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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2 萧一山 (民国)
里,喜在心头。
吃完饭后,杨国栋送曾、彭到客房休息。等杨国栋走后,曾国藩悄悄地问玉麟:“雪
琴,你对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喜欢杨国栋的妹妹阿秀?”
玉麟脸红了,说:“涤丈,你是知道的,我多年来都不愿成亲,怎么会一见阿秀就喜欢
呢?”
曾国藩说:“你的举止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知道你是一个钟情重义的真正男子,但你今
天看阿秀的眼神非比寻常。我猜想,这女子或许像你逝去的梅小姑,你是因为喜欢梅小姑而
喜欢她,是吗?”
曾国藩对世态人情的洞悉,一向为彭玉麟所钦服。这个猜测,竟如同看穿了他的肺腑,
彭玉麟只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曾国藩说:“雪琴,你的品性为人和我十分接近,我和你虽
名为堂属之分,实同兄弟之谊。如果你听我一句劝告,不固执独居的话,阿秀便是你合适的
人选。这女子,我虽然没有和她交谈过,看她今天走路说话,是一个端庄的淑女,且生在这
样一个家庭,必然灵慧而懂诗书礼义。我去跟杨相公提,如阿秀尚未许字的话,我为你作
伐,结秦晋之好如何?”
彭玉麟低头不语,曾国藩知已默许,随即走进杨国栋的卧室。杨国栋正在灯下收拾行
李,见曾国藩来,忙起身让座,说:“大人尚未安歇?”
“我想冒昧问你一句话,请别见怪。”
“大人只管说,学生哪有见怪之理。”
“请问令妹字否?”
“大人问阿秀的事,真令我做兄长的心焦。小妹自幼聪颖,老父爱她如掌上明珠,从小
教她诗书字画。谁知小妹读了几句书后,心气高傲得很,不管谁为她提亲,都一概不允,说
要得天下一真正名士英雄才嫁。老父去世后,从金华流落至此,人地生疏,再加上我常年不
在家,小妹的婚事便耽搁了。”
“令妹贵庚几何?”
“不瞒大人,小妹今年足足二十三岁了。”
“我身边现正有一个名士英雄,不知令妹看得上否?”
“请大人明说。”
“足下看彭雪琴如何?”
“彭统领已是三十开外的人了,莫不是夫人弃世,意欲续弦?”
曾国藩摇摇头:“怎是续弦,雪琴根本就未娶过。”
“那是为何?学生见彭统领堂堂一表,儒雅英迈,才学满腹,又是大人麾下名将,为何
未成家呢?”
“这正是雪琴英雄过人之处。以雪琴之人才,何愁没有倩女。只是他自小立志,要成就
一番大事业后再谈家室,以致拖延至今尚未成亲。”
国栋不禁面露喜色:“这样说来,小妹真正有福了。彭统领适才的酒令,小妹甚为喜
爱。待我禀告老母、告诉小妹后,立即回话。”
这边,曾国藩也把杨国栋的话告诉了彭玉麟。一会儿,杨国栋来到曾、彭所住的房里,
对他们说:“老母说:‘既是曾大人为媒,这件事可办。’小妹没有做声,只是拿出一张纸
来,写了几句话在上面,说还要向彭统领请教请教。我拿过纸看时,竟不明白她写的什
么。”说罢,将纸递给彭玉麟。曾国藩好奇地凑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着这样几行字:
纱窗碧诱横斜影月光寒处空帏冷香柱细烧檀沉沉正夜阑更深方困睡倦极生愁思含情感寂
寥何处别魂销
曾国藩在心里默读了两遍,已经明白了,偷眼看彭玉麟,见他眉头紧蹙,一副为难的样
子。杨国栋心里在骂妹子:“成天躲在屋子里没事,尽编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来难人。”彭玉
麟十分赞赏阿秀的才情,无论如何要破这个谜。他反复默读,突然心头一亮,高兴地说:
“原来是一首《菩萨蛮》!涤丈和杨兄请听:纱窗碧透横斜影,月光寒处空帏冷。香柱细烧
檀,沉沉正夜阑。更深方困睡,倦极生愁思。含情感寂寥,何处别魂销。”
“正是正是,雪琴断得好!”曾国藩兴奋地称赞。
杨国栋也笑着说:“彭统领大才,小妹不自量,班门弄斧了。我这就去告诉她。”
杨国栋拿起纸就要走,彭玉麟一把拖住:“慢点。令妹才华锦绣,世间少见,这四十四
个字不知费了她多少闺情。历代才女喜欢写回文诗词,说不定这也是一首回文词。”
