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肉体感到愉快的时候,当维纳斯准备在她的领域撒布种子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觉得我们已经乐不可支,我们的理智也无能为力,因为理智也完全沉浸在欲念之中了。
我知道事情也可以不至于这样,有的人若有志,在这一时刻把心思转移到其他地方。但是心灵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我知道追求乐趣是可以控制的,我熟悉这个题目我并不觉得维纳斯是个肆无忌惮的女神,许多比我讲究贞洁的人可以作证。纳瓦尔王后写的《七日谈》故事集,是一部艳情动人的书,其中有一篇故事提到,跟—位思慕已久的情妇在毫无拘束和完全自由的环境下,过上好几个晚上,遵照诺言仅限于接吻和抚摩,这简直是个奇迹,而我不这样认为,也不认为是一件太难的事。
我相信举狩猎为例是很适当的,经过长时间的搜索后,我们的猎物突然在我们最料不到的地方眺了出来(愈仓促和愈意外,就愈少乐趣,因为理智猝不及防,没有余暇去准备和兴奋起来)。奔跑追逐,喊声震天,喜爱这类狩猎的人不会轻易地想到其他,因而诗人笔下的狄安娜总是战胜丘比特的火把和金箭。
谁不是在追逐的欢乐中忘了爱情的残酷折磨?
—贺拉斯
再回到我的题目,我对别人的痛苦很容易动恻隐之心。有时会不论场合在人前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再没有比眼泪更容易引出我的眼泪。不论是什么样的眼泪,真情的、虚假的或做作的都一样。死去的人不会叫我难过,还可以说叫我羡慕;但是我很为垂死的人难过。野蛮人烤死人的肉充饥,并不使我反感,那些折磨和迫害活人的人才真正使我气愤。依法处死,不论如何有理由,我都没有法子正视这类事。有人为了说明凯撒宽大作这样解释:“他复仇
也是挺温和的。海盗把他抓了去进行勒索,凯撒逼得他们向他投降,他虽然还是按照他事前的威胁把他们送上了十字架,但是先把他们掐死以后再钉的。他的秘书菲莱蒙企图毒死他,凯撒也仅是賜他一死而已。”这位拉丁作家的名字不提也罢,把冒犯过自己的人处死已经可作为宽大的例子,可以想象这些罗马暴君平时施行的暴政,如何叫他感到恶毒和可怖。
至于我,即使在执法方面,一切超过简单一死的做法都是纯粹的残忍,尤其我们基督徒很看重灵魂平静地升天。忍受折磨和苦刑后的灵魂是不可能平静的。
不久以前,一名囚禁的士兵从他的塔楼上,看到广场上有几名木工正在竖立死刑架,人群围了起来,意识到这些都是冲着他来的,他绝望之余无计可施,拿了意外得到的一辆生锈大车上拆下来的旧钉子,在脖子上狠狠捅了两下。看到这样还不足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又在肚子上一戳,这下子他昏了过去。一名看守进来看见他倒在地上,把他唤醒,趁他还没有昏厥过去,对他宣读砍头的判决。这个判决他听了非常称心,同意喝他原来拒绝的送别酒,向法官道谢,他们对他的判决是意想不到的温和,并说,他决心自杀是害怕会受到更加残酷的刑罚,因为广场上的这些布置,更使他胆战心惊……他完全是逃避一个更难忍受的刑罚才出此下策的。
我要说的是,这些严厉手段应该用来对付罪人的尸体,欲使老百姓循规蹈矩,那就不让这些尸体埋葬,把尸体肢解和煮烧,同样可以警戒普通人。就像给活人上刑罚,虽然实际上几乎不起作用,像上帝说的;“那杀身体以后,不能再作甚么的。”诗人们奇怪地渲染这种场面的可怖,还把它置于死亡之上。
怎么!他们竟然不頋廉耻,把国王烧成了半熟,把剔
肉见骨、浑身血污的尸体在地上拽!
——恩尼乌斯
有一天在罗马,我偶然遇见大家正在惩处一个著名的盗賊卡泰纳,他被掐死时,群众无动于衷,但是当大家要把他的尸体肢解时,屠夫切上一刀,群众中发出一声呻吟,一声喊叫,仿佛这堆腐肉牵动每个人的神经,
这些不人道的极端行为应该施行于躯壳,而不施行于活体。因而,阿尔塔薛西斯在多少相似的情况下,改变了古代波斯法律的严酷性。根据他的诏令,贵族犯法,不是按照惯例接受鞭刑,而是脱下衣服,让衣服代为受过,不是按惯例拔去头发,而是摘脱高帽代替。埃及人非常虔诚,认为画几头猪的图形就算是伸张了神的正义。用图画向奉为主宰的神许愿,这是大胆的创新。
我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内乱频仍,残酷的罪行真是罄竹难书。从古代历史中找不出我们天天看到的这种穷凶极恶的事。但是这决不能使我见多了而不以为然。要不是亲眼目睹我真难以相信人间有这样的魔鬼,仅仅是为了取乐而任意杀人;用斧子砍下别人的四肢,绞尽脑汁去发明新的酷刑、新的死法,既不出于仇恨,也不出于利害,只是出于取乐的目的,要看一看一个人临死前的焦虑,他可怜巴巴的动作,他使人闻之泪下的呻吟和叫喊。这真是到了残忍的最大限度。—个人杀另一个人,不是出于怒火,也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仅仅瞧着他如何死去。”
看着人家追杀一头无辜的野兽,而心里满不在乎,在我实在做不到;野兽毫无防御能力,又没有冒犯我们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麋鹿感到筋疲力尽,没有生路,会跪在追逐的人面前,用眼泪向他
苦苦哀求。
它浑身血迹,仿佛用一声声哀鸣在求饶。
——维舍尔
这对我是一种非常不愉快的情景。
我抓到一头活动物,总是把它放回旷野,毕达哥拉斯从渔夫和捕鸟人手里买下他们的猎物,也是这样做的。
我相信刀剑初次染上的总是动物的血。
—奥维德
滥杀动物的天性也说明人性残酷的一面。
自从罗马人看惯了杀害野兽的演出,进而要看人杀害人、格斗士杀害格斗士的演出,我怕的是人性中生来有一种非人性的本能。看到动物相亲相爱,没有人会喜欢;看到动物相互残杀,没有人不兴高采烈。
为了使我对动物的同情不致遭到嘲笑,神学中也提到应该厚待动物,认为同一位主让我们住在一起,为主服务,它们跟我们都属于主的家庭。神学要我们对动物表示尊重和爱护是有道理的。毕达哥拉斯还借用了埃及人的灵魂转生说,后来为许多国家采纳,尤其是我们的德鲁兹派僧侣。
灵魂是不灭的,灵魂在离开第一一个住所后,就到新的
地方去生活,得到托身后再一次居住下来。
我们髙卢祖先的宗教相信灵魂长生,不断地从一个身子寄托到另一个身子,还把这种游动无常说成是神的公正:因为这是依据灵魂迁谪说,比如灵魂最初寄托在亚历山大身上,上帝也会根据他的作为再把灵魂迁到另一个更苦或更好的人身上去。
上帝把灵魂寄托在动物身上,残酷的灵魂在熊身上,好偷的灵魂在狼身上,奸诈的灵魂在狐狸身上。多年内使它们经历千百次变形,然后在遗忘河中洗涤,又召回到原来的人身上。
——克劳笛乌斯
如果灵魂是勇敢的,寄托在狮子的身上,贪吃的灵魂寄托在猪的身上;怯儒的灵魂寄托在鹿或兔子的身上;狡猾的灵魂寄托在狐狸的身上;如此等等,直到经过惩罚的洗涤,灵魂又重新回到某一个人的身上。
以我来说,因为我记得,在特洛伊战争时期,我是潘托俄斯的儿子欧福耳玻斯。
至于我们与动物之间的亲缘,我不在这里赘述,我也不多谈许多国家,尤其是最古老和最辉煌的国家,不但把动物视同家人,还给它们一个高尚的地位,有时把它们看作是诸神的老朋友或亲信,比对待人还要尊敬和崇拜。有的民族不认上帝不认神,只认这些动物,野蛮人把动物看作神物,给他们賜福。
有的人崇拜鳄鱼,有的人看到白鹅吞蛇,怀着宗教的恐惧。这里神猴的金雕像闪闪发光,那里人们敬仰一条河鱼,还有满城的人崇拜的是一条狗。
——尤维纳利斯
普鲁塔克对这种根深蒂固的错误的解释,是在为埃及人开脱。因为他说埃及人崇拜的(比如说)不是什么猫或什么牛,他们崇拜的是这些动物身上具备的天賦才能,牛表现出耐性和有益性,猫表现出灵敏性;犹如我们的邻居勃艮第人,还有全体德国人,决不甘心于四面受包围,他们以此表示自己爱好自由,他们崇拜自由胜过任何其他天賦权利。
在最克制的意见中间,我听到过这么一种说法,指出我们跟动物十分接近的相似点,它们具备我们大部分的特长,它们跟我们相比丝毫不见逊色,我要对我们这类自负的话大打折扣;对于有人夸口说我们胜过其他生物,我对这种所谓的王者气象,从心底不敢苟同,
虽则对事情不能做得面面俱到,还是应该说有一种尊敬,或者说人类的一种蛰遍义务,不但对于有生命有感情的动物,并且对树木花草都要有爱惜之情。我们对人要讲正义,对其他需要爱护和珍惜的生物要爱护和珍借。生物与我们之间有交往,有相互依赖。我毫不在乎说出自己天性中的幼稚温情。每当我的那条狗就是在不适宜的时刻跟我嬉戏,我也不会拒绝。
土耳其人有动物的慈善事业和医院。罗马人普遍关心鹅的饲养工作,因为鵝的警惕性曾使他们的首都免遭一场浩劫。雅典人下命令,凡是参加巴特农神庙建造工程的驴骡统统放生,任其到处
食草,不得阻碍.
