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曾国藩传

_19 萧一山 (民国)
二十一年,胡林翼之父詹事府右詹事胡达源病逝,胡林翼奉父柩回益阳原籍。曾胡二人便在
那年分手了。三年丧期满,胡林翼捐贵州安顺府知府,后又改镇远府知府、黎平府知府。在
知府任上,因组织乡勇镇压苗民动乱有功,升为贵东道。吴文镕在贵州巡抚任上,极看重胡
林翼的军事才干,到武昌署理湖广总督后,急向朝廷求调胡林翼来湖北支援。胡带六百乡勇
来到金口时,吴文镕已阵亡。胡不愿投靠接任的荆州将军旗人台涌,于是将六百乡勇留在金
口,只身来到长沙,与曾国藩、左宗棠商量进止。
“润芝兄!”曾国藩望着一身戎装的胡林翼,亲热地说,“多年不见,兄台与昔日相
比,更显得雄姿英发了。”
胡林翼也异常高兴地说:“自道光二十一年先父弃养,林翼离京回籍,与仁兄分别已经
整整十四年。云树之思,无日不萌。知仁兄这些年春风得意,今又统率雄兵两万,战将百
员,拯国难,纾君忧,林翼不胜仰慕之至。”
二人携手来到书房,亲兵献茶毕。曾国藩深情地对胡林翼说:“前年八月,国藩不幸闻
母丧,遂从江西主考任上急回湘乡。后奉朝廷帮办团练之命,思欲负山驰河,挽吾乡枯瘠于
万一,遂来省与张石卿中丞、江岷樵、左季高等招募乡勇,组建军营。谁知国藩非带兵之
才,初与长毛交手,便两次败北,幸赖塔、罗、彭、杨诸君之力,免使全军覆没,蒙皇上高
恩宽恕,今再次组建。兄台练兵,成效卓著,弟与季高、罗山等常以兄台大才振刷相勖,屡
称台端鸿才伟抱,足以救今日之滔滔。”
“涤生兄太客气了。贵州乃荒僻之地,林翼所做之事,实不值一提。长毛巨寇,其强悍
善战,古今少有,且胜败兵家之常,林翼今见湘勇军营整肃,甲胄鲜明,来日大胜,定可预
卜。”
正说话间,左宗棠闻讯赶来。胡林翼正妻乃陶澍第七女静娟。按辈分,左宗棠比胡林翼
高一辈。但实际上,左胡同年,胡比左还大四个月,故二人之间,始终以兄弟相称。寒暄之
后,宗棠说:“听说仁兄应吴文节公生前之邀,率领六百乡勇来到湖北。现在吴公殉国,仁
兄何进何止?”
“林翼正为此事来与二位仁兄相商。”
“湘勇即将北上援鄂,正缺乏大将。兄才胜我十倍,若不嫌弃,这支人马就由我兄统
率,国藩和季高为仁兄筹饷补员,做个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的萧何吧!”曾
国藩说罢大笑。
胡林翼连连摆手,说:“涤生兄真会开玩笑,筚路蓝缕,艰苦创业,你是众望所归的湘
勇统帅,林翼何能望兄之项背。”
左宗棠觉得曾国藩此话有些矫情虚伪,便断然说:“涤生不必让出寨主之位,润芝也不
要再回贵州。六百黔勇由湖南藩库发饷,润芝就协助涤生,一道北进吧!”
