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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争》野夫

_7 野夫(当代)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章(9)
同样的早晨,万古常新的太阳依旧要驱走残梦。覃天恕斜靠在床头抽烟,冉幺姑偎依在他的胸口。她睡眼惺松地看着他喃喃低语,这样的早晨,真好,真好啊。他心事重重地吐烟圈,用手拍拍她的脸蛋说,你醒了?还疼吗?
  她羞涩笑道嗯,不疼了,真是神奇呢;你在想什么?他苦笑道,哎,我不知这样是不是更加伤害了你。她深情地说不,是我自愿的。我们也许活不了多久了,今生能给你,能让你把我真正变成一个女人,我知足了。他伤感地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们还要好好活下去。要有信心,我还没有绝望,天无绝人之路,我不相信我覃天恕就这样完了。没有谁可以把你在我眼前夺走。
  她激动地吻他的胸部,喃喃自语是啊,是啊,我们要活下去。因为这个夜晚,我突然不想简单地死了。
  有点心灰意冷的蒋团长大早起来,无聊地和无尘道长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下围棋。他慢慢下出一子儿,问道,请问道长,你对今日之局势和国家的未来有何高见?道长回应一子儿说嘿嘿,方外人不问世间事。
  他迷茫地说,世事如棋,你总该心知肚明吧。道长苦笑道,金陵王气黯然收,大江依旧枕寒流。他不解地问,这作何解?
  道长神秘一笑说,天机不可泄漏,到时自然明了。他无奈地下出一子儿,说,你的这条龙被我杀了,看你这次怎么破解?正说着,松树上掉下来一个松果,砸在棋盘上,把棋子砸乱了。两人相视大笑。
  道长捻须笑道,松下无人一局闲,空山松子落棋盘。神仙自有神仙着,自古输赢下不完。蒋团长似有所悟,彼此大笑。他起身说谢谢道长点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先下山去,回头咱们继续残局。道长苦笑摇头说年轻人,你是收拾不了这副残局的了。
  4
  覃天恕和冉幺姑吃完早饭,她幸福地看着他收拾碗筷。他像要把他一生的亏欠,都用这几天的侍候来偿还一样。其实对她而言,最初的怨恨早已化解,她觉得哪怕相守一天,她就已经无悔今生了。
  她甜蜜地调侃,覃少爷何时变得这么勤快细致的,真让我大开眼界啊。他苦笑说嗨,从未做过,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徒弟,要给掌旗大哥尽力了。她难得地娇嗔,少爷是不是觉得挺冤的,委屈你几天,这辈子的账都给你销了,以后还是我来给你端茶倒水,服侍你老吧。他笑道呵呵,岂敢岂敢,那门内的红旗五哥还不把我拿去实施家法啊。
  她跑来抱住他的脖子撒娇说,那我现在就要对你实施家法,你从哪儿知道我们袍哥这些规矩讲究的啊?他抱着她热吻,然后说别动别动,小心又伤着你了。她不肯撒手,说我要,我偏要,伤着就伤着。
  他无奈地说幺姑,你还是好好休养一下,我今天恐怕得要出去一趟了。她略有不快地说,我知道,你放不下的。你去吧,我虽然留不住你,但我依旧随时等你归来。我能陪你多久就多久,能陪你走多远就多远,我尽心尽兴了,不怨你了。
  他低头内疚地说,幺姑,我不知说什么好。许多事儿,我得自己去面对,去担当,我逃避不了这些,许多事儿都是完全被命运拖着走,走到哪儿也不知道。她大度地说你去吧,找到好好谈谈,不要伤害人家了,千里万里,也不容易。
  他收拾东西,过来拥抱她告别,她久久不舍,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们对视一眼,然后过去开门,蒋团长露出头来。看见他尴尬一笑。他说原来是蒋兄啊,大清早,可算是稀客了。蒋团长心中不悦,说我和阁下总是狭路相逢,真算是有缘人啊。他说可不是吗?还得谢谢你那天的掩护啊。蒋团长说哪里哪里,你那许多弟兄都在,难道还怕他姓关的一个人不成。我要不是操心幺姑的伤情,我还真不该管这个闲事,也不知道你的心思,管错了得罪人可不好。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章(10)
