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叶辛是怎么过来的呢?上海有叶辛的家,家人将节省的粮票几乎都支援了叶辛。叶辛必须通过朋友,把上海粮票换成全国粮票,才能在贵州乡场上的粮店里买到粮食。
那年头对票证是管制的,但是在上海还是有票证市场。在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可又确实运行的票证黑市里,上海粮票是有价格的,大约1角钱1斤。而全国粮票的价格,则不会低于1角5分一斤。
上海知青们初到乡间插队,逢到赶场天,总有农民找到知青点来,从衣兜里取出3个鸡蛋,要和知青们换1斤粮票。因为农民们翻山越岭去赶场,若在墟场上吃一顿午饭要粮票;农民们没人给发粮票,他们就来找知青换。一只鸡蛋1角钱。1斤粮票竟然值3角钱!
140斤湿谷子是那年头的基本口粮,有一口人就有这一份粮。分配方式也导致了乡间农民们超生的积极性,他们时常开玩笑说,为什么不多生几个,生一个就有一个口粮呀!有个好朋友,竟然生了8个孩子,得到8份口粮。
穷困的见证
由于粮食匮乏,居民在粮食消费中,谁也不敢大手大脚,而必须精打细算了。
1955年,全国通用粮票起初的最小面额为4两 (16两制) 即新制的2两半(125克)。灾荒时期不能符合精打细算的现实需求,于是各地便出现了面额为“一两”甚至“半两”的省(市)级粮票。
1960年流行较广的上海市的“5钱”或“半两”(10克重)粮票,便成为外地人夸奖上海人“精明”的首选话题。当时凭此小票可以买一碗豆浆,或一根油条。但也因此遭到北方汉子的讥评:“上海人小家子气实足!粮票居然有半两的,在全国堪称独一无二,亏他们想得出!”其实除上海市外,其他地方也发行过半两粮票。
但谁也意料不到,今天的收藏家在南京发现了一种“壹钱”(5克重)的粮票!据说由南京市粮食局于1960年发行。这乃是世界上面额最小的粮票!
对于收藏家们说来,这“壹钱”粮票成了令人惊疑的话题,它模糊地展现那艰难岁月的灰暗记忆。
这枚“壹钱”粮票全称是《南京市粮食局流动购粮凭证》(参看图1、2),它因几十年“飘泊”早已面目全非,“口眼”多处模糊不清,背面4条“注意X(事)项”隐约可见:
①本券仅限在XXXXX区使用
②本券票面XXXX 秤
③本券当年XX(使用)过期X(作)废
④本券为无价XXX(票证不)得投机买卖
使人发笑的是:粮票正面的图案则是树一般高的稻穗下站着一个农民模样的人,正是当年浮夸吹牛“亩产上万斤”,“稻穗长成树”的真实写照。
这张“壹钱”粮票在1995年香港东方文化中心出版的《中国粮票目录》(第一集)中之附录一,“中国粮票之最”一栏中,正式公布为“面额最小的粮票”,引起了国内很多人的兴趣,多人撰文各抒己见,无外乎真伪之争。
粮票实在是命根子(4)
上海“新民晚报”发表了《共渡难关的情景》的短文,作者孙友田先生在旧日记本中发现了这张粮票后,怎么也回忆不起获得这个“宝贝”的经历。为此,他专访了南京市粮食局,那里的处长也茫然不知。受处长启发,询问糕点及食品店的人,都摇着头回答不了。但邻座一位“老南京”告诉他,南京人早点喜欢吃“蒸饭油条”可以小到只用一钱粮食。作者想象当年出差到南京,或许吃过……
这篇短文在《扬子晚报》也转载了,一位研究粮票的行家在高级工程师姜德俊那里,终于打听到这类“壹钱”粮票的“身世”,并在1997年出版的民刊“江苏粮票”上面,撰文记述了姜工程师的回忆:姜高工说,他在那个饥荒的年代是个单身,因经济条件较好,常购买高级点心(俗称高干饼干)找零时用过。每块高级糕点收粮票一两以下,而江苏省粮票最小面额为1两,南京市粮食局便因此印行了1钱、2钱、5钱粮票,发给食品店找零时使用。
用1钱粮票可以买一块小小糕点。做这种一口吞的小糕点,厨师的双手需要多么灵巧啊!后来高级糕心取消,此类找零粮票收回。
于是,“壹钱”粮票的真伪之争,在既有“物证”,又有“人证”的面前终于偃旗息鼓。
各种票证,都是穷困的证据——极左年代、指令性计划经济下、国困民穷的历史见证。
黑市粮票:痛心的记忆
天津作家、诗人林希回忆说:票证黑市里,留着他痛心的记忆。
1960年冬,饥饿,驱赶林希不得不走进票证黑市,以一种可怕的犯罪感,为活命,买下2斤粮票。
走进票证黑市,不由自主地心脏就怦怦地跳了起来。一种强烈的犯罪感压得人几乎窒息:唯恐遇见熟人,又怕遇见领导,更怕赶上公安局搜捕黑市。但是,林希还是到票证黑市来了。他得了一种奇怪的病,全身肿得活像是一个泡在水里的大馒头,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有时候对着镜子照照自己,那镜子里面的一张死灰色的大圆脸,比死人的脸还要怕人。当时这种病被称为是6011,因为这是在1960年的11月蔓延开来的,于是就以一串数字给这种病定了一个名字。医生告诉他,这种病是由于长期缺乏营养造成的,如果不能及时补充蛋白,很可能就有生命危险。好心的医生私下里劝告林希:“孩子,你还年轻,要想办法挺过去呀!”