由于左宗棠去年建议到南门外操场犒劳湘勇,靖港败后,又到舟中斥劝曾国藩,使得骆
秉章对左宗棠的卓越识见十分敬佩;平时相处之中,骆秉章常为左宗棠办事的魄力、干练所
折服,因而对左宗棠很是看重,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故左宗棠可以俨然用巡抚的口气,对此事作了安排。
胡林翼正愁这六百乡勇的粮饷无着落,便慨然相允:“林翼遵季高之命,从今以后就在
涤生兄帐下作一偏裨。”
曾国藩也谦让一番,就定下了此事。胡林翼说:“林翼蒙涤生兄收容,无以为报,今特
献曹操乌巢断粮败袁术之计,作为见面礼。”
曾国藩高兴地说:“请言其详。”
胡林翼说:“我在金口十余天,探知长毛粮草多聚于通城、崇阳两城。此次北进,宜分
头行动,派一军先攻通城、崇阳,夺其粮草。”
曾国藩和左宗棠几乎同时说:“这是一条好计。”
数日后,曾国藩湘勇水陆三路大军在长沙誓师出发,救援武昌。这三路是:第一路,由
塔齐布、罗泽南等人率领七千人马,沿汨罗、岳州、临湘、蒲圻、咸宁、纸坊一路进武昌;
第二路,由胡林翼、李元度等人率领三千人马在夺取通城、崇阳的太平军粮草后,再投咸宁
大道进攻武昌;第三路是水师,由彭、杨统领,出洞庭湖,从临湘、嘉鱼、金口东进武昌。
三路人马正要启程,亲兵报,湖北巡抚青麟带一千饥疲之兵已到湘春门外。曾国藩闻之大
惊,跌足叹息:“看来武昌已经丢了。”
第一部 血祭 第七章 攻取武昌
闪爵读书 www.shanjue.com:2008-10-12 23:39:47 本章字数:44905
一 青麟哭诉武昌失守
--------------------------------------------------------------------------------
青麟一进巡抚衙门,就要向骆秉章、曾国藩等人行旗人大礼,慌得骆秉章连声说:“墨
卿兄,这使不得,快坐下来,谈谈武昌战事。”
“青麟有罪,武昌失落了。”青麟一开口,就流下了眼泪。
他是正白旗人,翰林出身,去年由户部左侍郎差委湖北学政,今年已调任礼部右侍郎,
人却仍在湖北。二月,湖北巡抚崇纶丁母忧解职,在德安守城有功的青麟,被咸丰帝任命为
巡抚。因战事紧急,崇纶亦未离城,以协助军务的身分留在武昌。荆州将军台涌被任命为湖
广总督,代替战死堵城的吴文镕。青麟的到来,已经说明了武昌被太平军攻下的事实,所以
他的这句话并没有引起骆秉章、曾国藩等人的震惊。青麟语声哽咽地继续说:“青麟辜负皇
上圣恩,罪不可赦,但武昌之失,湖北战局惨败,完全是崇纶、台涌等人造成。小人秉政,
贻误国事,再没有比这更可恨的了。”
青麟痛苦得说不下去了。曾国藩叫亲兵端来一盆水,又叫送来一碗香茶,让他先擦擦脸
喝点茶,并安慰他说:“墨卿兄,湘勇三路人马已动身前往湖北,湖北战事的转机已到,你
先宽下心来。吴文节公殉国前,曾有信给我。信中饱含冤屈,然又未明言。国藩正为恩师之
死而痛心,你慢慢讲清楚,我要向皇上禀告。”
青麟得到了鼓舞。他正愁满腹苦衷无法上达朝廷,于是将一肚子委屈都倒了出来:“吴
文节公本不会死的,完全是崇纶排挤的结果。崇纶不学无术,心胸狭窄,凭着祖上的军功和
钻营投机的伎俩,才爬上巡抚的高位。但他还不满足。自从程矞采制军革职后,他便在朝中
四处活动,谋取湖广总督一职。所图不成,故忌恨中伤张石卿制军。田家镇一役,有意拖延
两天,贻误战机,张制军兵败。他又添油加醋告恶状,遂使张制军降调山东。”
左宗棠气愤地说:“据说张制军离鄂之时,三千得军功的兵士摘去顶戴夹道跪送,为张
制军鸣不平。”
“是的。”青麟接着说,“崇纶原以为把张石卿挤走后,会稳坐湖广总督宝座,谁知接
任的不是他,而是吴甄甫制军。吴制军一来,他就视之为眼中钉,一日三次催吴制军出兵。
吴制军拟稳守武昌,伺机出击。崇纶就上奏朝廷,讥讽吴制军怯阵。朝廷不明真相,严令吴
制军离武昌赴前线。”
曾国藩说:“甄甫师来信说受小人所害,原来如此。”
青麟说:“吴制军出兵后,崇纶借道路阻塞为由,一不发粮草,二不发援兵,活活地把
吴制军推到绝路。”
“崇纶这般缺德,天理国法不容!”想起吴文镕当年的厚恩及死前信中所流露的悲哀,
曾国藩对崇纶恨之入骨。
“天公有眼,崇纶因母丧而离职,但他并不离开武昌,仍然暗中控制文武员属。我因吴
文节公死事之惨,说了他几句,他便迁怒于我,指使下属不听号令。长毛围城三个多月,城
内文武却各怀异志。诸君替我想想,这武昌如何能守?”