阿格里真托人习惯上隆重安葬他们喜爱的动物,例如,建立奇功的马匹,有益的、甚至只是供他们的孩子取乐的狗和禽鸟。他们在一切事物上讲究奢华,在许多为这个目的建造的纪念物上表现得更为突出,几世纪供人瞻仰。
埃及人把狼、熊、鳄鱼、狗和猫埋葬在圣地,还在尸体上涂香料,为它们办丧事戴孝。
赛门有几匹马,替他三次赢得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赛马奖,死后得到他的厚葬。老赞蒂珀斯把他的狗安葬在海岬上,海岬还因此而得名。普鲁塔克说,为了贪图小利把一头长期给他干活的黄牛卖给屠宰场,他会在良心感到不安的。
第十二章
雷蒙塞邦赞
科学确实是一项非常有益的大事业。轻视科学的人只是说明自己的愚但是我也不会把科学的价值夸大到某些人所说的程度,比如哲学家埃里吕斯,他认为科学包含至高无上的善,科学本身可使我们明智和满足;我也不相信有人所说的,科学是一切美德之母,任何罪恶都是无知的产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是值得详尽论述一番。
长期以来我的家向有识之士开放,也以此颇有名声,因为我的父亲五十多年来主持这个家;弗朗索瓦一世国王崇尚文艺,他也沾染了这份新的热诚,慷慨结交博学之士,延请在家,奉若圣贤神明,把他们的言论当作神谕;尤其他自己没有多少判断能力,也不比他的前辈具备更多的知识,更对他们尊敬和虔诚。我喜欢他们,但是我不崇拜他们,
这些人中间有皮埃尔布奈,他在当时是大名鼎鼎的学者,带了几位类似他这样的人物,到蒙田盘桓几日,跟我的父亲作伴,临去时送给他一部书,书名叫:《自然神学,或称创造物之书》,雷蒙塞邦著。父亲熟悉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这部书是用一种不纯粹的夹杂拉丁语的西班牙语写成的,布奈相信对父亲稍加指点就
可读懂,他把这部书作为一部非常有用和适合时代的书推荐给他;因为那时路德的新见解开始风靡一时,旧信仰中的许多原则受到冲击。在这方面他有一条非常中肯的意见,从理性的推论出发,预測到这场风暴方兴未艾将会使可憎的无神论泛滥成灾;因为普通人没有智力对事物作出实事求是的判断,就会受表面的迷惑随波逐流。对于涉及到个人灵魂得救的宗教他们无限崇敬,可是一旦他们的勇气受到鼓励去蔑视和检验宗教的看法,怀疑和评审宗教的条条框框,他们也会很快对信仰中的其他信条表示怀疑;这些信条也会像他们已经动摇的信条那样,在他们的心中失去权威性和根基;他们不久也会像推翻暴政的桎梏那样,去推翻出于法律的权威性和对习惯的尊重而接受的其他各种约束。
从前怕得要死的东西,如今狠狠地踩在脚下。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接受他们没有作过决定、没有表示同意的东西。
父亲在逝世前几天,偶然在一堆要销毁的废纸下发现了这部书,嘱咐我把它译成法语。翻译他这样的作家是一件乐事,因为他们的书都是言之有物。但是有些作家舞文弄墨,堆砌词藻,就很难应付,尤其要用一种较贫乏的文字表达他们的意思时,则是难上加难。对我来说这是一件新奇的工作,碰巧我有闲,又不能拒绝好父亲的要求,只得勉力而为。这下使他喜出望外,他还吩咐要把它印书出版;那事在他故世以后才做到的。
我觉得这位作家的想象力非常美丽,作品写得颇有章法,目的很虔诚。因为有许多人,尤其是需要我们服务的太太们,都爱读这
么一部书,我有时可以为他们解答难题,针对人家对它的两大责难进行辩护。他的目的是大胆和勇敢的。因为他企图从人文和自然两方面寻找理由,去建立和证买基督教的所有信条,驳斥那些无柙论者。在这方面说实在的,他表现得那么坚定和出色,我认为不可能有人跟他匹敌,摁得出更有力的论证。我觉得这部作品太丰富太美了,想不到竟出自一位默默无闻的作家之手。我们知道他是西班牙人,两百年前在图卢兹行医。我以前向阿德里安图纳布斯打听过这部书,他是个万事通;他回答我说,他相信这是从圣托马斯阿奎纳斯作品中摘录的精华部分;因为,说真的,唯有他这样博大精深的学者才具备这样的想象力,然而,不论写这部书和创立这些思想的是谁,总是一位非常了不得的、在各方面都是有成就的人(没有更多的论据就说塞邦不是这部书的作者,这是说不过去的)。对这部作品的第一个责难,是基督徒用人的道理来支撑他们的信仰是不对的,信仰要靠心诚、靠天恩对人的启发来得到的。这条责难里面包含一种虔诚,由于这个原因,要说服提出这个责难的人,我们必须和风细雨,满怀敬意。这最好由一位精通神学的人来做这项工作,而我对此一窍不通。‘
然而我个人认为,这么一件神圣高尚、远远超出常人智蒽理解的事,就像上帝照亮我们心灵的真理一样,为了能在我们心中孕育和生根,还必须有上帝的协助、开恩和眷顾。我不认为人本身具备完成此项任务的能力。如果他们能够的话,那么在过去几个世纪来,那么多高士贤哲、人中俊杰,不至于空发议论一直达不到这祥的认识。唯有信仰才能窥测和领会我们宗教的深奥精微。但是这也不是说,利用上帝陚予我们的天然的和人体的工具来为信仰服务,不是一项非常美丽和可敬的事业。通过学习和思考去赞美、传播和丰富信仰的真理,是我们对上帝之賜予作出最好的用途,没有别的工作和计划更值得一名基督徒去做了,这也是不容怀疑的。我们不仅在智聃和灵魂上为上帝眼务,还应该把身体也奉献给他。我
们用四肢,用动作,用外在的东西去颂扬他。信仰中注入我们全部的理智,但是始终不要忘了这一条,这种超自然神圣的奥秘,不是靠我们、也不是靠我们的努力和论断能够知哓的。
如果信仰不是出于待殊的天陚,而是通过理念和人力来接受的,这种信仰达不到至美完善的境界。当然我看我们还是只能通过这条道路享受信仰的乐趣。如果我们通过一种虔诚的信仰皈依了上帝,如果我们是通过上帝而不是通过我们自己皈依了上帝,如果我们的立足点与基础都是以神为主的,人的困扰就会失去原有动摇我们的力量。我们这座堡垒不会因微弱的炮火一击就拱手让人;新奇的追求,权责的淫威,派别的建立,我们的意见急剧随意的改变,决不会动摇和改变我们的信仰,我们不会因听到了新颖的论据和在巧言善辩的人劝说下信仰发生混乱。我们在风口浪尖坚定不移,
像一块巨大的岩石屹立水中,顶住袭击的风浪,击碎四周咆哮的波涛。
这道神圣的光一照到我们,到处明亮,不但我们的语言,还有我们的行动也都晶莹透彻。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染上了这份崇高的光明。实施他的学说虽说是艰苦卓绝,人间各种学派没有一个信徒不是以此指导自己的行为和生活;然而基督徒对于这些天条圣训仅是停留在口头上,我们应该觉得羞耻。
你们愿意看一看吗?把我们的生活风俗銀一名穆斯林、跟一名异教徒相比,我们就及不;他们。从我们宗教的长处来说,我们应该出类拔萃,使其他人望尘莫及;大家不是常说:“他们就是那么公
正,那么仁慈,那么善良吗?那么他们是基督徒了。”其他的表现在—切宗教中都是相同的:希望、信任、节日、仪式、补赎、殉道。我们的真理的特点是我们的德行,它也是最接近天道的标志,也是真理的最艰难最可贵的成果。好心的圣路易这样做是很有道理的:那位靼鞑国王皈依基督教后,计划到巴黎来吻教皇的脚,亲眼目睹我们风俗中的圣贤流韵,圣路易再三劝阻,害怕我们漫无节制的生活使他对神的信仰大失所望。
然而后来有一个犹太人却出于相反的原因皈依天主教,这个犹太人为了同样目的到罗马去,看到那个时期神职人员和老百姓的生活放荡,更坚定他留在教内的决心,认为在这些堕落和罪恶的人中间保持宗教的尊严和辉煌需要多大的力量和虔诚。
“你们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就是对这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他也必挪去,”圣经上这样说;我们的行动若受到神灵的指引和陪伴,就不只是人的行动了,它们像我们的信仰包含神奇。“你若有倌仰,如何过光荣幸福生活的教导说来躭简单了。”
有的人要大家相信他们对自己不相信的东西是相信的,有的人——占大多数——要自己相信自己是相信的,然而不知道深入探究什么是相信。
我们觉得奇怪,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我们对事件发生和事态变化都已习以为常了。这是我们只用自己的眼光来看这些问题。所谓正义在交战的一方,这只是一种装饰和掩盖;在战争中援引正义,但是正义并没有得到他们的接受、欢迎和信守;正义就像律师嘴里的字眼,不是信徒心中的信仰。上帝对信仰和宗教,而不是对我们的情欲给予神奇的帮助,人占了主导地位,在利用宗教。事情应该颠倒过来。
不妨想一想,如果宗教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岂不像用蜡去塑制
多少不同的形状,跟不偏不倚的尺度是格格不入的。今天在法国这样的事看得还不够多吗?有的人这样解释,有的人那样解释;有的人说成是黑的,有的人说成是白的,然而都同样在利用奉教去完成暴力和野心的事业,在行为暴庚和不义方面如出一辙,他们使人怀疑,他们在决定我们的生活行为和秩序等大事上是不是像他们说的有分歧?即使在同一个学派内,又何曾看见过更为协调一致的做法?
还可以看一看我们是多么厚颜无耻地玩弄神圣的学说,又多么亵渎神圣地裉据政治风暴中变幻不定的命运,时而拋弃,时而接受。这条庄严的宣言:为了保卫自己的宗教信仰,臣民可以拿起武器反抗他们的君王。首先让我们想一想,仅在去年哪一方把“赞成”作为本派的支柱,哪一方把“反对”作为本派的支柱,再来看看现在说这些“赞成”和“反对’’的人又分屑于哪个阵营;为这项事业是不是比为另一项事业少动干戈。有人说真理应该眼从生活的擗要,我们就判处这样的人火刑。在法国做的比说的又要坏多少?
还得说一说这个事实:即使从一支合法的、温和的军队中去抽调纯厲出于宗教热诚而冲锋陷阵的士兵,再抽调为了保护国家法律或效忠君王的士兵,他们凑不成一个完整的连队。在公众服务中保持同样意志和同样进取心的人怎么竞会那么少?我们看到他们一会儿跛方步,一会儿快马加鞭;同是这些人一会儿粗暴贪樊,一会儿冷酷懒散,要不然就是在个人的和一时的利益驱使下蛮干,把我们的事情弄糟,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看得很清楚,我们只愿意实施满足自身情欲的宗教责任。没有一种仇恨像基督徒的仇恨那么深。我们在通过仇恨、残酷、野心、贪婪、俳谤、反叛的斜坡上劲头十足,若反过头来,除非出现奇迹生来就是好脾性,没有人会朝善意、宽容和节制的道路直奔而
我们创立宗教是为了剔除罪恶,而现在却在遮盖罪恶,培养罪
恶和鼓动罪恶,
俗语说不要把枯草献给上帝。”如果我们相信他一我不说出于虔诚,而是出于一种普通的信仰(我说这话会叫大家惭愧)——如果我们相信他,对他像对其他历史事件或一名同伴那样熟悉,为了他的无比慈爱和慷慨,我们就会爱他胜过爱任何其他东西,至少不亚于爱财富、玩乐、光荣和我们的朋友。
我们之中的佼佼者害怕得罪他的邻居、亲戚、主人,却不怕得罪上帝。一边是堕落恶习的追求,一边是不朽光荣的向往,两者同样熟悉,同样诱人,然而谁头脑那么简单,会用欢乐去交换光荣吗?往往我们对两者都嗤之以鼻,要不是冒犯本身的乐趣吸引我们去亵渎神圣,还有什么样别的乐趣呢?
有人向哲学家安提西尼传授俄耳甫斯的神秘教义,教士对他说,那些加入这个宗教的人,将在死后享受永久的至乐,安提西尼回答说:“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死呢?”
第欧根尼说话历来唐突,这是他的一贯作风,一名教士也向他说教,加入他的宗派可以得到另一个世界的賜福,他说:“你要我相信,阿格西劳斯和伊巴密浓达那些伟人下一世都很悲惨,而你这头水牛就因为当了教上而活得非常称心?”
这些得到至福的庄严许诺,如果换成了一种哲学课题而为我们所接受,我们觉得死就不会像现在这么可怕。
临死的人不再哀叹自己的消亡,而会庆幸自己像蛇蛻皮或鹿換角似的摆脱了肉身。
有人:“我情愿离世与基督同在。”柏拉图宣扬灵魂不灭,慷
概激昂,诱使他的几名弟子寻死,为了及早享受他暗示的希望-
这一切是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我们完全依照自己的方式,通过自己的手来接受我们的宗教,其他宗教也是这样得到接受的,我们都是偶然出生在信仰这个宗教的国家里,或者是我们尊重和维护先辈的宗教传统和权威,或者是我们害怕宗教宣扬的不信教会遇到的威胁,或者是追随宗教的许诺。那些考虑对我们的信仰起了作用,但只是补充作用,这些都是人与人的关系。在另一个地区,另一些人,用相似的许诺和威胁,可以使我们沿着同样的道路信仰另一个完全对立的宗教
我们做了基督徒,我们同样也可以做佩里戈尔人或日耳受人,柏拉图说,坚决不信神的人很少,遇上紧急的危难谁都会承认神的威力,这不是一位真正的基督徒的作为。凡人的行为所能接受的宗教,只是一些凡人的宗教,人心卑下或懦弱时而抱有的信仰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呢?只是因为没有勇气不信而相信的信仰又是多么轻松的信仰!一种不良的情欲,如反复无常,惊慌失措,能使我们的心灵正常吗?
桕拉图说,人通过理性的判断,认识到一切有关地狱与来世的苦难都是无糟之谈。但是随着老年或疾病,他们面临死亡愈来愈接近时,想到死后可怖的情景内心充满恐惧,又会有了信仰。
因为这些渲染会使人丧失勇气,柏拉图在他的《法律篇》中绝口不谈这类的威胁,深信神不会给人造成任何苦难,即使有苦难降临,也是为了人的最大好处,有一个治疗效果。
他们还谈到比翁的故事,他受了西奥多勒斯的无神论的毒害,长期来嘲弄这些宗教人士,但是当死亡临近时,他变得极端的迷信,仿佛神是按照比翁的意愿消失和出现的。
柏拉图和这些例子要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皈依上帝,或是出于爱,或是出于迫不得已。无神论作为一种学说好像是荒谬和违反自然的,尽管势头凶猛和难以驾御,很不容易在人心中生根;有不
少人由于虚荣心或自豪感,对世界表示一些高尚和改革的想法,从容沉着地宣扬无神论,虽然他们非常大胆,却没有力量在自己的良心上坚信不移。你在他们的胸前捅上一剑,他们绝对不会不合拢双手举向天空。当畏惧或疾病打掉他们无法无天的狂热时,他们必然回心转意,悄悄回到公认的信仰和习俗。认真探讨的教义是一回事,肤浅的浮想又是一回事,那是来自某个人的想入非非,漂移不定,漫无边际》可怜和没有头脑的人,他们妄图当个乱世英雄却又做不到!
