系在内,自然比别人要亲密三分。
“去年秋上,黄老夫人吃完米寿酒后,当天夜里无疾而终,黄大人立即辞官回来守
丧。”
“老太太也真是福寿双全。”德音杭布插话。
“第二个办法,我向恩师告个假,到南康、九江、饶州一带联络几个壬子同年,他们都
是殷实之家,又一向慕恩师的道德文章,我估计他们也可以拿出几万银子来。”
曾国藩很赞赏彭寿颐的忠诚灵泛,但嘴上却并不说一句话,只是含笑点点头。
“第三个办法最可靠,也最有效。”
彭寿颐见曾国藩睁开眼睛,榛色双眸晶光闪亮,两道眼光逼得他不可正视。他立即转过
眼,继续说下去:“我们自己在赣北设厘卡抽税。”
曾国藩微微一怔,双眼立时又半眯起来。设卡抽税之事,他不是没有想过,只因怕招致
江西官场的物议,投鼠忌器,不敢贸然下手。现在,陈启迈既然不仁在先,也不能怪我不义
了。江北大营可以在扬州设卡,湘勇为何不可在赣北设卡呢?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德音杭布,先听听他的口气再说:“泉石兄,你看设卡之事可为
吗?”
德音杭布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看可为,陈启迈不给军饷,朝廷一时又无饷可发,湘勇
眼看要喝西北风了。事出无奈,可以权变。陈启迈要是有意见,我愿为大人向朝廷作证。”
德音杭布似乎找到向陈启迈发泄的好机会,说起话来显得颇为激动。
“泉石兄也支持,那事情就好办了。我明天到饶州去拜访黄大人,若捐输顺利,则不设
厘卡,实在不行,再设不迟。”
第二天,曾国藩带着康福、彭寿颐等人,在内湖水师保护下,渡过鄱阳湖,当天傍晚在
乐亭镇进入都江口,也不惊动饶州知府,就在城里一家小小客栈住下来。次日一早,便打轿
拜访黄赞汤,并送了五百两银子的赙仪,又以晚辈身分在黄老太太的遗像前磕头。黄赞汤十
分惊喜,听完曾国藩陈述到江西几个月的困境后,果然一口答应,并建议曾国藩向朝廷申请
一千张空白部照,按银两多少,发给捐输者相应品衔的部照,鼓励他们踊跃捐助。曾国藩很
欣赏黄赞汤的建议。
翌日回南康,立即向朝廷申请两千张空白部照。半个月后,黄赞汤送来捐银十万两,彭
寿颐也募来三万。曾国藩大喜。恰好部照亦到,便给黄赞汤一千张,彭寿颐二百张。一时
间,饶州、九江、南康一带,便平添许多八品、九品、从九品的顶戴。这些乡下士绅戴着装
有镂花金顶的伞形帽,真个是脸上出油,衣角生风,神气已极。亲朋见了,人人艳羡,没有
几天,捐银便又增加好几万。曾国藩见江西的银子并不难得,便采纳彭寿颐的第三个建议。
又见彭寿颐能干,一发将办厘卡的事也交给他。
彭寿颐领下办厘局的美差,心中踌躇满志,决心要好好地办出一番事业来。这厘局是真
正的肥缺,委派一下来,便有许多人来找彭寿颐,想在厘局谋个差事。彭寿颐的家远在万
载,自家的亲戚一时无法来,便依靠在南康府的两个朋友,一个叫夏镇,一个叫吕伦,两个
都是壬子乡试同年。夏、吕二人见彭寿颐受曾国藩器重,便格外起劲地巴结他,偷偷地给彭
寿颐送一万两银子。彭寿颐自己留下五千两,将另外五千两交给曾国藩。曾国藩委夏、吕二
人为厘局委员。彭寿颐在南康设总局,又在星子、瑞昌、德安、建昌、武宁、靖安、奉新、
安义、丰城等县设分局,每个县的重要关隘、集市都设上厘卡。后来曾国华在瑞州打开局
面,彭寿颐又在高安、上高、新昌设分局。厘局开办一个月,便收厘金六千两。彭寿颐自己
留下一千,将一千分给委员们,给曾国藩上缴四千。曾国藩着实将彭寿颐夸奖了一番。但设
卡之处,无不民怨沸腾,弱者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强者则与厘卡人员争吵、斗殴,毁卡
杀人的事件时有发生。消息传到南昌,陈启迈大为恼火:“江西是我当巡抚还是曾国藩当巡
抚!居然不与我商量,便在我的治下办起厘局来,欺人太甚!”
