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能和睦相处，当他不工作的时候，扬内利先生和曼尼就可能会发生冲突。
扬内利家的两位家长都没有读完高中。他们两个都没有健康保险，生病要花
的大量费用经常让他们感到十分焦虑。【21当他们病得很严重的时候，他们就去医
院看急诊，而这往往要花好几百美无，然后他们再一点儿一点儿地把账单付清。
钱总是很紧，虽然远远没有几年前扬内利女士接受社会援助时那么紧。现在，她
为他俩拥有一张信用卡而感到非常骄傲。但是，他们还没有活期存款，所有的账
222 不平等的童年
单都是通过银行汇票来支付的。他们两人都喜欢“耍钱竹并经常小赌一把，他们
还为当地橄榄球队下注。有时他们也会“撞上”点儿运气，家里餐厅的家具就是
他们赌赢了250美元后买的。
扬内利先生和扬内利女士都来自经济拮据的家庭。比如，扬内利女士家经常
搬家。在她还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她妈妈（小比利的祖母）在扬内利女士
两岁时再婚。她管继父叫“爸爸竹，她继父在一家工厂工作但却从来没有学会读
书写字。她的生父在她13岁时就死了，据说是在一家监狱里自杀身亡的。扬内
利女士怀疑这是否是真的：
他曾一直和我们保持联系。他总来看我们。他一直是位好父亲。在他
33岁的时候，他在监狱里上吊身亡。当时人们有很多争论——是警察把他
害死的吗？那时候那些警察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但是他永远不会自杀的。
他不是那种人。他临死前的头一天才剐刚买了一艘小艇。
扬内利女士是个爱焦虑的人。在一个让人终生挥之不去的事件中，她一位好
友的3岁女儿死于脑瘤。有很多年，因为害怕将会发生不测，扬内利女士都限制
小比利的活动，甚至在他爸爸在场的时候也是如此（例如，禁止他们到当地的河
边去钓鱼）o她觉得自己因为怕失去儿子而对他太宠爱纵容了。她怀疑这兢是小
比利在学校有行为问题的根源。
我知道他现在有很多问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多动症。我是说，我
年复一年试图找到他究竟有什么问题。我们对他很好。我一度曾觉得这就
是他问题的原因所在，我们对他太好了。就像是他身上有一条坏孩子筋。
你为他做得越多，你越是爱他——他这根坏孩子筋就，我解释不清楚。但
是……我们爱死他了。他是个让人开心的孩子。他喜欢体育运动……他打
棒球。他想要打冰球。你看，我是那样一种妈妈——我觉得是我做错了什么。
10岁的小比利矮胖敦实，经常穿下沿垂到裤档以下的长T恤衫。虽然如此，
他剪得短短的金发和右耳垂上挂着的钮状耳环还是让他看上去有种很时尚的感
觉。当我们问他喜欢老师蒂尔先生哪一点时，他解释说，上学很辛苦：
没什么。啊，我喜欢他让我们有额外的课间休息。我们一起散步…
第十一章 遗皮带毒打，又害怕。上学”：小比利·扬内利 223
他是个很有趣的老师。我们学他编出来的歌，像“地图饶舌歌竹o你开心
的时候就能学好多东西。我们教室里有很多动物。嗯，我们有个其大无比
的鱼缸，里面有九条鱼，三只仓鼠……（蒂尔先生）用很大的词儿……他
用像“从技术上说_和“障碍竹这样的词。他有时会用很巨大的词。
但他也有不喜欢蒂尔先生的时候：
嗯，他生气的时候……他会揪人家的头发或耳朵或者用手指头弹人家
的脑袋，可是这些都很疼。他这样做的时候我们就叫唤，“哎哟！竹
问他蒂尔先生会怎么形容他时，他报告说：
他会说，我很聪明。不是我自己说的，是我听见他说的。他会说我总
能做好作业。他会说我是个好孩子，我一直保持较好的学习成绩。
但是小比利也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
他会说——很多人觉得我总惹麻烦。他会把我形容成一个整天惹麻
烦的孩子，等等像这样的话……他会说——他认为我在家里父母的教育