她看出两人的唇枪舌剑,说道干吗堵着门口说话啊,快进来坐,天恕也帮我陪陪客,快,煮茶吧,大家清清火。覃天恕和蒋团长又进来各自坐下,覃天恕看她行动不便,起来帮她泡茶。蒋团长热情问候冉幺姑,你的伤情怎么样了?她挥挥手说你看,还好,没有缺胳臂少腿,马上就痊愈了。蒋团长说万幸啊万幸,你这次可真的是死里逃生啊;我都生怕见不着你了。
  覃天恕忿忿讽刺道是啊,女人究竟还是跑不过男人的,和男人并肩作战,能够虎口余生,那也真正是万幸。蒋团长听出其中的讥刺,反讽道,是个男人都知道善始善终,都不会临阵脱逃,自己挑起事端,最后让自己的女人去挡枪眼,哼哼,我看这是一百步笑五十步,厚颜无耻。
  他更加生气地说,我无意临阵,所以不存在脱逃。而那些屡战屡败的所谓将校,倒是敢临阵,也敢毫发无损地开溜。女人为我挡了枪,我覃某不义,那我自己就去把她抢回来。患难见人心,古话真是一点没错。
  她打断他们的斗嘴说,你们两个啥意思啊,大早到我这儿摆擂台吗?是要斗嘴还是要斗狠?我都没怪你们谁谁,你们自个倒是叫化子看不惯讨米的,什么毛病。
  蒋团长冷冷说道,幺姑你也别打岔,趁着你在,你也是江湖上做老大的,那我就借你的秤,把这碗水给平平。我倒也算是屡战屡败的,败军之将,不敢言勇。但是我就还输得不服这口气。我倒要问问覃兄,我们每次密谋的事儿,最后为何总是被*提前知道啊?覃兄可以为在下解惑吗?
  他内心窝火地说,照这么说,蒋兄的意思是冲着在下来的了。你的话不会是说慌了吧?你要是觉得覃某卖了你,那今儿咱们就索性砍了门前杨柳树,省得成天老鸹叫。蒋团长也毫无惧色地说,那依阁下的意思,我们就来玩个你们土家人的神判如何?我倒也想看看老天有眼没有。幺姑,拜托了,你做个中人。
  她紧张地问,你们要干吗啊?吃饱了撑得慌是吗?蒋团长掏出腰中的左轮手枪,阴笑着说没啥,咱们玩个俄罗斯轮盘赌,愿赌服输。他说着从枪里退出五发子弹,装上一发,转动轮盘,然后扔在桌子上说,抓阄,谁先来,自己冲自己扣,点着了算倒霉。覃天恕说呵呵呵,给我玩这个。没事,我先来,算你让先。
  他说着就要去拿那把枪,冉幺姑一鞭抽来,把枪扫到地上。她大喝一声,你们要干吗啊?要在我这儿撒野是吗?放着眼前共同的敌人不去杀,要在这儿自相残杀,你们还像个男人吗?两个男人被她的神鞭和叫骂给吓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继续数落道,蒋团长是我拿枪逼走的,我被抓,怪不着他。覃天恕也是我支持他走的,不参战也情有可原。我都无话说,你们在这儿互相咬什么?关勇波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留点力气去杀敌不好?我要再看见你们这样闹,可别怪我谁都不认了。
  蒋团长咕噜道,也不是我要挑这个理,许多话扯明了,大家都痛快。覃天恕站起来说有什么不平的,改日咱们单论。今儿我先走一步,恕不奉陪了。冉幺姑叫道天恕,把自己的事儿办好,需要帮助随时来,我等你。他回身拱手而去。
  冉幺姑对郁郁不欢的蒋团长说,你不要和他较劲,他人不坏,就是这么个牛脾气。蒋团长不屑地说,嗨,虎落平岗被犬欺。放在过去,他敢和我叫板?她皱眉不高兴地说蒋兄,我尊敬你,但你也不要这样说他。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章(11)
蒋团长不解地说幺姑,我也真是不解,他如此辜负你,你怎么还对他这么好,这么纵容,他的心思我看都在那个叛徒女人身上,我早晚要帮你除去她。冉幺姑正言厉色地说,不许你跟我提这个,我的事儿与别人无关,你也少管闲事。你最好不要去动那个女人,更不要打着我的招牌。我告你,你要是真的惹急了覃天恕,我估计吃苦的是你。你知道匹夫一怒的后果吗?
