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夏令营收费不定，有的要200美元一个星期。当塔林格女士应我们的要求把注
册费，制服费、活动器具费、营地费和宾馆住宿费都加起来时，她报告说，每年
在加勒特一个人身上花的钱就超过了4000美元，其他中产阶级家庭也报出了同
样的数字。【2】
这些花销并不会进入加勒特、斯宾塞和萨姆的耳朵里。实际上，塔林格夫妇
在家里很少谈钱的事。例如，在帮加勒特签写棒球身份照报表时，塔林格女士问
到加勒特的身高体重及他在队里的位置和编号。塔林格先生原本打算预定9张互
换纪念卡，但是加勒特说：“我们去年得了12张。升于是他（二话没说）就把钱数
换成了11美元。他也从未提过此事。
在调研快要结束时，塔林格家出现了很严重的财政困难。夫妇俩工作的公司
出现了资金周转问题，造成两人都不能按时得到工资。这就依次造成了他们在房
货上的拖欠。塔林格女士在一次面谈中透露说：
我是说，我们有7000美元的房贷罚款。因为我们交晚了……而我们
之所以晚了，是因为我们的公司没有按时付给我们工资。【3J
他们两人都很为家里的财政问题着急，塔林格先生承认说，他都快要为此而失眠
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没有在孩子面前提到这些。塔林格女士还记得她小时候
她父亲抛弃了她们母女，只是每月寄来抚养费．如果某个月的抚养费没到或是来
晚了，她就会焦虑不堪。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为钱而焦虑。然而，她也
让孩子们知道，如果不事先攒钱的话，他们现在就不能到像迪斯尼那样昂贵的地
方旅游度假。但是，在像吃快餐、报名参加运动队、看牙或是到外州去比赛这样
的事情上，他们却从来都不提缺钱的事。通过不提及钱的问题，塔林格夫妇和其
他中产阶级的家长们向自己的孩子传递了一种很微妙的优越感。加勒特和他的同
龄人从来都不会因为收费高而不能参加某个活动。我在后面的几章里会讨论到，
第三章 协作培养的忙碌节拍：加勒特·塔林格 59
在工人阶级和贫困的白人和黑人家庭中，事情正好相反。对经济问题的讨论不仅
很公开化而且还经常出现，孩子们都很清楚家长能付得起什么、不能付得起什么。
自然了，像塔林格家孩子这样的中产阶级儿童并不是感觉不到经济水平的差
别的。塔林格女士知道她儿子羡慕足球队里一些孩子住在更大、更阔气的房子里：
我们并不装阔。当他们到其他男孩子家里做客的时候，【那些房子】和
我们的很不一样o（笑声）他们特别喜欢那座大房子。他们喜欢詹宁斯家
的房子。他们能看出他家更大。他们的电视屏幕更大。我是说，他们能注
意到其他人和他们的生活状况不同。但是他们也去其他人家里，也会看到
家境不如我们的入的房子。
还有一点也使加勒特感到，相比较而言，自己丧失了一些特权。他在足球队
的大部分朋友都念私立学校，加勒特自己也曾念过一年私立学校。但是，由于塔
林格夫妇承担不起送三个孩子去私立学校的费用，所以加勒特就转学到了当地的
公立学校。在调研结束时，我们在面谈中问加勒特，如果他可以的话，他希望家
里面出现什么样的变化，他回答说：“有更多的钱，这样我就可以回到以前的学
校了。竹
因而，虽然他家住在一·座25万美元的房子里．虽然他经常参加那些花费上
千美元的活动，加勒特仍然感到自己不够富有，并为此而烦恼。从他的角度来看，
他父母的经济能力是有限的，因为他特别想要的东西——回到私立学校——不
能得到满足。他认为父母能够付得起衣食住行、医疗和孩子参加的各种活动都是
理所当然的。对加勒特来说，这样的花销只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罢了．实际上这
些都是（未经省察过的）优越感。他不能——也没有——去想象，对于工人阶级
和贫困的孩子来说，同样是这些理所当然会得到的东西和机会都被看做是（难以
获得的）特权。
终身的学习技巧
中产阶级的孩子可能会认为自己参加各种活动的“权利一是理所当然的。但
是，他们的家长却知道参加这些活动能给孩子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塔林格夫妇二
