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妈妈约会过的那个黑人男子a
对于布林德尔一家来说，经济资源的匮乏使得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比中产
阶级（甚至是工人阶级）家庭所面临的境遇要复杂得多，也紧张得多。凑出一顿
饭来就有可能是一个挑战。食品券每14或19天发一次。在下一次领食品券之前，
全家经常已经没有吃的了。领食品券也是一个很折磨人的过程，需要坐很长时间
的公共汽车，而且还要在分发处等上更长时间。公共汽车很慢而且经常迟来。夏
天的时候，布林德尔女士就步行一小时去领。她尽量不带梅尔梅尔去领食品券，
但是会在去其他地方时带上他。她抱他到车站并在要坐很长时间车时把他放在腿
上抱着。
在家里的日常劳作：照顾孩子
在我们探访的所有家庭中，无论社会地位如何，家长的角色都是照顾孩子。
88 不平等的囊年
是家长，而不是孩子，承担着照顾家人的责任：确保家里有吃的，确保孩子有澡洗、
有干净衣服穿，确保孩子着装整齐搭配，并确保他们按时睡觉以保证充足的睡眠。
孩予生病的时候家长会照顾他们，送他们上学并参加各种其他活动，还带他们去
看牙和看医生。每个家庭都会面对这些日常琐事，每个成年人都觉得这些劳作十
分繁重，即使是中产阶级也是如此。孩子虽然很可爱，但也会很难对付。他们会
偷懒，丢东西，拒绝吃不喜欢的东西，不听话，有时还会反抗、叛逆，并测试家
长到底会对自己有多宽容。每个社会阶层的家长都会和这样的孩子摸爬滚打。
在布林德尔家，所有照顾孩子的重任都压到了卡蒂妈妈的肩上。布林德尔女
士是一个超常有条理的人。她认为报纸、玩具、衣服等都应该整齐地放到指定的
地方。卡蒂的衣橱里用衣架挂着整套的套装。比如，运动长裤、配套的T恤衫和
厚运动衫都挂在同一个衣架上。其他的衣架上也用同样的排列方式挂着衣服。每
次洗完衣服，布林德尔女士都要重新归类。她还喜欢让卡蒂及时完成手头的事情，
尤其是不能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分钟再做。她认为女儿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应
该写作业。卡蒂有时也会反抗，“忘了臼写作业。所有睡觉前没有完成的功课都毖
须在第二天早，卜．E学前完成，都要在客厅或餐厅写，因为卧室里没有桌子。就像
下面的调研记录所示，这就意味着母女俩都得少睡觉多做事：
（卡蒂和西西在7：00之前就起床了。妈妈给卡蒂冲了一杯热巧克力o）
卡蒂伸直双腿横坐在双人沙发上……她穿着粉色的唾裙，头发不整齐地龇
着毛。她把蓝色笔记本摊在腿上，眼睛看着一列单词，嘴里还叼着铅笔。
显然，作业是要把一列单词的拼写改成缩略式，然后再把它们接字母
顺序排序。一共有十六个单词……7：lO分左右，卡蒂宣布说：“我做了十个，
还有六个没有做。竹她妈妈说：“还有这么多没做啊。竹
当卡蒂有一道题做不下去时，她就会去问她妈妈。卡蒂的妈妈会给卡蒂发出
一个直截了当的指令，而不是像中产阶级家长那样一步一步给孩子作出提示来引
导他们自己得出答案。在卡蒂对某些单词的排序有问题时，她会告诉卡蒂具体的
排序数字：
卡蒂……把那列单词递给妈妈说：“我该怎么办？竹卡蒂在睡裙下面抬
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在沙发边上摆来摆去……【西西】看着那列单词，一
第五章孩予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89
脸疑惑的样子……卡蒂安静地坐着，一边等一边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她把
那张纸还给卡蒂说：“把那个词放到第十位，然后原来在第十位的挪到第
十一，原来的第十一变成十二，原来的十二变成十三。一卡蒂把以前的排序
擦掉了。
大约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卡蒂都在做这个单词的作业，而她妈妈则隔一会儿就提