曾国藩笑着说:“我刚才听你念时,也这样想过,但究竟比不上你对杨小姐的知心。”
彭玉麟脸红起来,说:“涤丈取笑了,还不知我说得对不对哩!姑且念念看。”
彭玉麟拖长音调,从最后一字读起,竟然真的又读出一首《菩萨蛮》来:
“销魂别处何寥寂,感情含思愁生极。倦睡困方深,更阑夜正沉。沉檀烧细柱,香冷帏
空处。寒光月影斜,横透碧窗纱。”
曾国藩叹道:“昔曹大家、苏若兰之才,亦不过如此。”
杨国栋兴冲冲地进了妹子的房。一会儿,又红光满面地出来说:“小妹对彭统领的聪明
才学十分佩服,她还想请彭统领就眼前之景和心中之念作一首七律。”
彭玉麟七岁时便会作诗,写一首七律,对他来说是太容易了。但这首诗却非比寻常,眼
下自己正分统水师东下,这是将载之于史册的不朽事业,何不把这件事写出来。他认真想
想,然后一气挥就:
长江不许大王雄,王濬楼船要建功。
十万天兵驱虎豹,三千犀甲奋貔熊。
旌旗常带潇湘雨,鼓角先清淮海风。
戎马书生少智略,全凭忠愤格苍穹。
杨国栋将这首诗带进内室不久,便喜融融地托出一个锦绣香匣,对彭玉麟说:“这是小
妹的生庚八字,今夜就交给彭统领了。”
彭玉麟脸上流光溢彩,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份重礼,随手从身上取出一只碧玉兔交给国
栋,说:“玉麟属兔,三朝时,家母亲手把这只玉兔挂在玉麟颈上,至今有三十八年了,今
日请小姐收下。”
曾国藩异常高兴地说:“今夜成就了雪琴与阿秀的百年好事,我这个红娘不可无表
示。”曾国藩饱醮浓墨,凝神片刻,写了一首《贺新郎》:
艳福如斯也。看江中,雄师东进,君其健者。一从风浪平静后,喜结鸳鸯香社。料不久
笙乐细奏,袍是烂银裳是锦,算美人名士真同嫁。好花样,互相借。
淋漓史笔珊瑚架。说催妆,新诗绮语,几人传写?才子风流涂抹惯,莫把眉痕轻画,当
记取今宵月夜。明年携得神眷归,令老母幼弟同惊讶。悄悄话,声须下。
曾国藩写完,又细看了一遍,不无得意地交给杨国栋说:“杨相公,你把这阙词也交给
阿秀,待这仗打完,我便打发雪琴前来迎亲,我为他们主婚。”
三 从蕲州到富池镇,太平军和湘勇在激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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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王荆七带了几个亲兵来接曾国藩、彭玉麟。
杨国栋拜别老母,吩咐阿秀悉心照顾母亲,管理家务,然后牵出枣子马。阿秀昨夜刚与
彭玉麟订亲,很觉害羞,也没敢和彭玉麟说一句话,只是深情地目送他们下山去。走出几十
丈远后,彭玉麟禁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阿秀仍倚门眺望,他心头一热,赶紧转过脸
去,快步追上。
上船后,曾国藩将杨国栋介绍给大家,并公布了彭玉麟喜结良缘的事,大家都向玉麟表
示祝贺。曾国藩悄悄地对刘蓉说:“你不是要假古董吗,今后就找这位杨相公。”
“他就是那位临摹山谷诗的人?”刘蓉惊奇地问。
“正是,没有想到在赤壁边遇到他。”
“奇才,真是奇才!”刘蓉赞叹。
船一路顺水直下,傍晚时来到道士洑。杨载福的先头部队早一天已到达。当夜,杨载福
向曾国藩作了报告:陈玉成的一万人马——水师三千、陆军七千,在蕲州严阵以待。如何开
战,请曾国藩定夺。曾国藩连夜派出三支斥侯,一支沿江而下,窥探蕲州敌情;一支到江北
打听多隆阿的进程;一支到江南打听塔齐布的进程。
次日午饭后,三路斥候陆续回来。探敌情的一支禀报:蕲州江面战船不多,陆军大部分
兵力驻在江南,似乎随时准备援助大冶、兴国州两城。这个情报很重要,曾国藩赏了斥侯。
北路的一支报告:巴河、兰溪一带未见多军影子,估计人马尚未到黄州。对多隆阿、桂
明的北路绿营,曾国藩根本不抱希望。军行迟缓,他不感到意外。南路的一支汇报:塔军现
驻金牛镇以东五十里的铁岭口等候命令。
曾国藩在拖罟上与彭玉麟、杨载福、郭嵩焘、刘蓉、杨国栋等大商议。刘蓉说:“据情
报来看,长毛据蕲州兵力不算太强,号称一万人,实际能打仗的顶多一半。四眼狗虽贼中干