有问题。
他也知道他父母和“学校一之间关系紧张，说他妈妈很“恨竹校长。
小比利的家在一个全部都是白人的住宅区，但是他家离…个黑人住宅区与本
区之间的分界街只有几个街区。他所在的下里士满小学在学生和教职工中各个种
族都是融合在一起的。比如他的兰年级老师格林女士就是非裔美国人，学校的顾
问富兰克林女士(Ms．Franklin)也是非裔，但他的四年级老师蒂尔先生还有校长
则是白人。在家里，他大都和白人孩子（包括白人女孩）一起玩，虽然有时候他
班上的一个住在附近的黑人孩子会步行到他家来看看他想不想一起玩。他爸爸从
小最好的一个朋友米奇( Mitchell)是黑人。米奇每周都会来串好几趟门口他们经
常去的店铺绝大多数都是白人的，小比利的棒球队也是如此。
同泰雷克·泰勒、卡蒂·布林德尔及其他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孩子一样，
小比利每天的生活大都是围绕着和附近邻家的孩子们一起玩耍度过的，这里住着
很多小孩。夏天的时候他唯一一个有组织的活动就是棒球，晚上的训练和周末的
224 不平等的童年
比赛让全家都觉得极其的忙。他很喜欢参加棒球。
我喜欢接球。我喜欢起来击球，因为我就觉得像是，有时候我觉得很
紧张，比如如果投手特别快的话……我怕我会击不到球，砰砰砰，我就打
到外场了。
但是，大多数时候，小比利都在大街上和住在附近的孩子一起玩，看电视（包括
周六下午的烹饪节目）．或者和他妈妈一起坐车去办杂事。与泰雷克·泰勒一样，
比起加勒特。塔林格和亚历山大·威廉斯来，小比利有更多没有安排任何事情的
闲暇时间。此外，小比利的家长都与自己的亲戚联系很紧密．小比利的叔叔几乎
每天都会来串门，扬内利女士每天都和她妈妈通话。
我的兄弟们每天都给我打电话，“你干吗呢？竹“没干什么呀竹，“回见
了啊……”我们家人每天都通话。我的另一个兄弟，只要他一觉得我没事做，
就会给我打电话，就是问问你干吗呢、你今天早上在学校表现如何呀？我
们全家每天都全方位地联络。
和家人在一起，H总有人在那里看着他们，不管他们的生活如何，总有人关心他们。
这个很重要。竹
尽管如此，扬内利一家并不是和所有的亲戚都来往密切。扬内利先生正和他
弟弟查理(Charlie)一起工作，忽然他看到了另一个兄弟雷(Ray)．雷是个吸毒成
瘾的人，当时正椎着辆手推车像个老头子一样往前走。扬内利先生给查理五美元
让他交给雷，但是他没有自己走到他面前去。
小比利在学校里经常得“良竹，但是老师认为他行为表现上有问题。他妈妈
说他是班里的小丑。他经常在学校惹麻烦，比如，扔石头，在别的孩子要坐下时
把椅子撤走，和其他孩子打架，以及很多其他各种各样“犯纪律-的形式。蒂尔
先生是这样描述他的：
他是个疯疯癫癫的捣蛋鬼。不好意思，但他的确就是这样……你知道
一个捣蛋鬼是什么样儿的。他朝你对眼儿。他把舌头伸出来，发出怪里怪
气的声音。
蒂尔先生还为小比利不能和同学们和睦相处而困扰。学校的心理顾问富兰克林女
士也同意：
第十一章 遭皮带毒打，又害怕“上学”：小比利·扬内利 225
小比利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很有潜力。【但是】他那张嘴总把他卷入很
多麻烦口很多时候他对其他孩子说的话都会把人家给惹恼了。他会说其他
孩子妈妈的坏话……他知道怎么让其他孩子生气并给予反击……我真的
觉得他的很多行为举止都不是这么大的孩子该做的……【那些行为】都是
比他小得多的孩子才会有的……6岁，或7岁还差不多。
因为他在学校的表现问题，老师们都强烈建议小比利每周去看学校的心理顾
问。老师们还建议他们全家都去看心理医生，小比利的爸爸对此感到极其愤慨。
他妈妈觉得她很有可能最后还是会默许去参加家庭心理治疗的，就像她同意小比
利在学校接受心理辅导～样。她说：“我觉得他们在强迫我，我真的这么觉得。竹
学校的心理顾问富兰克林女士知道她不是很愿意：
他妈妈很抵触让小比利参加群组心理治疗……我们费了很大的周折才