柏拉图的伟大心灵究竞只是从人的高度来说是伟大的,由于信奉异教的错误和对神圣的真理的无知,他犯了另一个相似的错误,认为更容易接受宗教的是儿童和老人,仿佛宗教是因人的蒙昧而创造和发扬光大的。
联结我们的判断和意愿的纽带,使我们的灵魂靠近创造主的纽带,这个纽带的伸缩和力量不应该来自我们的考虑、我们的理智和情欲,而来自神圣的和超自然的牵动,只有一种形状、一张脸和一团光辉,那是上帝的权威和圣宠。我们的心和灵魂一旦受信仰的支配,身子的其余部分都相应调动,依照各自的能力为信仰服务。这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没法相信地球上没有留下这位伟大的建筑师鬼斧抻工的痕迹,世界万物中没有按照创遣主塑造的某些形象。他在这些崇高的创造物中注入了神性,只是我们恩昧才没有能够发现。上帝亲口对我们说他通过可见的事物来表达他的不可见的工作。塞邦从事这份有价值的研究工作,向我们指出世界上无物不显示上帝的存在。如果宇宙不符合我们的存在,那就是违背了上帝的善意。天、地、元索、我们的肉身和我们的灵魂,一切物质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只要找到使用它们的方法。如果我们能够领会的话,它们会开导我们。因为这个世界是一座非常圣洁的神庙,人得到引导进入里面凝视神像,这些神像不是凡人的手创造的,而是受到神灵感应的手创造的;太阳、星辰、河流和土地,使我们通了灵
性。圣保罗:“自从造天地以来,神的永能和神性是明明可知的虽是眼不能见,但凭藉所造之物就可以晓得,叫人无可推诿的。”
上帝没有对着大地遮盖天空的面目,他让天空不断地在我们的头上旋转,向我们显示上帝的面孔和身体,他把自己呈献在我们面前,灌输在我们身上,为了我们能够认清他,也为了在看见他时学习他的步伐,教导我们注意他的法则。
——马尼利乌斯
我们人的理智和观念,就像沉重和贫瘠的物质,上帝的圣恩是物质的形式,是圣恩给了它们形状和价值。苏格拉底和加图的种种德行,因其目的中不包含对万物的真正创迪主的爱和服从,不承认上帝,都是徒劳和无益的。我们的想象和观念也是如此;它们有一定的实质,但是不包含上帝的信仰和圣恩,就是一堆不成形、没有样子、没有光明的物体。塞邦的论据有了信仰才有声有色,四平八稳,他的理论可以给新入教者当作指引,让他走上认识的道路;经过理论的塑造,能领会上帝的圣恩》我们的信仰是通过圣恩后才建’立和完善的。
我认识一位很有声望的文人,他向我承认通过塞邦的理论介绍,他改正了无宗教信仰的错误。即使你摒弃理论中的花絮部分和信仰宣扬部分,把它们纯然看作是人的观念,而去驳斥那些不信教跌入可怕黑暗深渊中的人,还是比任何其他人提出的同类理论更为扎实和坚定;以致我们可以这样对我们的对手说-
你若有更好的理论,请你亮出来,不然就接受我们的
权力。
——贺拉斯
他们要么承认我们的论据的力量,要么在其他地方针对其他问题提出内容有条有理的论据。
我已经不知不觉提到了我欲为塞邦回答的第二个责难批评。有的人说他的理论软弱无力,无法用来论证他的要求,他们还准备轻易地动摇这些理论。对这些人要更加严厉驳斥,因为他们比’前一种人更加危险和狡猾。人很乐意按照自己的偏见去理解其他人著作的含义,无神论者爱把任何作者的书往无神论上拉,用他自己的毒汁去毒化无辜的内容。那些人的判断带有偏见,把塞邦的理论说得平淡无奇。他们还觉得现在他们自由自在,用纯属是人的武器去攻击我们的宗教,他们决不敢去攻击充满威严和戒律的宗敉。我觉得要扫除这种狂热最有效的方法,是打落人的骄傲和自负,踩在脚下,让他们感到人的虚妄、虚荣和虚无;从他们手中夺过人的拙劣的理性武器,叫他们在上帝的神威和权力面前低首下心,知识和智慧只能厲于上帝,只有他能对自己作出评价,只有他能賦予我们值得骄傲的有价值的品质,
因为上帝不允许除他以外有人骄傲自大。
——希罗多德
打倒这种想法——这是恶魔暴政的主要基础。“神阻挡骄傲的人,赐恩给谦卑的人。”柏拉图说,智慧存在于众神之中,很少在
凡人之中。
但是基督徒还是应该感到不小的安慰,看到自己腐烂易朽的工具多么适用于神圣的信仰;若说把工具使用于腐烂易朽的事业上,它们才不会那么密切结合,蕴藏那么大的力量。不妨看一看,人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是否能提出比塞邦更强有力的理由,甚至人是否会通过论证和推理达到确实的信仰。
圣奧古斯丁在驳斥这些人时,有理由责备他们的不公正,因为他们把人的理智怎么也不会理解的那部分信仰说成是虚假的。为了指出许多东西,虽其本质与原因难以按人的理智去探究,还是存在的或是以前存在过的,他列举了某些公认的、无可回避的、然而人人承认无法进行解释的事实。这一切像其他事一样都经过细致周到的研究.还应该做的是提醒这些人,要说明我们理智弱点的例子举不胜举,理智是那么有缺陷和盲目,再明白的事理对它也是不够清楚的;易与难也混淆不清,因而一切事物和大自然对于它的失误与公正都同样不以为意。
真理劝说我们躲开人间的哲学,谆谆教导我们说我们的智慧对神来说却是愚拙;所有的虚荣中最虚荣的是人;人以为自己知道什么,按他所当知道的,他仍是不知道。人若无有,自己还以为有,就是自欺;这是在劝说我们什么?圣灵的这些话非常明白生动地表达了我要说的话,我不需要其他论点来驳斥他们,他们必然会顺从谦卑地接受他的权威。但是这些人愿意自我鞭挞,只愿意别人用理智来清算他们的理智。
让我们想一想孤独的人,没有外援,赤手空拳,得不到上帝的圣恩和眷顾,因而也没有形成他本身的尊严、力量和基础,让我们看一看他这副模样能够存在多久。人引经据典地要我理解,人觉得自己大大胜过其他创造物是多么有根有据。然而是谁说服他相信,一望无际的美丽天空,终年流转不息的日月星辰,无垠海洋的惊涛骇浪,从开天辟地以来是为了人类的便利和福祉而存在的?这个可怜脆弱的创造物,连自己都不能掌握,受万物的侵犯朝不保夕,却
把自己说成是他既没有能力认识、更没有能力统率其一小部分的宇宙的主宰,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狂想吗?人还自称在茫茫太空中唯有他独-无二,唯有他领会宇宙万物的美,唯有他可以向创造主表示感恩,计较大地的得失,这又是谁给了他这个特权?请他向我们出示这份光荣显赫的诏书。
这些诏书是不是只发给了贤人?那么收到的人不会太多。愚人与坏人配不配有这份特殊的恩宠,他们居于社会底层,是不是比大家更应得到眷顾?
我们去相信这个人说的话么广要问世界是为谁创進的呢?自然是为那些头脑灵活,善用理智的人创造的;他们是神,是人,肯定是最完善的创造物。”这种荒谬的提法,我们怎么否定也不会过分的。
但是,可怜的人,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享受这样的特权呢?仰观天体这些不朽的生命,它们那么壮丽华美,它们那么有规律地运转不息:
当我们凝视头上广垠宇宙中的苍穹,星光闪烁中的以大;当我们思索日月的运转;
——卢克莱修
想到这些天体不但主宰我们的生命和我们的命运,
因为人的行为和生命都取决于日月星辰。
——马尼利乌斯
还主宰我们的爱好、我们的推理、我们的意志;它们的影响所及可以任意摆布,我们的理智也是这样告诉我们和这样感觉的。
我们的理智承认,遥遥相望的星辰却通过秘密的法则支配着人,地球通过有序的行动旋转,命运的变化也受一定的信号调节。
——马尼利鸟斯
星辰稍一转动,不但是一个人,不但是一位国王,就是王朝、帝国整个尘世都随着变化,
这些不觉察的行动会产生多么大的效杲……甚至可以对国王发号施令!
——马尼利岛斯
如果我们的德行,我们的罪恶,我们的能力和知识,还有我们对星辰力量的理解,把星辰跟人类相联系,以上这些从我们的理智来判断,都是通过星辰的启发和恩賜而来的。
有一个人怀着疯狂的爱,跨过海洋摧毁了特洛伊,另
一个人的命运是制订法律;这里有孩子杀害自己的父亲,
父母杀害自己的子女;兄弟拿起武器进行阅墙之争,这场
战争不取决于我们,命运强迫人相互指责,相互残杀,弄
得夭下大乱……如果我谈到命运,那也是命运要这样做
的。 .
——西塞罗
如果是天賜予我们这份理智,我们这份理智如何能与天相比呢?如何把天的精神和原则包容在我们的知识内呢?我们观察到天体内的东西叫我们吃惊。“是什么样的工具、杠杆、机器、工人,建成了这么一座壮丽恢宏的建筑?”
我们怎么能说日月星辰是没有灵魂、生命和理智的呢?我们对它们除了服从以外并无其他交往,如何能认为天体是愚蠢的、静止的和没有感觉的呢?我们怎么能说,我们看到除了人以外没有其他创造物会运用理智呢?这是什么话〗我们还见过类似太阳这样的东西吗?只因为我们没有见过就不存在吗?只因为我们没有见过太阳旋转,太阳就不旋转了吗?如果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就不存在,我们的知识就大大地贫乏:“我们的思想領域是那么狭窄!”
像阿那克萨哥拉把月亮看成是夭空中的一顆地球,上面还有高山河谷;像柏拉图和普鲁塔克,还在上面建立供人使用的住宅和殖民地,把我们的地球建成一顆发光明亮的星球,那些岜不是人的虚荣造成的幻象?
“在人性的种种谬误中,还应该算上心炅的盲目性,不但使我们迷惑,还使我们执迷不悟。”——“会腐烂的身体拖住了炅魂,这个沉重的躯壳,压制了人的雄心壮志,把人留在地面上。”
自高自大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一种病,所有创造物中最不幸、最虚弱、也是最自负的是人,他看到自己落在蛮荒瘅疠之地,四周是污泥杂草,生生死死在宇宙的最阴暗和死气沉沉的角落里,远离天穹,然而心比天高,幻想自己翱翔在太空云海,把夭空也踩在脚下。就是这种妄自尊大的想象力,使人自比为上帝,自以为具有神性,自认为是万物之灵,不同于其他创造物;动物其实是
人的朋友和伴侣,人却对它们任意支配,还自以为是地分派给它们某种力量和某种特性。他怎样凭自己的小聪明会知道动物的内心思想和秘密?他对人与动物作了什么样的比较就下结论说动物是愚蠢的?
当我跟我的猫玩时,谁知道是它跟我消磨时间还是我跟它消磨时间?柏拉图在描述萨特纳黄金时代说,那时人的主要长处中有一条是他懂得与动物交流,从它们那里学到东西,知道每个动物的真正品质和特点;人由此养成一种充分理解和谨慎的态度,也使自己的生活过得远远比我们幸福.还需要更好的证据来说明人对动物的冒失行为吗?这位伟大的思想家赞成这个看法:大自然賦予动物的形体,大部分是作为预测使用的,以使人到了时候可以利用它们预测未来。
动物与人不能交流,为什么不说成既是动物的缺点也是人的缺点呢?我们不能相互了解,这是谁的错也只能靠猜测。因为我们对它们的了解不比它们对我们的了解多。基于同样的理由,我们把它们看作动物,它也可能把我们看作动物。我们听不僅它们的话,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我们不是也听不懂巴斯克人和洞穴人的话吗?
可是有人自夸听得懂动物的话,如阿珀洛尼厄斯、蒂亚纽斯、墨兰普斯、蒂勒西亚斯、泰利斯和其他人。还据宇宙学家说,有的国家还有立狗做国王的,他们就必须对狗的吠叫和动作给予某种说明。我们应该注意我们之间的共同之处。我们对动物的意思有点了解,动物对我们的意思也有点了解,两者程度相差不多。动物喜欢我们,威胁我们,需要我们;我们对它们也是这样.
目前,我们显然发现它们之间的交流是全面充分的,不伹它们同类之间如此,在不同类之间也如此。
不会说话的动物,甚至那些野兽,发出的叫声是不
同的,根据它们感到畏惧、痛苦、还是快乐都有所区別。
——卢克莱修 ;
马听到某种吠叫声知道拘在发怒,其他吠叫声听了不会害怕。还有不出声音的动物,从它们协调一致的工作来看,我们可以判断它们之间有其他交流的方法:它们的动作就是语言和商量;
这就像不能说话的孩子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想
法。
我们的聋哑人不就是用符号来吵架、辩论和讲故事的吗?动物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我还见到有的人在这方面训练有素,实际上不需要什么就会让人家完全了解;谈情说爱的人生气、和解、求情、感谢、约会——总之表白一切事情,用的都是眼睛。
即使沉默本身也会表示求情和让人理解。
手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需要、答应、呼人、辞退、威胁、祈祷、恳求、否认、拒绝、询问、赞赏、计算、表白、后悔、害怕、难为情、怀疑、教育、下命令、促进、鼓舞、赌咒、作证、控诉、谴责、原谅、谩骂、轻视、挑战、气恼、谄媚、喝彩、祝福、屈辱、讥笑、劝解、嘱咐、激励、庆贺、享乐、埋怨、伤心、气馁、失望、惊奇、喊叫、不言不语……这一
切不都是用变化万千的手势来表示的吗?就是舌头也不过如此。我们用头表示:邀请、辞退、承认、否认、驳斥、欢迎、祝贺、尊敬、鄙视,要求、回绝、高兴、诉苦、抚慰、训斥、屈从、抗拒、煽动、威胁、保证、打听。还有眉毛呢?还有肩膀呢?没有一个动作不包含一种不学自明的语言和一种公众使用的语言;由于这跟其他的语种和用途不同,可以视作为人性的面有物。
我还没有提到人在特殊情况下突然需要学习的语言:如手指语言,姿势语言,和依靠它们来完成和表达的学问,还有普林尼所说没有其他语言的国家……
阿布代勒城中的一位大使,向斯巴达的埃吉斯国王发表长篇大论以后,问国王说彳陛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转达给我的人民?”“我让你带回去的话,你怎么说也可以,所谓你怎么说也可以,也就是一个字也别出声。”这岂不是最雄辩和最聪明的沉默吗?