怎么挺呢?唯一的办法,就是到票证黑市去买些粮票,使自己吃得饱些;如果再能买到什么肉票、鸡蛋票,那就更能补养身体了。当然,林希也听说过,票证黑市里各种票证的价钱那是足以令人生畏的,当了右派,每个月只得到35元生活费,除了定量供应的粮食、副食之外,已经剩不下多少钱了。幸好他只是一个单身汉,到底没有家室之忧,算来算去,还是剩余8元钱,就用这点钱去黑市买点粮票证。人总是要活下去的。
地处东北城角的大胡同,本来是天津著名的一条商业街。但是经过多年的改造,这条大街早已经是一片萧条了,原来的谦祥益、瑞蚨祥,早改成库房,连门脸都砌死了;至于饭店、糕点店,空荡荡的柜台里,早就没有任何食品可卖了。只剩下无精打采的售货员守着空空的店铺,未到下班时间,就早早关上店门。所以一到晚上,这条大街一片漆黑,连路灯也是这盏灯亮、那盏灯不亮地显得那样凄凉。一片漆黑,正好适于做黑交易,于是逐渐这里就出现了天津最大的票证黑市。人们在这里进行地下的票证交易,也算是互通有无吧,一时有了什么困难的人,就来这里买几斤粮票,在饥饿年代里,这里成了一个最热闹的地方。
诗人林希掏出8元钱,买到2斤粗粮票。
肉和油的故事(1)
粮食固然性命攸关,但居民更向往的是油和肉。味道香浓可口,回忆辛酸苦涩。
食油与粮食同时在1953年实行“统购统销”政策,所以很多城镇在1955年印发粮票时也同时印发了油票(食油票、食油购买证)。起初面额有“半市斤”“1市斤”“1市两”“4市两”(125克重)几种。不久由于食油稀缺,其面额便趋向微小,“半两”“5钱”“1钱”等等相继使用。甚至灾害时期出现了“5分5厘”(河南镇平县1965年印行)“1钱6毫”(1966年河南辉县印行的社教专用油票、1965年安阳县印行的干部临时油票),计量单位竟如同金银一样细微(参看图1,2)。
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的肉票(猪肉购买证),是在1957年7月印行。由于1956年秋批判“反冒进”,过早地强制实行农业合作化,对于广大农村的饲养业带来负面影响,例如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省会成都市,印发了“半市斤”、“1市斤”两种猪肉购买证。1958年大跃进之后,农业生产大滑坡,生猪数量锐减,肉食供应日趋紧张;1959年底,甚至昂贵的猪肉罐头也全部从货架上消失了。1960年,四川成都肉票面额减少到“2两”,山西太原肉票面额甚至减少到“1两”。
为了鼓励农民养猪,各地供销社除了奖励饲料以外,还给交售生猪的农户发给相应的肉食补贴“奖售肉票”“卖猪回肉票”“返还肉票”等。
三年灾害饥荒时期,上海市最困难的时候,每个居民每月只凭票供应2.5两食油,2两猪肉(老秤1斤 = 16两,1两 = 31克)。1961年8月份以后,有几个月由于商业部门无法落实猪肉货源,只好停止供应。或以少量咸鱼代替猪肉。蔬菜也经常限量供应。市民的饭桌上没有什么象样的菜食。
年夜饭吃肉
苏州市一位艺术家回忆:在铺天盖地的票证中,最珍贵的无疑是肉票。60年代初,我们才十几岁,当在发育期,天可怜见,每人每月发一张肉票,仅仅供应猪肉一两(50克)。学校养猪,劳动课就是打猪草、扫猪厩。一次学校宰了四头猪,以飨全校师生。教师们抓阄分肉;至于学生则以小组为单元,每个小组分猪肉一两,就聚餐。每个学生咀嚼小小的一片,久久回味。
那每月每人一张的肉票,是举家最关注的东西。可母亲将肉票集中买了猪油,细水长流兑着吃,以弥补素油的不足。每月每人发油票一张,供一两菜油,菜里就几乎不见油花。
要想吃肉享受,唯寄希望于过阴历年。
人民政府爱人民。春节每人能从可爱的政府那儿领到许多可爱的票证,如老家苏州发的专买茶食糖果的“七票”,可买杏仁酥、麻酥糖、蛋黄花生、香瓜子、蜜糕、长生果、芝麻糖七款食品。
最可爱的是:一张肉票的供应量较平时翻了四倍:有半斤(250克)之多!母亲真善解人意,宣布烹调久违的拿手好戏“四喜肉”,亦即越人所谓的“东坡肉”,吴人称之谓“四喜肉”。约有三寸见方、一寸半见厚,酥烂而不失其形,色香味佳绝。为使儿女们不生争端,来个“一人一碗,打翻勿管”。这顿年夜饭的魅力,当是可想而知!
至今记得母亲颤悠悠地将一迭肉票递给肉案屠夫的亢奋神态,也分明记得砂锅里溢出的醉人肉香,尤其忘不了兄弟姐妹望着肉碗的灼灼馋眼。儿女们开始了期待已久的享受。那情状可以用“风卷残云”来形容:不亦快哉!不亦乐乎!
然而,乐极生悲……枯肠不滞油,兄弟姐妹先后奔到天井里呕吐了起来。一直吐到见青水。悲夫,肉也!
没有上海粮票就别想在饭店吃肉
有位作家回忆:1962年夏天,孩子大病初愈,嘴巴却特别馋。奶奶在梳头匣子里翻了半天,找出1斤全国粮票,并且往口袋里揣了20元钱(也许这是她的全部积蓄了),就带孩子去了南京路。南京路上饭店很多,但仅仅20元钱是不能进那些高级饭店的。奶奶找了弄堂口的一家小馆子,带孩子进去坐了下来。为了让孩子开开荤,奶奶点了“红烧狮子头(肉圆子)”和“鱼皮豆腐”两个普通的荤菜,同时又掏出那1斤全国粮票买米饭。哪料到开票的服务员却说:“上面规定,饭店里全国粮票不能用,只收上海粮票。没有上海粮票就别想在饭店吃肉!”