人都坚信体育运动能让孩子终身受益，比如说，就像塔林格女士在一次面谈中说
60 不平等的童年
的，学会懂得“什么时候该好好练习，什么时候该发挥成绩竹o塔林格先生特别
提到“有竞争精神是件好事”，他补充说：
你可以把所有能想到的陈词滥调都用上。但是当你是强者的时候，你
就会得到所有的满足感；当你是弱者的时候，你就能很快发现谁才是你的
朋友……我还没有发现有什么其他的活动能让你这么直接地体验到所有
这些。
小运动健将们在心理上也会比其他孩予成熟得早：
我认为体育运动会使人意志坚定。这样，当你遇到困难的时候你就会
更认真或是更深入地去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更加努力，都不会为做
不好而找借口o
他们还学到了团队精神：
这样你就学会了作为球队的一部分来比赛……他的足球教练特别棒，
给他们讲道理。如果你的队得分了，那这一分是属于全队的，而如果对方
得分了，那就是全队都有责任，不只是一个人的问题。他们看起来都吸收
了这个道理，并且也都坚守着这个态度。
最后，九、十岁的孩子参加有组织的运动队还能够发展他们在公开场合面对
成年人时的表现能力，也包括在生人面前的表现。【4】当孩子们和自己的队友一次
又一次地面对胜败时，这种实践性表现评估就逐渐成为了常规。另外，暴露在公
众的审阅下这个过程本身也是分级渐进的。训练中酌观众常常是一边看球一边聊
天的妈妈们；没有多少人会在旁边作任何评论。然而在比赛中，家长们的行为就
会发生变化。他们会对孩子公开强调表现出好成绩的重要性。助威喝彩声中也会
夹杂着直率的建议——和批评——正如下面这段州际足球赛录音剪辑所示（其
中说话的人有塔林格先生和另两个孩子的父亲）：
——加勒特，控制住球！
——就是这样的，汤姆！
——加 特！注意你后面！
第二章 协作培养的忙碌节拍：加勒特·塔林格 61
一加勒特，快点！跑回来。
一继续下去，加勒特！
一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跑过去加勒特，跑过去！
一看着脚底下，看着脚底下！
一保罗，如果你想休息，就说一声！
一不错啊，吉姆！
像加勒特参加的足球队这样的有组织的体育运动，都有必经的预选赛和公
开比赛，也能够帮助队员为学校里的实践性表现评估做好准备。比如说，在塔林
格家孩子上的小学里，孩子们要通过试听方有资格加入“一流合唱团一o同样的，
孩子们在操场上学到的“竞技规则∞也能够运用在学习上。在·一次面谈中，塔林
格先生回忆说，他对加勒特强调了这样一个道理：
上个星期或是之前的那个星期，他有点眼泪汪汪地下楼【说1作业太
难做了。所以我们说：“你知道吗，这就像是足球比赛一样。你赛球的时候
会怎样做呢？你会哭着说你踢不了吗？不会的，你知道赛球是件苦差事，
所以你只能更加努力。竹就这样他又回到楼上把作业做完了。
虽然家长和孩子都没有明显地感到，但是，孩子们在有组织的活动中学到的
技能技巧会在他们十几岁的时候或是青年期，在这些年轻人初次工作的时候，继
续发挥良好的作用。很多中产阶级孩子经常参加的活动，在组织风格上都复制了
工作场所的关键方荷。像加勒特这样的孩子在参加每一个活动的时候都会见到一
批新的成年人并学习怎样与他们共事，这样，他们就学到了一项基本的工作技
能——与相识的人顺利共事的能力。【5l相比之下，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就没有
类似的机会接受就业前训练。他们在校外接触的大部分成年人都是自己的家人或
是自己大家族的成员。有些工人阶级和贫困儿童经常和邻居来往，但却很少在有
组织的情境下与自己认识的成年人互动。
加勒特还学到了塔林格先生提到的那种团队参与技能，而这种技能在很多很
广泛的工作环境中都能直接应用，从快餐服务到高科技设计项目。此外，还是中
产阶级的孩子，而不是工人阶级或贫困的孩子，始终能得到这些在正式场合下联
合协作的训练。同样的，一个人参加很多活动在中产阶级孩子中也是很普遍的。
62 不平等的童年
因此，他们经常要为选择去参加某个活动而放弃另一个活动。【61知道怎样去按主