将,估计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且四眼狗只善陆战,水战并非所长。可以立即通知塔智亭和
罗罗山,命他们分头进攻大冶和兴国州,引诱陈玉成派兵援救,然后我水军乘此机会,猛冲
过蕲州。”
杨国栋说:“孟容兄言之有理。我在黄州时就听说,据守大冶和兴国州的将领,原是陈
玉成的部下,且兵力都不过一二千。拿下大冶和兴国州,对塔统领的南路军来说是顺手摘
桃,即使陈玉成的兵员不动,达不到调虎离山之计,收回两个城池,亦是功劳。”
彭玉麟、杨载福、郭嵩焘等人都赞成刘蓉的建议,曾国藩也认为可行,于是水师暂时驻
扎道士洑,不惊动下游。
塔齐布和罗泽南接到命令后,一万二千人分为两支,塔齐布带六千人南下经花油堡向兴
国州进兵,罗泽南带六千人沿金河向大冶进攻。
太平天国兴国州知州胡万智,金陵人氏,乃太平天国首科进士。天国癸好三年八月初十
日,是东王的寿诞,天京城里举行第一次会试——东试。东试论题是“真道岂与世道相
同”,文题是“皇上帝是万郭大父母,人人是其所生,人人是其所养”,诗题是“四海之内
有东王”。胡万智是个穷苦的秀才,考了几次乡试都未中,对朝廷的科举考试很是不满。太
平天国定都天京,带来勃勃生气,胡万智拥护天国,欣然前往应试。文章做得花团锦簇,诗
也作得珠圆玉润,遂一举高中。胡万智好不高兴,愈加对天国充满感情。
中进士后,东王封他为典朝仪。‘西征军攻下兴国,胡万智被派往兴国任知州。胡万智
到了兴国,全部启用一批新人,其中大部分是穷困潦倒的读书人。半年来,他把全副心思用
来整顿兴国州的吏治。正当他准备在兴国州大展鸿图,建一番新政时,塔齐布率领的六千人
马攻到兴国城下。兴国城里只有一千五百人,情形危急。胡万智一方面布置守城,一方面急
忙派人到陈玉成那里讨救兵。陈玉成已探得湘勇水师集结在道士洑按兵未动,料想一时不会
有行动,便亲带四千兵赶来救兴国。他刚走到黄州颡口镇时,又遇到驻大冶城的总制汪茂先
派出的信使,说湘勇已围住大冶。无奈,陈玉成又分出二千人马到大冶。当陈玉成赶到兴国
州时,塔齐布已攻下兴国。陈玉成十分懊恼,率兵再奔大冶。半途中遇到溃兵,报告大冶已
丢,汪茂先阵亡。陈玉成气得两眼冒火,率部怏怏回蕲州。
就在陈玉成离开蕲州的这一天,曾国藩会合先天夜晚赶来的李孟群部,水师二十营约一
万人,在呼啸呐喊声中冲过蕲州防线,于马口镇对岸停泊下来。罗泽南提着汪茂先的头和太
平军大小黄旗上百面、骡马数十匹前来请功。塔齐布也押来胡万智等一干兴国州各衙门官员
来会师。曾国藩亲自提审胡万智。只见胡万智昂首挺胸毫无畏色走上大堂。曾国藩喝令跪
下,胡万智拒不从命。几个亲兵上前,把他的双腿强压下去,曾国藩骂道:“大胆逆贼胡万
智,你身为圣人门徒,却屈身降贼,玷污清白,真是孔门败类,衣冠禽兽。”
胡万智双目圆睁,大声喊道:“无耻汉奸曾国藩,你身为炎黄后裔,却背叛祖训,投靠
清妖,认贼作父,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民族败类!”
曾国藩气得脸色铁青,大呼:“左右,把胡万智这批禽兽一律剜目凌迟,陈尸示众。”
胡万智并不害怕,仍然痛骂不止,亲兵将他强行拖了出去。
处决胡万智后,曾国藩骑上枣子马,带着一批营官和幕僚登上江岸。此地离半壁山不到
十里,孤峰挺立的半壁山如同站在眼前。山脚下营垒森严,旗帜林立,鼓角时鸣。江北田家
镇上也连营接寨,江中战船逡巡。从半壁山到田家镇,太平军水陆两路人马筑成一道铜墙铁
壁。曾国藩看后,心中忧郁,默默地回到拖罟上,对众人说:“驻守此地的长毛,一部分是
武昌败将,一部分是秦日纲的救兵。败将复仇心切,救兵气势嚣张,防守得如此严密,看来
有几场恶仗打。”
鲍超说:“长毛是虚张声势,大人不必过虑,明日我率部攻打半壁山,保证马到成
功。”
杨载福说:“明早我率先锋营顺流下去闯一闯,探探虚实。”
曾国藩想,先试探一下也好,便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鲍超率霆字营来到半壁山脚下擂鼓搦战。只听见一声炮响,当中大营里冲
出一位中年将军。此人正是罗大纲,身后跟着数百名头扎红、黄两色头巾的太平军将士。罗
大纲骑马伫立栅栏边,高声喊道:“大胆清妖,有本事的过来!”
鲍超气得在马上大叫:“操你祖宗八代,老子把你砍成两截!”