膜拜“弥勒佛”的权威
20世纪70年代,北京和上海等大城市居民,每人每月配给半斤肉票。而中小城镇的配给量。更少得可怜。于是副食店里卖肉的师傅、以及屠宰场杀猪的屠夫,成了居民巴结讨好的大红人,和背后讽刺挖苦嘲弄的对象。
普通人几乎都饿得猴瘦,但极少数掌刀卖肉的却格外肥胖。不仅他自己有机会(可能)假公济私多占些便宜,而且他的亲友故旧也可以沾些光。不少回忆录和幽默杂文记述了这种现象。通常把掌刀卖肉的尊称为“弥勒佛”,肉案上一刀下去,就决定了一家人一个月肉食的数量和质量。
1973年诗人蔡其矫写了一首打油诗:“当人猛增、而猪徒减,你满脸红光下巴叠成三层,想捞些油水的都向你膜拜。即使是混毛的浅膘的灰涩的,提着一块走过街上也引来无数羡慕。就在这缺乏上面、私心上面、短视上面,建造起你渺小狂妄的权威。”
一滴泪珠似的食油
肉和油的故事(2)
作家张贤亮回忆说:“那时侯知识分子干什么去了呢?农场每两个月才分配给我们每人一市两食油(旧秤16两为一市斤),请读者设想一下如果你是单身一人,用什么器皿来盛这比一口口水还少的食油,还要在六十天中每天炒菜都能倒一点出来?我保证你想象不出,但具有大智慧的我,很快就找到了最好的窍门:用眼药水瓶子!这样,每顿饭我都能滴出一滴。”
这不是一滴滴眼药水,这是一滴滴辛酸泪。
布票的故事(1)
1954年全国棉纱、棉布统购统销,供求关系紧张,9月份实行了凭“布票”(又称棉布购买票、购布证、购布券)限量供应棉布。除了农产品粮、油以外,这是工业消费品的第一种票证;而且,比1955年11月正式发放“全国通用粮票”的时间还早1年零两个月。
当时,根据南北各地的气候不同,城镇大小不同,对于棉布的最低需求量不同,而制订了不同的布票定量标准。例如:北京市每人每次发放17尺3寸布票,刚够成人做一套蓝布制服。天津市每人每次可领取13尺,江西省发放11尺,最北方冬季漫长又严寒的哈尔滨市每人每次24尺布票,可做一套棉衣;而南方亚热带地区城镇每人每次7尺4寸布票。但并不是按人平均分配使用,而是全家人统筹安排,看谁最需要做衣服就集中买布给他做;或者到百货商店凭布票购买成衣。有时需要量增大,布票不够使用,还要向亲戚朋友东挪西凑。
布票上印有使用期限。最早的上海市、江西省、贵州省等地布票都注明:“有效期限自1954年9月至1955年2月底止,过期作废。”期限6个月。但最早的天津市布票注明:“有效期限自1954年9月15日至1955年8月底,过期作废。”此后发放的布票有效期限不等,通常为半年或1年。
1960年严重灾害时期,布票限量普遍减少到一半以下。许多地区每年每人供应的棉布减少为3尺左右。如四川城镇每年每人只发3尺7寸;山东城镇每人只发布票1尺6寸。……
1961年上海市人均购买棉布6尺6寸,到1962年人均购买7尺7寸。
后来,新产品化学纤维、合成纤维大发展,使得80年代初纺织品产量大幅度增长,商业库存猛升,反而造成棉布积压。1983年11月23日我国商业部在报纸上宣布,从12月起,棉布不再收布票、敞开供应。1984年,布票比粮油票提前9年取消了,老百姓才不再为穿衣发愁。
布票定量减半又减半
四川省一位教师回忆:1954年开始实行布票,1984年取消。其间整整30年。四川城镇起初每年每人15尺布票,可以做一套衣裤;1958—1959年每年每人7尺4寸布票,个子小的还能做件上衣,个子大的就顶多混条裤子了。年年捉襟见肘,大家穿的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勤俭节约劳动服。不久,买一双袜子也要二寸布票;咬牙买高价的粗呢裤,还要收半尺口袋布的布票。那布票就越发显出了重要性。
60年代初,风声一天天紧,听说四川省只发3尺7寸布票,因为连年使用布票,大家的家底都空了,猛一下又紧到这种程度。那时刚参加工作的人,通常只有两件褂子:平时是脱了这件换那件;裤子也只有两条:一条单裤,一条棉裤;单裤夏天穿外头,冬天当衬裤穿里头。所以裤子也就特别费!一条新裤,不出一年也就烂了。
一位女教师说:“谁想到这回布票只发三尺七啊。”另一个女教师说:“三尺七寸布票能够做件啥衣裳?当头的以为中国人都是幼儿园的孩子呢。”这叫穷开心!
1961年3—8月,上海市区每人只发给2尺6寸布票,一家四口的布票无法缝制一套成人的衣服。
不仅布匹数量少,而且品种单调。60年代初期,用布票只能买到蓝色或灰色粗布,和从苏联进口的粗劣花布。
全家人的布票
山东省某作家回忆:听从伟大领袖说的,人多热情高,干劲大!于是女人们拼命生孩子,争当英雄母亲。父母虽说没有文化,在生育方面一激就活,一口气生了兄妹八个,可谓泱泱大家。
人多,吃得多、穿得多、用得多,只有父亲一人工作,仅有的80元工资竟然巧妙地养活了全家10口。母亲有本书是《红旗》。里面夹满了政府发放的票证:粮票、油票、布票、烟票、火柴票、肉票、糖票、鸡蛋票、鱼票、糕点票……这些票证纸张极差,大小不一,印刷粗糙。很容易仿冒,有意思的是当时没人敢仿冒。
母亲有一把小剪刀,该买什么了,就从一大张(16开)全幅票证中间剪下所需要的一张。有时,它们并不是连着的、而是跳跃的,一月下来,那张大纸竟被剪成了窗花。1960年山东每人发的布票是1尺6寸,做条短裤都不够。
母亲将一家人的布票全花在长子身上(10口人共16尺),肩负着全家人的希望。扯来的是16尺蓝卡其布,做了一套棉袄棉裤,是母亲一针一线缝的。我穿新衣服的那天正好下大雪,地上结冰,同学打雪仗、滑冰,结果一身新衣裳弄得面目全非、泥猴一般溜回家。母亲见了,抡起扫帚疙瘩狠狠把我揍了一顿。当时我没哭,母亲倒是呜呜地哭起来了。她边哭边说:“一家人的布票都花在你身上!你的妹妹马上要上学了,连件新衣裳都没有!你还不爱惜,能不打你吗?”
梦中的棉衬衣
工程师刘某回忆:1963年秋天,他18岁时考上了北京化工学院,从一个贫穷的江南小镇来到首都。竹扁担挑着铁皮箱和铺盖卷颤悠颤悠迈出北京站时,最新鲜的感觉是:这地好平好热哟!原来,他已走在被阳光烤软了的柏油路面上。
国家刚度过三年严重灾害时期。他的助学金,除每月15元伙食费外,只剩4元零花钱。谈不上添新衣,多数学生都穿得补丁摞补丁,他连一件御寒棉衣都没有。冬天实要有事出门,就只得暂借北方同学的棉衣穿,一直到毕业。
布票的故事(2)
听说发明了一种“人造棉”的化工产品,能代替棉花纺织布,甚至比棉布还要经久耐穿!