次优先来安排活动是一项重要的工作技能，雇主们都会主动在候选的雇员身上寻
找这种技能。
其他能真正在社会．卜运用的优势也值得一提。和我们所观察的工人阶级和穷
人的孩子不同，加勒特和他的同学们拥有很宽阔的视野，他们接触到了典型的成
年人的经历，比如说，得到一张有自己照片的证件。这张证件卡片还要有持卡人
的亲笔签名，这也给了这些孩子更多的兴奋和有权力的感觉：
加勒特是第四个签名的孩子。那个【掌管照片证件的】人把他叫了过
来，-加勒特！竹然后用手指着证件说：“在这儿签，这儿写着‘球员签名’o竹
其他孩子都围在旁边看着。一个孩子说：“签上唐纳德o"（加勒特的全名为
唐纳德·加勒特·塔林格，遵从他父亲的名字o）但是加勒特没有理睬那个
男孩。他签上了“加勒特·塔林格竹o
州际足球队要到外州去参加锦标赛，球员们要在旅店里住宿并在餐馆里进餐．
在比赛中，他们要和自己从未见过的孩子赛球。加勒特的朋友和熟人也总在不断
的流动中。学校的精选合唱团在中西部表演，中学的艺术团到欧洲去交流，而且
同学们还会一起乘飞机去参加专题夏令营。总的来说，10岁的椰勒特和他的同学
们比大多数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成年人走的地方都要更多更远。
加勒特和其他小孩子从各种活动中获得的经验和技能又因他们父母所运用的
家教策略而得到了强化。加勒特的父母教他和弟弟们在有人介绍他们的时候怎样
和成年人握手。他们明确地训练萨姆在和人握手的时候要“看着他的眼睛竹o塔
林格夫妇在和儿子说话的时候通常都会有眼神的交流，而且他们也要求每个孩子
都要有同样的眼神交流。他们还强化了对他人负责的概念。当加勒特对吹萨克斯
管稍有退意的时候，塔林格女士就激励他要考虑到他对其他乐队成员应尽的职责。
于是加勒特就决定不走了。
塔林格夫妇还都很以身作则——都喜欢读书。他们经常读报（报纸就摊放在
厨房的桌子上），尤其是塔林格女士，还经常读小说。他们把讲道理作为主要的
社交管控方式。【7】他们常常用提问的方式来回答问题，并且只要有可能，就会领
着孩子一步一步地解决问题，而不是直接给出指令a
正如孩子们参加的有组织的活动一样，这些在家里的训练也为发展能适应职
第三章 协作培养的忙碌节拍：加勒特·塔林格 63
业要求和其他社会机构需求的技能作出了贡献。这样，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中
产阶级孩子不仅学到了重要的生活技能，同时还得到了反复练习这些技能的机会。
而在另一方面，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却通常既不参加有组织的活动又没有
生活在一个与中产阶级类似的家庭环境中，他们的家长首选的教养方式与社会中
主导机构的价值观并没有天衣无缝地吻合在一起。
狂乱之家
19世纪的时候，一家人都是在壁炉前聚会的。在当今社会，中产阶级家庭
的中心是月历日程——我们探访的中产阶级家庭一般都有一个很大的白纸月历，
挂在厨房里电话旁边的墙上。孩子们预订要参加的有组织的付费活动（有时用不
同颜色的笔）都要写人某月某日下面两英寸大的小空格里。月复一月，孩子们忙
着参加各种体育活动、音乐活动、童子军和游戏小组。他们的父母则在．E班前和
下班后都在忙着接送他们到各个活动场所去。有时候，中产阶级人家的房子简直
就只是一个在众多活动之间的短暂间隙滞留的地方。
我们发现，像塔林格家这样的中产阶级家庭都会让孩子参加很多活动并调整
家庭生活来适应那些活动的需要，这种模式并不完全符合社会学的研究套路。对
塑造儿童生活之主要因索感兴趣的社会科学家，常常只专注在寻找一个单一的决
定因素上——比如说，他们都希望这个决定因素能指向收入或受教育水平的压倒
一切的重要性。我们也曾很勤勉地去寻找关键性的因果关系元素，但是从我们所
密切观察的所有十二个家庭中，我们却发现了一个以各种形式附着在中产阶级文
化上的惯行或策略模式。在中产阶级家庭中，孩子活动造成的忙乱日程安排并不
是由他们生活的某个单一层面引起的：像家庭收入、家长的受教育程度或工作状
况，临近区域类型、有几个孩子或孩子性别构成、或是家长的业余爱好等方面中