  他不以为然地笑道算了,看在你幺姑面上,什么胯下之辱我都能忍。她和缓说道,说正经的,我这已经是翻到水面上的鱼了,要扑腾就扑腾到底。最近输得太窝囊了,咱们再来搞个偷袭吧。蒋团长说我来就是这个意思,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你说咱们怎么干?
  关勇波还是想为覃天恕找一条出路,但是他深知这件事如果不说服胡队长,那多半要被他搅黄。这天,他把胡队长找到办公室来交心倾谈。胡队长点燃烟斗,慢吞吞地问,那依你的意见,还是想要招降覃天恕,强攻星斗山,诱捕蒋团长和冉幺姑,是吗?
  他说是的,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的。覃天恕是大学生,虽然出于个人仇恨和阶级报复,他有可能策划和参与了旧司堡暴动,但是,他和那些职业土匪及政治土匪还是有区别的。他似乎始终给自己留有退路,没有把事情做绝。
  胡队长不屑地说,哼,他还要怎么绝?旧司堡暴动,连带文沙场*,杀死我们多少战士和工作队员。这样的人,我认为远比跛豪那样的山匪危险。关勇波说,他如果一直和我们作对,肯定是很危险的敌人,因此我主张利用他的畏惧心理,进行招降。至于他的罪恶有多大,我们可以根据调查结果来处理。不能说参与了暴动就不能招降。三大战役多少敌军将领被招降,那也曾经都是杀人如麻的;党的政策和策略是可以允许我们这样做的。
  胡队长说那是正面战场,是正规的军人作战。我们现在拥有绝对优势,剿灭他只是早晚问题;我反对对这样罪大恶极的匪首采取这样的政策。关勇波有些气忿地说,剿灭是早晚问题,但是晚一天就会使我们多一天损失,而且还将付出许多不可预计的牺牲。胡队长说要革命就会有牺牲,怕死人就不要参加革命了。对敌人的妥协就是对自己同志的残忍,我主张除恶务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关勇波生气地说老胡,你怎么对生命如此轻薄呢。革命固然要有所牺牲,但革命从来不鼓励作无谓的牺牲。每牺牲一个战友,都是我们一生难以减轻的痛,能够避免的要尽量避免。无论是敌人的生命还是同志的生命,我们都要尊重。
  胡队长也激动地说小关,你才参加几天革命啊?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那些大道理难道我不比你懂吗?我觉得你是本地人,你在处理这些问题上,不要带有个人的感情因素为好,革命讲策略,但是更要讲立场和原则。你说的这个分化的策略,是无法说服我的,你要坚持,那就打报告请示县委,请上级决定,我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关勇波冷冷地说,好,我们请示县委吧。一切按上级指示办,大家都不要有情绪。两人不欢而散,老胡狠磕烟斗出门。
  棒老二是个闲不住的惯匪,他给跛豪打了个招呼,就下山来刺探形势了。他化装成一个卖草药的农民,挑着担子来到街上,鬼鬼祟祟地到乡政府一带转悠。
  单凌云背着背篓要出门,正好遇见谈话完的关勇波。他问小单,你没事了吧?你上哪儿去啊?单凌云笑道,我没事,你放心。但队里最近感冒的战士很多,我出去采购一点药材来煎水喝。关勇波说喔,你还挺有心的嘛,好,去吧。
  棒老二看见单凌云独自出门,他眼睛一亮,悄悄跟上。她朝一个药铺走去,他跟进偷听他们对话。单凌云问老板,请问你们柜上有板蓝根卖没有?老板答道最近要的多,断货了,你过几天来吧。单凌云说好的,谢谢,有货了麻烦你到乡政府通知我们一下。
  棒老二在暗中冷笑,绕到一边去等候。单凌云朝棒老二的那个方向走去,只听见棒老二在吆喝,卖草药啊。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1)
1
  文沙场街上,棒老二看见单凌云走来,故意高喊卖草药啊。她听见,走过去热情问老乡,你卖的什么草药啊?棒老二客气地说自己上山挖的,啥都有,乱七八糟的,你自己会认吗?她说我对草药还不是很熟悉,你这儿还有板蓝根?