众人叹息。
“署总督台涌也畏敌如虎,不发一兵来武昌增援。粮尽援绝,军中怨声载道。十五日夜
里,当长毛猛攻武胜门时,崇纶却领着亲兵,化装成百姓出城逃命去了。十六日清早,总兵
李文广冲进我的房子,喊道:‘中丞,眼下城里只剩下一千饥疲之兵,再不出城,便要全军
覆没了。’我说:‘我身为巡抚,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岂可舍城出逃!’李总兵哭着说:
‘中丞,崇纶世受国恩,却临危仓皇逃命,台涌握夺重兵,却一兵不发。中丞你死守武昌三
个月,与士卒一起喝菜汤、上城楼,却落得如此下场。朝廷忠奸不分,贤愚不辨,令人气
沮。中丞纵然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百战幸存的一千弟兄们着想。他们都是忠于朝廷的硬
汉。’说着说着,他便跪下,拉着我的衣袖叩头说:‘中丞,我请求你为国保存这一千忠良
吧!’我被李总兵说得五心无主。突然一阵炮响,文昌门被攻破,长毛涌进武昌。李总兵拉
着我上马,从望山门出了城,一路向南奔来。”
青麟说到这里,低下头来,显出一副又羞又愧的神情。这时,刘蓉在旁向曾国藩使了个
眼色,随即离席。曾国藩对青麟拱拱手说:“墨卿兄稳坐,我出去更衣即来。”
二 湖北巡抚做了彭玉麟的俘虏
--------------------------------------------------------------------------------
曾国藩出门后,悄声问刘蓉:“孟容有何见教?”
刘蓉说:“克复武昌,就在青麟身上。”
“此话怎讲?”
刘蓉附在曾国藩耳边,说出一条计策来。曾国藩笑着说:“人称你为小亮,果真名不虚
传。”
说着,二人一先一后回到厅里。曾国藩皱着眉头对青麟说:“墨卿兄的处境,实在令人
同情。不过,”他的神情变得严峻起来,“省城丢失,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巡抚罪当斩
首。”
青麟脸色惨白,冷汗直流,抖抖地说:“我亦知皇上不会饶过,还望诸君为我将实情奏
报,即使皇上不能网开一面留下青麟残躯,但能为国家保存这一千忠良之士,我死亦值得
了。”
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长气,两眼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茶碗。
曾国藩说:“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使墨卿兄将功补过,换取皇上的宽恕。”
“涤生兄有何高见?”就像一个即将毙命的落水者看到上游漂来了木头,青麟眼中闪出
希望的光芒。
“目前湘勇已分三路北进,即日将达武昌,倘若墨卿兄为湘勇光复武昌出力,则前过可
补。只是颇有一点危险,不知老兄愿为否?”
曾国藩摸着胸前的胡须,两只三角眼盯着青麟那张典型的尖细泛白的旗人脸,似乎在审
视着他的胆量。曾国藩出自对吴文镕的怜悯,固然同情青麟的处境,但实际上是瞧不起这个
怕死鬼的。
“青麟已犯死罪,何险可惧?涤生兄,你只管说。”青麟说的是实话。
“我有一个主意,也不知可用不可用,说出来,尚请骆中丞和季高兄润芝兄指点。我想
以三百精干湘勇,作老百姓打扮,装成半路上捉住墨卿兄的样子,然后把墨卿兄送到武昌长
毛头领那里,以此博得长毛的信任,埋伏在武昌城里作内应。到时里应外合,收复武昌就容
易多了。”
“此计甚好。”左宗棠说,“只是要有几个胆大心细会办事的人去干,要打入贼窝子里
去。据说打武昌的长毛头,就是不久前进犯我湖南的那个人,湘潭收复后,他匆忙带兵返回
湖北,攻陷了武昌。”
胡林翼说:“此人是长毛伪翼王石达开的胞兄石祥祯。派去的人,要善于临机应变,弄
些乖巧法子出来,把此人拉下水。”
骆秉章也说:“这个主意可行。季高说得对,要选几个靠得住的人。”
青麟想:把我送回武昌交给长毛,万一长毛先把我处死,怎么办呢?但这层意思他不敢
说出,只得硬着头皮说:“一切凭涤生兄安排!”
一队穿着各色衣服的百姓,在通往武昌的大道上疾行,他们正是曾国藩派出的化了装的
三百湘勇,为首的是水师统领彭玉麟,副手是康福和鲍超。鲍超是个粗鲁汉子,曾国藩挑选
他,是因为看重他高超的武艺,危难之际,他一人可顶十人用。
这天正午,在纸坊客店里吃罢中饭后,彭玉麟对青麟说:“中丞,请你老委屈一下,戏
要开场了。”
青麟懂得他的意思,说:“你动手吧!”
几个湘勇上前,用一根粗麻绳将青麟的上身捆得严严实实,押着他,向武昌城走去。
酉初时分,彭玉麟一行来到武昌望山门。为防奸细混入,武昌各门把守严密。巡视望山
门城防的是周国贤,他和康禄一样,也已升为师帅了。康福眼尖,一眼看到站在城楼上的,
竟是野人山上的仇人,忙把帽檐拉下,并钻进人堆里。周国贤威严地发问:“城下是何人在
喧闹?”