任何一个因素都不能起到压倒多数的决定作用。而且，至少是对塔林格家这个案
例来说，他们对有组织活动的重视并不是父母努力重演自己童年经历的结果。塔
林格先生从4岁起就由母亲一人抚养。他小时候就自己在外面玩很久，经常加入
那些“随便想出来的一游戏并和邻家的小孩们一起玩。塔林格女士也是在单亲家
庭中长大。她小时候会有很长的自由活动时间，直到她比较大了，有组织的活动
才开始占用她的闲暇时光。
64 不乎等的童年
此外，家长们好像也并不完全明白，
带来什么好处、会让他们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被我叫做协作培养的策略会给他们
比如说，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孩子们在足
球赛．E或是在钢琴汇演上学到的技能与白领工作或技术工作所需要的技能是如此
的匹配。同样的，中产阶级孩子不会安排自由时间，也不会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建
立起深厚正面的关系，而且他们也没有认识到协作培养的这些代价。类似没有得
到充分认识的代价还有一个孩子的时间安排支配着全家的时间，特别是这种时间
支配是建立在牺牲年龄小的孩子的利益之上。当然了，家长有时候也会抱怨日程
安排太狂乱了。家长们还说，他们当年并没有让自己的父母如此的辛苦。但是，
中产阶级的家长又认为自己理所当然有责任用包括有组织的活动在内的各种方法
来发展孩子的能力。
关于中产阶级教养孩子的方法是如何与我们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相互交织在
一起的，我们还知之甚少，这也使得我们根本就不可能去想象中产阶级所使用的
方法也许并不是最理想的教育方法。但是，正如下一章中所解释的，工人阶级首
选的教养方法也的确对孩子有很真实的益处。
章
孩子的节拍：泰雷克·泰勒
他会跑着进来，因为他要么才想起自己有【橄榄球】训练，要么……
我们两个中的一个人找到他，告诉他该回家了。而且I他的朋友们】也都
会和他一起跑进来。然后，让他不要再和他们玩了并告诉他们我要去训练
了，就很困难……我就只好说：“快点儿，泰雷克，我们要迟到了！竹他就
会说：“好的，我来了。一但是，他还是会接着在外面聊天。
——访谈泰勒女士的笔录
对9岁的泰雷克·泰勒来说，有组织的活动打断了他的生活。与加勒特·塔
林格不同，泰雷克的生活是以不拘形式的游戏为中心的，他总是和邻居家的工人
阶级黑人小孩一起玩。除了上学和暑期日托夏令营之外，泰雷克只参加了两项有
组织的活动：他整个学年都定时参加主日学校，暑假里还会参加圣经讲习会。四
年级的时候，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了一个社区橄榄球队，于是又央求妈妈允许
他参加。最终，泰勒女士作出了让步，同意他参加。决定一旦作出，泰勒女士无
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费用上都非常尽职尽责。但就像上面那段访谈引文中所说的
那样，泰勒女士觉得参加球队特别累人，而且她“【曾】祈祷过，希望我们以后
不要再参加了竹o
这一章通过聚焦泰雷克·泰勒的工人阶级家庭如何组织日常生活，来突出被
我定召为成就自然成长的儿童教养方式中的一些方面。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经
济资源有限，这就使得照顾孩子的衣食住行成为一项艰苦的劳作。家长们倾向于
把精力投人到保证孩子的安全、强化纪律中，在他们认为有必要的时候在一定范
围内控制孩子的行为。在这些界限内，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可以自由成长和发
66不平等的童午
展。家长允许他们自己选择各种活动，自己选择玩伴，自己决定参与这些活动时
的积极程度。因此，中产阶级孩子常常被当做有待开发的项目，而工人阶级和贫
困的孩子则能在由家长划定的界限内自由成长。