不久,传来一个重大新闻:好消息!人造棉试制成功、并已小量面世。因为那时棉布凭票供应,在北京无论大人小孩、高矮胖瘦,每人每年一律定量供应17尺3寸,只够中等个子做一身单衣再缝一双布鞋。而今棉布可以人造了,就意味着人们会有较多的衣服穿,但产量太少。面对六亿多人,国家首先想到他们这些学子,决定优先配给每位北京在校大学生做一件衬衣的定量。为此,还非常郑重地向每人发了一张“购买人造棉证明”,凭证购买。发证后,又专门开了班会,同学们对党和政府的关怀表达了深深感激之情。
拿着那枚印有“一次有效,不得转让”的购布证,但又十分为难:想买没钱,终因实在拿不出3元人民币,而放弃了第一次享受“人造棉”的机会!他将这枚购布证珍藏起来。只有极少数同学穿上了人造棉衬衣。那衣料确有一种飘逸感,引来了众多羡慕的眼光。
参加工作后,他终于用8尺布票做了一件人造棉衬衣,圆了一个人造棉的梦。
一次,年迈的母亲为他整理房间,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大学时的旧衣物,全是补丁摞补丁,也翻出了那枚未使用过的购布证,刹那间泪如泉涌,泣不成声。此后,他时常做梦,梦见母亲的老泪,梦到他的大学生活和那失落的人造棉衬衣。
一件花格子衣服
上海市一位女作家回忆:1969年春,16岁的妹妹初中毕业要到吉林去插队落户了,贴红喜报、领军大衣、凭通知购买混纺毛毯……家里忙得不亦乐乎。小姑娘远行,母亲舍不得,暗暗垂泪。那天黄昏,舅舅下班后,关照妹妹说:明天舅妈带你去四川路买东西。第二天,妹妹乐不可支地捧着一件漂亮的花格子衣服回来了,是她自己坚持挑选买来的。布料十分厚实,价格9元8角钱,好珍贵!是寻常衣服的两三倍。老天,全家7口人每天的菜金是5角钱,星期天改善伙食才1元钱,这9元8角钱,对全家意味着奢侈。家人把这件衣服翻来覆去欣赏不已。后来才知道妹妹对他们隐瞒了重要的内情:当初舅妈答应买这件衣服的时候,说原先的计划是花5元钱,超支的部分,特别是布票5尺,必须跟姆妈要的。超支的钱就算了,不过布票是一定要还的:家里小孩子多,布票比钞票还要紧张!由此伤心了很多年。
北国寒冬说布票
在哈尔滨长大的敬一丹在“我管布票的日子”一文中回忆:1968—1970年间爸爸去了军管会学习班。妈妈去了北安“五七干校”。姐姐去了密山的生产建设兵团。我开始管家。那时我13岁,两个弟弟,大的10岁,小的7岁。后来姥爷来了,我们三个未成年人才有了主心骨。
管家管不了多少钱,却管着不少票。总就盼着居委会的韩姨上门收户口本,一收本就要发票了……在种种票证中,情有独钟的是布票,每年发一次,一发下来一大张一大张的,花花绿绿的,像邮票一样有小孔,能撕开。有10尺一张的,5尺一张的,还有1寸的。数这些布票时,眼睛、手、心都是在享受。哈尔滨市那时布票每人24尺,小孩要少一些。
哈尔滨冬天很长,光是棉袄、棉裤就得用多少布啊!用布票的地方多着呢,动一寸布票都得掂量掂量。我总是货比三家,看哪家商店有“减票布”——就是少收布票的那种布。都是些花色不好的或者混纺的布,一洗就掉色、起毛,可毕竟用有限的布票多买上几尺。
那时我也算是正在妙龄,可经常穿着爸爸穿旧的、肥大的、四个兜的蓝布制服。弟弟从出生总是穿姐姐、哥哥穿小的衣服,衣服上总是这一个窟窿,那一个三角口。我补衣服的本事就是为了弟弟练出来的。妈妈曾用我和姐姐小时的两件旧红格子外套,改做了四件棉坎肩,四个儿女一人一件,最小的那件是用28块布角拼成的。
布票把人们逼出了很多才智:拆劳保手套织衣服,拆鞋带织线衣,姐姐的一个兵团战友不知拆了多少手套才攒足了线,又用了好几个月的工夫织成了件有无数棉线接头的衣服。
奖励农民的布票
20世纪60年代,经历了三年灾荒,全国粮食及其他农副产品奇缺。在1963—1965年间,国家商业部为了调动农民交售粮食及农副产品的积极性,拨出一部分“布票”作为奖励。当年批判“奖金挂帅”,忌讳颁发奖金,所以用有价证券“布票”代替。有些地区,这种奖励农民的布票,延续到文革期间至80年代初。
实际上,当时许多农民在农贸市场以粮食、鸡蛋等换取城镇居民的布票,赖以解决穿衣问题。
抹不掉的记忆
天津一位中学校长回忆说:有了票证,并不能保证买到东西,过了期限,票证作废。有一年,他需要添置一件棉衣,连里带面需布20尺左右,全家的布票一大半都归他使用才够。拿着布票,多次到布店,都因人太多太挤,没有时间挨个儿,只好走了。有一天,他见铺里人少,店员闲着,他便拿出布票,请店员量布。售货员只说了一句话:今年的布票过期。再说什么也没用。布票作废,棉衣没有做成,只能靠破袄再过一冬。
所谓生活必需,也不是按营养学的观点来考虑规定的,像豆腐这样寻常的蛋白质食品,就得算“特需”,逢年过节供应几块。在一次向党交心(即向党说老实话,说掏心窝的话)的活动中,一位老教师说过这样的话:解放后说知识分子生活得到很大改善,他的感受就不是这样。春节前,他去豆腐店,买供应的豆腐,挨个儿两个多小时买来六块豆腐……
布票的故事(3)
困难时期,连基本口粮也保证不了,在天津这样的大城市,知识分子的定量口粮,从每天一斤,降到几两时,大家思想波动起来,对“形势大好,越来越好”,表示怀疑。有人讲,“看形势好不好,我不看别的,别的我也看不见!我只知道我肚子的形势,肚子饱了,形势就大好,否则就不好。”
票证制度下的社会心理(1)
在指令性计划经济之下,“计划第一、价格第二”,产品的生产、流通统统纳入计划轨道,产、销、供、求就只靠一种手段来调节——政府指令性计划调节。日用品实行凭票供应,把消费也纳入国家计划控制范围内,把发放票证作为调节供求的唯一办法,供应不足就凭票限量。