醒她一次，让她吃早饭并准备上学。卡蒂并没有忽路妈妈的提醒。她很听话，但
是她的动作却像蜗牛一样慢：
她妈妈说她应该吃一个多纳圈。卡蒂拿起一个多纳圈，开始慢慢地吃
起来……她妈妈说：“你得穿好衣服了。竹然后又问她：“你想穿什么？你
这在儿只有几套衣服。大多数衣服都放在姥姥家了。竹她又接着说：“你想
穿那套粉色的运动服吗？竹卡蒂说："不想，那套衣服让我看起来很胖。竹她
妈妈回答说：“你不胖。丹卡蒂没有回答。
卡蒂做完了那列单词，但是声明说她要重新抄一份。布林德尔女士没有检查卡蒂
的答案是否正确，也没有再提这列单词的事。由于卡蒂并没有去换衣服，她妈妈
又平静地提醒她该准备好上学了。然后，她打开了“美国你早竹节目。很快卡蒂
就放下了手里的翻抄，开始看起电视来。布林德尔女士并没有反对，因为家里对
孩子肴电视没有限制规定。
卡蒂继续哈欠连天。她把单词原稿放在地板上的小地毯上，把笔记本
靠在膝盖上，开始慢慢地写。她倦意十足地做着。她妈妈说：“我要买一
个转笔刀，用刀片削铅笔让我好烦啊。竹……卡蒂一边看电视一边写作业。
进展真的很慢，她着起来就是在磨蹭时间……7：44分的时候，卡蒂说：“我
写完了。竹她伸了个懒腰，向后仰成拱形，打了个哈欠。她妈妈说：_你该
去穿好衣服了。竹卡蒂没有动窝。她妈妈等了一分钟……【然后】走到衣橱前，
拿出了两套衣服……一手一套，【她】对卡蒂说：_你想穿这套（举起一套）
还是这套（举起另一套）?一卡蒂指着其中一套说：-这套。竹
卡蒂接着很专注地看-美国你早竹o在她妈妈又一次更严肃地要求她换衣服
以后，她穿上了衣服，但还是在看电视。她妈妈坐在沙发上抽烟0 8：00了。卡
90 不平等的奄年
蒂穿好了衣服，但还没有梳头。给她梳头是布林德尔女士的事情。她给卡蒂把头
发梳通，然后在和女儿低声商量过之后，给她扎起了一个马尾巴，并解释说：。她
不喜欢把头发扎起来，可是我喜欢她这样。竹
快到该走的时候了。卡蒂离开电视机前，环视了一下餐厅，然后到她的卧室
里去了几秒钟。当她回来的时候：
她径直站在妈妈面前（挡住妈妈前面的电视机）问：誓妈妈，我的书包
呢？一她妈妈看上去很沮丧。她皱起眉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提高
嗓门儿说：“这句话问得很关键，你的书包呢？竹
布林德尔女士也来帮忙找包。她站在卡蒂房间的门前，往里面指着，看上去很不
耐烦。卡蒂笑了，轻轻从妈妈身边滑过，从房间里拿出书包。最后，终于到说再
见的时间了，而她还要穿暖，因为外面只有8‘：
西西【给卡蒂】拉好大衣的拉锁，但没有戴上后面的兜帽。卡蒂手上
也没有戴手套……西西站起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卡蒂先走出门外。她妈
妈弯下腰在她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慈爱地说：“回见，小怪兽。竹
整个过程一步一步总共花了九十分钟。每天上学和大部分周末都是如此（虽
然周末会小有变化），卡蒂和她妈妈每天都会例行一遍这个过程，真的是很累人。
这一天，梅尔梅尔还在睡觉，但布秫德尔女士经常还要同时照顾儿子——给他换
尿布、穿衣服、喝牛奶或是誓高VC竹的果汁，然后在她督促卡蒂的时候还要抱
着儿子到处走口和其他有婴幼儿的单亲家长一样，布林德尔女士肩负着很多没有
商量余地的责任；每天没有她的协助，她的孩子就无法应付生活。
贫困家庭：爱的操劳倍加繁重
所有的家长每天都会面临着教养孩子的多重任务。但是在贫困家庭中，执行
这些任务所要遇到的困难却远远比中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家庭的要大得多。贫穷造
成的更多的负担与个人能力并没有关联（虽然个人在社交方面的确是有差异的）o
倒不如说，这些困难都是社会资源分配不均衡造成的。在西欧国家，所有有孩子
的家庭每月都会得到国家的津贴，而在美国，经济来源的稳定性被看做是个人自
第五章 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91