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更注重和亲戚之间的关系，这就意味着孩子们和家庭成
员之间有更多的互动，和中产阶级的孩子相比，也给自己的亲戚带来了更重要的
物品和服务。虽然兄弟姐妹之间有时也会发生吵架，但是和我们所观察的中产阶
级家的孩子比起来，他们更多的是给予对方友谊和支持。成就自然成长的文化逻
辑给予了孩子一个独立于成年人的世界，在这个自治的空间里，孩子们有自由去
尝试新的体验并发展重要的社交能力。泰雷克与其他工人阶级和穷人的孩子都学
到了怎样做·一名非正式的同龄群体的成员。他们学会了如何去安排自己的时间。
他们学会了自己制订行动计划。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学会了怎样在游戏里的
公开冲突中进行商榷，包括怎样用武力来保护自己。和女孩子相比，男孩子还拥
有更多的自由，可以到离家较远的地方去玩。
这些社交能力和中产阶级孩子学会的社交能力一样真实不虚。然而，这两套
能力却又是截然不同的；它们在社会公共机构中也没有得到同等的重视——怛是
所有的孩子却都必须与这些公共机构打交道（例如，学校、医疗机关、商店、工
作场所）o和加勒特·塔林格不同，泰雷克·泰勒和他的小伙伴们没有机会去开
发那些能够在公共机构的场景下收获最大利益的技能。比如，工人阶级和贫困家
庭的孩子一般不会学到怎样在有组织的活动发生冲突时作出选择，不会学到怎样
读懂旅行路线，不会学到怎样签写证件卡片，不会到外州去旅行，也不会学到怎
样在成年人带领的有正式明确规定的团队里工作。他们也不会像加勒特和他的伙
伴们那样，认为自己有权利在公共机构的场景下得到成年人为他们“量身定做骨
的关注。事实上，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常常被教导说，要听大人的话。【1】
一方面，这些中产阶级孩子和工人阶级及穷人的孩子之间存在着重大阶级差
别，另一方面，工人阶级家庭中的孩子和贫困家庭中的孩子之间也在生活上有重
要差别。与贫困的孩子相比，工人阶级孩子的生活有更大的稳定性，他们的生活
不像贫困儿童的那样没有着落，尤其是在饮食、交通、买小吃的零用钱和其他经
济资源等方面。他们在种族和性别上也存在着差别。虽然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
都参加相同或相似的活动，虽然他们组织生活的方式都大致相同，但是他们通常
都是在各个种族相亘隔离的群组里进行自己的活动的。就连住处相隔只有几个街
第四章 孩子的节拍：泰雷克·泰勒 67
区的孩子也是如此，而且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在同一个班里读书口而且就
像其他研究所示，我们还发现性别差异在塑造日常生活的组织形式上也具有很强
大的力量。虽然女孩子也有活跃的时候，但是她们更多的时候是好静少动的，她
们会在离家更近的地方玩．和男孩子比起来，会有更多的人评论她们的体形外貌，
这些评头品足也会更多地影响到她们对自己的看法。不过，据我们观察，这些孩
子之间最重大的差别，就是那个现有文献尚未完全承认的差别：一个以阶级为根
源的在日常生活组织方式上的差异——中产阶级和上层中产阶级的孩子追从着一
个由成年人组织的忙乱至极的活动日程，而工人阶级和贫困的孩子则遵循着一个
并没有多少成年人管控的可自由支配的议程。我们可以从泰雷克·泰勒参加橄榄
球队这件事如何影响其家庭成员的生活上，看出这一差别的一些重要方面。
泰勒一家
泰雷克·泰勒、他的妈妈西莉斯特( Celeste)、他13岁的姐姐阿妮莎(Anisha)、
和他18岁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马尔科姆(Malcolm)在一个小型而稳定的黑人工人居
住区租住一座有四间卧室的房子，附近是一条主要的公交干线街。这里的房子会
卖到5万美元左右。据秦勒女士说，这边的邻里-还蛮安静的一，但是她又补充说：“到
处都有犯罪行为，所以我还是不得不很小心。竹泰勒家周围的邻居都是非裔美国人，