说服她同意小比利来这里。我想，就像很多家长一样，她认为同意孩子去
参加心理治疗就是在说你的孩子有精神病。我们并不是这么说的。
扬内利女士在很多方面都是按照学校的标准去做的。例如，小比利的父母认
为学习好这一点很重要。他妈妈监督他做作业并要确认他都做完了。力秋季学期
买衣服的时候，她也很仔细地遵守规定。妈妈每次都去开家长会，甚至还会在为
一些事情担忧的时候主动与学校联系过。然而有时候，两个家长也会蔑视学校的
规章。比如，小比利的父母鼓励他直接违反学校的规定，在操场上以武力保卫自
己。在小比利四年级时，听烦了小比利说班上另一个白人男孩一直在揍他，扬内
利先生和小比利的叔叔就教他如何打架，还让他第二天到学校去“把事情了结掉力o
当小比利被停学的时候，他父母仍然为他出手的事感到骄傲，虽然打人直接违反
了学校的规定。扬内利女士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给了下里士满小学心理顾问富
兰克林女士，富兰克林女士十分愤怒，她回忆说：
我觉得他们给了孩子错误的信息……他们教他这种行为是可以被接受
的。而且我对她也这样说了。那样做真的把错误的信息教给了孩子……我
试图向她解释，虽然我理解他们是想让他保护自己，但是这种行为——打
226 不平等的童年
架——是违反学校规定的。如果他遇到了问题，这里有人可以帮助他。出
于同样的原因，小比利也必须为自己把其他孩子惹急了而负责。
富兰克林女士虽然注意到誓这种态度并不是扬内利女士独有的一，但她觉得“允
许孩子打架_就给了他誓在任何小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可以大打出手的特许嚣o
她还反对传统的家庭劳动分工，扬内利先生并不参与对小比利的照顾（这是一种
几十年前的行为模式）o她觉得小比利家在这方面也有欠缺：“我的确觉得他父亲
【不参与照顾孩子】对小比利一点帮助都没有。首先，我认为父母应该一起承担
养育孩子的责任。我觉得这一点又给了小比利错误的信息。竹
看来，这些家长和学校关系上的差异在家庭生活中——换言之，即家中的
儿童教养方式和学校制定的标准之间的一致程度与隔阂程度——总会有规律地浮
现出来。就像温迪。德赖弗的家长那样，在与学校的互动中，工人阶级家长（例
如扬内利家）经受了一种隔阂感和不信任感，一种被排斥和处境危险的感觉。虽
然他们俩在面对其他服务行业人员的时候都很放松，很健谈，也很友好，包括扬
内利女士每周六去取银行汇票和彩券时遇到的人、餐馆里的服务人员和前台的招
待员，但是他们两人都对学校不信任。事实土，扬内利女士“恨学校竹并经常感
觉受到了校方的欺凌。
今天早上我从他的书包里发现了一个条子，上面写着我要杀了你，因
为你没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而且，嗯，X你妈，你死定了，还有，你妈是
这个什么东西，你爸是那个什么东西，你姥姥是什么什么东西。所以，我
就开始发抖。我简直不能等到九点钟了。我就说，我的天啊，我简直不能
相信这些。我知道小比利总在找麻烦，但是，当轮到其他孩子欺负他的时候，
就没人管了。我准备好了去学校和心理顾问说这件事，说，对，我的确努
力了，因为我努力了，我太生气了于是我就到那边说，你该拿那些孩子怎
么办呢？他们做了这个。但是老师们说，那些孩子对他这样做的原因是小
比利先招的他们。所以他们的回答总是什么都是小比利的错。
马歇尔女士甚至是汉德隆女士都觉得她们与学校的互动还是比较有效的．与她们
相比，扬内利女士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力量，完全失败了：
调研访谈人：那你对他们那种回答有什么感受？
第十一章 遗皮带毒打，又害怕。上学”：小比利·扬内利 227
扬内利女士：我恨学校。我恨它。我试图把他送到天主教学校去。我
的一个女性朋友，她的小男孩也有同样的问题，她送他去了天主教学校，