己的责任。公共援助并不能涵盖抚养孩子的最低消费。而且，穷人能得到的社会
资源还不仅仅是不够，其申请过程往往还很官僚、缓慢并受他人轻贱。
布林德尔女士目前没有工作，但她过去有过工作并为此感到很自豪（例如，
在说到她曾在麦当劳工作时，她补充说：“我做得很好呢。钾）o她希望梅尔梅尔开
始上学的时候，她能回去工作。同时，布林德尔一家也试图靠公共援助过活。每
月两次，布林德尔女士不得不亲自去领食品券和现金补贴。通常，由于没人看孩子，
她要带着梅尔梅尔一起去。但是，这一天梅尔梅尔有姐姐詹纳看着他。去领取食
品券是一件她“痛恨竹的杂事。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分发处很冷，而且在发
食品券的那一天，里面十分拥挤，队伍走得很慢，到处都可看到带着小孩子的形
容疲倦的妇女（男人太少了）。在分发处还没开门的时候，楼外就已经开始排起
长队。我们去的那一天，在外面一寸一寸地挪了十五分钟才进到楼里面。一旦挤
进楼．里，我们就加入到一个有75人的长队，在一间狭小、充满灰尘又肮脏的屋
子里又等了好久。那里没有公共卫生间，也没有自动饮水器。我们又等了三十分
钟。出纳员动作很慢，他们显得很无聊很是漠不芙心0 9：05分的时候，我们的
事情终于办完了，但是我们都被长时间的等待弄得疲惫不堪。
排队的时候布林德尔女士带着焦虑和些许绝望的口吻说：誓我什么都
没有了。牛奶、鸡蛋、面包都没了。竹我们一拿到食品券就马上到杂货店去
买吃的。卡蒂的妈妈买了四盒早餐麦片，一条白面包，一加仑牛奶，一个
大腊肠，美国奶酪，一打鸡蛋，和一盒预先配好的蛋糕粉加糖霜。那天是
卡蒂的生日。蛋糕粉得用植物油来调揉。这一项是通常没有的额外开支。
布林德尔女士盯着那个放着黄色植物油的亮闪闪的塑料瓶子，显得很紧张。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希望吃的东西都是免费的。骨【6】
然后我们就回家了，整个“远征竹大约花了两个小时。
在每一元饭钱都很要紧的情况下，意想不到的损失是很严重的问题。一天下
午当布林德尔女士领了食品券回到家里时（她独自一人去领的）．她很沮丧。她
觉得自己被骗了：
西西在餐桌旁边坐下。她叹了口气，脱下大衣，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她看着詹纳说：¨我觉得他们骗了我40美元。后面排队的一堆人都在喊快
92 不平等的煮年
点快点，我努力把钱数清楚，但是我没办法集中精力。竹西西听起来很难过。
她开始数第一本【食品券】的页数，然后再数第二本……西西数着的
时候卡蒂出了点儿声——一点儿哼哼声（声音并不大）o西西生气地说：“安
静点儿。排队的时候就是这样子，我没办法集中精力。所有的人都在大喊
大叫。竹……西西看着詹纳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做。他们给我的这些券本
都（钱）数很低。竹妈妈朝她嚷了之后，卡蒂就再没有说过什么，只是很安
静地坐在沙发上。
詹纳安慰妈妈说：“别着急。你不用给我吃的。静9岁的卡蒂很清楚地了解家里在
物资上的缺乏。她反驳詹纳说：“那也毕竟是40美元啊。”
洗衣服对中产阶级家庭来说是件枯燥却也没有什么难度的事情，但对布林德
尔女士来说却很麻烦，很昂贵，也很令人沮丧。她发现自己手头很难常有足够的
0.25美分硬币。银行常常不愿把卷好的一柱硬币卖给不在该银行存钱的人，她没
有银行账号（有必要时她就用汇票）o杂货店里倒是有硬币，但却要坐二十分钟
公交车才能到。然而更重要的是，单元楼里的三个洗衣机和两个烘干机还总是爱
出故障：
西西说：“我真希望有辆车。我都快没有干净衣服穿了。竹（她看着双人
沙发旁边的一堆脏衣服说o）哉问：“洗衣机坏了吗？竹她回答说：“我第一
次下去到洗衣房时，吓了一大跳。我下去后看到洗衣机里的水直往外冒。
今天洗衣机里还是灌满了水。然后我就到那边【另一座单元楼】去了。他
们的洗衣房上着锁，所以我想，他们的也坏了……【洗衣房里】没有开暖气。
简直是荒唐……这就是为什么水管子都裂了。都零下22‘了。竹