发放票证最多的时候,日用工业品的80 % 都要凭票证供应,从牙膏、口杯到火柴、肥皂,从暖瓶、面盆到胶鞋、铝锅,从手表到木钟,从缝纫机到自行车,从电风扇到收录机。针织品95 % 以上品种,要凭票证供应。
珍贵的票证
北京市东城区干部翁英回忆:1959到1961年的三年灾害时期,粮食定量一减再减,从30几斤减到20几斤。北京市每人每月的一张肉票,本来可供应1斤肉,后来减到2两肉;1961年过春节才特别供应半斤肉。
当时的票证比什么都珍贵,丢失了票证就意味着挨饿受冻。
若是想添一件棉袄,得集中全家的布票才行。老伴在军队工作,于是旧军衣就成为家中有大男孩的亲友们的抢手货。即使凭票证购物,买东西时不免还要排队。
人们只要看见副食商店门前排队就知道一准是来了鱼或肉、蛋。
70年代初,分到一张小九吋黑白电视机票,买回来后,立马成为那十几户人家的小院的热点;一到晚上,电视机前就聚集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观看。
在过去凭票的日子里,买的肉是冻肉,鱼是死鱼,没有挑选的余地;后来供应改善了,每月凭票最多也就买5两肉。逢年过节补助1两香油和2两粉丝,也是凭票凭本。
营养品糕点,当时只能是老人、孩子才能够享用。居民每人每月凭本供应糕点0.25公斤,然后改收糕点票并加收0.15公斤的粮票。糕点票分汉民、回民两种。华侨特供“高级糕点票”,半年4两。此外每人每月供应半斤的“饼干票”、中秋发放的半斤“月饼票”,变得越来越稀罕。(引自《糕点票月月望》,原载《今晚报》2000年6月16日)
闻风排队抢购
30多年来的凭票证供应,造成消费者心理十分紧张。例如火柴,1961年凭日用工业品购货证供应,1962年敞开;1963年凭证限量每人五小盒,当年9月份敞开。1984年市场上传说火柴要涨价,一时间居民就到百货店、烟纸店排队,日销量成倍翻上去,批发库存原来积压着6万件,3天时间就泻到“警戒线” 最低储备量以下;本来消费者用多少买多少,一般都是10盒一封地买,见到排队购买就10封、8封的大量抢购。商业部门要“保障供给”,只好恢复凭票供应,临时决定先凭“小菜卡供应”,每月每户4-6小盒。
化学纤维、合成纤维的发展,使80年代初纺织品产量大幅度增长,商业库存猛升,棉布积压。1983年11月23日商业部在报上宣布,从12月1日起,棉布不收布票敞开供应。这本来是好事情,谁知消费者见了报纸,马上拿了大把布票到布店购买被单布,一眨眼之间,布店、百货公司门前,里三层、外三层排着长龙,每家人家都把几年积存下来的布票全拿出来买被单布,一天销量超过平时半年销售量。第二天排队的人更多,上海市商业局派出了干部到布店、百货公司排队的人群中宣传、调查,讲解棉布12月1日就敞开供应,不会涨价。消费者不予理会,照常排队争购。他们说:“你们讲敞开供应,就是布票要作废,改用别的票!”或者“12月1日不涨价,过了这一天涨价谁知道?”有的人说:“我这些布票是几年来辛辛苦苦省下来的,一下子作废了,岂不可惜!不管你们涨不涨价,反正现成买了没有坏处。”所以越宣传解释,人们越要排队争购。第一百货商店、第十百货商店(今华联商厦)当天无法打烊。怎么办?最后,上海市商业局决定,立即敞开供应,价格不变、不收布票。无论什么布,要多少卖给多少。晚上6点钟在上海市电台、电视台发公告,并在商店贴出大布告。这一来,排队的市民才退出、散去。
票证给人们带来心理紧张,搅乱了人们正常生活,也给市场带来畸形消费。
物品短缺,使得上街购物成了上战场,动辄排队。“排队”成了当时中国市场一大奇观。人们在路上行走,只要见到有人排队,便赶紧排在后面,然后再问卖什么?如果是已经凭票证买过的,无法再买,怅然若失,也不急于离去;而是四处张望,见到熟人,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他,送个人情。如果正是自己想买的,便非常庆幸,身上若没带票证,就先告知前后的人给自己留着位置,再立刻打公用电话,通知家人送来。
排队成了家常便饭,白排一气也是常有之事。眼看快排到了,前面忽然传来存货已所剩不多,排在后面的人便揪心似的紧张,眼巴巴地瞅着。也许,恰好轮到自己时,物品卖完了,只好沮丧地回家去,等到下次再买。但是往往再也买不到了。
年关的突击抢购
拿票证排队也不一定能买到东西,使人们更疯狂地抢购。
每年春节前几天,挑动了最激烈的抢购风潮。家家户户倾巢出动,青壮男子负责购买鱼肉、鸡、豆腐等重要的过年食品。这些货物平时很少见到,猪肉、鸡蛋每人每月凭证各一斤或半斤,有时根本缺货。至于鸡、鱼、豆腐,逢年过节才有少量凭证供应。
票证制度下的社会心理(2)
到了年关供应期间,每个供销店的门口前面早早就排起长龙,有的人天不亮就赶来了。供销店开门以后,起初秩序还能保持一阵子,逐渐就乱了套,不时有人插队“夹塞儿”,后面的人盯得很紧,一经发现,立刻群起斥责。“夹塞儿”的人或者灰溜溜退出,或者厚脸皮赖着不动,有人便将他拉出去。他若不是“善茬儿”,无理纠缠,往往引起争吵、打架。队伍这时便乱了,后面不愿排队的青壮年一拥而上,谁挤在前头谁买。其他人一看,全急了眼!排山倒海一般冲上前去,摔倒的、踩伤的、哭嚎咒骂的,乱成一片。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合力挤出一条路,或干脆从人们头上、肩上爬过去、踩过去。反正人们紧紧挤着,互相架在一起,你从上面滚过,也不会摔在地上。那时,这种场面经常可见。