彭玉麟走上前,靠着城墙根,以一口纯正的安徽话答应:“将军,我等本是武昌城里的
良民。前几天被青麟裹胁出城,半途间我们杀了青麟的亲兵,把青麟抓了起来,现送给将军
发落。”
周国贤问:“你既然是武昌人,为何口音不对?”
彭玉麟对此早有准备。在路上时,彭玉麟就想到,长毛最担心的是湖南派湘勇救援武
昌,这一队人从南边来,如果讲衡州话,就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既然不会讲武昌话,不如讲
安徽话,消除他们对湘勇的戒备。彭玉麟不慌不忙地说:“在下本是安徽人,十年前来到武
昌城里开茶庄,口舌拙,学不来湖北话,只会讲家乡土话。”
周国贤听彭玉麟讲得有理,不再查问了,高声说:“你们把青麟推出来!”
彭玉麟把五花大绑的青麟推到前面,城楼上有认得青麟的,告诉国贤,捆绑的正是前湖
北巡抚。国贤不再怀疑,打开城门,放彭玉麟一行进了城,并要彭玉麟押着青麟去见石祥
祯。彭玉麟对三百化了装的湘勇说:“各位都回自己家去吧!”
湘勇便按路上所商量好的,三三两两地散开去。康福戴着一副大墨晶眼镜走到彭玉麟身
边。彭玉麟指着康福、鲍超对国贤介绍说:“这二位都是敝庄的伙计,康大、鲍四,擒拿青
麟,主要靠鲍四的功夫。在下名叫彭忠。”
国贤将他们带到设在原巡抚衙门的西征军湖北总部。石祥祯十分高兴地接待他们,亲热
地说:“难得三位壮士对天国一片忠心,擒拿妖头。”
彭玉麟说:“青麟祸国殃民,罪大恶极,人人痛恨。敝茶庄的一点积蓄亦被清兵抢去。
在下与两位伙计被裹胁的那天,就打算在路上擒拿他们,只是一路无下手机会。走到蒲圻
时,青麟的护兵大部分逃散,只剩下百把人了。我见机会已到,便暗中串通难民在半夜起
事。难得鲍四好武艺,康大亦一旁协助,杀死几十名卫兵,把青麟活捉了。”
石祥祯端详着鲍超、康福,连声说“好汉,好汉”,并吩咐亲兵拿出五百两银子来。彭
玉麟忙站起推辞:“将军,我等捉拿青麟,并不是为了赏银,实是为民除害,为敝庄雪恨,
若是赏银子,倒是看轻了我们。”
石祥祯是个豪爽的人,见彭玉麟这样说,愈加喜欢:“好汉不要银子,就算了吧!既然
茶庄破产,若是愿意的话,和我们一起灭清妖,打江山吧!我看三位均非等闲人,天国正需
要你们这样的好汉。”
彭玉麟一听,正中下怀,忙又离座答道:“蒙将军错爱,彭忠等愿随将军马后!”
石祥祯大喜,命令亲兵将青麟带上来。
青麟被押了上来。他瞧见彭玉麟等均是座上之客,心里放心。他不慌不忙地走着,站在
石祥祯面前,并不下跪。石祥祯愤怒地喝道:“狗官跪下!”
青麟仍不动。亲兵上来,一脚扫过去,青麟立刻仆倒在地,想起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俗
话,只得勉强跪着。
“狗官,报上名来!”石祥祯虎目怒睁,吼声如雷。青麟吓了一大跳,好一阵才平息下
来,低声回答:“丙申科进士前翰林院侍讲学士,现任礼部右侍郎,差委湖北学政,湖北巡
抚青麟。”
“妈的,死到临头了还要神气,什么侍郎、巡抚,统统都是妖孽,都要斩尽杀绝!”青
麟跪在地上,不敢回嘴。石祥祯又问,“狗官,你知罪吗?”
青麟抬起头,望一眼彭玉麟。彭玉麟向他丢了一个眼色。
青麟像喝了一口参汤似的,精神振作起来,说:“本抚院无罪。”
“妖头,你还嘴硬!这些日子,武昌百姓诉苦伸冤的接连不断,待我数几桩给你听听,
看你有罪无罪。妖头,你仔细听着:自从去年正月,我天国将士撤离武汉三镇,向小天堂进
军时,你们蜂拥进城,疯狂倒算,杀害与我天国有往来的无辜百姓三万余人。这是不是罪?
这一年半来,你们在这里对百姓肆意掠夺,横征暴敛,数万百姓家破人亡,四处逃荒。这是
不是罪?你手下的官吏敲诈勒索,贪污中饱,你的几千兵卒明火执杖,抢窃财物,杀人越
货,强奸妇女,无恶不作。这是不是罪?说!”