他一时忘记了太平军扎营的规矩,一边骂,一边指挥人马向前冲,还未走到百把步,叫
声“不好”,已陷于布满竹桩的沟阱中,回头一看,大部分湘勇也陷了进去。对岸太平军士
兵拍手欢呼:“陷了,陷了!”同时,万箭飞来,湘勇纷纷中箭倒下。鲍超抡起大刀,前后
左右挥舞,总算没有被射中。
他气得双腿紧卡马腹,那马挣扎着想跳出来,却被竹桩刺得鲜血直流,哀啸不已。罗大
纲驱马出了栅栏,吊桥放下。正在这万分紧急时,周凤山带两营湘勇前来救援,鲍超被拉了
出来。他不敢再战,和周凤山一起撤退下来。清点人数,少了五十多个。
江面上,杨载福的先锋营也陷于困境。当他们的船来到半壁山脚江面时,看到的是,一
排钉死在江中的战船,上面竟然横着六根粗大的铁锁!漫说是木船,就是铁舰也休想冲过。
杨载福是个水上老手,见此情景,知道不妙,迅速拨转船头。后面火炮轰来,走慢的几艘长
龙着火被烧沉。杨载福满面羞惭而回。
水陆两军初战失利,使曾国藩的忧愁又添几分。从靖港败后再起这半年来,湘勇军势大
振,尤其是武昌、汉阳的收复,更是名满天下,朝野为之震动,一洗往昔备受讥嘲的侮辱。
曾国藩想:眼前这伙长毛尚不是主力,倘若这道防线冲不过去,岂不前功尽弃?无论如何不
能被拦阻在这里,不将这股长毛击败,至少要迅速冲过去。他决定先由陆路发起强攻,派塔
齐布打富池镇,罗泽南打半壁山。第二天一早,两支人马遵令出兵。
罗泽南的人马来到马岭坳,此地离半壁山太平军营寨只有二里路。罗泽南吸取鲍超的教
训,不敢再贸然前进,号令部队停下来,就地扎营。罗泽南带领李续宾、游击彭三元、都司
普承尧等人查看地势。马岭坳与半壁山之间隔着网湖的尾部,湖汊纷错,惟左右两堤与山脚
相连。正在指指点点查看时,猛然听得山脚一声炮响,从大小营寨里冲出数千名精壮太平军
将士。他们越过沟上的吊桥,向湘勇冲来。罗泽南慌忙指挥勇丁列阵应战。彭三元率部从左
堤迎敌,普承尧率部从右堤迎敌。正厮杀间,从民房里又钻出一千多名手持利刃的士兵,李
续宾急忙率迪字营迎击。太平军四路人马合起来一万多,在此已等候半个月,正巴望着这一
天的到来。罗大纲一马冲在前,从左堤直朝罗泽南杀来。罗泽南哪里是罗大纲的对手,急忙
闪开,幸得六品军功彭和祥过来接住。交战不到十个回合,彭和祥被罗大纲一枪刺中咽喉。
那边恼了都司普承尧,拍马舞刀过来与罗大纲拼搏。半壁山腰,韦俊指挥军士擂鼓为战友助
威。右堤那边,彭三元带着一百多名敢死队已冲到吊桥边,正要进入营寨时,从山腰上雨点
般飞来碎石,候选知县李杏春、蓝翎千总何如海登时被石块击毙。彭三元吓得勒马后退。这
时,从各处民房门窗里纷纷射来炮子、火箭、喷筒,湘勇匆忙后退。罗泽南只得下令鸣金收
兵。
下午,李续宾带领二千人又前去搦战。交战不到半个时辰,李续宾便败退而归。罗泽南
焦急愈甚。李续宾说:“罗师不必忧虑,今下午学生再次出战时,已看清半壁山下的军事部
署,下次交战,学生有取胜把握。”
罗泽南惊喜,问:“迪庵有何法取胜?”
“长毛三次获胜,所靠的主要在地利。其地利天然所占有二,人为有一。天然者,前为
湖堤,后为高山。湖堤限制我军进攻的场所,半壁山居高临下,我军一切活动都在其俯视之
中。人为者,长毛在营寨边挖沟埋签,此着厉害。”
“有利地势既已为其所占,我们无法与之争雄。”
“我们不能与之争雄,但可以使长毛的地利减少它的作用。”
李续宾的话启发了罗泽南:“你是说可以乘夜偷袭?”
李续宾高兴地说:“罗师,我们想到一起了。今日天阴,夜里没有月光,是夜袭的好时
候。”
“夜袭可以使半壁山居高临下的优势失去,也可以偷偷越过湖堤,但长毛营前的水沟和
陷阱仍在那里。”
李续宾想了想说:“这有办法。马上赶制几千个布袋,袋里装满土,一人肩扛一个,把
土袋丢到沟里,连竹签连沟都给它埋掉。”
罗泽南很欣赏这个主意,立即传下命令,赶制布袋。军中没有布,罗泽南命令拆被子
做。二更时分,李续宾带领三千勇丁,每人肩扛一个装满土的布袋,另一只手拿着武器,腰
里插着短刀,悄悄地穿过左右二堤,衔枚疾走,来到太平军营寨边。
因为营寨四周插了竹签,又深开了水沟,且白天激战一天,湘勇大败,罗大纲不曾提防
敌人会半夜窃营。按常规巡值的士兵,被李续宾窃营的先锋队砍死,三千湘勇急急忙忙将土
袋填沟铺路。已填铺大半,营内尚未发觉。一个叫韦大春的两司马一觉醒来,到营外撒尿。
夜色迷茫中,韦大春听到栅栏外有一声声沉重的响动。他警觉起来,揉揉眼睛,轻轻地向栅
栏边走去,终于看清楚了。韦大春差点惊叫起来,他跑进大营,把罗大纲喊醒:“罗指挥,
清妖窃营了!”