总之,人的哪一种长处不可以在动物的行动中找到?还有什么比蜜蜂的工作更加按步就班有条不素的?这种各司其职、密切配合的协作,我们怎么能眵想象没有理智、没有策划也可以进行的呢?
看到这些信号和例子,有人说蜜蜂心中藏有神性和
灵气。
—维吉尔
还有燕子到了春天飞回来,在我们房屋的各个角落探測,它们在千百个地方寻找和选择最适宜它们筑窝的地方,难道是没有判断和识别的吗?再看那些美丽迷人的鸟窝结构,这些飞禽选择一个方框而不是一个画框,选择一个钝角而不是一个直角,难道不明白其中的特点和效果吗?它们有时含水,有时含泥,难道不知道泥掺
上水会发软吗?它们在窝里铺上青苔或绒毛,难道不是预见到小鸟的细爪子躺在上面更加舒适柔软吗?它们把窝筑在东方,避风遮雨,难道不知道各种风有各种风的情况,某种风比另一种风更有益于鸟的成长吗?为什么蜘蛛织网一处厚而别一处薄?在这个时刻打这样的结而不打那样的结,难道它们会不讨论,不思考和不下结论吗?
在大多数生物工程中,我们看到足够的例子,说明这些动物的智慧超过我们,我们的技术无法摹仿它们。我们运用全部的心智和技巧,做出来的东西还是不及它们的细致。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它们那样?为什么我们把超越我们天賦和技能的工作,归结于什么无法理解的天然性和盲目性呢?
这样,我们无意中承认了它们比我们优越得多,大自然像慈母—样,在生活各方面和各种场合陪伴它们,携着手指引它们;大自然对我们则任其自生自灭,要我们为了求生存费尽心计去做一切。就是靠勤奋和用心也不让我们达到动物生来就有的本领,就是它们的粗鲁愚昧也远远超过我们的天賦智慧。
说实在的,在这方面,我们有理由说大自然是一个非常不公正的后母>但是这没关系。人的组织不是完全杂乱无章的。大自然把所有创造物放在一个宇宙内,没有一个创造物不充分具备为了自身生存而必需的手段。
大家的意见众说不一,时而把人捧到九霄云上,时而把人貶得无地自容>但是我听到人的普遍抱怨是,我们是唯一的动物,赤裸裸的被抛弃在赤裸裸的土地上,四胲受到束缚,没有武器自卫,只靠其他动物的皮毛蔽体;而所有其他创造物,大自然都根据生存的需要,赐给它们贝壳、厚皮、毛发、羊毛、针芒、裘皮、茸毛、羽毛、鳞片、浓毛、丝>给它们装上尖爪、利齿、长角,作为冲击和自卫之用;还教它们必需的本领,泅水、飞翔、唱歌;而人一出世既不会走路,也不会说话,也不会吃,倒是天生的会哭:
孩子,当大自然用力把他拉出母亲的怀抱,让他看到光明的岸边,就像被惊涛骇浪拋上了海滩,赤身裸体躺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没有一丝生路;他的哀哭声响彻他的出生地,他这样是有道理的,因泠人生中他要承担多少苦难!然而大大小小的家畜和野兽都毫无困难地成长;它们不需要玩具,也不需要一名慈祥奶妈的溫柔话;它们不用根椐季节换衣服,总之它们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巍峨的械墙保护自己的财产,既然它们的一切和各种恩泽都由大地本身和丰盛的大自然提供的。
这些埋怨是不对的,世界的结构中包含更大的平等和更和谐的关
系。
我们的皮肤也跟动物的皮肤同样坚实,足可抵御岁月的侵蚀;有许多国家还没有使用衣服,可以为证。我们古代高卢人穿得很少;我们的邻居爱尔兰人,居住地的气温要冷得多,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通过自己还判断得更准确:我们喜欢暴露在空气和风中的肉体部位,根据习惯的需要,如面孔、脚、手、大腿、肩膀、头,证明都是可以忍受寒冷的。我们身上也有虚弱的部位,好像特别畏寒怕冷的应该是进行消化的胃部,我们的祖先是让胃坦露的;而我们的女性尽管娇嫩柔弱,有时身上衣服忽隐忽现,挂在肚脐眼上。儿童也没必要全身裹扎;斯巴达的母亲抚养孩子,让他们四肢自由活动,既不扎紧也不弯曲。我们出生时哭,其他大部分动物出生时也哭;即使出生后很久,哭泣呜咽的也不在少数;尤其这种姿态跟他们感到虚弱无力是相一致的。至于要吃,那是我们人和动物都不用教授的天性。
每个动物都感到自己的力量。
谁会怀疑一个孩子到了自食其力的阶段,不知道自己觅食的呢?地上不需要种植和技术就盛产果实,足够供应他的需要,虽然土地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出产,但是对动物是不缺乏的。我们看到蚂蚁和其他动物都有储粮度过一年中的无收成季节-我们不久前发现的这些国家,不用细心管理,肉类和天然饮料就那么丰富,比比皆是;我们从那里获悉面包不是人类唯一的食品,不用耕种大自然母亲就使我们应有尽有;好像那里的出产比我们现在用上技术的时代还要富饶丰裕。
3。1
从前,土地自发地为人类生产发亮的谷物和晶莹的葡萄;土地主动地奉献甜蜜的水果和绿草茂盛的牧场,如今要苦心经营才勉强长出庄稼;耕牛和农民在上面干得气喘吁吁。
我们的贪婪无度趙出我们为了满足需要而获得的所有成就。
至于武器,我们拿握的天然武器比大多数的动物多,肢体的动作姿势也更多,生来不用学习就可以做许多事情;那些受过赤身裸体搏斗训练的人,也傢我们那样奋不顾身去冒险。如果有的野兽在这方面起过我们,我们却也超过许多别的野兽。我们生来还有强身护体的本领。
不错,大象准备战斗时磨尖长牙(它的长牙是专为搏斗备用
的,平时决不作其他用途)。当公牛前去交锋时,周围扬起尘埃;野猪磨得牙齿锐利,要跟鳄鱼决斗时,在全身涂上厚厚的污泥,干燥后像一层铠甲。为什么不能说这跟我们用木头和铁器武装自己同样自然呢?
至于说话,如果不是天生的当然也就不是必需的。可是,我们相信,一个孩子若出生在荒野之中,远离人间交往(虽然这样的事很难验证),还是有某种语言表达他的意思;大自然把这个能力给了其他许多动物而不给人,这是不可相信的。因为我们看到它们发脾气,表示高兴,相互求助,邀请做爱,用的也是声音,这种才能不是语言,哪是什么?它们跟我们说话,我们跟它们说话,它们之间怎么会不说话呢?我们有多少方法跟我们的狗说话?狗都会回答我们。我们跟它们与跟鸟,跟猪,跟牛,跟马都有不同的语言,不同的叫声,按照物种不同而有不同的表达方法:
黑压压一大堆蚂蚁,有几个走到一起,可能在打听行走的路线和得到的食物。
——但丁
我觉得拉克坦希厄斯说过动物不但会说话,还会笑。我们的住地不同,语言也不同,动物也有这种情况。亚里士多德提出山鹑因栖息地不同,歜声就有区别。
许多鸟根据季节不同叫声也很不相同,有的鸟因气候的变化声音会变粗,
——卢克莱修
但是荒野中成长的孩子会说什么样的语言这就难说了靠猜測则没有多大意义。如果有人对于这点不以为然,向我提出天生的聋哑人不会说话,我要回答的是这不但是因为耳朵没有受过语言的训练,更在于他们失去的听觉能力是跟语言能力相通的,这两种能力在生理上密不可分。以致我们要说的话.首先应该对我们自己说,让声音进入我们的耳膜,然后才能进入其他人的耳膜d
我说这话是强调人间的事是相通的,把人类融入到大环境中。我们并不高于也不低于其他创造物。贤人说,在日光之下的一切接受同样的法则和祸福。
—切都处于命运的束缚之中
——卢克莱修
有区别,有不同的等级和程度;但是大自然的面貌是相同的。
每种创造物按照自己的特征发屣,个个又保持大自然的固有法则给它们确定的区别。
——卢克莱修
人也应该限制和安排在这种法则范围内。可怜的人也不能越雷池一步;他受到束缚和阻碍,跟同类的其他创造物一样服从相似的义务,享受一般的条件,没有真正和主要的特权和优待。人对自己想入非非,既无实质也无意味,说来也是*动物之中唯有人有这种想象的自由,不着边际地对自己提出什么是,什么不是,什么要,什么不要,真真假假——这是人的一个长处,得来不易,但是不必
为之兴高采烈,因为正由此产生了痛苦的源泉,使他困扰不安-罪恶、疾病、犹豫、騷乱、失望。为了回到我们的话题,我要说的是,认为动物做事是天性使然和迫不得已,而我们做事是通过选择和经过思考,这是没有道理的。我们应该下结论说,相似的效果出于相似的天賦,因而也必须承认,我们在工作时有推理和方法,动物也有推理和方法。为什么我们要想象动物有这种天生限制,而我们自己没有限制呢?此外,受到天性的指引而走正道做正事,这更接近上帝,比仓促任意地自由行事更加光荣,我们的行为由上帝指导比由自己指导更加可靠。妄自尊大的虚荣心使我们更愿意把我们的知识归于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上帝的慷慨;说到其他动物多亏得到了先天的好处,而自己全凭后天的才能而显得高贵荣耀;我觉得这纯然是天真幼稚的想法,从我个人来说,我看重与生俱来的品质,也看重我通过学习讨教得到的索养。从上帝和大自然的恩泽以外得到更好的人生指导,这不是我们力之所能及的。
因而,色雷斯的居民要通过一条水面结冰的河流时,他们就把狐狸赶在前面引路,我们看到狐狸走到河边,把耳朵貼在冰块上,从水流声听出水面离冰块有多少距离,探测冰块的厚度,决定往后退或往前走,我们不是可以认为像我们所做的一样,狐狸也在动脑子推理吗?这是从天然感觉得出的推理和结论:有声音,表示有动静;有动静,表示没有结冰f没有结冰,表示水在流动;水在流动,就经不住重量。若把这些仅仅归结于听觉的灵敏,没有推理,没有结论,这是胡说.我们不能这样去想。同样,我们捕捉野兽有种种做法,野兽也就有保护自己的种种诡计和创造。
如果我们有能力捕获野兽,驯服野兽,按照我们的意志利用野魯,就认为我们比它们优越,其实人与人之间也有这种优越。我们的奴隶也是听从我们使唤的。叙利亚女奴克利玛西待人不就是甸伏在地上,给贵妇人上马车时当脚蹬和阶梯使用么?大部分自由人为了蝇头小利为别人卖命,听任别人使唤。色雷斯人的妻妾争着要
在丈夫的墓前殉葬。暴君从来不愁没有足够的人对他们忠心耿耿,还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在暴君死后像在生前那样侍候他们。
也有全军士兵对他们的将领这样效忠的。严格的角斗学校内的角斗士还发表至死不悔的誓言,誓言中包括这样的承诺:我们发誓让人锁上镣铐,受火灼烧,用匕首剌杀,忍受他们的师傅要真正的角斗士忍受的一切;非常虔诚地为他奉献身体和灵魂。