石祥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一个茶碗被震得跳下来,摔得粉碎,尽管有彭玉麟等人坐
在上面,青麟还是吓得心惊肉跳。略为平静后,他为了不在彭玉麟面前失去面子,强作镇静
地回答:“刚才所说的,有的不是罪,有的言过其实,即使所说皆实,也是本抚院前任的
事,非本抚院所为。”
石祥祯大怒:“我不管是你干的,还是你的前任干的,总之都是你们这些妖头狗官的所
作所为。吴文镕已被我天国处死,崇纶逃走了,一旦抓获,决不会让他活着。天理昭彰,三
位好汉把你抓来了,我今天岂能容你!”
石祥祯猛地站起来,大声命令:“把狗官推出,给我砍了!”
青麟一听,吓得瘫倒在地,晕死过去。彭玉麟也没料到这一着,他慌忙起身,对石祥祯
一拱手:“将军暂息雷霆之怒。青麟之罪,十恶不赦,不过,依在下看来不如暂且关他几
天。听说曾国藩就要率湘勇前来攻武昌,待活捉曾国藩、塔齐布等人后,再召集武汉三镇父
老公审他们,岂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石祥祯说:“彭兄说得有理,就让他再苟活几天吧!押下去!”
亲兵过来,像拖一条死狗似的,把青麟拖了下去。
三 薛涛巷的妓女蚕儿真心爱上造反的长毛头领
--------------------------------------------------------------------------------
五天后,从中路进军的塔、罗七千人马一路顺利地来到武昌城下。从水路进军的杨载
福、李孟群一万水师,在城陵矶遭到曾天养的阻击,陈辉龙、褚汝航被击毙。杨载福收拾部
队,乘曾天养得胜放松警惕的空隙,夜袭太平军,杀了曾天养。水师突破洞庭湖,此后,便
顺流东下,没有遇到大的阻力。东路胡林翼、李元度率领的三千人马,军行迅速,驻扎崇
阳、通城一带的太平军没有料到这一着,几仗下来吃了亏,便丢下城池粮草,向武昌靠拢。
胡林翼一路战果最大:收复通城、崇阳两城,得粮食二十万石,马草无数,先行向朝廷报
捷。十天后,这三支队伍便会师武昌城下。水师在北,中路在南,东路在东,对武昌城形成
一个三路包围的局面。湘勇和太平军展开激烈的争斗,双方互有胜负。由于从崇、通两城缴
获了大批粮草,湘勇军心稳定,而太平军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内部出现恐慌。
几天后,曾国藩派彭毓橘潜入武昌城。经过几番周折,这天深夜,彭毓橘突然出现在彭
玉麟等人的住房——巡抚衙门旁边建筑考究的刘家宅院里。彭玉麟见到彭毓橘,又惊又喜,
二人互通了情况。彭毓橘说:“湘勇老营就设在洪山脚下,曾大人急切想了解城里的情
况。”
彭玉麟说:“石逆等人虽然对我们很热情,但我们无法打入他的内层,机密尚并不
知。”
彭毓橘说:“曾大人希望你们像孙猴子那样,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去,等待时机,先
捣毁他们的巢穴,然后夺取两道城门,里应外合,拿下武昌。”
彭玉麟等人和彭毓橘商量大半夜,约定每隔三天彭毓橘来一次,交换城里城外的情况,
遇有特殊事情,则随时通报。
过两天,康福对彭玉麟说:“我这几天到城里各处逛了逛,见司门口贴了一张取缔妓女
的告示。正看着,人群中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唾了一口痰在告示上,边走边骂:‘该死的
长毛,断了老娘的生意。’”
“那一定是个开妓院的鸨母。”鲍超插话。他对这些事最有兴趣。
“被你说对了,确是个鸨母。”康福看了鲍超一眼,继续对彭玉麟说,“我跟在她的后
面,看她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口钉着一块木牌,上写‘薛涛巷’三字。”
“这就是鸨母的住处了。”彭玉麟说。
“为什么薛涛巷就是妓院呢?”鲍超奇怪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打完仗后跟我读几年书吧!”康福笑着说。
鲍超不服气地说:“这要读啥子书。我想你们以前一定都在武昌城里嫖过妓女,所以记
得这条巷子名,这会子倒又来要弄我。”
“放屁!”康福不再理睬鲍超,对彭玉麟说,“我想找个妓女送一个人。”
“送给谁?”彭玉麟好奇地问。
“长毛头领石祥祯不过二十多岁,这样一条猛虎般强壮的汉子,身边没有一个女子,他
如何打熬得过。”
鲍超又笑着插话了:“康福巴结石逆可算到家了,我也是条猛虎般的汉子,怎么没想到
送个妓女给我呢?”