那孩子的整个生活都变了样。但是，小比利不是天主教徒，而且他们说他
们没有名额了。所以，我每天都为这孩子摸爬滚打，想把他教育好。这就
是我的生活。每天都是这样々我在上班的时候还会想，他在学校里怎么样了？
嗯，我明天能做点什么让事情变得好一些？简直是没有尽头。
扬内利女士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社会地位比较低，正如她在与小比利的四年级老
师蒂尔先生开完家长会后所说的：
我想问他为什么要揪小比利的头发口为什么他拿起小比利的书扔到
教室的另一头，还说：“你做得太慢了o_……我没有能够讲出我想讲的东
西……我不太专业。我没法讲出我想讲出的话。就因为他们是专业人员，
也并不是（压低了声音）就意味着他们就那么精明。L3】
扬内利先生也有和她一样的挫败感，他的观点是，“他们一不会再公平地对待
小比利了，因为他们已经认定他是个问题学生。即使扬内利先生和女士是根据协
作培养的逻辑把小比利养大的，小比利也可能会在家在校都有各种问题。但与像
马歇尔女士这样的中产价级家长相比，他们使用的教养策略给他们与教育工作者
之间的关系造成了更大的隔阂、不信任和困难。扬内利女士不觉得她在家长会上
有那些可以_讲出竹她想讲的东西的_词汇竹o相反，她感到毫无力量，十分局促。
担心会被告发
有时候，当家中使用的体罚手段可能会受到校方的干预时，这种对学校普遍
存在的局促感就会爆发成一次危机。在家庭生活中，扬内利夫妇会下达指令：“比
利别做这个∞或者誓比利别闹了竹。他们经常不告诉小比利为什么。即便在他们
的确给出理由的时候，他们作出的解释也比塔林格夫妇要短得多。例如，两位家
长都没有让小比利讲出实情并鼓励他自己考虑好自己行为所带来的影响。相反，
家长会很简短地陈述理由（如果他们会给出一个理由的话）o当小比利把她激怒
的时候，扬内利女士（实际上所有的责惩都是她执行的）觉得用皮带打他很有效
果。这种儿童教养的基本策略——指令和体罚——与专业人士所提倡的标准是
228 不平等的童年
相违背的。比如，五月上旬的一个星期三，扬内利女士为了家庭作业和儿子吵了
起来。晚上8：00的时候他还在很缓慢地做作业（电视还开着），虽然他很早就开
始写了。
妈妈：比利，赶快把作业做完吧。都快8：00了。我要把电视关了。
你做到第几题了？你几点钟开始做的作业？
比利：5：000
妈妈：如果你是5：00钟开始做的，你6：00就该做完了。
妈妈：比利，回答我。告诉我你做到第几题了o（她听起来生气了o）
过了一会儿，小比利把作业做完了，然后开始和妈妈还有调研人员一起玩拼字游
戏。这个游戏变成‘J，-轮新冲突的源泉：
妈妈：你拼完了这一轮就得去洗澡了。
比利：我们正玩拼字游戏呢。
妈妈：你得去洗澡了。洗完之后你可以再接着玩o（妈妈说话声音很大，
听起来很生气o）
比利做完作业之后就和妈妈及调研人员一起玩拼字游戏。游戏还没有结束，
扬内利女士就让比利去洗澡。比利对她不予理睬。在多次叫比利去洗澡他都不听
之后，他妈妈拿出了一条皮带。
妈妈：比利，洗澡。我不管【你l是哭还是喊。
比利：我们还没有玩完【拼宇游戏】呢。
妈妈：你玩完了。下次早点做完作业（就有时间玩了）o
（比利还是坐着不动o）
妈妈：快点！你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儆呢o（比利没有动窝o）
妈妈走进另一间屋子，拿出了一条棕色的皮带。她在比利的腿上抽了
两下……小比利坐在大比利和【调研人员l之间。大比利和【他】朋友汤
姆看着小比利挨打。她说：“赶紧起来。要不我明天就没办法叫醒你。赶紧
起来。竹小比利站起来跑上了台阶。
在这段较长的互动中的确有讲道理的元素，扬内利女士解释了为什么她要让
第十‘章遣皮带毒打，义害怕“t：学”：小比利·扬内利 229
比利做那些事情。但是，其基本过程却强调了一系列的指令语（例如，“比利洗
澡竹-你玩完了开）o最重要的是，当妈妈觉得儿子没有听话的时候，她发现体罚