但是一个更大的白人居住区离这里很近，可以步行到达。泰雷克和他的朋友们有
零花钱的时候，就会到那个白人居住区去买冰激凌或饮料。因此，和住在黑人住
房建造计划区的住户比起来，泰雷克会在生活中见到更多白人。
泰勒家的房子有三层，楼梯又窄又陡。所有的卧室都在楼上；有一个卫生间，
卫生间顶上挂着带有异国情调的暗色吊扇，旁边挂着折纸蝴蝶。第一层有客厅、
餐饮间和一间厨房。厨房很大，有金属柜橱、日光灯和一个做饭用的矮桌。客厅
总是收拾得很整洁，地板上铺着一块色彩斑斓的粗毛地毯，上面摆着一张印有碎
花蓝色天鹅绒的长沙发，对面的一角里侧放着一台大屏幕电视机，旁边是一个书
架，上面摆着一只木雕的长颈鹿、．一个时钟，以及几张孩子们婴儿时期的照片。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盛满装饰用鹅卵石的圆形玻璃碗，里面插着几朵大大的粉色布
艺花。整个房子看上去都装饰得很精心。然而泰勒女士却抱怨说房子早已年久失
修，事实上，有些地方真的需要维修了：纱门上已经有了裂缝，房间的门也油漆
68 不平等的童年
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
泰雷克的父母分居了。他们在一起十五年，结婚九年，两年前才分居的。老
泰雷克住在市中心一套单元房里，离他妻子和孩子的住处约有十五分钟的路。泰
勒女士不喜欢她丈夫住的地方，她把它叫做_黑人贫民区一o虽然泰勒先生的邻
居都是工人阶级的黑人，但是这附近也有很多生意兴隆的店铺、小花园、有人居
住的老房子和住家户。通常，这片地区比城里其他很多贫困黑人区都令人满意。
老泰雷克身材瘦长而结实，总给人一种不苟言笑的感觉。他每周都会有很多天和
孩子们通电话，而且会一周去看他们一次。他曾有过吸毒的问题，现在他为自己
能戒掉毒瘾而感到十分骄傲。他年轻的时候就辍学了，读书识字对他来说好像很
难。他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包括世界局势，他还会很愿意对任何想听的
人发表他的见地。当孩子们抗议说他们做不了某件事时，他会坚持说他们能行。
他还会在与孩子有关的问题上参与意见，比如，他因为担心安全问题而反对泰雷
克踢橄榄球（他的意见并没有被采纳）o他目前在待业中，过去他曾做过社会福
利方面的工作，包括有关戒毒问题的咨询。
泰勒女士有高中学历，她是做秘书工作的。她的责任包括管理公司的车队，
在正式的接话员午餐休患时负责接电话。她中等身材，头发打着有弹性的螺旋形
小卷儿披散在脸的周围。她经常面带微笑又经常看起来很慌张口虽然她只有一点
超重，但是她很为自己的身材担心。当我说她穿了一件“可人的外衣竹时，她回
答说：“啊，谢谢，但是我太胖了。我没法儿穿可人的衣服。”调研人员是这样形
容泰勒女士的：
西莱斯特大约6：45分走了进来。她是一位有一点点超重的女性…
有一张很可爱的脸。她经常微笑，后来，在客厅里，我们坐在饭桌前，她
一边说话一边不时朝桌子旁边的镜子里张望（时而还会摸一下头发）o她
的嘴唇上残留了一些口红，指甲上涂了（鲜）红色的指甲油，她的卷发里
隐隐现出一双大大的耳环，手上还带着一副很厚重的银镯子。她嗖的一下
冲了进来。看上去慌里慌张的，但是很高兴回到家里。
她的车能用的时候，泰勒女士就开车上班．车坏了的时候（经常坏），她就
坐公交车上班。她的工作福利确实包括医疗保险，但是她这个职位的年收人（大
约2万美元）却很难覆盖全家所有的需要。房租650美元，（经常每周都要）吃快餐，
第四章 孩子的节拍：泰雷克·泰勒69
还有（每月）到像“时时乐竹这样的连锁餐馆吃晚餐，这些开销之后就没有钱来
修车了。全家通常都会花一个星期到海边去度假，但是泰勒女士需要预先计划好
开支，还要加班，才能省下钱来（否则她通常并不会去加班）o在泰勒家，讨论
钱的问题是常有的。孩子们的生活会由于资金短缺而受到限制。泰勒先生会给泰
雷克和他姐姐阿妮莎买衣服（例如去年他给他们买了四双运动鞋，每双70美元），
但是他并不给他们抚养费。虽然泰雷克想要很多电子游戏，但他妈妈却说：q我
买不起这么多。一他只能在生日的时候得到像电子游戏这样的“大礼竹，而这通常