“姓曾的也太目中无人了。中丞,我们要向朝廷告他。”恽光宸也很愤怒。
陆元烺的火气虽然没有陈启迈、恽光宸大,但也觉得曾国藩的手伸得太长了。这样大的
事,越过地方衙门,自行作主,无论怎么说都讲不通。他也同意陈、恽的意见,暂不惊动曾
国藩,先向朝廷告发,待圣旨下来后再来收拾。陈启迈的告状折发出不久,瑞州厘局就出了
一桩大事。
瑞州厘局的总管便是夏镇,夏镇的父亲是瑞州的大财主。
夏镇平时都住瑞州,上个月来南康走亲戚,与彭寿颐往来密切。夏镇先在总局当委员,
后来彭寿颐任命他为瑞州分局总管。他领了这个任命,兴冲冲地回到家乡,在瑞州府辖地到
处设厘卡,委用自己的三亲六戚、朋友相好为卡丁。这些人乘机大肆勒索,高抬厘率,贪污
中饱。夏镇平均每天可得一百两厘金。他算了一算,一个月可得三千余两,上交二千两,净
赚一千余两,半年下来,五千两的本钱就捞回来还有余,只要当上三年的总管,便可捞上三
万余两雪花银,实在不亚于一个知县!他心里美滋滋的。瑞州的百姓则恨死了这些到处林立
的鬼门关。地方官员也厌恶,但他们一则不敢得罪手握重兵的曾国藩,另一方面,夏镇和各
分局的头头们也时常分些钱给他们。既然巡抚都没有出面干涉,他们也便不做声了。
这一天,瑞州城外锦江码头厘卡拦住一只大货船,货主大名叫高山虎。其人左脸上有一
块极不体面的长疤,绰号叫高疤脸。高疤脸声称船上装的是浏阳夏布,运到南昌去卖。厘卡
头领赵有声,是夏镇的表弟,排行老三,身材矮小,尖嘴猴腮,卡丁们当面叫他三爷,背地
里叫他山猴子。
山猴子上了船,用一根约三尺长的细铁棍,敲打着用粗棉纱布包的包包。
“这里装的都是浏阳夏布?”山猴子用怀疑的眼光盯着高疤脸。
“是的,是的。老总,船上装的都是浏阳夏布。”高疤脸哈着腰,满脸恭敬地回答。
山猴子用铁棍这个包敲敲,那个包戳戳,然后阴沉地命令:“抽十两厘金!”
“老总,哪能抽这多!这些夏布值几个钱。”高疤脸急了,原以为顶多二两。
“值几个钱?”山猴子冷笑道,“你这船夏布往少说也卖得五百两银子,值百抽二,抽
十两还算多?”
“老总,你莫取笑了,这船布最多也只值一百两银子,况且我们在界埠已被抽去二两,
在灰埠又被抽出二两。你看,”
高疤脸指着包上的灰印说,“这都是界埠、灰埠两处盖的。”
“我不管这些!”山猴子对灰印不屑一顾,又用细铁棍死劲戳着顶上一个布包;戳进去
后,又用力将铁棍从包里抽出。
因用力过猛,布包顺势滚下,在山猴子脚边散开了,露出雪白的夏布来。山猴子家里正
要夏布做蚊帐,极想将这包夏布弄到手。他把散包的夏布一拖,突然,从夏布里滚出一个纸
包。这时,高疤脸的两片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山猴子是个久混江湖的人,晓得包里有名堂。
他一边嘿嘿地笑着,一边把纸包撕开。一块块棕黑色的膏片露出来,船上立时充斥着一股恶
臭。山猴子高声嚷道:“好啊!你违抗朝廷禁令,私贩鸦片,该当何罪?”