你若愿意,可用火灼烧我的头,用刀剑捅破我的身子,用鞭子抽裂我的背脊。
——提布卢斯
这是一种真正的义务,某一年有一万人起誓进入这所学校而没有出来A
当斯基泰人给国王举行葬礼时,他们在国王的尸体上掐死他最喜爱的王妃、他的司酒官、马厩总管、内侍、寝宫掌门官、厨师。在国王的忌日,他们选了五十名年轻侍从,用木棍捅穿背部,从脊柱到咽喉,这样缚在五十匹马背上,围绕国王的陵墓转圏示众,然后连人带马统统杀死。
侍候我们的人地位低微,得到的待遇还不及我们对飞禽、马匹和狗那么细心周到。
我们为了取悦宠物哪一点没有想到?王爷洋洋得意地为这些动物做的事,我觉得最卑贱的奴仆不见得乐意为他们的主人这样做。
第欧根尼看到他的父母努力赎回他的自由,他说:“他们疯了,现在是我的主人在照顾我,养育我,侍候我。”那些驯养动物的人应该说是在侍候动物,而不是被动物侍候。
可是,动物在这一点上表现更加高尚,从来没有由于缺乏勇气,一头狮子去侍候另一头狮子的,一匹马去侍候另一匹马的。我们追猎动物,老虎和狮子也追猎人,每种动物都对另一种动物进行同样的追逐:狗追逐兔子,白斑狗鱼追逐冬穴鱼,燕子追逐蝉,鹰追逐乌鸫和云雀;
鹳在偏僻的地方找到小蛇和壁虎,喂养自己的子女。尊贵的飞禽,朱庇特的驯鸟——苍鹰,在森林地带追逐兔子和鹿。
——尤维纳利斯
我们跟我们的狗和鸟分享我们的猎物,也同甘共苦;在色雷斯的安菲波利斯山上,猎人和野庳对分捕获的猎物;在米蒂特的沼泽地,如果渔人不诚心诚意地把他的捕获物分一半给狼,狼会立即冲破他的渔网。
我们在打猎中讲究机智多于力量,如结网、套索和钓饵,野兽之间也有这样的情况。亚里士多德说墨鱼从颈子里会吐出一根长长像线似的肠子,抛得很远,随时可以牧回。它看到小鱼游近,让小鱼咬到这条肠子的尖端,自己身子躲在沙土或疰坑里,慢慢把肠子往回拖,直到小鱼离开很近扑把它攫住
至于力量,世间没有一个动物像人那样不堪一击,只须一条鲸鱼、一头大象、一条鲤鱼、一个其他类似的野兽,就可以伤害一大群人;虱子就足以叫苏拉的狄克推多职位出现空缺。一位伟大的凯旋而归的皇帝,他的心和他的生命,只是一条小虫的口中食。
为什么因为人能够辨别什么东西可以养身治病,什么东西不
可以养身治病,了解大黄和水龙骨的药性,我们就说人由于聪明和思考就有了知识呢?让我们看看康迪的山羊,它受了箭伤,就会在千百种野草中寻找白鲜来治伤。乌龟吞下了毒蛇,立即寻找牛至来清理肠胃;蜥蜴用茴香明目;鹳用海水灌肠;大象不但会拔掉自己同类、甚至主人在交战时身上所中的标枪和箭矢(以亚历山大大帝所杀的波鲁斯国王的大象为例),而旦动作熟练,连我们也做不到那样毫无痛苦。我们为什么不说这也是知识和谨慎呢?为了贬低它们而说它们知道这样做是受之于天赐的教育,这没有否定它们有知识和知道谨慎,反而更有理由认为它们从这么可信的教师那里学得比我们好。
克里西波斯在许多事情上跟任何哲学家一样,看不起动物的能力,然而他生意到狗的这些行动,狗寻找失散的主人或追逐逃跑的猎物,到了三岔路口,先后试过两条路,肯定找不到它要追寻的踪迹后,必然毫不犹豫地奔上第三条路。克里西波斯不得不承认这条拘也有过这样的推理:“我追踪我的主人直到这三岔口;他必然要去这三条路中的一条路;既然他没有去这条,也没有去那条,那么走上另外这条肯定没错广经过这番推理,得出这个结论后,它对第三条路再也不多想,也不再探测,而是凭理智往前直奔而去。这完全是辩证法,对各种前提进行分析和综合的能力,这条狗都是通过自己掌握的,岂不是不亚于特拉布松的乔治。
还有,野兽不是不会依照我们的方式接受教育。乌鸫、乌鸦、喜鹊、鹦鹉,我们教它们说话;我们看出它们的声音和呼吸那么舒展自在,可以对它们进行训练,发出某些字母和音节,这说明它们内心也有思想,驯顺好学。我相信每个人都很高兴看到街头艺人教他们的狗玩那么多的花样,用语言指挥它们做各种动作和跳跃,狗跳舞从来不会踩错一个拍子。我看到这件虽说是常见的事感到更加
钦佩,那就是在乡村和城市给盲人引路的狗。我注意到它们怎样停留在一些习惯得到施舍的门前;它们怎样带了主人避过马车和大车的冲撞,虽然这中间有足够的空隙可以供佝自己通过;我也看见过有的狗沿着城里的一条沟,自己走一条坏路,给主人留出平坦的路,防止跌进沟里这条狗怎么会知道它的责任不仅是保护主人的安全,还不顾自己不便也要侍候主人呢?它又怎么懂得这条路对它是够宽的,对它的主人又是不够宽的呢?这一切没有思考和推理会懂吗?
还不应该忘记普鲁塔克提到他和韦伯芗老国王,在罗马马塞吕斯剧场见到的一条狗。一个街头艺人演出几幕剧目,扮演几个角色;有一条狗辅助他,也扮演了一个角色。其中有一场戏;需要它吞服了毒药后装死;狗咽下了用面包做的毒药后立刻开始发抖和摇晃身子,仿佛药性发作全身难过;最后直挺挺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样,按照剧情需要它让人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当它知道时间到了,又开始轻轻动了起来,仿佛刚从熟睡中醒来,抬起头左顾右盼,叫人看了无不称奇。
在苏萨的御花园中,有几条牛转动大轮子车水,灌溉花园,轮子上系了水桶(在朗格多克地区是很多的),它们接受命令每天转动一百圈。它们养成习惯充成那个任务,用什么力量也没法叫它们多转动一囿!它们完成任务后干脆停步不动6我们要过了童年才会数到一百,我们不久前还发现有的国家根本不知道数学。
教育别人比受别人教育还需要更多的理智。据德谟克利特的判断和证实,我们许多技术还是动物教会我们的:蜘蛛教编织,燕子教盖屋,天鹅和夜莺教音乐,许多动物用实例教治病。亚里士多德认为夜莺教小鸟唱歌,要花费时间和心思,而被我们关在笼子里的夜莺,没有机会跟父母学习,歌声就逊色多了6从这件事也可看出通过学习和钻研才会取得进步。
即使野生的夜莺。歌声也不是一模一样的,每头夜莺根据自己
的能力来学唱;它们在学习时还相互嫉妒,争吵得不亦乐乎,有时失败者还死在地上,咽气也胜过唱不好。那些小鸟若有所思地铼动身于,开始学习某些唱腔;学员听看教员的讲授,用心记住;它们轮流停顿不唱;使人觉得它们在听教员的纠错和训斥。
阿利亚诺斯说,他以前看到一头大象在屁股上放一片钹,在鼻子上也系了一片钹,它敲一声,其他的象绕着圈子跳舞,在乐器的指挥下,跟着节拍忽而抬身忽而伏下,很高兴听到这个和谐声。在罗马的演出中,大象表演是屡见不鲜的。它们跟着人声走动,眺舞队形来往穿梭,变化不定,有的节拍还是很难学的。显然这些大象私下也记住这些训练,用心操练,免得被驯兽师训斥责打。
还有一则喜鹊的故事尤其离奇,普鲁塔克可以为我们作证。这只喜鹊养在罗马一家理发店里聪敏非凡,能够摹仿一切听到的声音。有一天,几支喇叭停在店门口吹很很久;从那时起,以及第二天,这只喜鹊若有所思,一声不出,很抑郁,大家都很奇怪。有人认为是喇叭的吼_吓坏了它,使它同时失去听觉和发声.但是他们最后发现这只喜鹊在养晦韬光,心里在琢磨和练习喇叭的声音。以致它重新开口第一声就是逼真地重现抑扬顿挫的喇叭声,自此以后唱歌风格焕然一新,再也不屑去唱从前会唱的一切了。
我也不愿意咯去另一条狗的故事,也是这位普魯塔克说他亲身经历的(我知道我在叙述时缺乏次序,但是今后在这部作品中叙述这些故事时也不见得会遵守)。普鲁塔克乘在一条船上,有一条狗看到一只水罐底有一层残油,罐口小它的舌头就是舐不到,去衔了几块石头放在水罐里,直到油浮到罐口它可以舐到为止。这不是一种非常精微的思维吗?有人说巴尔巴里的乌鸦在要喝的水太低时也是这样做的。
这件事跟大象之国囯王朱伯叙述的大象故事很相似.猎象的人设下巧计,挖了一个深洞,在上面盖了一些小草作为沩装,有一头象中计跌了进去,它的同伴连忙运来石头和木条,抛进洞里帮助
它爬上来。
这个动物在许多其他方面跟人的能力非常接近,如果我要详细叙述这些亲身经历的例于,我可以轻易证实我一贯主张的论点:人跟人的差别要大于人跟动物的差别。
叙利亚的一家私宅内,主人命令驯象师饲养大象,驯象师每顿扣下一半的食物?一天,主人要亲自哏养大象,把他指定的大麦定量全部倒入食槽内;大象对驯象师狠狠看了一眼,用鼻子拨出一半定量,以此揭露别人对它的亏待。另一头大象着到驯象师在饲料中掺入石块补足分量,就走到他烧煮午餐的肉罐前,在里面放满了灰尘。这都是一些特别的例子,有目共睹、人人知道的事实还有,在中东国家的军队里大象组成最大的战斗力,其发挥的影响远远超过我们今天在阵地战中的炮兵部队(凡熟悉古代史的人对此不难判断):
不错,这些大象的祖先久经沙场,服务于迦太基的汉尼拔、我们的将军和英洛沙国王,背上驮着步兵、辎重和骑兵,走向战斗。
——尤维纳利斯
人必须充分信任这些动物的忠诚和思维能力,才让它们冲锋陷阵的,在这种场合,由于它们的躯体庞大笨重,前进中稍一停顿,稍一惊慌,转过身会使阵脚大乱。实际上它们后退扑向自己的队伍,这类事要少于士兵自相践踏、全线崩溃的例子。它们不但在战斗中执行简单的行动,而且还担当好几项任务。
同样,西班牙人在征服新大陆的印第安人时也使用狗,他们还给狗发军饷和分战利品,这些动物表现出机智善决,奋勇顽强,根
据时机乘胜追击或停止前进,冲锋或后撤,善于辨别敌友。
我们赞赏和看重远方的事甚于日常的事,不然我不会对此长篇大论津津乐道。因为,根据我的意见,谁要是仔细观察我们日常见到、生活在我们中间的动物,发现令人赞叹的例子不会少于我们古代和异国的传闻。因为天性是一样的,绵延不断。对现状有了足够的了解,也可以对过去和未-来作出结论。
以前,我见过从海外远方国家带回来的人,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他们的礼节、姿势和服装跟我们迥然不同,我们谁不把他们当野蛮人和未开化的人?看到他们沉默不言,不懂我们的语言,我们的吻手礼,我们的屈膝行礼,我们的穿著,我们的举止,谁不认为是愚鴦和痴呆?仿佛人都应该以我们作为楷模。
凡是我们觉得奇怪的东西,我们不理解的东西,我们都加以谴责,我们对动物的评论也是如此。动物跟我们有许多共同点;我们从比较中可以得出某些推测;但是它们有一些特点,我们知道是什么吗?马、拘、牛、羊、鸟,跟我们一起生活的大多数动物,认得出我们的声音,服从我们的声音。克拉苏甚至还有一条海鳝,当他一叫就应声游到他的前面。还有阿瑞托萨泉水里的鳗鱼也是如此。我还看到鱼塘里的鱼,饲养的人一声叫就游过来觅食:
它们都有一个名字,主人一呼,个个应声而来。
——马尔希埃
我们可以据此来作判断。我们还可以说大象还有宗教意识,经过好几次洗手和净身礼后,大象到了一定的时候髙髙举起鼻子,像举起手臂,眼睛盯着上升的太阳,沉思默想,不用教育和告诫,都出于自发。我们在其他动物身上没有看到这种举动,但是也不能就此
说它们没有宗教意识。我们不能对看不见的事妄加评论。
哲学家克莱安西斯观察到这件事,跟我们的事很像,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一些问题。他说:他看到从一只蚁窝里走出一群蚂蚁,扛了一只死蚂蚁,朝另ー只蚁窝走去,从第二个蚁窝走出一群蚂蚁,走到第一群蚂蚁面前,仿佛跟它们谈话。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后,第一群蚂蚁回去好像是去跟同伴商量,因为谈判面难,这样来回走了两三趟。最后第二群蚂蚁从洞里抱出一条小虫交给第一群蚂蚁,仿佛作为死蚂蚁的赎物;第一群蚂蚊扛了小虫回到自己的洞里,把尸体留给了第二群蚂蚁,
以上是克莱安西斯对这件事的解释,以此证明没有声音的动物,实际上不是不存在相互交流,我们无法参与是我们的缺点,我们不应对这事愚蠢地说三道四。
动物还有其他活动,远远超过我们的理解力,不要说我们无法摹仿,甚至连想象也无法想象。许多人认为在这场安东尼输给奥古斯都的大海战中,他的旗舰在行驶中被一条小鱼弄得动弹不得;拉丁人把这种鱼叫闸门鱼,因为这鱼有一种特性,任何东西沾上它就再也不能前进。卡利古拉皇帝率领他的大船队在罗马尼亚沿岸游弋,他的船只也是被这种鱼堵住的a因为这鱼貼在船底,他下令把它逮住,发了大怒,一个那么小的动物,只因鱼嘴(这是一种带鳞甲的鱼〉触及了船,海水、风浪、全船的桨橹都被降伏了。他还颇有理由地感到奇怪,这种鱼一到了船上,完全失去了在海水中的威力。
有一个锡齐克斯人研究了刺猬的习性而获得星相数学家的美名,他筑了一间小室,在许多地方朝风向开了许多窗洞,看到风从哪儿来,他把哪儿的窗洞关闭;这个人就凭此向他的城市预报风向。
变色龙躲到哪个地方,就变成哪个地方的颜色;但是章鱼却根据时机,要避开担心的危险还是捕捉找寻的食物变色龙是应环境而变色,而章鱼是在行动中变色。我们有时也变色,害怕、愤怒、羞
耻和其他情欲改变我们的睑色;但是这也像变色龙是应环境而变的,黄疸病使我们变黄,这不是随我们的意愿而定的。
我们在其他动物身上见到的这些能力都比我们大,说明动物身上的某些高强天賦对我们还是隐蔽的;很可能还有许多别的功能和特性,还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来。
从古代人所信的预言中,最古老和最可信的预言无疑是从鸟的飞翔中得出的预言。这件事真是无可比拟,令人叹为观止。从鸟的翅翼振动中去预测未来事件,有一定的规则和程序,只有技术精湛才能完成这项高尚的工作。因为把这个重要的功能严格归之于自然形态,其中不存在创造这个形态的鸟类表现出的智慧、意愿和推理,这是一沖大谬不然的看法,鱼箱就有这样的功能,谁的肢体触及它就发麻,这种麻木的感觉还能穿过鱼网传递到碰网的手上。甚至有人说,水泼在手上,这种慼觉还会通过水往上移。这种功能很奇妙,对鱼鳐也不是无用的。鱼鳐感到和使用这种功能,鱼鳐要捕捉猎物,躲在污泥下,等待其他鱼类游过,其他鱼受到它的冷气袭击,蒌靡不振,任凭它的摆布。
鹤、燕子和其他候鸟根据一年的季节改换栖息地,这也说明它们有预测的功能,并会运用。猎户还向我们保证说,要在一窝狗仔中选择最优良的狗仔留种,只要让狗来选择肯定没错。如果把这些狗仔赶到户外,第一只被母狗衔回来的总是最优良的。如果有意在狗房外面四处点火,母狗窜去先救出的也是那个。由此可以证明母狗有这种我们没有的审察能力,或者它们识别后代的本领远远超过我们人类。
动物出生、生产、饲养、活动、生和死,跟我们非常接近;如果我们贬低它们固有的主动性,而夸大自己的能力,居于它们之上,这决不是我们出于理性的思考。要增强我们的健康,医生向我们建议按照动物的生活方式生活;因此在任何时代老百姓口中就流传这样的话:
头脚保温暖,生活学野善。
传种接代是最主要的天然活动:人的四肢分布十分适宜于实行这个目的*然而我们若要行之有效,必须采取动物的姿势,
一般认为采用四足动物的姿势,女人最容易怀孕,因为这时胸脯横陈,乳房梃起,种子最易投中目标。
—卢克莱修
女人自创的种种大胆挑逗的动作是有害的,应该抛弃,要她们学习雌性动物的温存顺从:
因为女人淫荡时,反而使自己不会受孕,她扭腰摆股刺激男人的爱情,从他酥软无力的身体里流出黄色粘液;她这样使铁犁滑出了犁沟,种子就会撒在穴外。
如果大家都能公正地得到应有的一份,动物也会服务、爱护和保护它们的恩人,追逐和攻击损害他们的陌生人和其他人*这方面它们也在替我们执行正义,犹如它们照顾自己的子女也是不偏不倚的。
至于动物的情义,世笃实诚厚,人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利西马科斯国王的爱犬希卡纽斯,在主人死后,执意留在他的床上不吃不喝;尸体焚化那天,狗跑过去跳入火中一起烧死。有个人名叫皮勒斯,他的那条狗也是这样,从主人死后再也不走下他的那张床;有
人搬尸时,它也随同一起搬走,最后跳进焚烧主人尸体的火堆里。我们有时不经过理智的授意也会产生某些情谊,这是油然而生的冲动,有的人称之为同情:动物像我们一样也会同情的。我们看到马匹相互那么亲密,使我们很难把它们分开生活和旅行。我们看到它们摩擦同伴的毛皮,就像我们抚摩面孔,表示亲昵。不论在哪儿遇见,它们会迎上去表示欢快和好意,也会用其他方法表示不满和憎恨,动物像我们一样在爱情中也有取舍,对唯牲动物也有选择。它们也免不了有我们这样的嫉妒、痴情和难以排遣的占有欲。
欲念有天然的和必需的,如饮食,也有天然的和非必需的,如与女性交媾;还有非自然的和非必需的,那几乎包含人的所有其他欲念;这些都是无聊的和人为的。天然的欲念不霜要很多就能满足,也不会再生很多欲念,珍馐佳肴不厲于天然需要。斯多葛派说—个人一天只需一枚橄榄就可果腹;追求酒的香醉以及性爱的花样统统不是天然需要。
要女人不一定要出自名门。
——贺拉斯
由于好坏不分、观念谬误而积累在我们心中的怪癖,达到惊人的数量,几乎把天然的欲念都赶跑了。如同在一座城市里,外来者太多,反把原箱居民赶到城外;或者剥夺他们原有的权力,完全取而代之。
动物比我们循规蹈矩得多,它们在自然法则的范围内安分守己,当然也不是说没有发生像我们这样穷奢极侈之事。就像人有时疯狂地爱上了动物,动物有时也会爱上我们,产生人兽之间的荒唐恋情。例如语法学家阿里斯托芬的那头情敌大象。阿里斯托芬的
情人是亚历山大城里的一个年轻的卖花女,大象也爱上了她,对她殷勤周到,一点不输于热情的追求者。走进水果市场,它用长痒子取丁水果献给她;眼睛一刻也小肯离开她,有时把长鼻于穿过胸衣,放到她的胸前,触碰她的奶头。还有人传说蜥蜴爱上一名少女,鹅爱上阿索布斯城里的一名少年,一头公羊爱上女乐师格鲁西亚。还有湖狲疯狂地爱上女人的故事。还有动物搞雄性同性恋的;奥皮阿奴斯和其他人举出一些例子,动物在交媾中非常尊重血缘关系,事实上恰恰相反。
小牛毫不羞耻地委身于父亲*马女儿可以成为马妻子;母羊与它所生的小羊交配,小乌跟给它生命的老鸟怀
上了孕。
——奥维德
谁曾见过像哲学家泰利斯的那么精乖的公骡?它驮了几包盐要越过河时不巧跌了一交,背上的盐包浸了水,发觉盐化了后背上的重担减轻许多,以后遇到河流总不免带了驮包跌进水里。以致它的主人发现骡子在耍坏,下令给它驮上羊毛,骡子看到自己被揭穿后,就再也不玩这个诡计了。
还可以从许多动物身上看到我们守財的一面,它们努力偷窃东西,虽然从来不用,还是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
在持家方面,动物比我们更有远见,知道为未来节约和储藏,还懂得管理家务必需的各种知识。蚂蚁看到它们的谷物和种子开始发霉和生味,害怕腐烂变质,会放到蚁穴外吹风晾干,它们防止种子发芽的方法可靠巧妙,超过人类谨慎的想象力。因为谷物不会永远干燥卫生,它们会发软、分解和渗出白色的液汁,慢慢长芽抽
穗,蚂蚁害怕谷物变成种子,失去原有的品质,不能储存,会在抽芽的部位啃去一块。
战争是人类最隆重和最自命不凡的活动之一,我不知道我们从事战争是想证明人类了不起,还是反过来证明人类愚蠢;确实,同室操戈,相互摧残,斩尽杀绝的决窍,动物是没有的,也引不起它们多大的兴趣;
一头狮子因为更勇敢,就要另一头狮子的生命?在哪一座森林里,一头野猪会死在另一头野猪的更尖利的牙齿下?
——尤维纳利斯
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动物都没有相互残杀的做法,比如蜜蜂的激烈交锋,两个敌对的蜂群的蜂王争霸战:
经常两个蜂王之间产生激烈的争斗,远远望去可以想象蜜蜂的愤怒和好战。
——维吉尔
我读到下面这段精彩的描述,没一次不想到这是在说人的荒谬和虚荣。因为这些叫我们如痴似醉的战争恐怖行为,这场杀声展天的风暴,
铁器的闪电直刺云霄,金属的雷鸣遍布大地,战士的
脚步震得地球隆隆响,厮杀声在山谷回荡,传至星辰上队
——卢克莱修
这些千军万马齐集阵前的杀气,那么多的愤怒、激情和勇气,常是无缘无故引起的,又是不明不白消失的,想起来令人好笑;
有人说希腊和野蛮人之间的残酷战争,起因是帕里斯的爱情。
——贺拉斯
因为帕里斯好色多情,让战火烧遍了整个亚洲。个人欲望、内心焦虑、贪图欢乐、家庭纠纷,这类事使两个捕鱼的人拳来脚去还差不多,却引来了这样一场浩劫。我们愿不愿意相信那些主要肇事者提出的主要动机?那么听一听这位雄才大略、睥睨四方的皇帝奥古斯都,说起在海面和陆地上发生的几场大战,追随他的命运的五十万人的血和生命,为了实现他的企图而使世界两大部分浪费的力量和财富,他谈笑风生,轻描淡写:
因为安东尼迷上了格拉菲拉,菲尔维乌斯就要我也去跟她好,作为拫复!安东尼不忠诚。怎么,安东尼的过错由我来担当?我跟菲尔维乌斯好;她有没有这个欲望?这样,不满足的妻子会成千上万向我扑过来。就像马尼厄斯要我去跟他干,我实在无能为力!“要么爱我,要么打仗,”她说。怎么,我的生殖器对我比生命还重要?她可真
丑……把军号吹起来吧!