对卡蒂来说，有时候洗衣机坏了她就无法去上学。个别时候她彻底没有干净衣服
穿，就不得不待在家里，直到衣服能洗为止。
不得不依赖公交系统也使生活变得更加艰难，尤其是带着很小的孩子时。如
果你同时抱着一个刚刚开始学走路的孩子、拿着一个放纸尿裤的袋子、还背着几
个包儿，那么像交钱买票这样的小事都有可能很困难。与此类似，一旦上了车，
即使是有座，在长途坐车时抱着或看着幼儿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公交车还时常
会迟到，有时候则是根本就没车，而且坐公交车总是比开车要慢得多。最后，坐
第五章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93
公交车还很危险。母亲和孩子夏天出门要在严严烈日下站上很久，冬天则得顶着
风寒，一年中还有好几个月要站在暴风雨中等车。公共汽车都经过交通繁华地段，
家长必须一边等车一边严密监护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走近往来穿梭的车流。梅
尔梅尔喜欢公共汽车，看上去他很喜欢车子开动的感觉。布林德尔女士有时候趁
坐车的机会和儿子一对一地单独在…起。比如，在坐车去参加一个市立听证会（去
为她收到住房驱逐令申辩）的路上，她对梅尔梅尔笑着，很亲切地说：“梅尔梅尔，
我爱你！竹【7】有私家车搭始终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如果能安排成的话。但对布
林德尔女士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却十分困难，因为她兄弟的车有时会抛锚，而且
即便车没坏，他们之间的时间安排也很难达成一致。她妈妈的车也是如此。而且，
法律还规定婴幼儿必须有专用的安伞座，但是安全座很贵，很重，也很不容易从
一辆车搬到另一辆车上。梅尔梅尔坐外祖母的车时，车里没有安全座，她就总得
小心翼翼地盯着外面看有没有警察。如果看到警察，她就会赶忙把外孙子按住，
让他低于车窗，好不被警察看到。她说她觉得自己“像个罪犯竹o她付不起被警
察抓住后的罚金：“罚单有一干美元！竹
和交通一样，贫困家庭也没有多少余地来选择住所。因此，卡蒂和家人还要
设法应付单元房的各种问题：与蟑螂共处，整个楼保养借很差，冬天台阶上满是
积雪和冰面，永远也修不好的电器，还有漏水的管道。到目前为止，他们很“庆幸竹
邻居都还好，也就是说，楼里还没有出现严重威胁人身安全的事件。布林德尔女
士的前弟妹也是她的密友，玛丽，就没有这么幸运。她住的楼里搬进了·些毒品
贩子。
尽管有这么多的问题，布林德尔一家的单元房最起码还是给他们提供了．．块
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然而，观察调研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连这一点也受到了
威胁。布林德尔女士开始不能及时交纳房租。她刚搬进来时，原指望着和詹纳一
起分担每月600美元的房租。詹纳生r病，而后又被诊断为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
因此她没有办法交自己那+．半房租，她妈妈也无法自己负担所有的租金。等待搬
人公共援助房的大排队特别长。和卡蒂的外祖母住到一起去也是一个选择，但只
能是在无计可施时才能考虑。那座房了本身就已够挤了：布林德尔女士的兄弟约
翰（有精神分裂症的那个）和赖恩都住在那里。真到那一步布林德尔一家也只能
住在地下室。而且，她妈妈用来取暖的烧术柴的壁炉和煤油加热器也会加重詹纳
酌过敏症。但最重要的是，詹纳和她外祖母关系不好。她们之间有着多年刺骨的
94 不平等的童年
冲突，包括詹纳10岁时处于低落期的时候她外祖母骂她是“娼妓一o
这一打击让布林德尔女士无所适从，她只能坐以待毙，先用光了上个月的房
租，然后就等着突如其来的搬迁令。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艰难地过去，她的房东