山猴子走到高疤脸面前,舞起铁棍,声色俱厉地威胁。他以为高疤脸会马上跪在他的面
前,告饶求情。谁知高疤脸这时脸反而不白了,异常冷静地微笑着。原来,这高疤脸并不是
一个普通货主,他乃是万载县知县李浩姨太太的弟弟,堂堂七品县太爷的小舅子。这船货本
是从万载县开出的,为保密才诡称从上高来。高疤脸仗着姐夫的关系,偷偷地从广东经湖南
偷运鸦片,然后再把这些鸦片运到南昌,卖给南昌的官场、商场,从中谋取暴利。高疤脸把
利润分一半给姐夫李浩,李浩又从中分出一部分给陈启迈。这个生意,高疤脸已做了大半
年,虽有人探得点风声,但谁敢惹怒他!高疤脸先想以一个老实胆小的小商贩的面目混过厘
卡,现在见原形败露,知道哀求无用,只有狠心出一笔大钱来买通。高疤脸的沉着,反而使
山猴子感到奇怪。山猴子是个有经验的人。没有金刚钻,不敢揽瓷器活,这小子敢于走私鸦
片,必定非良善之辈。山猴子想到这里,反而收起了刚才的凶相。
“老总,请舱里坐。”高疤脸客气地邀请。山猴子叫卡丁们上岸去,他一人跟着高疤脸
进了舱。坐下后,高疤脸开门见山地说:“老总,要多少银子过关,你开个价吧!”
山猴子眯着眼,歪着头,在心里掂了掂,说:“倒三七吧!”
高疤脸听了,嘿嘿笑道:“老兄,你也太心贪了,顺三七吧!”
“你说我心贪,好,老板,我明告诉你,管厘局的可不是陈中丞,而是曾大人。曾大人
在湖南是有名的曾剃头。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把这些禀报曾大人,但到那时,恐怕是
你一个子也拿不到,还得坐几年班房。”
这一招确实厉害,高疤脸好一阵开不了口。
“老兄,倒三七,总没有这种开法的吧。如果你硬要这样,我宁肯去坐班房。你想想,
那样做,你又捞得了一个子?”
两人讨价还价,结果达成对半分的协议。这一夜,山猴子在船上将所有的布包都搜查了
一遍,一共搜出二百斤鸦片,按当时价,可卖一千五百两银子,获利八百两,对半分,山猴
子可得四百。这四百两银子,山猴子想独吞,他要一手交银,一手放船。高疤脸说:“船上
现在没有这多银子,你稍等两天,我打发伙计回去拿。”
山猴子于是在船上住下来。第二天刚断黑,一个家人慌慌张张跑到船上:“三爷,太太
和姨太太又打起来了!”
“这两个贱人!”山猴子骂了一句,把家人拉到一边吩咐,“你给我好好地看着,不准
任何人上下船,我去去就来。”
山猴子走后,高疤脸见机会来了,笑嘻嘻地对赵家的家人说:“老兄,辛苦了,来,喝
两杯。”
这家人并不知船上所发生的事,见高疤脸客客气气的,又有好酒好菜,便和他对酌起
来。舱外,高疤脸的伙计正按照他的布置,将二百斤鸦片用油纸包得严实,再绑两块石头在
上面,直溜溜地把它沉到江底。趁着家人微醉的时候,又悄悄叫船老大将船向下游方向移动
二十多丈。一个时辰后,山猴子急急赶回船。鸦片沉了,高疤脸不怕山猴子了。第二天一
早,他便皮笑肉不笑地对山猴子说:“老兄,我们要开船了,请回府吧!”
“回去?四百两银子呢?”山猴子边擦眼睛边问。
“谁欠了你的银子?你怕是梦还没做醒吧!”高疤脸轻松地跷起二郎腿。
“好哇,你想赖帐,我也不要银子了,你和我到衙门里去走一趟。私贩鸦片,看你如何
赖得掉!”山猴子凶恶地盯着高疤脸,两只袖子捋了起来,做出一番打斗的架式。
“哈哈哈!”一声狂笑,把山猴子弄得莫名其妙,“你血口喷人!谁私贩鸦片,鸦片在
哪里?!”
说罢,一步步紧逼过来,露出县太爷舅子和江湖无赖的本色。山猴子有点慌了,无头神
似地在船头船尾到处乱找,哪里还有鸦片的影子!“糟了!莫不是他把鸦片运走了?”他把
家人喊过来,问:“我走后有人上船吗?”