(蒙殿下恩准,我使用拉丁文更为自在。这个战争魔鬼,有那么多的面孔,那么多的行动,仿佛是对天与地的威胁。)
当残酷的俄里翁躺在冬天的波涛上,数不尽的浪潮在利比;海上滚滚而来;当阳光再度照亮埃尔缪平原上密集的麦穗、利比亚金黄的田野时,又响起了铁马金戈,脚步声又震撼大地。
——维吉尔
这个有那么多胳臂、那么多脑袋的愤怒恶魔——也就是人,软弱的、多灾多难的、卑贱的人。这只是一个骚动的、在热锅上的蚂蚁
黑色兵团在平原上推进。
——维吉尔
一阵逆风,一群乌鸦的噪聒声,一四马的失足,一头老鹰的偶然飞过,一时分心,一个声音,一个信号,一团晨雾,都可以把人打翻在地,爬不起来。只要在他的脸上打一道阳光,他就会眩畢昏迷;只要向他的眼睛洒上一点灰土(像我们的诗人维吉尔写到蜜蜂一样),于是我们所有的旗手和军团,即使是伟大的庞培率领的,也立
即溃不成军:因为塞多留在西班牙好像就是用这种巧妙的武器把他打败的。这种武器其他人也用过,如欧迈尼斯对抗安蒂戈纳斯,苏勒那对抗克拉苏。
只须一小撮尘土,扑灭了三军的愤怒,制止了激烈的
战火;
——维吉尔
派出蜜烽组成的小分队,它们有力量和勇气去扑灭战火。我们对这件事还记忆犹新:葡萄牙人在夏达姆的领土上包围了塔姆里城,城里的居民家家养蜂,把蜜蜂带到城头上。放烟把蜜蜂猛烈向敌人方向赶去,敌人经不住蜜蜂的进攻和刺蜇,落荒而逃。依靠这支生力军,城市嬴得了胜利和自由,更出乎意料的是这些蜜蜂战斗归来,一只也没有少。
皇帝与鞋匠的心灵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想到王爷们行动的重要性和分量,我们深信必有同样重要和紧急的原因促使他们这样做的。我们错了:他们做事的动机反反复复其实跟我们一样。王爷跟王爷打仗,我们跟邻届吵架,道理没有什么不同,也出干同样道理,我们叫人给仆人一顿鞭子,国王派军队把一个省夷为平地。他们要什么也像我们这祥随意,但是他们做什么要比我们严重得多了。蛆虫和大象同祥都会饿得发慌的。
至于谈到忠诚,可以说世上没有一种动物像人那样翻脸无情。我们的历史上不乏义大为被害的主人复仇的故事。皮洛士国王遇见一条狗守在一个死人旁边,听说它已经守灵守了三天,下命令埋葬了尸体,把那条狗带了回来。有一天他参加军队大检阅,这条狗
跟着他,见到了它的主人的谋杀者,大声吠叫,愤怒地追了过去,从这条线索开始追查这件谋杀案件,不久以后,通过法律程序凶手得到惩罚。贤人希西厄德的狗也是这样,使诺帕克特斯人加尼斯道尔的儿子被判定谋杀罪,给自己的主人昭雪伸冤。
另一条狗看守雅典一座神庙,看到一名渎神的小偷盗走了最贵重的神器,开始高声吠叫;但是神器看守没有醒,狗就跟踪小偷,天亮了,稍稍隔开一点,但是又不让他越出视线。当小偷给它食物,它不吃;路上遇到其他人,它跟他们摇头摆尾,从他们的手中吃施舍的食物;如果小偷停下睡觉,它就在同一地点停下。这条狗的事情传到教堂看守的耳里,他们开始追踪,沿途打听这条狗的颜色,终于在克劳米翁城里找到狗,还有那名小偷,一起带回了雅典。小偷得到了惩罚。法官为了酬谢这份功劳,在官饷中拨出一份麦子作为狗的口粮,并由教士饲养。普鲁塔克保证这则故事是真实的,因为就发生在他这个时代,
至于感激(因为我觉得我们必须尊重这个词),举埃皮昂叙述的一个例子足够了,他本人就是目击者。他说有一天罗马给老百姓组织一场奇兽格斗会,主要是身体异常庞大的狮子,其中有一头狮子,气势汹汹,四肢巨大有力,吼声高昂怕人,吸引了所有观众的注意力。参加跟野兽格斗的奴隶中间,有一名从达斯<今罗马尼亚境内>来的安德罗杜斯,属于罗马一位执政官贵族。狮子一见他,首先猝然止步,仿佛对他表示敬意,然后慢慢走近,温顺和气,仿佛要跟他打招呼;这时它肯定没找错人后,就像拘取悦主人一样,尾巴摇晃,吻舔这位吓得魂不附身的可怜虫的手和大腿。安德罗杜斯见这头脚子并无恶意恢复了神志,定睛一看把这头狮子认了出来。看到人和狮子相亲相爱的情景是一种少有的乐趣。老百姓欢声雷动,皇帝下令召来那名奴隶,听他解释这件奇事的由来。他给他讲述了一个新奇、令人惊叹的故事。
他说:“我的主人是非洲的行省总督,他待我非常残酷苛刻,天
天派人打我一顿,我忍无可忍,只得从他家里逃了出去。他这人在省里非常有权势,我要能躲开他,必须尽快逃到这个国家荒无人烟的沙漠地区,要是找不到吃的,就下决心找到自己了结一生的方法。中午时候阳光非常毒辣,热得无法忍受,这时我来到一座隐蔽难走的山洞口,我钻了迸去,不久后来了一头揶子,有一只爪子受伤淌血,发出痛苦的呻吟。我看到它来非常吃惊;但是狮子看见我蹲在它的洞穴的一个角落里,慢慢走过来,向我伸出受伤的爪子,仿佛向我求援;我给它拔掉上面一根木刺,当我在它面前恢复镇静后,挤它的伤口,把里面的污物都挤了出来,尽我的力量擦得干干净净;揶子感到痛苦减轻了一点,放心了,慢慢静下来睡着了,爪子始终抓在我的手里。从那时起,它和我在这个洞里共同生活了整整三年*吃的是同样的肉。它捕來了动物,把最好的部位留给我,因为没有火就在阳光下烤一烤,作为食物。长期下来我对这种动物的穴居生活感到厌烦,有一天趁狮子照例出外觅物时,我离开那里。三天后,我被士兵抓住,从非洲押回这个城市,交给我的主人,主人立即判我死刑,喂给野兽吃。现在看来。这头狮子也是在不久以后被捕的,它从我这里得到好处和治疗,愿意在这个时刻向我报恩广
以上就是安德罗杜斯向皇帝叙述的故事,也转达给老百姓听々这下子应大家的要求,他得到了自由和赦免,也应老百姓的意愿,他得到这头摊子作为礼物,埃皮昂还说,我们以后看到安德罗杜斯用一根小绳子牵了这头狮子在罗马走街穿巷,人家给他施舍,还在狮子身上抛掷花朵。每个人遇到他们就:“师子是这个人的主人,这个人是狮子的医生。”
我们经常为了失去所爱的动物而流泪;动物也会为了失去我们而哭泣,
然后他的战马埃顿走近来,背上已卸去了鞍子,满脸
是大顆大颗的眼泪。
——维吉尔
就像我们有的国家几个人共聚一妻,有的国家一夫一妻;动物之间不也是这祥吗?它们的婚姻不是有比我们还牢固的吗?
至于团结互助的集体精神,动物之间也是有的f我们看到哪个牛、猪和其他动物受到了冒犯,它一叫,会奔过来一群救援它,保护它。鹦嘴鱼咬上渔夫的钓饵,它的同伴在它的旁边绕成一圓,咬啃渔绳;如果有一条不巧钻进捕鱼篓,其他的鱼使它的尾巴露在外面,用牙齿紧紧咬住,把它拉出来一起游走。鱼见到同伴给钓住了,把渔绳靠在背上,背上竖起一根刺像一把锯子,直到把渔绳锯断为止。
至于我们生活中相互之间的特殊服务,动物中也可见到不少。据他们说,鯨鱼在游动时,前面总有一条像鲍鱼似的小鱼,这条小鱼因它的作用而称为向导鱼。鲸鱼跟着它游动旋转,非常灵活,如同船随舵而转一样。鲸鱼对它也是有报偿的,其他东西不论动物或船只,一进入这条巨怪的嘴里从无生还之理,而这条小鱼进去了则是在里面睡觉;在它睡觉时,鲸鱼也不游动f它一出嘴巴,鲸鱼就不停地跟了它游。如果它偶然失散了,鲸鱼就会迷失方向,时常会撞在岩石上,像一艘失去了舵的船只;普鲁塔克证明在昂蒂西尔岛上见过这件事。
在一种叫戴菊莺的小鸟与鳄鱼之间也有这种类似的关系。戴菊莺给这个大动物放哨;如果鳄鱼的敌人獴走近来跟它搏斗,这只小鸟怕它在睡觉中遭到袭击,会用叫声或用鸟嘴把它弄腥,向它报警。这鸟靠这头巨兽的残剩食物过活,鳄鱼张开嘴,让它任意在上下颚和牙缝之间啄食留在那里的肉屑。如果鳄鱼要闭嘴,首先告诉
它出来,嘴巴慢慢闭上,决不会压着它,伤着它。
这种叫珍珠母的贝壳动物,跟豆蟹也是这样生活的。豆蟹是像黄道蟹似的小动物,坐在张开的贝壳上,给它当信使和门卫;贝壳始终半合半开,直到它看见有适合捕捉的小鱼游进来,这时它游进珍珠母的里面,向它的肉咬上一口,迫使珍珠母把贝壳合上。那时珍珠母和豆蟹就在它们的城堡中享用猎物。
至于金枪鱼的生活习性,有一种奇异的包括数学三部分的科学性,首先是星相学,它们把星相学教给人;因为它们游到一个地方不动了,这恰是冬至那天,它们留在原地不动,直到下一个春分。这说明为什么亚里士多德也承认它们掌握星相学.
还有几何学和算术,金枪鱼在游动时始终组成立方体队形,形成坚固封闭的兵团,在任何一面都是正方的,面面相等,前后也都一样,以致看到这个立方体的一面,很容易推算整队的数目,尤其深度的数目与宽度的数目是相等的,宽度的数目又与长度的数。是相等的。
至于精神高尚,举那条大狗作为例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有人从印度带来一条狗送绐亚历山大国王。首先放出一头鹿要跟它斗;然后一头野猪,然后又是一头狗熊;这条狗始终毫不在意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但是当它看到一头狮子,马上挺直四腿,显然表示这下他遇到了愿意较量的劲敌了。
至于认错和悔过,又有一头大象的故事。这头大象在盛怒之下杀死了它的主人,它为此那么哀伤,从此绝食直到死去。
至于宽大,则可举一头老虎的故事。老虎是野兽中最凶残的;有人把一只小山羊关进它的笼子,老虎饿了两天还不愿意去伤它,到了第三天,它撕破它的牢笼,去寻找其他饲物,它把小山羊看作是朋友和客人,不愿意伤害它。
至于通过交往相处形成的和睦关系,我们平时只是把猫、狗和兔子一起饲养,但是那些航海的人,尤其经过西西里海的人,听到
关于翠鸟的见闻,超出人的任何想象。大自然有哪种动物竟是如此重视纴娠、分娩和坐褥的。因为诗人说,只有德洛斯岛从前是飘流的,为了让拉托那分娩就固定不动了;但是上帝要全部海洋都像一片平川那样停滞不动,没有波涛,没有风雨,为了让翠鸟生产小鸟,这恰是在冬至时分,一年中最短的一天;靠了翠鸟的特权,我们在隆冬的中心期有七天七夜风平浪静,可以毫无风险地在海上航行。雌鸟只认自己的雄鸟,终生帮助它,从不抛弃;雄鸟体弱无力飞翔,雌鸟飞到任何地方都把它驮在背上,侍候它直至死亡。
翠鸟给小鸟筑窝,精致绝伦,使用什么样的材料至今还无人识破。普鲁塔克曾经看见它们筑窝,相信这是鱼骨,翠鸟把它们集中一起,经纬编结,然后锁边褶裥,最后做成一只可在水面上飘游的小船。当它把这只小窝全部完成后,就放到海面浪涛中试验,看到编结不牢、在海水冲击下散架的地方重新加固;相反,在编结牢固的地方,经海水一打反而更加收缩扎实,除非用石头或铁器猛砸,否则是不会折断、松散或损坏的。最令人赞叹的是内部的比例和孔穴的形状;它是完全按照筑窝的翠鸟的身材大小做的,因而对其他不合这个尺寸的东西,它是封闭的、密不透风的,就是海水也无法滲入。
对这种乌窝的描写很清楚,来溉也很可靠,‘可是我还是觉得对于鸟窝结构的难度没有作出足够的披露。对一些我们无法模仿和了解的东西,加以贬低和嘲弄,岂不是说明我们自己多么虚妄自大。
让我更深入谈一谈人与动物的相像和一致。我们的灵魂自诩有这样的优越性:想法会跟实际协调一致,事物经过思考后都摆脱了有生的和有形的品质,把值得注意的各点进行排列,把一切会腐蚀的条件统统取掉,像旧衣服似的摆在一边,如厚度,长度,深度,重量,颜色,气味,精细度,光洁度,硬度,软度,一切可以触摸的成分,只保留其中无生和无形的本质。罗马或巴黎,以巴黎来说,在我
灵魂中存在的巴黎只是我想象中的巴黎,在我的想象和理解中巴黎是没有尺寸,没有地点,没有石头、柱子和树林的.我要说的是这种抽象思维的特点动物显然也是有的;因为一匹驰骋疆场、枪林弹雨中的战马,即使在睡觉时,躺在马廐里,也像在交战中那样身子扭动发颤,可以肯定在它的灵魂中还有不发音的鼓声,没有武器和战士的军队:
这样你看到威武的骏马,即使在睡觉时,也是浑身出汗,经常喘气,肌肉绷紧,仿佛还在争夺冠军。
——卢克莱修
猎狗在睡梦中会想起野免,我们看到猎狗在睡觉时也气喘吁吁,伸长尾巴,旋动腿弯,摆出完全是奔驰时的姿态,然而这只野兔却是没有毛也没有骨头的野兔。
经常,猎狗好好睡着,会突然惊醒站了起来,猛地狂吠几声,还时常在空中噢,仿佛找到了猎物的踪迹。还经常醒来后,追逐一头想象的小鹿,仿佛看到它在逃逸似的,直到幻觉消失,才会恢复神志
看门狗也经常在睡梦中呜呜叫,然后突然唁唁而吠,惊跳起来,仿佛看到陌生人在走近。它们的灵魂看到这个陌生人,是一个无形的、看不见的人,没有体积,没有颜色,没有生命。
养在家里样子温良的小狗开始激动。眼睛里矇昽的
睡意也消失了,突然站了起来,仿佛看到陌生的面孔和
人影。
——卢克莱修
至于身材的美,在详谈以前,我必须知道我们是否一致同意对美的描写。我们好像并不清楚自然的美和普通的美,因为我们说到人体的美有各种不同的形态;不像对自然的賦性,比如火是热的,大家都有共同的认识,我们则以自己的形式去想象人的美。
比利时人的肤色长在罗马人的脸上就是丑.