决定提出诉讼开始驱逐他们。在一个寒冷的二月天，布林德尔女士、梅尔梅尔和
一名调研人员一起到市政厅去听审。等过好几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被叫到了法
官面前。在那段简短的交流中，法庭官员告诉布林德尔女士说，她必须在三十天
内搬出去。可是，再转一个星期，她却从法院得到了一封“未出席竹的通知。根
据法院的记录，布林德尔女士并没有出席上次的传讯，因此她的房东有权力立即
把他们锁在门外。和法院取得联系是一场充满挫败感的演习：
西西说：“我给他们给我的那个号码打了好多次电话，他们一直告诉
我过会儿再打回来。我真是烦透了回他们电话。我问他们我应该找谁说话。
我烦透了回他们电话。然后我就在邮件里收到了这张通知，我真是气坏了。竹
与此同时，詹纳决定搬到佛罗里达去和她的父亲住在一起，这样也可以避免
东北部寒冷的冬天。但是到了那边之后，事情却并不像她计划的那样。詹纳的父
亲并没有如她期望的那样帮助她，其他的安排也没有成功．她的健康状况恶化了，
她住了一小段时间医院。布林德尔女士急得心乱如麻，在詹纳请她过去的时候决
定到佛罗里达去陪她。为了筹钱买机票，布林德尔女士把客厅和卧室的两套家具
都卖了。可是买卧室家具的人付款又付晚了。这种耽搁真的很是折磨人。布林德
尔担心交易做不成，她担心得不到那笔急需买票的钱：
她说：“我需要把这套卧室家具卖出去。现在本应该已经卖出去了，要
不是这场雪让他们没法来取的话。他们当时有钱买，但是谁知道他们现在
还有没有这笔钱了？我需要这笔钱来买机票，而且我应该明天就去交钱买
票o（她因焦虑而提高了嗓门o）我正等着一张40美元的支票。有了这40
美元我就有钱买票了，剩下的钱还可以在路上用。竹
布林德尔女士不顾一切地想去佛罗里达。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而詹纳
的病更让她无可言表地方寸大乱。秋天的时候，当她刚一听到詹纳被确诊时，布
林德尔女士曾企图自杀。她当时在极度的忧郁和窘迫下就着烈酒吞下了一大堆药
（在家里，孩子们在其他屋里）o她被紧急护送到医院，洗了胃，活了下来。她
第五章 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95
坚决要照顾詹纳，但是所有这些要做的事情把她淹没了。她并不是很认真地考虑
着把卡蒂留下，让她读完这个学期。一开始她建议卡蒂和阿婆住到六月份，但是
卡蒂说：H不用，我跟你一起去。竹后来，卡蒂甚至更坚决地拒绝在妈妈去佛罗里
达时和舅妈玛丽住在一起：
西西说：“你可以留在这里。竹一分钟过去了，西西又说：“你可以住在
玛丽这儿。竹
玛丽这时正朝厨房走来，她说：“不行，如果她住我这儿，我会揍她的。竹
玛丽看着卡蒂说：_你妈不打你是因为她怕伤着你。我可是会打你的，这样
你就不会再调皮捣蛋了。竹西西屏住气说：“这倒是。竹卡蒂什么也没说。
舅妈玛丽主动说：“我要像我爸当初打我那样打她一，然后她又讲起她爸爸怎样打
她打到流血的事，但是她也因此改好了。
卡蒂对西西说：“你的确有一次出拳打了我的脸。竹西西说：“我只是扇
了你一个嘴巴。别夸大其词。竹卡蒂说：*我是带着眼睛周围的淤血上学的。计
下午的时光慢慢地过去了，大多数时候，每个人都在看肥皂剧和奥普拉的节
目。卡蒂就在离她妈妈和舅妈几英尺远的地方开始自己打自己。她们绝对看到了
她的举动，但却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卡蒂开始用拳头打自己的前额。她尘在床上，在打到自己前额的时候
向后倒了下去。她是用右手打的。她就这样连续打了三分钟，但在我看来
却十分的漫长。
而且，梅尔梅尔也开始学她：
梅尔梅尔爬上床坐在我和她之间，开始学卡蒂。他就这样打了一分钟。
西西和玛丽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卡蒂对我说：“这就是为什么我那时住
院了。一我问她：_为什么？一她说：“因为我自己伤害自己。竹我问：“他们怎
么治疗你的？竹她说：“他们把我关了起来。升我问：“然后他们做了什么?'