“没有。”家人很惶恐。
“船上有人背东西离开吗?”
“也没有。”家人见主人急得那副模样,心里愈加害怕。山猴子一把抓住高疤脸的衣
领,两眼圆睁,发怒道:“你这个蟊贼,你一定把鸦片沉到江里去了!”
高疤脸一听,又急又恼,伸出右手来,朝山猴子的腰上就是一拳,山猴子痛得哇哇叫,
他一手捂着腰子,一只手向高疤脸的头上击来。高疤脸的脑袋向旁边一躲,一边向后退。
就在这时,高疤脸被拴铁锚的绳子绊住脚,身子朝后一仰,后脑勺碰在铁柱上,当即死
去。这下,山猴子害怕了。高疤脸在船上的几个伙计一声喊起,立时拿绳子把山猴子捆绑起
来,上岸到瑞州府衙门,击鼓告状。瑞州知府阙玉宽平素也恨厘局作威作福,当即准状。阙
知府坐轿来到江边,上船验了尸,把山猴子打入死牢,一面飞报抚台衙门。这边家人回去告
诉李浩,李浩姨太太哭哭啼啼,李浩气得胸口堵塞,一边写信请阙知府秉公办理,又连夜打
发人晋省告诉陈启迈。
陈启迈接到阙玉宽和李浩的信,心里暗暗高兴。他和陆元烺、恽光宸一商议,要借这个
案子好好地将厘局和曾国藩整一整。他当即将阙玉宽的信以咨文形式过录一通,送到南康
府,要曾国藩按律惩办凶手。曾国藩看完陈启迈的咨文后,把彭寿颐叫了来,对他说:“这
个案子非比一般。江西官场原本与我们有隙,这次会借机闹一场。”
彭寿颐深愧自己用人不当,惹出了乱子,给曾国藩增添了麻烦:“恩师,学生有负信
任。学生亲到瑞州去一趟,一定要把这事处理妥当。”
彭寿颐带着两个局员来到瑞州,他一进瑞州知府衙门,便被高疤脸的伙计认出;这不是
潜逃在外的彭举人吗?急忙将这一发现告诉李浩。李浩得知彭寿颐当上了曾国藩手下的厘局
总管,这一气非同小可,当即飞马报知陈启迈,同时派出四名捕快,叫他们不露声色地将彭
寿颐捉拿归案。
四名捕快来到瑞州衙门,乘彭寿颐不备,将他拿下。彭寿颐大怒:“你们是什么人,竟
敢捆起我来?”
捕快头贺麻子冷笑道:“彭举人,不要大喊大叫了,我们奉了李老爷李浩的命令,特来
捉拿你到万载归案。”
彭寿颐没料到这几个人竟然是万载县衙门的人,只得自认晦气,但他凭借曾国藩的力
量,并不害怕:“既然这样,那就请把我送到南昌去吧!”
李浩已知彭寿颐非过去可比,事先就已告诉贺麻子,要他将彭直接送给陈启迈。送来了
潜逃在外的彭寿颐,这是陈启迈的意外收获。他要恽光宸亲自处理,非要彭寿颐招供滥杀无
辜、侵吞长毛赃银的罪行不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两桩事情搅得曾国藩很不安宁。他决定带着刘蓉等人,亲自到瑞
州去走一趟。
五 参掉了同乡同年陈启迈的乌纱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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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的亲自到来,使瑞州知府阙玉宽感到意外,他率领文武出城门迎接。曾国藩吩咐
阙玉宽将山猴子和当时在场的卡丁、两家的伙计家人和船老大一齐叫来,他和刘蓉一一亲加
审讯。首先带上堂的是山猴子。刘蓉喝道:“赵有声,今天曾大人亲自提审你,你要将如何
打死高山虎的事从头老实招来,休得有半句假话!”
山猴子一听堂上坐的是曾大人,忙连连将头对着砖地磕,喊道:“曾大人,你老可要为
小人伸冤啊!”