也都是他姥姥送给他的。而在另一方面，泰勒女士却愿为泰雷克出那50美元的
橄榄球队报名费以及钉鞋、防护罩和防护带的费用。她觉得，权衡起来，她儿子
参加这项有组织的活动“并没有花很多钱竹o相反她深感“这个活动更是比什么
都花时间竹o
泰雷克的姐姐阿妮莎13岁了。泰勒女士在班上的时候，阿妮莎经常会作她
弟弟的“妈妈"，比如，她会提醒泰雷克饭后要收拾碗筷。她喜欢和其他孩子玩，
尤其是暑假的时候，她盼着每天至少要和附近邻居的孩子们玩上一会儿0 18岁的
马尔科姆就要高中毕业了，还正在做全职o他还没有确定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也许秋季的时候他会在社区大学选几门课。
泰雷克快l0岁了，他身材瘦小，是个小调皮鬼，长得很像爸爸。他在下里
士满小学上学，成绩不错，总是按时交作业，大部分时候都能得B和Co在学校里，
他很听话很顺从，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面对同龄人，他却能特别果敢厉害。正如
一位调研人员所记载的：
泰雷克的同伴们对他来说真的很重要。【跟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相比】
他和朋友在一起时更滑稽有趣，也更镇定（而不磨叨抱怨）o他和自己的
同龄入能说上很多知心话，能在一起做游戏，在自家附近跑来跑去，f还】
拥有这样一个环境来发展一种自治感。
有时候泰雷克面对成年人也会很厉害，包括他的妈妈在内。比如，有个星期天下
午在汉堡王，他把自己的白色飞盘和（没喝完的）大杯饮料放在一张空桌子上。
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白人老头走进店里，直冲着泰雷克的桌子奔过去。当泰雷克
大叫“嘿！那是我的桌子！”时，那个人改变了路线，躲开了那张桌子。泰勒女
士咯咯地笑了起来，阿妮莎和我也都笑了。
70 不平等的童年
泰勒女士有很多规矩来指导孩子们在家里和在外面的行为。她会把很多自
己对孩子的期望明确地表达出来。她鼓励孩子们尊重成年人。所有的成年人，无
论他们是否是泰雷克的亲戚，孩子们都要自动地遵从。他们不需母亲的提示，就
必须在所有女性成年人的名前都加上“小姐竹这个称呼，比如说，乔小姐（我们
在其他贫困和中产阶级黑人孩子中也观察到了这种现象）o [2】泰勒女士不允许孩
子骂人。她要求泰雷克，如果有人叫他回家，他就必须回家。她给泰雷克规定他
最远能到哪里去玩，以及他能做什么（例如，步行到公共游泳池去游泳，由于路
上车不多，他还可以在街上玩球）、不能做什么（例如，不能到城市的另一头去，
不能晚回家好几个小时，不能喝酒吸毒）o他出去玩之前必须把作业写完。泰雷
克也常常会有些小打小闹——比如说，一次又一次晚回家。有天晚上他因为表现
差而被禁止参加圣经讲习会。在家里，当他有不如意的事情时，他常常会用看起
来很烦、发牢骚或哭闹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受。泰勒女士用得最多的惩罚方法
就是撤销特权和不许（尤其是泰雷克）出去玩。有时她也会对泰雷克睁只眼闭只
眼（就像有时候泰雷克会在被禁止出门时还在外面和小朋友们玩）o她说，她认
为秦雷克之所以定期表现不好，就是因为他最近没有挨打。在她看来，那样的惩
罚有可能会奏效的。
泰勒女士抱怨说，泰雷克经常“精力过剩一o但是，她对儿子的喜爱之情却
显而易见，而且常常会对儿子表露出来。实际上，泰雷克的父母都经常以身体接
触的方式对他表达感情，摸他的头或是拥抱他。比如，有天晚上泰雷克正在看录
像（李小龙主演的《死亡游戏》），他把录像带快进到武打的场面上。
大约11: 15，【泰勒先生】回来了。泰雷克站起身，到厨房去找他爸妈。
泰勒先生一把抓住儿子，从后面抱住他，前后摇晃了大约三十秒，说：“你
又在看那个傻片子了吧？竹泰雷克说：_那不是傻片子！竹泰勒先生说：“就是。
你被灌输了很多东西。竹
我们在很多工人阶级黑人和白人的父亲与儿子之间都观察到这种用挑衅来表达感
情的方式。
泰雷克的父母为了再次努力挽救他们的婚姻‘31，最近开始“约会_了。虽然