罗大纲呼地一下从床上坐起,一边穿衣,一边下令:“赶紧传令,立即出营房打仗!”
罗大纲起义以来,跟清军大大小小打过几十仗,从没有遇到过半夜窃营的先例。他对湘
勇的凶悍能战暗自佩服。半壁山上的韦俊也很快得到情报。立时,从山腰到山脚,到处***
通明,李续宾叫苦不迭。水沟边顿时聚集一千多名太平军将士。罗大纲下令发箭。水沟那边
如飞蝗般的利箭射来,水沟这边,湘勇一片片倒下,胆小的吓得掉头就跑。李续宾气得两眼
冒火,怒不可遏地挥起一刀,杀了一个逃在最前面的湘勇,后面几个吓懵了,站着不动。李
续宾又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连杀四五个勇丁,这才把纷纷后逃的勇丁镇住,硬着头皮再去
厮杀。李续宾举起刀吼道:“弟兄们,今夜里我们拼出去了。谁要是向后逃命,格杀勿论!
大家齐心打赢这仗,我为兄弟们请功邀赏!”
李续宾命令普承尧、彭三元守住两头,自己居中调度,又派急足回大营搬援兵。湘勇大
半人向对方射击,其余人拼命填土。双方都倒下许多人,但土袋也在一尺尺增高,一步步推
进。很快,罗泽南带领守营的二千多湘勇也赶来援胁。双方在水沟边、竹签带展开你死我活
的争斗。水沟被填平了一长段,附近的竹签也给土袋埋了,李续宾亲自擂起冲锋的战鼓。湘
勇们见已占上风,个个发疯似地向前狂奔。在急剧的鼓点声中,湘勇和太平军展开肉搏。湘
勇杀红了眼睛,一见戴红、黄头巾的便砍。太平军第一次遇到这样凶蛮不怕死的对手,先自
胆怯三分。肉搏一阵,太平军渐渐不支。栅栏边早已安置好的火炮,因为怕伤了自己的人,
也不敢发射,气得罗大纲直跺脚。韦俊见势不好,亲率山上一千兵下山救援。
双方又激战了半个时辰。太平军致命的弱点是临时参加的人多,训练不严,两广老兄弟
都不习惯短兵接战。看看不能取胜,韦俊和罗大纲一商量,决定全体撤退上山。湘勇穷追不
舍,都被山上擂石击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太平军上了半壁山。罗泽南下令放火烧营寨,又
叫人砍断拴在山脚下的铁锁桩。到了辰正时分,罗泽南、李续宾率领湘勇,满载各种战利
品,得意洋洋地回营。
就在半壁山下激战的时候,塔齐布率领六千湘勇,在富池镇与林绍璋部队的战斗也异常
激烈。林绍璋与塔齐布面对面的交锋,这已是第二次了。今年三月底的湘潭战役,林绍璋十
战十败于塔齐布,最后全军覆没,林绍璋只身脱逃。这不只是林绍璋个人一生中的极大耻
辱,也给太平天国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从那以后,太平军便不能再图湖南,而湘勇的气焰
也从此开始炽烈。倘若那次湘潭之战也像靖港战役那样,说不定中国近代史上,就根本没有
湘勇的名字出现。
林绍璋报仇心切,还未等塔齐布扎稳营寨,便带兵前来攻打,塔齐布慌乱之中败退而
逃。林绍璋大喜收兵。塔齐布与李元度、周凤山等人商议,李元度献计:“林绍璋有勇无
谋,性情急躁,趁着他目前求胜心切,明天设法将他引出镇外,在桐木岭一带埋两路伏兵截
杀。”
塔齐布同意。
第二天一早,塔齐布带一千人前来搦战。一听湘勇喊叫,林绍璋便披挂上阵。康禄劝
道:“让他们在外面叫骂,不理睬。”
林绍璋见塔齐布人少,恨不得一口吞掉,不听康禄的劝阻,带着三千兵冲出水沟外,康
禄只得跟着。塔齐布笑道:“林将军,还记得三月的湘潭盛会吗?”
林绍璋虎目圆睁,怒骂:“塔妖头,还记得昨日的败逃吗?今日你休想再走脱!”
说罢,便策马冲来,塔齐布接住。双方交战不久,湘勇便溃散四逃。塔齐布瞅着林绍璋
一个破绽,拨转马头向桐木岭方向奔去,林绍璋拍马紧追。跑去三里多路外,康禄提醒说:
“前面树木丛集,恐有伏兵。”
林绍璋顿时醒悟,急忙勒住马。忽然,数十面湘勇军旗从草丛中四处竖起,李元度、周
凤山各带二千人从两边杀出,将林绍璋、康禄团团围在中间。一阵混战,太平军人马死伤过
半。康禄保护林绍璋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包围圈。周凤山在后面紧紧追赶,高呼:“不要放
走了林绍璋!”转进一个小树林后,康禄对林绍璋说:“林丞相,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
我把清妖引走。”
林绍璋说:“那怎么行!赶紧往半壁山走,到了山边,就不怕妖兵了。”
康禄说:“丞相大人,清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不会轻易放过。我代你把他们引开。”
康禄不由分说地伸手扯下林绍璋的明黄绣龙风衣,又高喊:“将帽子扔给我!”