是一个有价值的办法。虽然扬内利先生只是看着他们而没有参加，但在这些互动
中他也支持这个方法。事实上，有时候比利做事磨蹭时，他爸爸就会自顾自地说：
“他该挨顿打了！竹在与扬内利女士的访谈中，她说她使用皮带的频率和理由变
化很大，她估计上两个星期她每周都要用一次。我们在他家访察的时候，依当天
的情况而定，有时候会提到用皮带，但是我们观察到她用皮带打儿子或是威胁用
皮带的次数，至少每星期有一次。【41在一些工人阶级家庭，什么行为要挨打规定
得要更清楚一些。再有一点也很重要，调研中的另一些工人阶级家庭并不使用拳
头或皮带。因此，一个阶级之内也存在着重要的差异。但是这种责罚孩子的方法，
我们并没有在中产阶级家庭中观察到。【5】
再回到我们在第二章讨论过的观点上，学校有选择性地把某些文化上的惯常
行为（惯行）确定为正统的行为，而另一些惯行，比如说打孩子，虽然几乎在其
他各个时期都是无处不在的，却被认为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一介家庭坚持采用成
就自然成长的惯行，而不采用协作培养，那么他们在与学校的互动中就会承担重
要的后果。扬内利一家就很强烈地感觉到学校是对他们具有威胁性的力量。换言
之，当他们面对学校的权威时，不使用详细的说理来教育孩子（一种文化惯行）
就被转化成了缺乏教育资源与方法。他们对此感到焦虑、无能为力并且害怕。
例如，比利的妈妈担心学校会向州政府告发她。因为比利的在校表现问题，
老师们都很明确地坚持让比利去看经常到学校来的心理治疗师。然而，比利的妈
妈一见到心理治疗师，他就像本章开头时那段话里那样警告她说，如果发现她虐
待孩子，他就必须依法把她交给政府官员。扬内利女士自然会觉得受到了威胁，
因为，正如前面提到的，她觉得“比利有时候太不像话了，也许他偶尔也需要挨
一顿打一o
我对心理治疗师说：你知道，我们有时会在【杂货店】里面，比利会
趴在地上从货架间甬道的一头滑到另一头，我就会揪着他的头发拽着他走
过甬道。这个是虐待儿童吗？……如果比利坐在课堂上说他妈妈揪他的头
发，我是否就会听到有人说我虐待我的孩子？……我不知道。我猜我只能
走着瞧了。但是有时候我的确也拿着皮带追他到楼上。我的确这样做过。
230不平等的童年
家长对比利需要什么的想法和学校的儿童教养标准之间的这种冲突在家里制造了
很多小危机。比如，五月的一天，（在正式访察结束之后）我到她家去随便看看，
我发现扬内利女士正深感郁闷。她之前刚打过比利，当时比利抬起胳膊去挡妈妈
抽下来的皮带，结果他的前臂上被皮带抽过的地方留下了三道特别红的血印。他
妈妈简直要疯掉了，因为“他不得不带着这三道血印上学竹o她对此十分不安，
一边抽烟一边在厨房里来回走动，试图想出该怎么做。【61
简言之，扬内利女士不使用讲道理的方式而是使用皮带来责罚孩子，这就让
她容易受到权威的抨击，因为她进入了一个推崇说理的“领域升（学校）o如果她
生活在上个世纪，用皮带打孩子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然而，在当今这个时代，
这种教育方法却会带来一种潜在的灾难性的风险：他儿子可以给老师看他胳膊上
的血印．她有可能会因虐待儿童而被捕，而且他儿子还有可能被暂时或长期放在
寄养处。不管这一系列事件会不会真的发生，扬内利女士都担心学校会采取什么
行动。
因此，在教育领域里，不同的家庭背景会带来不同水平的优越性。在这种情
况下，工人阶级家庭因没有足够的资本而遭到的损失，就现形为·一种连绵不断的
灾难将至的胁追感。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与学校之间的这一关系断层十分重要。
这一断层减小了他们对学校的信任感和自在感，而据其他社科工作者论说，这些
感觉又在家庭和学校间能够形成有效高产的关系上起着关键作用。【7J
评估
像马歇尔、威廉斯和塔林格这样的中产阶级家长（包括比较富有的中产阶级