他们俩都很希望能破镜重圆，但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总是吵架。很普通的家
庭生活琐事都会让他们吵得很凶。有一个星期天，在圣经讲习所课后，他们俩又
闹起了别扭：
第四章 孩子的节拍：泰雷兜·泰勒 71
泰勒女士说：“泰雷克，让你爸爸课后带我们到麦当劳去吃午餐。竹泰
勒先生（轻声但很恼火地盯着她的眼睛）说：_别强迫我。竹泰勒女士瞪着（低
头站在那里的）泰勒先生，泰勒先生说：“别利用他们来强迫我。一她什么
也没说，径直走向了厨房。
泰勒先生常带全家到离自己公寓较近的汉堡王吃饭。总会有人不赞成他的这个选
择，尤其是泰勒女士。她更愿到米尔威尔( Millville)购物中心去吃饭，米尔威尔
坐落在一个以白人为主的地区，但有很多不同种族的人都会去那里购物。
【泰勒女士】说：“他非得到那个黑人贫民区去……【那里的】都是干
瘪了的炸薯条……_【泰勒先生】说：“我不喜欢到那边去。我在这边感到
很舒服，我喜欢这里。竹【泰勒女士1又（在同去的另一辆车里对调研人员）
说：“我们想去米尔威尔，但是他想来这儿。一
这样公开的唇枪舌剑在泰勒先生和女士之间经常发生。虽然他俩有时也有友善的
对话及舒服的沉默，但是他们很少一起欢笑，他们的关系通常都很紧张。
日常生活的组织：闲在无事的时间
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与中产阶级家庭安排时间的方式不同。他们的生活节奏
并不是由孩子参加的有组织的活动来支配的。塔林格冢如果周末只有一两个活动
的话，就算是很安静的一个周末了，而泰勒家若是有一个主要的活动就算是忙的
了。任何计划好的活动对泰勒家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而日程月历也不是他们家
庭的中心。孩子们的课余时间相对没有什么组织结构，而且和加勒特·塔林格不同，
他们的课外生活与成年人的世界是截然分开的。泰雷克和阿妮莎小的时候，泰勒
女士的祖母会到他们家来看着他们，直到泰勒女士下班回家。现在他们可以不用
大人看着自己独自在家了。他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日程安排和活动。
有时候，泰雷克只是这么待在家里。比如，一个七月的下午，他从白天夏令
营回来后，就和他的朋友克莱顿、还有我互相做伴，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消磨时光。
72 不平等的童年
泰雷克仰面躺在地板上看卡通片（我躺在泰雷克旁边）……克莱顿在
沙发上伸长了身子，他试图劝说泰雷克出去【到离家几个街区远的公共游
泳池】游泳。克莱顿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指头一前一后地掰来掰去。他
看起来一副慵懒无比的样子。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克莱顿没有听清泰雷
克说的话。他慢慢地滑下沙发，仰面躺在沙发和咖啡桌之间的空隙里。我
们三个人都躺在地板上，身上都有一部分伸到咖啡桌的下面o（一切看上
去都是那么无比的正常，没有人拿我们的样子来开玩笑。我们只是在那里
待着o）
每项具体的活动所用的时间不定。看电视和玩电子游戏是主要的娱乐方式，
但是在户外玩耍可以把上面两个给挤掉。自发的游戏活动没有事先的计划，没有
电话提醒，没有必要和妈妈商量玩什么，也不需要车接车送——根本不费什么特
别的力气。例如，一天下午，阿妮莎和泰雷克走出自家的前廊来到门前狭小街道
的路边口阿妮莎开始玩球，她很快就有了玩伴：
（两个住在附近的男孩子走过来o）阿妮莎正把小球往前面一排房子侧
面的墙上抛着。泰雷克加入进来。他们一边往墙上磕球，一边说他们必须
拿球做的事情。游戏是这样的：约翰尼·克劳想知道……（往墙上扔球），
摸膝盖（扔球），摸脚耻头（扔球），摸地面（扔球）o阿妮莎和泰雷克玩
了四个回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