在首都北京街头,笔者亲眼见过:因抢购豆腐而打得头破血流。几个愣小伙嘴里叼着钱和票证、从人群的头顶上闯过去,踩着人头买豆腐。
商业厅干部的苦恼
一位曾在省商业厅主管过配给供应的离休老干部回忆说:想起那些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们,十分心酸。
20世纪70年代,他调入省商业厅,供应很贫乏。每天的工作是批禽蛋、鱼类、肉类这些仍是十分短缺的物品。省长、厅长每天中午都在街上的副食店了解货源,看看老百姓能否买到那一点点供应的商品。
作为主管这方面业务的负责人,天天上班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去。矿山、铁路、地质队、宾馆的人纷纷来要求批条子。不给这些特殊岗位上的人们解决困难不行,可解决他们的困难就要从老百姓那里挤,使全省百姓手中的票证、购货本中那一点儿东西也得不到保证。不仅肉蛋紧张,连水果也紧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句话是体会最深的了。
票证成了代价券(1)
从1958年声名狼藉的“大跃进运动”以后,一直到90年代初,城市票证配给品的“平价”和自由市场的“议价”之间,价格不同、悬殊很大。两者的差价,使得各种票证无形中附带了可观的价值,成为可以代替人民币的变相的代价券。虽然政府三令五申禁止买卖票证,但实际上,票证黑市早已半公开化,大街小巷、明里暗里都在以票换物、以票卖钱。
北京市有些胡同里成了自由市场,其中某些摊位,卖东西不收人民币,只收粮票。
下面是笔者在1984年亲眼目睹的——
在合法的露天市场内,有个浙江温州农村夫妇开设的摊位,摆满了厨房用具和小百货:五颜六色的塑料盆、塑料桶、菜篮子、水果筐,五花八门的杯碗瓢碟、铝锅、不锈钢锅、咖啡锅、塑料浴缸……
1983年,他们先是在北京胡同里搭棚子弹棉花(翻改棉被),用旧木板和竹帘子做支柱,盖上油毡、塑料布。棚子搭在北京市宣武门外小街拐角处的古槐树下。冬天,联保治安队和防火检查组都来干预了,以破坏市容违规,罚款500元,限三天拆除。
幸好由浙江同乡帮助,夫妇俩在北京市工商管理所领取了营业执照。指定了摊位,摊主登记的营业范围是“经营小百货”,当时从南方进的货物都是北京稀缺的日用品。
货物都不明码标价、过路人只是口头问价。一个塑料盆或水果筐用10斤北京细粮票(面票)换,一个不锈钢锅用100斤粮票换,一个大塑料浴缸用500斤粮票换。
笔者计算了一下:按照实物折价,每斤细粮票(面粉票)合人民币2角,每斤粗粮票合人民币1角3分;全国粮票的代换价还要高些,大约3—4角钱。每用“小百货”换1斤粮票,大约能赚5分钱。估算每天平均收入1000斤粮票左右,赚50元(约合今300元)。一个月能够收入1500元人民币(约合今9千元)。
他们夫妇在小胡同大杂院里租用了一间9平方米的小平房,每月房租70元(约合今420元)。省吃俭用地在北京干了两年以后,他们用积攒的钱在老家盖起了一座三层楼房。
这样的摊位在全国各地自由市场上都有不少。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干预他们,大家心照不宣:粮票毕竟是值钱的!
票贩子——票证的倒爷发了财
改革开放初期,许多票贩子依靠倒卖票证赚钱发了财,叫做“票证倒爷”。
20世纪80年代以后,城市居民生活有所好转,饮食结构发生变化,一日三餐的副食(菜肴)增多、主食(米面)比重减少,每月每人不必消耗20—30斤粮食了,粮票就积攒下来,有了剩余;而鱼肉禽蛋稀缺。于是“粮票贩子”应运而生。小报记者经常报道:“无论在粮店门外、车站售票窗口、百货商场、剧院霓虹灯下,人们都可以看见粮票贩子的身影出没,听他们低声询问甚至粗声吆喝:收购粮票!本市粮票十斤两块钱!全国粮票十斤三块钱!换鸡蛋喽!十斤粮票换一斤新鲜鸡蛋!”这个价钱各处差不多:当地粮票每斤2角,全国粮票每斤3—4角。
据有关资料估计,上海市1986年套购倒卖的凭票供应粮食1700万斤,1987年仅前5个月就倒卖2200万斤。1986年上半年,北京市公安局当场查获没收的倒卖粮票25万斤,那没有查获的该有多少倍?
无文化的农民票贩子,对于倒卖票证满有学问。在江苏,一只母鸡可以换60斤当地粮票。一斤籼米的平价为1角2分,议价为3角钱,差额1角8分;如果倒卖60斤粮票,一转手就赚10元8角(合今人民币65元左右)。在兰州,100斤粮票换10斤(约90个)鸡蛋,全国粮票在农村每斤4角钱,而1斤鸡蛋1元8角(每个鸡蛋2角钱),一转手就赚22元(合今人民币132元左右)。
工业品票证更值钱
20世纪80年代,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等家用电器成为居民向往的“新三大件”,摩托车、自行车也都成了抢手货,但都要凭票证配给供应。于是工业购物券、彩电票、冰箱票、摩托车票更成了抢手货。在北京,一张“琴岛—海尔”电冰箱票可以倒卖600元以上;在西安,一张“海燕”彩电票可以倒卖400元,一张“黄河”彩电票可以倒卖500元;在上海,一张“凤凰”自行车票可以倒卖100元。许多厂家以“职工福利”为名,发给职工电视机票、电冰箱票,让职工拿出去倒卖,作为变相的“奖金”。有的工人说:“生产奖金可以不要,只要一年领取三张彩电票,就折合一台彩电的钱。”
但这些“生财之道”都不是知识分子所能干的,他们甚至想都不会去想。书呆子哪里是票贩子的料?