林绍璋脱下帽子,感动地说:“兄弟,引他们走出二三里后,你就折转跑向半壁山!”
康禄答应一声,便将马头一扭,回头向周凤山的追兵冲去,嘴里高喊:“清妖,林爷爷
跟你拼了!”
周凤山伫马劝道:“林绍璋,下马投降吧!朝廷可以封你一个副将。”
康禄骂道:“你们这些败类,你以为一个副将,就可以使你爷爷出卖祖宗吗?”
说着举刀向周凤山砍来。周凤山并不认识林绍璋,见康禄头上的单龙单凤帽,身上的明
黄绣龙袍,认定是林绍璋无疑,决心活捉,立个十分漂亮的大功。周凤山抖擞精神,使出平
生本事,与康禄交战。十余个回合后,康禄料定林绍璋已走远,便偷偷地从靴子里摸出一把
飞镖来,顺手一挥,那镖直朝周凤山心脏处飞去。周凤山机灵,见镖飞来,赶紧将身一躲,
镖从右臂边穿过。周凤山大叫一声,栽下马来。康禄趁机拍马走了。众湘勇扶起周凤山,知
“林绍璋”身藏暗器,都不敢追,便吹起得胜号,返回富池镇。
四 彭玉麟洪炉板斧断铁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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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山和富池镇两路陆师的胜利,使曾国藩的忧愁大减。
北岸,桂明、多隆阿的绿营兵也赶到田家镇,将秦日纲、石祥祯的兵力牵制住,愈使曾
国藩宽慰。现在,他要和彭玉麟、杨载福、李孟群一起,全力以赴夺取江面上的胜利。深夜
了,彭玉麟见曾国藩的舱里还亮着灯光,便轻轻推门进来。只见书桌上,整齐地并排摆着六
根竹筷,曾国藩坐在一旁,凝神呆望着。
“涤丈,这么晚还没休息?”
“哦,是雪琴来了。”曾国藩从沉思中醒过来,指着床边的木凳说,“坐下,我正要和
你商议商议。”
“涤丈,你是在考虑江面那几根铁链子?”彭玉麟指着竹筷问。
“这几根铁链子可不好对付啊!”曾国藩沉重地说,“我为它考虑半个夜晚了。拴在半
壁山这头的铁桩虽被罗山砍断,但江中的部分依然牢牢地钉死着,战船如何过得去。”
“为这铁链子,我想了两天,长毛这一着真够狠毒。历史上虽有横江布铁索的,但也只
有一两条,何曾见过六条之多。我想来想去,无法可施。金克木,火克金,看来只有火烧一
法可用。”
曾国藩说:“东吴、后晋的铁锁,也是用火烧断的。但正如你讲的,那只有一两根,现
在有六根,却难以烧断。”
彭玉麟说:“我已想好了。王濬当年用火炬,王彦章当年用火炉,我们用油锅,不怕它
六根铁链子,就是铁罗汉,我也要将它熔化。”
曾国藩想来想去,也只有此一法了,便同意彭玉麟的办法。从曾国藩船舱里出来,彭玉
麟又招来杨载福、李孟群及澄海营营官白人虎、定湘营营官段莹器、中营营官秦国禄、清江
营营官俞晟、向导营营官孙昌国等,再具体商定明日火攻细节。
第二天,湘勇水师分四队,与周国虞兄弟指挥的太平军水师摆开了阵势。第一队由白人
虎率领二十条快蟹,每条快蟹上架设一个炉灶,炉灶上安一口直径五尺的龙头大锅,锅里装
满茶油,油中放着棉纱,船尾堆满劈柴。锅旁有七八个勇丁,人人手里拿着劈山斧、铁钳,
锅边立着三个大铁墩。船头船尾另站三十名弓箭手。第一队的任务是烧砍铁锁。第二队由彭
玉麟亲自带领,集中一百条战船。船上装着浸满油的火把和几十个不封口的布袋,每个布袋
里装半袋黄豆。湘勇们都不知黄豆做什么用,只是遵命执行。一百条战船上载着二千名精壮
水勇。第二队的任务是保护烧砍铁锁的那二十条快蟹。第三队由杨载福带领,也是一百条战
船,二千号水勇,船上也装满火把、黄豆。这队的任务是在铁锁断后,猛冲过去。第四队由
李孟群率领,保护老营和辎重船只。
由于半壁山和富池镇陆营的失利,太平军水师的情绪受到波动。少数人鉴于武汉战役的
失败,对湘勇有一种畏惧感。
这两天,水营逃跑上百人。国虞、国材、国贤兄弟逡巡在江面上,鼓励士气。多数人相
信这六根铁锁的威力,必定可以将湘勇的船只拦住。论人数,太平军水师虽有六千,但武昌
新败,战船被焚毁一半,船上的火炮、弹药也丢失。仓促之间,在蕲州至田镇一带搜集二百
多只渔船,强拉来作为补充,毕竟作不了大用场。人员也有一半是从陆营中临时调来的,几
乎没有受过训练。在装备条件和人员素质上,太平军明显不如湘勇,唯一可仗的是横在江面
上的六根铁锁。周国虞清楚这一切,心里也颇为担忧。他自己守卫中间一段,国材守北段,
国贤守南段。吃过早饭后,远远地看到上游黑压压一片,像乌云似地压过来。周国虞吩咐打
出准备迎战的令旗,下令不待湘勇船立稳,便先下手。
白人虎指挥的第一队顺流飞一般下来了。白人虎是华容人,家中饶富,从小强悍不羁,
不喜念书,专好棍棒拳击。战火在湖南烧起后,他认为立功当官、显亲扬名的时候到了,便
捐资募勇。湘勇水师过洞庭湖时,白人虎率部投军,曾国藩命他组建澄海营。这次他受命做
先锋,一心要拿个头功。他戴着铁盔,身穿布满铜钉的战袍,手执一杆长枪,昂然立在第一
条船上。
白人虎的船离铁锁只有二十丈了,周国虞手一挥,守卫在铁锁边的水手们便纷纷射出箭
来,快蟹上的湘勇不少人中箭落水。白人虎抡起长枪,一边挡箭,一边高喊:“不要怕,向
前冲!”