卡蒂说：_他们教我要有自尊心，还告诉我不要再自残了。竹我朝那边看了
一次，西西和玛丽在看奥普拉主持的节目。
96 不平等的童年
显然，卡蒂并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是姥姥家还是舅妈家她都不想住。
也许是了解她女儿经常小题大做，布林德尔女士可能是因为觉得卡蒂在成心夸大
自己的感受而对她不予理睬。或许，她只是无法承认自己最小的女儿有情感上的
问题，不管女儿的反应是否正当。布林德尔女士有忧郁症的病史，而且第一个孩
子的不幸夭折使她一直深受折磨。她觉得自己必须到佛罗里达去帮助詹纳。让别
人暂时照管卡蒂会在很多方面简化她的旅行o（最后真的要走的时候，布林德尔
女士还是带上了梅尔梅尔和卡蒂。）
调研中的所有家庭——各地的所有家庭——都面临着各种问题。不同的是，
他们面临的困难种类和数量不同，每个人的性情也影响着他们面对挑战所作出的
反应，每个家庭拥有的社会结构资源也不尽相同。布林德尔一家比我们访察的其
他贫困家庭有更多也是更深层的心理问题。而他们面临的其他很多问题都和其他
贫困家庭一样，也都起因于同一个基本的两难境地：没有足够的物资来供给孩子
的每日所需，无法满足孩子的需求。我们观察到，布林德尔女士尽力应付的那种
种困难——去领食品券、找到能用的洗衣机、对付房东和滋事的邻居，以及纠正
强大的官僚机构所犯的错误——都是生活在贫困线下的冢庭经常要面对的问题。
这些日常的两难境地符合社会结构问题的定义：它们是由社会结构系统的组
织形式造成的。而家庭成员的个人经历又和这些社会结构问题混合在一起。因此，
通过观察真实生活中的家庭每天如何生活，我们观察到一个社会结构与个人经历
之间持续进行的互动。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中，结构问题是结构一经历混合物
中最具压迫性的一方。物资缺乏决定了全家住在哪里、家长有（否）工作、如何
出行，以及家长能给幼儿多少及何种照顾。
在这样的条件下，家长不优先考虑孩子的业余生活也就不足为惊了。他们较
少参与孩子的游戏，也不会通过给孩子注册加入有组织的活动来持续支持孩子在
音乐、美术、戏剧或体育方面绽露的兴趣。不过，在下一段中我们将会展示，日
常生活的压力并不是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的家长不支持孩子业余爱好的唯一
原因。在中产阶级家长中显著存在的协作培养的责任感，在工人阶级和贫困家长
中并不普遍。同样，中产阶级孩子那种有权享有成年人关注的优越感，在工人阶
级和穷人的孩子中也并不流行。
让孩子掌管自己的游戏
第五章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97
中产阶级家长经常会很忙，甚至在家里也很忙。他们当然不会每次都停下来
看孩子在做什么活动，不管是弹钢琴，还是表演小品，还是跳舞。尽管如此，这
些家长看起来都觉得培养孩子的天赋是他们的义务。他们经常会通过观看、评论
和鼓励孩子在家里做的活动来履行这一义务。【8】有时家长也会自愿参加孩子的活
动，和他们下棋、玩猜字，在后院进行体育活动，以及指点他们完成各项作业。
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家长有时也会和孩子们一·起玩。比如，在以比利为观察焦
点的那个工人阶级白人家庭（参见第Il章），比利的爸爸会在自家门前的道边坐
下一边抽烟一边和孩子打牌。在卡蒂家也是一样，成年人有时也会参与其中。布
林德尔女士同意会观看卡蒂和她表姐妹艾米演小品，有时还会和卡蒂一起玩强手
大亨。
虽然在我们观察的所有家庭中，成年人看起来都愿意偶尔观看孩子的活动或
是加入到孩子的游戏中去，但是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却较少去干预孩子的
业余生活，尤其是和中产阶级家长参与的水平相比。大多数工人阶级和贫困家长
都认为孩子的活动并不重要，或者，更具体地说，他们并不认为孩子的活动应该
牵扯大人的时间和精为。在他们看来，孩子的活动是孩子互相之间的事情，不用
和家长一起做。因此，孩子的世界和成年人的世界是分隔开来的。当工人阶级和
贫困的孩子要求家长参加他们的活动时，他们的要求会被看做是没必要的，也有