不过,8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几乎家家都曾用节余的粮票和工业券去换取过日用品。因为他们手里的人民币实在太少了。工资提高的速度,赶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脑体倒挂”,知识分子生活费确实很紧。节余的票证,多少补贴一些日用。
对于回国长期工作的科技专家的票证照顾
1983年,中共中央国务院作出了“关于引进国外智力以利四化建设的决定”,指出国外华裔科技人才约有10万人,要争取他们回国参加工作。
从1978年到1980年,旅居海外的科技专家,要求回国长期工作而得到批准的共达200名左右。这些科技专家回国后的安家问题、生活用品供应问题,都受到了“票证供应”的限制而造成困难。1981年,国务院科技干部局发出了“关于解决回国长期工作的科技专家安家、生活用品供应的通知”,对于这些专家作出一些照顾。
票证成了代价券(2)
北京市对于回国长期工作的科技专家进行了如下安排:
(一)安家所需要的物品,按照“自用、合理”的原则一次供应。
对于这些专家,由北京市第一商业局免布票、工业券、购货证,一次性供应床上用品、衣物、棉布、手表、自行车、缝纫机等生活必需品,并免券卖给煤气灶一套;北京市供销合作社一次性免票供应棉花等。
(二)粮食、副食品供应,在每人定量以内发给粮票、油票、副食供应证等,米面比例不限(北京市一般居民只供应一半细粮、一半粗粮)可以在粮店凭粮票任意选择买大米。
限量供应而又短缺的副食品,由北京市第二商业局适当提高供应标准,如鸡蛋由每户2斤提高为每户4斤,白糖由每户2斤提高为每户4斤,等等。
(本章部分资料取材于李祥荪李金陵编著《特殊的年代——老票证》、《中国粮票史话》、薛炎文王同立主编《票证旧事》等书。特此致谢。)
持续3年的粮食危机(1)
农村应付灾荒的能力已经十分虚弱。1960年的粮食产量原计划是6000亿斤,而实际上只有2870亿斤,不到预计的一半,比“大跃进”前的1957年实际产量(3900亿斤)还减少了十分之三。1960年粮食生产跌落到十年前(1951年)的低水平。棉花也跌落到1951年的低水平,油料更跌落到二十年前(1942年)的低水平。轻工业生产急剧下降。
持续3年的严重缺粮危机,突出地影响到城市。由于“大跃进”以来,工矿企业从农村大量招工,城镇人口急速猛增,1960年比1957年增加3124万人,比1951年增加近1倍。一方面减少了农村劳动力,另一方面又大为增加了票证供应的城镇人口,需要向农村多征购粮食才能养活,而粮食却严重匮乏。
1960年6月国务院财贸办给周恩来总理的内部报告,再也无法文过饰非,而不得不指出了实际危机:入夏以后,北京、天津、上海、辽宁等大城市和工业区的粮食库存非常薄弱,北京只能供应7天,天津只能供应10天,上海已经几乎没有大米库存,辽宁省内10个城市只能供应8、9天。在最紧张的日子里,北京、天津、上海三大城市的粮食库存,一共只剩几千万斤,平均每个居民分不到10斤。形势万分险恶。三大城市一旦发生断粮饥荒,后果不堪设想!
各省市天天向中央告急
如此严重的粮食危机,当时并没敢公开宣布,以免造成全国性的大恐慌,引发社会巨大动乱。周恩来的秘书李岩回忆:“各省市天天向中央告急,搞得总理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据粮食部门分析:京津沪辽主要城市第三季度预计销售42.53亿斤,9月末比6月末急需补充周转的库存粮食为2.37亿斤,共计44.9亿斤。除掉京津沪辽本身征购7.9亿斤外,其余的37亿斤必须依靠外省调入。需要供应出口的粮食至少12.5亿斤。危机已经“火烧眉毛”,周恩来总理焦头烂额,只有向“粮仓”黑龙江省下达“死任务”调拨28亿斤粮食,后来又增加2亿斤。黑龙江省早已调出了不少口粮,做出了很大牺牲,再要多调出这2亿斤粮食,实在难度太大。领导干部仰天长叹:“这是硬从老百姓口中抢夺呀!”
1960年9、10月份,黑龙江省的粮食储备已超过“警戒线”,不得不按国家规定,把职工的粮票定量大幅度削减。机关干部减到每月大约20斤,二线工人减到30斤,油田钻井队等重体力(一线)劳动者,从50多斤减到40斤左右。副食品明显减少,肉食几乎没有供应。人们在冰天雪地里干活,体力消耗比夏秋更多,体质明显下降。许多职工挤出微薄的工资去买高价饼干、高价糖果吃,有的饿急了,跑到冰土地里捡拾冻白菜帮子、甜菜叶子来糊口。
据干部汇报的材料:“自1960年起,职工粮食定量陆续减低,大多数职工长期处于吃不饱的状态。甚至变卖家私,到自由市场换粮食填肚子。有42 % 的人卖过衣物,有的家庭3床被子卖掉1床,甚至卖掉2床。”职工的随身物品是有限的,变卖过一两次就再没有什么了。许多职工饿得不行,就靠喝点盐水、酱油汤,勉强坚持上班。
国家实在负担不起
1961年,《人民日报》机关食堂限制每人一天两顿,中午不供应;到晚饭只准买一小碗有油炒的素菜(碗很小),想吃第二个菜,只能买无油菜。几个月吃不上肉。
1962年的粮食产量由1957年的3900亿斤,降到3200亿斤,还不及1952年的水平。全国平均每人原粮只500斤,加工去皮以后只剩下400多斤,还要工业用粮,还要留种子、饲料,差得太多了。油料跌得更惨,从1957年的419.6万吨,1962年跌到200万吨,跌了一半。棉花也跌了一半多。真是困难极了!各个部门的职工碰到一起就讲吃。山西省的一位领导曾批评这种现象,说是没出息。但是人们因为缺吃,还是没完没了的讲吃。
灾荒时期全国尽量精简职工、压缩城镇人口;因为国家负担不起凭票证供应的粮油、副食品。6千万职工下农村2千万人,称为“六二压”。这些人后来一直要求返回城里来。
从1961年1月到1963年6月,全国职工减少1887万人,城镇人口减少2600万人,吃商品粮(按粮票计划供应)的人口减少2800万人。这是把城里饥饿的“口”送到农村去,更增加了农民的负担。三年内,全国农村每年饿死一两千万人。