船头船侧的藤牌一齐高举,围成一道墙,桨手死命划着,船在艰难中向前进。彭玉麟的
第二队也赶到了,急忙向太平军的船和排上扔火把,太平军的火把也向这边丢,许多火把在
空中相遇,一起掉进江中。彭玉麟命令,将未封口的布袋用手绞紧缺口,向太平军的船头扔
去。这些布袋一落到对方的船上,黄豆便从袋里滚出。太平军水手们先还不知袋子里装的何
物,待一看到是黄豆时,便一个个叫苦不迭。原来,这些黄豆很快撒满船头、甲板和舱里,
人踩在上面,犹如脚踏滚轮一般,立即摔倒,再爬起,又摔下去。太平军船上,水手们一个
接一个倒下,湘勇拍掌狂笑:“倒了,倒了!”
周国虞气得咬牙切齿。就在太平军水手们成批跌倒的时候,燃烧着的火把一齐从湘勇船
上飞过来。船被烧着,熊熊火起,如几团火球在江面滚动。杨载福的第三队也趁势赶到。
箭在飞,火在烧,刀枪相碰,鼓角雷鸣。湘勇为升官发财,个个不顾生死,凶狠狰狞;
太平军为活命谋生,人人奋勇硬斗,强蛮顽梗。铁锁上游爆发一场亘古未见的恶仗,只见双
方死伤的人一个个掉进水中,未死的在江浪里挣扎,已死的随波逐流,江水已被鲜血染红。
半壁山似在低首垂泪,长江水也在呜咽悲号。
这时,白人虎乘机将船划到铁锁边,龙头大锅里的茶油早已烧得沸腾,点上火,“砰”
的一声,仿佛酷日跌进锅里,火光冲天,烈焰腾空而起,湘勇们忍受着炙人的高温,将铁锁
拉进火焰里煅烧。另外十九条快蟹也划到铁锁边,船上的大锅一齐点着火。锅旁的勇丁,个
个被烟火熏得火辣辣、晕乎乎地,汗水如大雨般将全身浸湿。他们干脆把上衣全部脱光,露
出油光黑亮的胸脯,魔鬼似地在锅旁火中晃动。一个年轻的湘勇被热气熏得头晕目眩,忽地
一阵发黑,一头载进锅里,立即被滚油烈火烧得血肉模糊,发出一股恶臭。锅旁的湘勇同时
惊叫着,本能地向后退。白人虎一个箭步冲到锅边,双手抓起死者僵硬的双足,猛地一拖,
拖出一个无头无肩的半截人来,顺势往江中一丢,用长枪指着后退的湘勇吼道:“继续烧,
谁敢逃,就戳死在这里!”
那几个勇丁只得重围在锅旁,用铁钳夹着铁锁在锅上烧。
看看铁锁烧得差不多了,白人虎命令将铁锁夹到铁墩上,几个手拿大斧的人奋力劈砍。
砍了几斧,居然断了!满船一齐喝彩。白人虎立在船头,高喊:“铁锁烧断了,弟兄们加油
啊!”