“送给你有什么用?我这是范蠡送西施之计。”
彭玉麟说:“这种美人计历代都有,但我向来鄙视,实非正人君子之所为。”
鲍超对此大不以为然,说:“雪琴大哥,像你这样迂腐,还办什么大事!管他卑鄙不卑
鄙,只要对我们有好处就干。我看此计要得,但要那野鸡死心塌地为我们做事才好,若是他
们一夜夫妻百日恩,把我们卖了,到头来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逗人笑话。”
康福说:“鲍大哥说了半天话,只有这两句才是正经的。不过你放心,鸨母和妓女爱的
是钱,送她们千把两银子,再告诉大兵压境的厉害,谅她不会卖我们。”
彭玉麟说:“为了打武昌,就违心行一次美人计吧!听说长毛纪律很严,男女不能混
杂,除开伪天王和东、北、翼诸伪王可以妻妾成群外,就是夫妻都不能同房,违者杀头。石
逆怎么可以公开娶一个女子呢?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康福低头沉思片刻,想出一个主意来。
第二天傍晚,彭玉麟来到西征军总部,对石祥祯说:“石将军,彭某今日备薄酒一杯,
请将军赏光。”
石祥祯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请我的客?”
“今日是在下贱诞,借将军虎威增色。”
“好,我向足下恭贺。”石祥祯爽朗地笑着说。
说着便和彭玉麟出了大门,来到刘家宅院。
这里已备下一桌丰盛的酒席,康福、鲍超穿戴一新。康福见只有石祥祯一人来,便不戴
眼镜。四人叙礼毕,坐下饮酒。大家谈谈笑笑,十分欢悦。过一会儿,彭玉麟喊道:“蚕
儿,出来给石将军斟酒。”
话音刚落,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石祥祯见来人虽是男子打扮,但极为纤小,走起路
来,袅袅婷婷,腰肢摆弄,就像一个女人。再看那人脸上,细眉秀目,嘴如樱桃,愈看愈不
对劲。蚕儿见石祥祯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径直朝他走来,嫣然一笑,两只眼睛水波粼粼
地望着石祥祯,似乎含着千种柔情、万般蜜意,把个石祥祯弄得心猿意马。斟完酒后,彭玉
麟说:“蚕儿,给石将军唱个曲子吧!”
蚕儿回到里屋,抱出一个琵琶来,大大方方地坐在酒席边,将弦轻拢慢拨,清清喉咙,
唱出一曲小晏的《临江仙》: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歌声清亮婉转,绕梁不绝。石祥祯出生二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美而雅的歌曲,
他完全被蚕儿的人和歌声所陶醉。鲍超嚷道:“蚕儿,方才那个曲子好听是好听,就是不大
好懂。石将军是刀枪堆里的英雄,谅他也不爱听这种文绉绉的曲子,你就来一首俗一点的
吧!石将军,你说呢?”
“好,好!”石祥祯一双眼睛一直盯在蚕儿的脸上,随便地答应着。只听见蚕儿又唱开
了:傻酸角,我的哥,合块黄泥儿捏咱两个。捏一个你,捏一个我。捏的来一似活托。捏的
来同床歇卧。将泥儿摔碎,着水儿重合过。再捏一个你,再捏一个我。哥哥身上也有妹妹,
妹妹身上也有哥哥。
“唱得好,真过瘾!”鲍超乐得手舞足蹈。蚕儿唱完这曲“哥哥妹妹”后,石祥祯终于
恍然大悟了,他笑着对彭玉麟说:“彭兄,蚕儿是个姑娘吧!”
彭玉麟颔首微笑:“将军慧眼,到底看出来了。蚕儿是贱内的满妹,今年十八岁,外舅
因无男孩,蚕儿生下后,便一直作男儿打扮。长大后,蚕儿倒习惯作男装,不爱女儿粉黛
了。”
石祥祯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看还是女儿装为好,蚕儿擦粉抹脂后会更漂亮
的。”
彭玉麟对蚕儿说:“既然石将军喜欢,你就回房去换衣服吧!”
待到蚕儿换了衣服出来,石祥祯觉得眼前蓦地一亮,但见她描画着两条细长新月眉,精
心敷着浅浅的眼影,洁白的两颊抹上薄薄的胭脂,小小的嘴唇上涂着红艳如火的口红;头上
插着一支镶嵌八宝珠花,耳上挂着珍珠吊环;身着大红绣花紧身袄,下配翡翠撤花绉裙,浑
身上下珠光宝气,光彩照人。石祥祯这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第一次见到如此佳丽,不觉呆呆
地凝望,如醉如痴。
康福对着彭玉麟微笑,好像说:“怎么样?鱼儿上钩了吧!”
“石将军。”玉麟一声轻呼把醉迷的石祥祯唤醒,“请喝酒。”
石祥祯意识到自己失态,很不好意思地赔笑:“好,彭壮士请!”