职工实际收入急剧下降
物价变化取决于社会物资供应的状况。指令性计划经济的产品供求关系经常是匮乏的,物价就上涨。1957年,由于第一个五年计划提前完成,工农业产品总额增加,打下了1958年经济发展的良好基础。颁布了农业发展40条纲要,调动了人民生产热情。尽管“大跃进”出现了若干“浮夸风”,但经过以后核实的统计数字,1958年仍然是经济发展的一年,各项生产建设指标都比1957年有较大的增长。但无论对个人还是对家庭说来,每月货币收入数量的多少,并不能代表实际生活水平的高低。这要从两个角度来看:
市场上物价的变动(时间和地区的差异性)直接影响货币购买力的大小。特别在通货膨胀期间,“钞票不值钱”,工薪收入的增加如果赶不上物价飞涨的速度,必然造成购买力跌落,生活水平下降。所以必须将货币收入与物价(主要是生活用品的价格)变化两者之间结合起来考察。
持续3年的粮食危机(2)
能够代表实际生活水平的,是“实际收入”,也就是货币收入除以生活费用。
货币收入
实际收入=——————
生活费用
1958年的配给物价,除集市贸易价格上涨外,官价(平价)基本稳定。但从1959年起,凭票证供应的官价也逐年上涨。城市职工平均工资减少,再扣除物价上涨因素,实际收入不断下降:
年代 1957年 1958年 1959年 1960年
年平均名义工资 637元 550元 524元 528元
(货币收入)
年平均实际工资 581元 507元 482元 474元
(购买力)
职工的月平均实际收入(按标准人民币购买力)由1957年的50元左右,降低为三年后不到40元,下降了五分之一。
“低标准 瓜菜代”(1)
1958年“大跃进”浮夸虚报产量,大炼钢铁浪费劳动力而严重妨碍农业生产,“人民公社”错误地施行“吃饭不要钱”的公共食堂,又顽固不化地坚持“反右倾”斗争……这一切倒行逆施造成全国的饥荒和灾祸。1960年8月10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全党动手、大办农业、大办粮食的指示》,要求切实计划用粮、节约用粮。口粮标准要从低、其他标准也要从低;同时,大搞瓜菜的代食品;这两个决策简称为“低标准、瓜菜代”。
一些地方专门开了“吃饭大会”研究吃饭问题。当时推广过做饭的所谓“增量法”,实际上是多加水,吃了肚里马上饿。还推广过用白菜帮子做所谓的“人造肉”;推广用玉米芯磨成粉,做“代食品”;推广把玉米皮泡了以后挤出淀粉来做食品。还提倡大家喝小球藻,后来证明人体吸收不了那种小球藻的蛋白。还提倡大家利用一切空地种菜,从北京到各地、各机关的宿舍院里,到外是职工开的小片地,种着各种菜。中央机关不组织起自己的船队到海里打鱼,有的单位组织枪手到内蒙古草原上去打黄羊。有的地方连浮萍都捞着吃完了,把许多树皮都剥下来磨成粉吃了。
大学生食堂的困境
一般说来,50年代前期各大专院校学生食堂的饭菜还是不错的。
以华北地区某校为例:从解放初到1958年,大学生都是编桌就餐,8人一桌,由炊事员送主副食到桌,学生每人每月伙食费13元。早餐除白面馒头外另备有小菜、鸡蛋、花生米和豆浆、米粥等。中晚餐主食有米饭、馒头、包子、花卷等。主食不定量随便吃,副食四菜一汤,蔬菜、鱼、肉、蛋供应充足;每周会餐一次,还备有水果。
1959年9月以后,校园生活开始困难。师生粮食定量降低,一律凭粮票就餐。男生每月定量降为31斤,女生降为27斤。伙食标准每月降到10.5元。学生就餐改为集体餐证,3—10人编为一组,全组一个餐证,由值日生去食堂领饭回桌分餐。不足者由个人购买机动票。主食以粗粮(玉米面、窝头、糙米粥)为主,副食以蔬菜为主;几乎见不到肉食、禽蛋;炒菜的油花少得可怜。
从1960年到1962年,由于粮食不能按定量供应,实行“低指标、瓜菜代”,食堂辅以野菜、树叶、玉米轴粉等为代食品。人人填不饱肚皮。
大学生普遍营养不良,许多人患有浮肿病、肝炎等,甚至被迫休学。学生经常饥饿难忍,为减少身体消耗,躺在宿舍的床铺上看书。老师讲课有气无力、经常饿得头昏眼花。上课、考试都遭受很大影响。后人难以想象当时校园生活条件恶化的痛苦。
山东工学院抗灾救荒的故事
1960年10月以后,同学们发现食堂的菜谱上花样越来越多,而菜里的油水越来越少,质量越来越差。
有一天早饭后,食堂黑板上挂出中午菜谱:“九龙闹江”。上午上课时,几次走了神,但也想不出 “九龙闹江”究竟是什么菜?中午开饭了,才发现 “九龙闹江” 原来是酱油汤煮的很少的一点胡萝卜丝!第二天挂出的菜谱叫做“海底捞月”,原来是酱油汤里煮了几片胡萝卜。第三天,主食也出了新花样,名字叫作“跃进球”,原来是地瓜面里掺了很多白菜帮子,做不成窝头,只好团成一球一球的模样。从食堂菜谱的意想不到的变化中,同学们感到不祥的征兆。
一天晚上,系党总支书记召集全系学生干部紧急会议。宣布国家遇到了经济困难,大学生的粮食定量由每月32斤减到27斤,学校再拿出3斤作紧急储备,每人每月就剩下24斤,一天只有8大两。为了渡过经济困难,学校决定将全院的大食堂分到各个系自己办。还要组织同学抗灾救荒。
那时的青年人很单纯,只考虑“党叫干啥就干啥”,很少问一问为什么。
粮食不够吃,只好用菜代。为了储备过冬的菜,系里组织同学们步行30多里,到仲宫山区帮助农民刨胡萝卜;以劳动换来了胡萝卜叶子,用地排车拉回学校充粮食。又到黄河北的齐河县帮助农民收地瓜,以劳动换来一车车的地瓜叶。在大白菜收获后的菜地里,拣剩下的白菜叶。会爬树的同学们又爬到学校高高的白杨树上,摘打下一筐筐的杨树叶。然后开动粉碎机,把这些东西打成树叶粉,再与地瓜面合起来做成“跃进球”,勉强填进肚子。晚上肚子饿了,睡不着觉,同学们每人喝一大碗固体酱油水,也就睡下了。
后来,工学院也培养出自己的“小球藻”,制造出所谓“康复饼”,首先给体弱多病的同学补充“营养”。这些出奇制胜的应变绝招,保证了同学们生存的基本需要,也受到了表扬,还有外校的师生来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