家长），在与学校官员的互动中都经常洋溢着自信。他们看起来对学校并不持有
同样的恐惧感。在与中产阶级家长的任何一次观察或访谈中，从来就没有人像工
人阶级和贫困家庭的家长那样重复提到权威人士有可能会“来把我的孩子带走竹o
比如，在加勒特的一次州际足球赛后，回到家，塔林格女士说，她和另一些家长
让孩子们在一家旅店里看录像，并给了他们一部手机，然后就自己到几个街区以
外的餐馆去吃饭了。她微笑着用一种轻松的口气说：“可别去告发我们哦！_总的
来说，加勒特妈妈的言谈举止和小比利妈妈的有很大的不同。她并没有严肃地对
待这件事，而是把它当玩笑讲给了我。更切入正题地说，中产阶级家长从来没有
第十一章遣皮带毒打，又害怕。上学”：小比利·扬内利 231
显得他们担心学校会对他们做什么。他们并不把自己摆在脆弱的位置上，而类似
的事件却会让小比利的家长特别担惊受怕。因此，使用讲道理说服孩子的策略给
他们带来了无形的优势：这使得他们能够与占支配地位的文化技能库同步。这也
就使得他们在学校官员面前能够做到轻松自如。
总之，这些儿童教养标准都是由专业人员制定出来并编入学校制度的。换言
之，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医生和其他专业人士发布了恰当的儿童教养标准，
并警告我们什么样的教育方法是不正确的。【8】教师和学校的管理人员采用了这些
标准。而且，无论好坏，学校是政府的臂膀，并因此必须依法报告那些他们相信
是虐待儿童或疏漏照顾的事件。由于小孩子必须接受学校教育，所有的家庭都无
法避免与学校打交道，或者间接避免政府官员的审视。在这样的环境中，中产阶
级家庭——因为他们更有可能采用专业人士制定的标准——看上去就是在享受
工人阶级和贫困家庭所没有的这些大多是无形的优势。
第十二章
社会地位的力量和局限性
五年级结束的时候，孩子们战战兢兢又激动万分地期待着升人当地的初中，
与-大孩子们n为伍的蜕变。下里士满小学和斯旺小学都分别为这～人生的转折
点安排了毕业典礼，典礼都在炎热明媚的六月举行。在下里士满小学，大家对毕
业典礼的热情十分高涨，尤其是孩子和他们的家人。很多家长来到学校时都带着
一束束的鲜花和用亮闪闪的银色气球扎成的圆环，上面还写着像“祝贺毕业生！一
这样的词句。母亲们，尤其是非裔美国母亲，都穿着坚挺洁净的浅色套装和常在
婚礼上、教堂里和特殊场合穿的服装。女孩子们，包括温迪·德赖弗和塔拉·卡
罗尔，都穿着镶着花边的裙子。比利-扬内利穿着正式的短上衣，宽松西裤，白
衬衫，还打着领带。哈罗德·麦卡利斯特没有穿得那么正式，但他也同样穿着熨
得平平整整的印花正装衬衫和正式皮鞋。学校给每个女孩子一条黄色康乃馨的手
链，每个男孩子一支插在扣眼，匕的花。在“食堂大厅一里，父母们、祖父母们、
孩子们和他们的哥哥姐姐们都坐在学生椅子上，一起读着毕业生名单，闲聊着，
笑着。随着一曲和声不太整齐的¨威风凛凛竹，孩子们迈着整齐的步伐排着队走
了进来：两队孩子从礼堂两个相对的侧边同时开始行进（一步一停，一步一停）o
有的男孩子，包括哈罗德·麦卡利斯特，
画。当哈罗德听到家人为他叫好的时候，
不经意的样子。
在游行开始的时候在脸上画了表情油彩
他咧开嘴笑了一一下，然后又故意作出很
简、洛里和亚历克西斯看到哈罗德走进来的时候都笑了，她们说：“嘿，
哈罗德！加油！竹有人低声吹了一声口哨。另一个人说：“看上去很精神啊，
哈尔。竹哈罗德朝家人咧嘴一笑，而在他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则试图显得很酷
很不经意的样子，就好像这些大惊小怪的举动对他来说并不怎么重要。
第十．二章 社会地位的力量和局限性 233
很多孩子看起来都兴高采烈的，在列队走进来的时候对自己的家人开怀一笑。在
毕业典礼上，当他们的孩子得到特殊嘉奖时，有些下里士满小学的家长会爆发出
阵阵欢呼．他们喊着“太好啦！竹“好！竹或是孩子的名字。有的家长则是站起来