印度人认为黝黑的皮肤,厚而突出的嘴唇,扁而宽的鼻子是美。在鼻孔的柔软部分插上金环下挂到嘴边;下嘴唇也挂了宝石圆环,盖住下巴;露出牙齿直到牙根也是一种娇态。在秘鲁,耳朵愈大愈美,他们还尽量用人工往下拉。今天有一个人说,在一个东方国家见过这种热衷于拉长耳朵、戴沉重珠宝的做法,以致耳孔大得可以把一条手臂连同衣袖一起穿过去。有的国家把牙齿细心染黑,看到白牙齿要耻笑。有的地方把牙齿染成红的。不但在巴斯克,在其他地方也是,女人觉得光头更美;据普林尼说,甚至在某些冰天雪地的国家也是这祥。墨西哥女人认为前额小是美,她们身体其他部位的毛都拔光,而巧妙地移植到前额上;还特别欣赏大奶子,有意让奶头提到肩头上给孩子喂奶。这些在我们看来都是丑。
意大利人认为肥胖是美,西班牙人认为瘦骨嶙峋是美;而我们法国人,有人认为白色皮肤美,有人认为褐色皮肤美;有人认为纤
弱温柔美有人认为健康丰腴美;有人要求娇媚,有人要求威严。谈到什么是美时,柏拉图说是球体,而伊壁鸠鲁说是角锥体方型,决不容忍神的形状像只球。
不管怎么样,大自然在美的方面,如同在其他共同的规律方面没有给人以特权。如果说我们觉得自己不错,我们也可看到有的动物在这方面比我们差,也有的动物——而旦还是大多数-一在这方面比我们好。
“许多动物都比我们美。”尤其是陆地动物,我们的同类。至于海洋动物(不谈形状,这是完全不同的,没法类比),在颜色,干净、光洁和肢体分布,我们比不上它们;对空中动物,更远远不如。诗人们强调我们能够直立,仰视天空——这块我们出生的地方,
其他动物脸孔朝下,看着土地,而上帝赐给人一张髙仰的脸,允许他举目朝着星辰,凝视天空。
—奥绝德
这种说法真正是充满诗意的说法;因为有许多动物,它们的H光也可朝向天空;骆驼和鸵鸟的颈子我看伸得比我们更长更直。
哪些动物不是脸孔长在上面,长在前面,像我们这样直看,在正常姿势下跟我们看到同样多的天和地?
柏拉图和西塞罗说的人体的优点,哪个不是其他千百种动物所共有的优点?
而最像我们的动物,恰是同族中最丑陋、最讨嫌的:因为从外形和脸型来说,那是弥猴和狒拂:
猴,这个丑动物,跟我们多么相像!
——西塞罗
从内脏和生殖系统来说最像的是猪。是的,当我想到赤条条的男人(女人也是如此,虽然她们要更美一些)他的缺点、自然束缚和疵瑕,使我觉得我们比其他动物更有理由把自己遮住。我们把大自然賜给其他动物的东西,如羊毛、羽毛、兽毛、丝,都拿来自己使用,用它们的美来装饰自己,用它们的外衣来遮盖自己,是情有可原的。
还应该注意到,我们是唯一把自己的缺点向同类掩盖的动物。我们是唯一在满足自然需要时回避同类的动物。还有值得考虑的是这么一件事,为了治疗相思病,只要让病人对着他那么渴望的身体,称心如意地瞧个够,他的恋情就会冷却。
热恋中的人,看到了所爱的人的赤裸裸私处,欲火就会慢慢熄灭。
——奥锥德
这样的药方也可能是由刻薄的老朽开的,不过,这确是我们的弱点的另一明证,常来常往引起相互讨厌。所以这不是出于难为情,而是做人的艺术和谨慎,女士们很有心机不让我们进入她们的小室,她们在化妆打扮以后才出现在大家面前。
女性都知道这一点:她们要把情人牢牢套住,就小心翼翼地不让他们看到她们生活的背面。
——柳克里希厄斯
许多动物身上的东西我们几乎什么都爱,什么都投合我们的心意,以致它们的排泄分泌物,我们都甘之如饴,还用作饰物和香
料。
这番话只涉及人的一般生活,还没有无法无天地要包括这些神圣的、超自然和不同凡响的美;这种美我们偶尔在我们之间看到,如同在朦胧天幕下闪烁的星辰。
目前,我们承认大自然賜给动物的天賦要远远超过我们,而我们却授给自己一些空想和虚无缧缈的长处,未来和不存在的好处,这些都是人的能力没法回答的,或者是我们信口开河自创的,如理智、知识和荣誉;而我们给动物的长处却是主要的,可以触摸的:和平、悠闲、安全、无事和健康;我要说的是健康才是大自然賜给我们最美、最丰富的礼物。因而斯多葛派哲学敢于说这样的话,患水肿病的赫拉克利特和满身长虱子的佩雷西德斯,若懂得用他们的智慧去交换健康,做成这笔交易,那他们才算是做对了。还有,他们只把智慧与健康相比,认为智慧更为重要,那也比他们作出的任何论断都要聪明。据说喀耳刻向尤利西斯建议两杯饮料,一杯可使疯人变成聪明人,一杯可使聪明人变成疯人;尤利西斯宁可接受发疯,也不能同意让喀耳刻把他的人脸变成一张兽脸;据说智惫本身也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广离开我,让我留下,不要把我藏进驴头驴身中去。”怎么,哲学家宁可为了生活在这张朦胧的天幕下,而舍弃这个伟大神圣的智慧吗?这就不是我们在理智、推理和灵魂上胜过动物了。而仅仅为了我们的美、我们的肤色、我们的四肢匀称,我们必须舍弃我们的智慧、我们的谨慎和其他一切
这种天真坦白的说法我可以接受。当然,哲学家认识到我们那么渲染的这些长处,纯屑子虚乌有。即使动物有了这些德操、学问、智慧和斯多葛的知足,它们还是动物,还是无法与可怜、讨厌、无理的人相比较。总之一切不像我们的东西都不值一提。就是上帝,也必须像我们才受到尊重,这点我们以后再谈。由此可见,我们自认
为比动物优越,贬低它们,不与它们交往,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傲慢自大,顽固不化。
但是,再回到我的话题,我们自己又是怎么样的呢?反复无常,犹豫不决,游移不定,痛苦,迷信,担心未来的事,甚至担心身后的事,野心,吝斋,嫉妒,羡慕,贪梦无度,战争,谎言,不忠,诽谤和好奇。当然,还有自我吹嘘的这种高超推理能力和这种判断认识能力;但是就因为这样,我们不断地陷入数也数不清的情欲纠纷之中,使我们为此付出惊人的代价。此外,像苏格拉底说的,还有一个明显的优点使我们超过其他动物,这是值得欣慰的,那就是大自然使其他动物都有一定的有节制的发情期,而让我们随时随刻都要纵情发泄.
“对病人来说,酒有百弊而无一利,酒的害处大大多于好处,因而宁可绝对禁饮,不要抱着洽病的幻想而让他们冒明显的风险;同样,对人类来说,宁可大自然不曾慷慨大方地赋予这种我们称之为理智的思考力、洞察力和机灵性,或许那样还更好,既然这种能力,只对一小部分人是好亊,对大多数人是灾难。”
我们可不可以看一看学识渊博给瓦罗和亚里士多德带来什么样的果实?有没有让他们解除人生的艰辛?有没有让他们摆脱遇到梁上君子的意外事?他们从逻辑学中找到了风湿痛的解药?因为了解到关节中渗入了这种体液,就减轻了风湿痛?因为知道某些国家把死亡当作一桩喜事就跟死亡妥协了?因为知道某些地区妻子是共有的就不在乎当乌龟丈夫了?那才不呢,他们一个在罗马人中间,一个在希腊人中间,都是文明鼎盛时代出类拔萃的学者,我
们可也没有听说他们在生活中有什么待殊可言。而那位希腊人还忙于洗刷别人加在他头上的许多罪名。
有谁见过,就因为你会观测星象和精通语言,享受肉欲和健康时更加有滋有味?
因为他不识字,在爱情上就不起劲了吗?
——贺拉斯
觉得羞耻和贫穷更加容易忍受?
毫无疑义,你这样可以躲过疾病和残废,你可以不犯愁不焦虑,你可以鸿运长寿。
——尤维纳利斯
以前,我见过生活过得比大学校长聪明和幸福的工艺匠和农夫何止上百,我宁可做这样的人。以我看来,学问屑于生活中必霈的东西,犹如光荣、高贵、尊严,或者更进一步美貌、金钱,以及其他这一类的品质,它们对生活也是真正有用的,但是间接地,存在于想象中更多于实际中。
在我们的集体内,我们生活所需的公职、规则和法律,并不多于鹤和蚂蚁在它们的集体内所需要的。它们没有学问,我们看它们也生活得很有秩序如果人聪明行事,那么对每个事物也会根据它对生活切实有用这一点来给予正确的估计。
如果对人的行动和行为进行估量,就会看出没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远比有学问的人做的好事多,我说不论在哪一种好事上。我
,
觉得古代罗马在和平与战争方面,都比这个自行毁灭的文明罗马实现的成就更大,即使在其他方面不分彼此,至少古代罗马正直和无辜,一切简单纯朴,非常自在。
但是,这个问题我不谈了,它会使我身不由己地愈扯愈远。我还要说的是这句话,只有屈辱与服从可以影响一位正直的人。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责任,不应该由他自己来评论。应该向他确定,而不是由他任意选择;不然的话,由于我们的理智和看法有说不尽的弱点和变化,我!门会给自己定下一些责任,像伊壁鸠鲁说的,结果会使我们相互一口吞掉,上帝给人制订的第一条戒律是绝对服从;这是一条不容置疑的戒律,人不需要去探究原因和争辩,因为眼从是一顆理智的心灵的主要责任,承认至高无上的天主。从服从与退让产生一切美德,犹如从骄傲产生一切罪恶。因而,鹰鬼对人的第一个诱惑,也就是人的第一个毒药,是它转弯抹角答应我们说,我们将有学问与知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在荷马的作品中,那些女妖塞壬为了诱惑尤利西斯,使他跳进她们设下的危险陷阱,这就是献给他学问这个礼物。
人类的瘟疫,是自以为懂事。这说明为什么我们的宗教谆谆教导我们愚昧无知是信仰和服从的根本前提。“你们要谨慎,恐怕有人用他的理学和虚空的妄言,不照着基督,乃照人间的遗传……就把你们掳去。”
在这件事上,所有学派的所有哲学家都是一致的:一切的根本在于心灵与肉体的宁静。但是到哪儿去得到宁静呢?
一句话,圣贤只是及不上朱庇特;他富有、自由、有声望、美,总之是国王的国王;尤其身体健康,神采奕奕,只
要粘液不使他心乱。
一一贺拉斯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大自然为了安慰人类的处境悲哀脆弱,使我们每人都有一份自负。这就是伊壁鸠鲁说的:人没有什么是自己固有的,除了自以为是以外。我们大家共同的东西是美梦和幻想。
哲学家说,神有健康是实的,有病是虚的,而人有好事是虚的,有坏事是实的。我们努力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是很有道理的,因为我们的一切好事都只是在梦幻中。
听听西塞罗是怎样提到这个可怜的多灾多难的动物。他说:“没有工作比搞学问更加美好,我们通过学问,对天地万物、海洋星球,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们通过学问懂得了宗教、节制、大勇行为,使我们的心灵摆脱黑暗,看到人间万象,世事沧桑;我们通过学问获得生活幸福的保障,欢度人生的指引。”他谈的岂不是永生万能的上帝?
实际上,许多小妇人在村子里过的一生,比他的一生要宁静、甜蜜和稳定。
他是一位神,不错,一位神,高责的盂尼厄斯,他首先找到这条现代人称为明智的生活准则,他们通过学问使我们的生活走出黑暗和风暴,进入一个非常宁靜光明的境界。
这些话说得非常美丽动听;但是尽管神传授他最高的智惹,一桩小
事故就使他精神错乱,比最低微的牧童还不如。
德谟克利特一部书中的诺言也是同样冒失:“我以后可以无事不谈广还有亚里士多德留给我们的愚不可及的头衔:寿命有限的神。还有克里西波斯的评话:狄翁的德操可比上帝。我的塞涅卡承认上帝给了人生命,安排好人生则靠的是人自己。这与西塞罗是相一致的,他说:“我们夸耀自己的美德是很有道理的;只靠上帝而不靠我们自己,是不会有美德的。”塞涅卡也有这样的话广贤人坚韧不拔不亚于上帝,伹是有了人的弱点还做到这点,可见他胜过上帝,
这种狂妄的诡辩到处可见。我们中间决没有人,因看到自己跟上帝相比,会像把自己貶为其他动物那样感到受了冒犯。因为我们维护自己的利益,超过维护上帝的利益;
但是我们应该铲除这种愚蠢的自负,雷厉风行地去动摇这些错误的看法得以存在的可笑的基础。只要人认为他的聪颖和力量来自自己,他就不会认识到上帝的賜予。俗语说:蛋总是会变成鸡的;应该让人回到无足轻重的状态。
让我们来看一看人在哲学理论上的几个例子:波塞多尼乌斯生重病,痛得他全身打滚,牙齿咬碎,他觉得对病魔要大喊一声,表示卑视广你白费劲,我才不会说是你让我痛的呢。”他还不是跟我的仆人一样受苦受难,但是他在嘴上还自吹恪守自己的教规。
不要在语言上吹嘘,在事情上屈服。
西塞罗
阿凯西劳斯患风湿病,卡涅阿德斯去看他,痛苦地告别后,他叫他回来,指给他看他的双脚和心胸,对他说:“从这里是到不了那里的。”卡涅阿德斯听了觉得好受一点。因为病人有痛苦,愿意及早摆脱;但是他的心没有由于病痛而有所受损和软弱。另一位表示坚强,——我认为口头上多于心底里。赫拉克利奥特斯的狄奥尼修斯患眼疾痛得死去活来,不得不抛弃斯多葛的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