可能是烦人的：
艾米忽然说：“卡蒂最擅长演垂死挣扎了。她最擅长死戏和哭戏。竹卡
蒂回过头对我们说：“给我一枪。竹……阿婆面无表情也毫无激情地用手指
比划成一杆枪，对准卡蒂的胸膛（以一种单调的声音）说：“砰。竹……卡
蒂向后踉跄了一下……【她】开始了一场缓慢而戏剧性的死亡表演，用双
手抓住心脏，然后双手双臂都完全朝外伸开，【接着又】向后倾倒在长椅上。
她慢慢地从长椅上滑下，落到地上，然后——作为最后的一笔——把头垂
下，歪到左肩。她躺在那里不动了。
艾米激动得上下雀跃……我笑着说：H太棒了。竹阿婆什么也没说，她
看上去觉得很无趣。卡蒂爬起来说："再毙我一次。一这一次我用右手比划
98 不平等的童年
成枪打了她。她又重复了一次这个表演。阿婆在看电视【并没有去关注卡
蒂】。
卡蒂第三次要求被“击毙竹时，阿婆看起来已经很烦了，但她什么也没说。
她也没有再提出同样的要求，因为和典型的小孩子不拘形式的玩耍一样，卡蒂和
艾米忽然开始玩起别的了。她们到厨房去筹划～个圣诞节的小品，然后到客厅来
表演。在中产阶级家庭，家长经常赞扬孩子表现出来的创造性。在阿婆家，这些
小品却无一例外地被成年人所忽略：
艾米对我们说：“我是圣诞老人，你【卡蒂】是一个被惯坏的臭小孩。一
艾米戴上帽子，卡蒂也戴上顶帽子，然后艾米说：“看我们！看我们！我
是圣诞老人，你是小孩。一开始你是个被惯坏的臭小孩，但是后来你不是
了o_
只有我在看她们，没有别人看她们表演。阿婆在看电视o（她眼睛直
盯着前方．艾米的爸爸也在，但他并不理睬她们的表演，约翰叔叔也在，
他坐在沙发上，显然对周围的一切都了无知觉o）[9】
当孩子们进一步要求得到大人的关注时，阿婆顺从了她们，但却明显没有什么
热情：
卡蒂假装是一个来找圣诞老人的孩子口艾米【圣诞老人J坐在椅子上
接见了她……阿婆并没有看她们表演，而是在看罗斯安【电视节日】。艾
米生气了，她走过来把电视关掉，说：_陌婆！你根本没有在看！竹阿婆什
么也没说，把注意力放在艾米身上一小会儿。[101卡蒂站在艾米旁边，微微
跳了几下。艾米重新演了一遍：（手里拿着一只鲜红的毛茸葺的圣诞长袜）
说：H这个小精灵的长袜里有几块石头，因为有人给了她煤炭。竹（她把石头
拿出来，从一只手倒到另一只手o）艾米和卡蒂突然离开了，到【另一个】
房间里互相拥抱。阿婆看上去对这个小品一点也不感兴趣。
孩子们回到客厅，高声用舞台腔宣布说：_这是第一幕o_接着，她们又把圣
诞长袜戴在头上，开始演下一幕。这时，卡蒂解释说，她是一个孤儿，（停顿）“我
父母双亡。竹孤儿走了进来，殷切地恳求能见到圣诞老人【艾米】。小品演得正起
劲儿时，艾米的父亲走了进来。
第五章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99
【赖安】并没有先看看孩子们在做什么。他拿起一台旧的立式吸尘器，
插上电门……开始吸圣诞树下的金丝流苏护裙，而艾米和卡蒂正站在上面。
他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很稳当地吸着……艾米不得不上到楼梯上，躲开她
爸爸。她和卡蒂并没有对这次干扰提出异议。
艾米转向观众（现在只有我在看了），坚定地宣布说：“第一幕结束。丹我笑
着说：“很棒啊！竹她们开始重编，策划第二幕，回到客厅来，然后表演这一部分。
同样的，她们的外祖母只给了她们极其微小的认可，赖安则继续对他的侄女和女
儿不予理睬。
吸地的声音越来越响，赖安说：“这个吸尘器听起来不对劲儿。竹他拿
起吸尘器，在迸门的地方（正是两个孩子表演的地方）把机器放倒，蹲了
下来，开始查看底座。阿婆也对两个女孩不予理睬，过来跪在地上看吸尘器。
孩子们一起谢幕，然后就去准备第三幕了。我也过去看吸尘器。滚筒的毛刷上缠
满了流苏。我和阿婆一起把流苏择了出来。与此同时，孩子们已经准备好了第三
幕。她们返回来，就站在阿婆旁边，开始表演。由于我正坐在地上忙着修吸尘器，
根本没有人在看小剧的这一段。
孩子们并没有停下来或是要求任何人砚看，但是艾米大声地宣布说：
“第三幕。一这次她们跳了一小段舞……她们上下跳着，把腿摆来摆去，并
唱着圣诞老人和他的精灵们要来了的饶舌说唱。
阿婆看起来很烦。孩子们几乎要踩到她了，她们的腿离她很近，她们
唱歌的声音也很大很热烈。她苦着脸但是并没有让她们不要玩了，只是更
加专注于修吸尘器。Il}o
也不是所有卡蒂的活动都会被忽略。比如，卡蒂因在秋季学期开始时连续三