山猴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只是不提自己想得四百两银子。末
了,他重复说:“曾大人,这件案子冤枉。第一,高山虎的确私贩鸦片,足足有二百斤,小
人亲自验过,还有卡丁可以作证。第二,高山虎的确是自己碰死在铁墩上的,并不是小人打
死的。曾大人,求你老给小人作主。”
曾国藩把夏镇唤到公堂。夏镇跪着说:“学生有负恩师信任,不该叫赵有声办厘务。不
过学生也听说过,高山虎的船上确实装有鸦片。他私贩鸦片有半年之久了,请恩师明察。”
接着又审讯卡丁。卡丁们证明,船上确有鸦片,只是数量多少不知。又审讯高山虎的伙
计。伙计先是否认,禁不住曾国藩的严词追问,最后只得说出私贩鸦片的事实,并供出高山
虎是李浩的内弟。
退堂后,刘蓉说:“看来高山虎私贩鸦片是实,只要坐实这件事,这个案子就好办了,
关键是把那二百斤鸦片找出来。”
曾国藩说:“就当时情况来看,鸦片十之八九是沉到江底去了。明天派人去打捞。”
第二天,派了两个当地的船民下水打捞,在停船的地方打捞了一天,并未发现鸦片的踪
影。瑞州知府暗自得意。曾国藩和刘蓉感到奇怪;鸦片到哪里去了呢?灯下,二人苦思不得
结果。好一会,刘蓉突然失声笑道:“我们重蹈刻舟求剑的覆辙了!”
曾国藩恍然大悟。船老大被带上来了。曾国藩分开扫帚眉,吊起三角眼,船老大见这副
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吓得浑身像筛谷般地颤抖。曾国藩盯着船老大的脸,半天不语,船老大
魂已吓跑,只知一个劲地磕头不止。突然,传来一声炸雷:“你从实招来,那夜赵有声上岸
后,你的船开动了多远?”
船老大抖抖索索地回答:“回大人的话,那夜赵有声上岸后,高山虎陪赵家家人喝酒,
后来又叫我把船向下游移动了二十多丈远。”
“你说的是实话?”
“小人有几个脑袋,敢在大人面前说谎。”
曾国藩把船老大锁在一个小屋子里,不让他出去。天亮后,曾国藩带着船老大来到江
边。船老大指着一个地方说:“船原来就停在这里。”
两个船民下了水,很快便抬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正是鸦片!搜出了鸦片,曾国藩
踏实了。他告别阙玉宽,径直回南康府。他指使夏镇、吕伦等分头搜集陈启迈来江西的所作
所为。这一夜,他将所得材料整理了一下,亲自给咸丰帝上了一份“奏参江西巡抚陈启迈”
的奏折,给陈启迈列了几条罪状:
一为已革总兵赵如春冒功邀赏,二为奉旨正法守备吴锡光虚报战功,三多方掣肘饷银,
四对有功团练副总彭寿颐无端捆绑,拟以重罪,五指使万载县令李浩伙同其内弟私贩鸦片,
牟取暴利,六丢失江西五府二十余县。
这六条罪状写好后,曾国藩料想陈启迈的乌纱帽保不住了,为向皇上表示一片公心,他
又提笔写了几句:
臣与陈启迈同乡同年同官翰林院,向无嫌隙。在京时见其供职勤谨,来赣数月,观其颇
错倒谬迥改平日之常度,以至军务纷乱,物论沸腾,实非微臣意料之所及。
想起恽光宸一味跟着陈启迈走,严刑拷打彭寿颐的可恶,曾国藩又在折末添了一笔:臬
司恽光宸不问事之曲直,严刑拷打办团之缙绅,以伺奉上司之喜怒,亦属谄媚无耻,不堪居
此要职。
全折写好后,曾国藩又逐字逐句细读一遍,自认无一字瑕疵后,方才叫司书连夜誊抄。
这时,刘蓉进来了。刘蓉看了奏折后,说:“痛快!对这种庸吏就要这样严参。”过一会,
又对曾国藩说:“陈启迈就厘局之事已上告朝廷,你不妨再附一片,陈述不得不办厘局的苦
衷,并说明目前赣南尚无厘局,请饬江西省迅速在赣南建局,以助军饷;同时表明,一俟湘
勇离开江西,赣北所建之局全部归还江西。这样既可使朝廷放心,又利于与新巡抚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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