给自己的孩子鼓掌。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欢乐的时刻，有时候也会出现那种对学校的不信任感。
有几个孩子因为纪律问题被禁止参加毕业典礼，很多家长都在抱着不赞成的态度
讨论着这件事。比利·扬内利的父母正骄傲地坐在观众席上（他们都从单位请了
假）o虽然扬内利先生告诉我“我喜欢这所学校竹（尤其是和小比利即将要升人的
学校相比），但是他的不安也是显而易见。
大比利·扬内利在典礼的过程中说了很多……贬损的……话，要么
就是对自己说的，要么就是替【扬内利女士】说的——扬内利女士坐在他
旁边，大部分时候都不理他。一次，一位男老师走上台去的时候，大比利
说：_他特傻帽儿。多蠢的人啊。竹在典礼开始的时候，校长正调试着麦克风，
准备说话，大比利假装模仿她：“好啦，所有的人都被停学了。竹
斯旺小学的庆祝活动给人一种不同的感觉。很多斯旺小学的孩子，包括加勒特·塔
林格和梅勒妮·汉德隆，都微笑蓍，看起来很高兴，但是他们并没有迸发出热烈
的兴奋感。那些穿得比较正式的斯旺小学家长们也只是穿着上班时穿的衣服（即，
套装、西装裙和短上衣——一种“职业装竹而非盛装出席的那种装扮）o斯旺的
男孩子们看上去都干净整洁但却很随意：很多男孩都穿着球衣，有些穿着纽扣汗
衫，只有几个人系了领带。女孩子们穿着类似考究的礼拜天教堂着装——没有什
么花边，但是很漂亮很优雅。老师们颁发的奖项从全勤奖到数学特殊成就奖都有。
当他们的孩子得到嘉奖时，斯旺小学的家长们都温文尔雅地表达丫他们的自豪感，
他们简短而礼貌地鼓了掌，拍了照，并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在斯旺小学，孩子们的未来也与下里士满小学有很大不同：
斯旺小学的学生们看起来更对未来充满希望，而下里士满小学则对孩
子们将要在人生中面II6i的危险和困难更为警觉。斯旺小学的赞歌唱的都是
未来有多么的光明，孩子们会打开多少扇希望之门，这一切都是多么的激
动人心。而下里士满小学的前两支歌都是有关抗争绝望、嫉妒、痛苦和困
234 不平等的童年
难的，以及第二天早上起来准备好东山再起，再次奋斗，还有世界上有多
少孩子都生活在苦难之中。一位男老师还警告孩子们，下一年在中学里，
当别人辱骂他们的时候，“要把手放在兜里一，不要动手。他们强调一些好
的行为（克制自己，“做个好公民竹，避免打架，尊重他人），而不是像斯旺
小学那样强调学业有成。
当然了，家长的受教育程度也是不同的。例如，扬内利夫妇都只上到十年级。他
们希望儿子小比利能上州立大学，但是并不那么确定。中产阶级家长一点也不怀
疑他们的孩子能上大学。中产阶级孩子，包括斯泰西·马歇尔，经常叽叽喳喳地
谈论他们长大后要上哪所大学。塔林格一家到处去比赛足球的时候就已经参观了
好几所常春藤大学的校园。亚历山大·威廉斯的父母正在帮助他的一个表姐付学
费，让她在一所私立精英大学读书。因此，对中产阶级孩子来说，重要的是他们
要上哪所大学，而不是能否上大学。在这两种对未来截然不同的僮憬中，五年级
末的小学毕业典礼也就成了不同的转折点。
社会地位的力量
在美国，人们对社会阶级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的看法并不一致。很多美国
人都相信，美国在根本，七是个开放型的国家。他们认为认识美国社会的最好方法
就是把它看成很多介体的集合。他们相信辛苦的工作，付出努力，并且有才干的
人更容易走上坡路。换句话说，很多美国人都相信美国梦。在这种观点看来，儿
童应该拥有大致平等的人生机会。而人生机会不同的程度都可以追溯到每个人对
成功的渴望、拥有的天赋和勤勉努力的程度不同上。这种看法否定了另一种看法，
即，家长的社会地位系统性地影响着孩子的人生经历和取得的成果。相反，成果
被看做是更多地掌握在个人的手中。
在一个有所不同但又是相关的支脉上，有些社科学者承认系统性不平等的存