“石将军。”彭玉麟又亲热地叫了一声,“蚕儿是外舅外姑掌上明珠,今年虽已到了十
八岁,却并未字人。蚕儿自小心性甚高,非英雄不嫁。今天我看她如此顺从将军之意,脱下
男子装,换上女儿服,一定是看上了将军。蚕儿与将军,倒真是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彭某
斗胆问一句,将军可否愿与彭某结下这桩姻缘?”
蚕儿听了这话,羞得满脸通红,转身进了里屋。灯光下,石祥祯见蚕儿这么一红脸,真
如一朵娇滴滴的盛开芍药,那一缕魂魄早已随着她去了。听到彭玉麟这句话,他大喜过望:
“我今年二十八岁,并未婚娶,令姨国色天香,宛如仙女。哎,”
说到这里,石祥祯突然叹了一口气,“只是我石祥祯没有这个艳福呀!”
彭玉麟故作惊讶地问:“将军何故出此言?”
石祥祯泄气地说:“彭兄,你或许不知道,我天国严别男女,男归男营,女归女营,男
女不得结合。我身为一军统帅,岂能带头违反禁令。”
彭玉麟一本正经地说:“将军,请恕彭某妄言,天国事事都好,就是这条纪律,大大地
不合人情。古人说,夫妻之际,人道之大伦也。若男女不结合,岂有我人群生衍繁育?且天
国在这件事上亦不公平,天王、东王、北王及令弟翼王可以王娘成群,而兄弟们却连个妻子
都不能娶,这能服人心、慰众望吗?石将军,你一个七尺男儿,勇冠三军,难道还不能堂堂
正正地娶一个女人吗?我看此事大可不必顾虑。”
“国法不容情呀!”石祥祯苦笑,说完紧闭双眼,陷于极度的痛苦之中。康福对彭玉麟
说:“彭兄,蚕儿不是爱着男装吗,就让她穿着男子的衣服侍候石将军,岂不两全其美!”
彭玉麟笑道:“还是我这个伙计有办法,就这样吧。我今夜就送给将军一个随从小
厮。”
石祥祯开心地大笑,当夜便带着这个身着男装的蚕儿回府了。
石祥祯每天忙着指挥打仗,白天几乎没有工夫跟蚕儿说一句话。身着男装的蚕儿,也没
有引起西征军总部其他人的注意。但相处七八天后,薛涛巷的妓女却处在一种极为矛盾的心
情中了。那天,蚕儿从康福手里接过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康福要她与石祥祯虚与委蛇十天
半月,偷取他的军事机密,随时禀报。湘勇攻下武昌后,一定赎她离开薛涛巷,回到天门老
家去。蚕儿是个苦命的孩子,七岁时就死去了父亲,母亲带着她和九岁的哥哥艰难度日,十
三岁那年,哥哥身染重病,奄奄待毙。为了救儿子,也为了给女儿寻一条出路,母亲狠了狠
心,把蚕儿卖给一个来招戏子的中年妇人。谁知中年妇人并不是唱戏的,而是武昌城里的鸨
母。十六岁那年,鸨母便逼着蚕儿接客。蚕儿在泪水中过了一年多,直到近半年来,才慢慢
安了心。她自认命苦,再哭也是空的,只望积蓄点钱,今后自己赎身再嫁人从良。太平军取
缔妓院,打破了她的梦,她对太平军没有好感。康福送给她三百两银子,并许诺帮她逃出火
坑回老家,她感激不尽,愿为他效力。这几天来,蚕儿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边这个造反的
长毛头领,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蚕儿两年来接的客不下百个。那些名为男人的人,
要么是花花公子、膏粱子弟,要么是糟老头子、混帐流氓,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男人。但这个
石祥祯不同,他英俊威武,堂堂一表,身体中有一股旺烈的阳刚劲气;他豪放豁达,气魄恢
宏,城外数万大军包围,他视之如无物。
他对自己体贴爱护,把自己作为心上人,不是玩物。“这是天地间一个名副其实的男子
汉。”蚕儿常常这样自言自语。蚕儿的少女情愫第一次萌发,她从心里爱上了这个造反谋乱
的头目。特别是每天深夜睡觉前,蚕儿倚窗看石祥祯在草坪上舞剑。星月下,寒光闪闪,身
影矫健。那一副英豪潇洒的情景,直把蚕儿看得呆呆的。英雄,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蚕儿觉
得自己在石祥祯面前既渺小又卑下,她真的愿意这一辈子跟着他,真心实意地侍奉他。但他
又是一个遭极刑,灭九族的反叛头啊!蚕儿想到这里,便害怕得要命。康福说,外面有几万
官兵包围了,随时都会打进来,长毛一个都走不脱。哎,算了吧!石祥祯再好,也不能真正
嫁给他,只要今后出了火坑,凭着自己的长相,一定可以找个老实敦厚的汉子,平平安安过
日子,虽苦也强过担惊受怕。想到这里,蚕儿换上一件太平军两司马的衣帽,迈着男人的步
伐,出了总部大门,来到旁边的刘家宅院。
“彭大人,有一件顶重要的机密。”蚕儿第一次干这样的大事,心跳得很厉害,脸涨得
通红,神情紧张。
彭玉麟倒了一杯茶过来:“不要急,慢慢说。”
“今天一大早,我正在给石祥祯打扫房间,听他在隔壁跟另一个长毛头领谈打仗的事。
我只听见他们说翼王的援兵已从江西出发,四天后便会来到武昌城下。他们很高兴地说,翼
王的兵一到,城里城外夹攻,一举歼灭湖南来的人马。”
彭玉麟暗自一惊,问:“你听他们说援兵有多少?”