个月全勤而受到嘉奖，她妈妈看了她在家里重演学校的颁奖仪式，脸上有时还泛
起微笑。布林德尔女士还赞成卡蒂参加唱诗班，放学后一小时的时间是卡蒂自己
报的名（免费，每周步行到学校去参加）o在深入的访谈中，布林德尔女士解释说，
她认为参加唱诗班很好，有如下几个原因：
100 不平等的奄年
因为这样她就会有事情做，而且可以和其他孩子在一起，这比待在家
里闲得发慌让她感觉好多了……你知道，唱诗班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让
她有事可做。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布林德尔女士不仅给予卡蒂口头上的支持。她还特地到商店去给卡蒂买了一
件唱诗班在节假日表演时穿的黑裙子，虽然她原可以用这些钱来买很多其他生活
必需品。【123布林德尔女士没有做的，是她没有像中产阶级母亲那样把女儿喜欢唱
歌的爱好看成一种可以培养成正式才能的信号。布林德尔女士不去谈论卡蒂对戏
剧表演的兴趣，也并不为自己没钱培养女儿的天分而表示遗憾。相反，她把卡蒂
的技能和兴趣看成性格特征——唱歌和表演就是卡蒂与众不同的个性。她把卡蒂
表演的节目看做是“可爱的”，并认为卡蒂用这些来“引起别人的注意竹o她认为
别人对”K蒂说她演得很好可能会给卡蒂更多的自信，但她并不认为自己作为母亲
的责任还包括开发卡蒂崭露的才华。
家里并不强调给卡蒂提供能让她进一步开发创造力的材料。而且，因为家境
困难的孩子拥有的东西相对较少，临时找东西代替来充当道具是常有的现象。比
如，卡蒂喜欢玩的那些临时道具都堆在阿婆家，她自己家里什么也没有。中产阶
级家庭常常有几乎用不宪的纸张、彩铅笔、水笔和各式各样小孩子用的手工T具。
布林德尔家却根本就没有这些东西，连一根尺子或一杆水笔都没有。任何种类的
纸张都很紧缺。卡蒂用从单元楼附近的垃圾桶里捡来的干净硬纸壳做了一片雪花。
她把雪花送给妈妈的时候，她妈妈只说：“冬天就快要过去了。竹她并没有赞扬卡蒂，
也没有对卡蒂的聪明才干和创造力给以任何评价。布林德尔女士把卡蒂的创作成
果看做是卡蒂的功课，与她本人无关。因此，当卡蒂请她帮助用厚纸板建造娃娃
屋时，她就随随便便地拒绝了，并且没有感到一点内疚。
同样的，布林德尔女士也不认为梅尔梅尔需要任何特别的帮助或是玩具。她
看着梅尔梅尔用敲咖啡桌、在地上打滚、或戳詹纳的小狗来自娱自乐，却不觉得
这些和让孩子玩“适合于儿童身心发展阶段开的玩具有什么差别。梅尔梅尔的这
类玩具都整齐地堆放在一个壁橱里，有特殊的时节才可以拿出来玩。
当然了，布林德尔女士生活中的很多重担都使得她无法去细微地关注卡蒂的
业余爱好。经济负担实在是太重了，她大女儿的身体状况更是雪上加霜。尽管这
些问题都很严重，但是它们只是布林德尔女士所采取的儿童教养方式的一部分原
第五章孩子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卡蒂·布林德尔 101
因。即使没有受到这些问题的困扰，卡蒂的妈妈很可能也不会太多地改变自己对
女儿的天赋的看法，也不会改变她对卡蒂努力得到大人关注所作出的反应。她尽
力去满足孩子们的基本需求。为了照顾她的大女儿，她愿意卖掉自己的财产，搬
到千里之外的加州。她喜欢看卡蒂和艾米还有梅尔梅尔开心地随着公交车的节奏
摆动。但她并不认为培养孩子的创造力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总之，她认为孩子
的玩耍是孩子的事情。
讨论
在观察中我们发现，对于经济资源最有限的家庭来说，完成生活中简单的事
务都比其他家庭更困难。所以贫困的母亲比工人阶级的母亲面临更多的经济压力。
在这两个社会阶层中，孩子们都十分敏锐地意识到了家中经济资源的限制。当别
人少给了妈妈食品券的时候，卡蒂看起来很担心．她在阿婆家也尽量不要吃的，
即使饿了也不说出来。在布林德尔家，冰箱里每个月有一两次空空如也是常有的
事。虽然贫困家庭和工人阶级家庭都面对着强大的经济约束，但是贫困家庭受到
的打击则要更大。在贫困家庭中，像布林德尔家这样的一些人家，在生活上比其
他贫困家庭有更多的困难。同样，像卡蒂·布林德尔这样的孩子，和其他孩子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