在，包括，例如，家长受教育程度的差异、职业声望的差异、收入及儿童教养方
法上的差异。然而，这些学者却都把社会内部的差异看做是一种渐变等级。为了
解释不同的人取得的不同成果，他们认为，审视像母亲的受教育程度或者某个城
市的家庭收入范围这样的线索会有帮助。这些不同的线索相互交织成纷繁复杂又
往往令人迷惑的模式a对不平等抱有这种看法的学者，大都把焦点聚集在了各种
第十二章 社会地位的力量和局限性 235
具体模式之间是如何关联的问题上（例如，母亲的受教育程度和孩子的词汇量，
或者母亲的受教育程度与家长对孩子学校教育的参与度）o这些社会科学家都明
说暗指地拒绝接受那种认为不同人群之间存在着可以确认的直接差别的观点。他
们不相信贯穿伞社会而确实存在着的各种差异能够聚合成以社会地位的形式出现
的可辨认的模式。
． 在这本书里，我向这两种观点都提出了挑战。我并不把社会看做是一群个体
的集合，相反，我强调个体在社会结构中所处的位置，在塑造其日常生活中起着
重要作用。追随一个已经稳固确立的欧洲传统，我拒绝接受那种把美国家庭解释
成细微等级的分析。我认为类别分析的方法更有价值——可以用类析法把各个家
庭按贫困、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这样的社会类别分成组。我认为，这些类别有助
于研究家庭成员的行为，其效力不只体现在某一个方面，更是体现在很多不同的
领域里。家庭的日常行事与其社会地位紧密结合在一起。接受这个观点的社会科
学家也在类别的数量和种类上存在着分歧，例如，是否应该设定一个上层中产阶
级及一个下层中产阶级。尽管如此，他们都同意，人们在举-IJ--上可观察到的不同
点是可以在不扰乱日常生活复杂性酌同时，成功地被分成有意义的类别的。我自
己的看法是，选择出家庭生活的某些方面并将其按社会地位来区分，这完全是了
解美国人家庭生活现实一个更好的方法。我还相信，出生在何种社会地位对塑造
日常生活常规十分重要，即使在家庭成员都没有明显意识到各种社会地位的存在
时，也是如此。
因此，我强调了社会地位的力量是如何与孩子及其家长日常生活的结构和节
奏交织在一起的。社会地位影响了家庭生活的几个关键方面：时间安排、语言的
使用和亲族纽带。工人阶级和中产阶级的母亲们可能都会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反
映出类似“无微不至照管孩子竹的理念，但是她们的具体行为却截然不同。【’】为
此，我描述了几对作为儿童教养之“文化逻辑竹的信念和行为。当孩子和家长走
出家门进入社会机构的世界里，他们发现这些文化惯行并没有被赋予同等的价值。
由于在家中的文化技能库和公共机构采用的那些标准有很高的相似度，中产阶级
孩子及其家长拥有很多优势，虽然他们看不到自己是如何受益的。在下一小节里，
我将对家庭生活中不大受社会地位影响的区域给予认可。然后，我将转而突出那
些社会地位起到重要作用的方面，并重点讨论各个阶级之间为什么会存在差异，
以及如何去减少或消除这些差异。
236 不平等的奄年
社会地位的局限性
在我们观察的这些家庭里，其日常生活的某些方面并没有随社会地位而出现
有规律的差异。每个家庭都有欢笑的一刻，有情感相通的瞬间，也有静谧自在的
时候o f21哈罗德·麦卡里斯特差点儿没拿住热狗但最终还是很笨拙地抓住了它，
那时他和妈妈一起都笑了。棒球赛之后，威廉斯先生拨弄着亚历山大的头发，并
叫他“俊小伙儿竹o汉德隆女士在圣诞夜游行后紧紧地拥抱着女儿的肩膀，而梅
勒妮也高兴得眉开眼笑。一个夏日的下午，扬内利先生和小比利一一起盘着腿坐在
人行道边打牌。这些息息相通的瞬间对于处在各个社会地位上的孩子和家长们来
说，都有着深刻的意义，即便这些瞬间在语言，活动内容和特征上都因社会地位
的不同而显现出了不同的形式。
我们观察的所有家庭都遵循着一些仪式性的惯行：他们最喜欢吃的饭，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