“有四五万。”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后来他们便一起到外面吃饭去了,我也不好跟着,也不知他们再说些什么。”蚕儿急
着说,“我要走了,呆得久了,怕他找不到我生疑心。”
“你回去吧!”彭玉麟拿出十两银子来给蚕儿,“你方才的话很重要。这几天你只要听
到打仗的事,便要来告诉我们。”
待蚕儿出门,彭玉麟对康、鲍说:“蚕儿讲的这个情况很紧要,估计曾大人尚不知道。
武昌城一定要在石达开的援兵来到之前攻破。否则,我们便处于腹背受敌的逆境,就很危险
了。”
康福说:“我这就出城,向曾大人禀报,今天闭城门前一定赶回来。”
听完康福的禀报后,曾国藩感到事态很严重。三路人马围武昌,已经有二十来天了。武
昌城大,两万人马根本就不能把城围死,城内的太平军依旧可以从外面获取粮草。湘勇攻了
几次城,都被太平军打退。旷日持久,已使曾国藩苦恼,如今他们的援兵将到,湘勇全都集
中在这里,这一仗若再打败,那就彻底完了。为筹谋攻下武昌之策,曾国藩一夜不寐,时而
躺在床上,时而披衣徘徊,拿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第二天上午,曾国藩仍在思考攻城之策,彭毓橘进来报告:“大人,门外有个读书人求
见。”
尽管此时曾国藩很讨厌有人打断他的思路,但听说求见的是读书人,还是传令接见。
来人约摸五十余岁,一副老塾师打扮。曾国藩想早点结束这次不太合时宜的会见,便以
温和的态度开门见山地问:“老先生见鄙人有何事?”
那人回答也直截了当:“特向大人献攻武昌之计。”
曾国藩喜出望外,忙问:“老先生有何妙计?”
“大人屯兵武昌城外已二十余天,在下一直很注意大人与长毛之间的胜负。以这二十来
天的情形看,若不采取奇策,武昌可能难以攻下。大人兵少,又从湖南远道而来,粮饷供应
不易,宜速战而不能拖延。且长毛在长江下游尚有几十万人马,倘若发兵来救,则大人处境
危矣。”
曾国藩微微点头说:“老先生言之有理。”
“大人,前年年底,长毛来攻武昌,那还是常中丞、双提督在守城,长毛开头几天攻不
下,后来挖了几个地道,每个地道里塞了几百斤炸药,这才把城墙轰倒的。以后地道又被填
平,人们也就慢慢忘记了。在下却记得,长毛挖了十多处地道,还有一半多没有炸开,若把
这些地道口找出来,把以前的炸药清出,再堆放加倍的好炸药,不愁武昌城墙不倒。”
曾国藩问:“时隔一年多了,那些地道口还找得到吗?”
“找得到。在下当初一一记下它们的位置,莫说只有一年多,就是十年后都找得到。”
世上居然也有这样的有心人。曾国藩正感欣慰,又突然想起靖港上当的教训,他不敢轻
易相信这个陌生人,甚至怀疑这个塾师可能是太平军派出的奸细。曾国藩换了一种使人心寒
的犀利目光,把眼前的老塾师注视良久,然后慢慢地说:“老先生,我军驻扎洪山二十来
天,并没有一个人对我谈起地道之事。你为何前年就记得那样仔细,供今天攻城之用。老先
生难道有未卜先知之本事?”
塾师见曾国藩不信任他,心中甚不自在,说:“大人,在下并无未卜先知的本事,当初
记下的目的,只是为了记下长毛的罪行。长毛到处烧毁学宫,辱骂先圣,妄图以上帝耶稣来
代替孔孟程朱,在下对这批乱世之贼恨之入骨,自思不能操刀杀贼,却可以秉笔直书,将他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