周国材正带着北岸的船队过来支援,见白人虎耀武扬威地乱叫,气得肺都炸了,他弯弓
搭箭,“嗖”的一声射过来,正中白人虎的左目。白人虎惨叫一声,从船头栽进水中。湘勇
们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江浪卷走,谁也不想救,也不能去救。
定湘营营官段莹器与白人虎是至交好友,见白人虎被射死,便指挥战船向周国材驶来。
快要靠近的时候,段莹器恶狠狠地叫了一声,飞身跳到国材的船上,抡起手中大刀,向国材
扑来,随后又有几个不怕死的湘勇也跳过船。周国材没料到湘勇这般凶悍,几个胆小的兵士
吓得直往舱里躲。周国材挥刀迎战。段莹器出身船夫,自投湘勇以来,就是凭借着敢打敢斗
爬上营官的位置,现在一要为好友报仇,二又仗着湘勇已占上风的势头,愈战愈勇。周国材
船上功夫本来欠佳,船一晃动,一身本事使不出来。斗了十多个回合,可怜一个忠良之后,
竟成了段莹器的刀下之鬼。段莹器杀得性起,又砍倒几个,再拿起火把,从船头到船尾放起
火来,最后又纵身跳回自己的船。就在这个时候,铁锁又有好几处被烧化砍断,杨载福指挥
第三队按预定计划猛冲过去。杨载福杀得眼红,将衣帽全部脱去,仅穿一条短裤在船头指
挥。第三队二千湘勇水师见杨载福如此,一齐脱去衣帽,乱呼乱叫,为自己助威壮胆。他们
顺流东下,遇船便烧,见人就杀,转瞬间船到武穴,天忽然转起东风来。杨载福斗志甚旺,
命令所有战船掉头回驶,借着东风再杀回田家镇。彭玉麟指挥第二队向下冲。
彭杨两队将太平军水师夹在中间。
北岸桂明、多隆阿见江上火起,知中路水师已发起进攻,也乘机向驻扎在田家镇上的秦
日纲大营猛攻。田镇上的防兵,两天前已抽调二千人过江支援半壁山,北岸力量减弱了。桂
明、多隆阿的绿营,本不是太平军的对手。这时因南岸陆师及江面水师的得势,也增添了勇
气,双方激战,势均力敌。
塔齐布、罗泽南乘势占住半壁山和富池镇。安设在半壁山上的炮台,全部被湘勇占领,
反过来将火炮一个个向太平军战船轰去。从田家镇到武穴三十里江面上,太平军水师渐渐处
于劣势。
周国虞气得暴跳如雷,他对身旁将士狠狠地叫道:“今日横竖是死在这里了,先杀他一
百个垫底。”
国贤见二哥战死,心中非常悲愤,他担心大哥若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今后便会孤掌难
鸣。他将船移过来,纵身跳到大哥船上,恳切地说:“大哥,南岸已被清妖占领,北岸也正
在鏖战,无法援助,形势对我们极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先突围出去吧,留下这血海
深仇,日后再报。”
不待大哥分说,国贤将战船集合起来,带头向下游猛冲。
段莹器的船正回头向上游杀来,恰碰上国贤。国贤见了杀死自己二哥的仇人,怒火中
烧。两船刚要相撞时,国贤冷不防跳了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枪戳进段莹器的胸
膛,再一挑,把他拨下江去。湘勇船上的几个勇丁正要向国贤扑过来时,国贤又纵身跳了回
去。就在这个时候,国虞带领的战船被江流冲出十几丈,水手们一齐放出利箭,压住后面的
追兵,顺流向九江方向驶去。
北岸秦日纲、石祥祯见大势已去,也率部沿通往黄梅方向的大路撤退。至于南岸败阵的
将士,则早已由林绍璋、罗大纲收集,向江西瑞昌方向走了。
经过三个时辰的激战,湘勇突破田家镇、半壁山之间横江铁锁,占领了这两个重要集
镇。这场战役的结果是:太平军死了一千二百余人,除周国虞一队二十多条战船冲出外,全
部船只化为灰烬;湘勇也扔下八百余具尸体,被毁战船一百多号。
五 委托东征局办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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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战结束后,曾国藩将部队集合在田家镇休整。第一件事便是向朝廷报捷,为出力最多
的几个将官讨封赏,为阵亡的将官请恤。对于一般的湘勇,曾国藩对其后事的安排也颇为重
视。他懂得优恤死者,可以激励生者,并在田家镇上建起一座规模宏大的祠堂,取名为田镇
昭忠祠。凡哨长以上的将领,都在昭忠祠里供有神主。哨长以下的勇丁,也将每人的名字、
籍贯、生卒年月刻在石碑上。这样的石碑共有八个。
曾国藩还亲自为昭忠祠题写一联:“巨石咽江声,长鸣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战绩,永奠
湖湘子弟魂。”祠堂落成那天,曾国藩带领全体营官和幕僚恭恭敬敬地向死在田镇的亡灵祭
奠。
在香烟缭绕中,曾国藩充满感情地诵读祭文。读着读着,他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使得所
有参加者大受感动。
第二件大事,便是安排杨国栋陪彭玉麟到黄州迎娶杨小姐。在这场火烧铁锁的战役中,
彭玉麟功劳最大。曾国藩对他,更增几分倚重,今后将水师交给此人统带,是完全可以放心
的。
数日后,亲兵报湖南巡抚骆秉章遣东征局郭昆焘、李瀚章等人前来犒军。东征局是骆秉
章应曾国藩所请,在长沙成立的专为湘勇服务的后勤部门,由郭昆焘、李瀚章为头经办。
李瀚章是刑部郎中、安徽庐州人李文安的长子。李文安是曾国藩的会试同年,对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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