  棒老二说这儿不多,只有这么一点,家里还很多,挑不动啊。你们解放军要嘛,那就随便给都行。你要多少啊,要不这点就送给你们算了。她说你这点不够,家里还有多少啊?我们都收购了,你说个价,钱我们还是要给的。解放军有纪律,不敢拿群众一针一线的。棒老二笑道真是好人啊。那你干脆跟我去取吧,几步路,你去挑好,我帮你送来,你看怎么样?她说那好吧,你带路,我们走吧。
  覃天恕和蒋团长都走了,冉幺姑独自在森林中散步。她还沉浸在昨夜的柔情之中,那种神奇的愉悦令她难以忘怀。她走走停停,不时蹲下来看地上的蚂蚁。心里想,我们有时是不是常常也像这些阳光下的蚂蚁呢?盲目地猎食、搬运、厮杀,命若草芥。我原本并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天恕,这一切确实因你而改变了。可是,你终归要走,我也深知你并不属于这一块土地,而我还将留下,还要在这儿苟延残喘,绝望地反抗,直至化为尘泥……想到这些,一向刚强的她忽然第一次感到了眼眸潮润。
  而覃天恕正向铁炉寺走去,他已经远远看见那些庙宇的屋脊了。他突然变得犹豫起来,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抽烟,苦闷地思考。他意识到他再次来到了人生的三岔路口,实在难以抉择何去何从。仿佛每一条道路都通向绝境,几乎看不见生还的希望。多数人的行动都凭借跟随心灵的方向,而他此刻似乎已然迷乱了方寸,失去了生命的坐标。他想,真不该带田樱回来,而更不该把冉幺姑带进如此峥嵘的岁月。是怎样的命运使他们突然变得这么手足无措的呢?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吗?
  他掐掉烟头,决心最后努力,于是起来继续向铁炉寺走去。
  关勇波急于要解决江湖黑社会的问题,又把彭蛟喊来问进展如何。彭蛟说他找过了以前那个哥们儿,他原来也只是其中的边皮,够不着上三旗的大哥;后来政府通令要登记退出帮会,他也就停止嗨袍了。关勇波说那他还能进去打听情况吗?
  彭蛟说他们门内的规矩极严,不该问的不问,而且他已经停止活动,没惩罚他已经是宽容了,再回去打听,肯定要被怀疑。关勇波说看来这个人帮不了我们什么了。彭蛟说,听他说本地的袍哥,除开冉幺姑掌旗之外,还有一个辈分高的老头,是冉幺姑幕后的主要支撑者,没有他,冉幺姑也未必能够掌桌。关勇波问这个人是谁,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彭蛟说他只知道是冉五爸那一辈的人物,和跛豪也是同字辈的,据说原来就住在镇上,最近是否还在他也不知道了。关勇波说是啊,我也觉得冉幺姑一个大姑娘,要是没人撑着,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看来我们面临的敌人还多得很啊。你不知道这人姓名吧?彭蛟笑道要知道就好了,我直接就给你提来了。
  棒老二把单凌云骗到了山野里,一掌击昏,装入麻袋和背篓,立马扛着狂奔在山路上。他走进一片密林小路,将背篓放下歇气。突然看见口袋中单凌云在挣扎乱动,他淫笑着打开口袋,看见单凌云有气无力地挣扎,大口吐气。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2)
他抽出绳索又将她双手反绑,单凌云挣扎喊叫。棒老二给她嘴里塞毛巾,同时开始脱她的衣服。她双脚乱踢,翻滚。他气喘吁吁地说姑娘,别闹了,再闹老子破你的相,乖乖地陪哥哥玩玩,别动,别动,听话啊,妹妹。
  她愤怒挣扎,仇恨地看着棒老二的脸贴向她,她不断摇头躲避。衣服被撕烂,裤子半拉下,突然她惊恐地看着棒老二的脑后。一根棍子朝棒老二打来,棒老二当场被击昏歪倒一边。
  覃天恕悄然走进大石庵的佛堂,独自在佛前上香祈祷。后院传来尼姑的诵经声,水月师太闪了一下,又转身回去。他祈祷完毕,朝后院走去,遇见了师太,他合十行礼,水月师太还礼说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后院乃比丘尼清修之地,施主不能擅入啊。
  他说求师太帮我把田樱叫出来吧。水月师太说我不知道施主说的是何人。他说就是我以前来看过的那个外地女人啊,师太,求您行个方便法门吧。水月师太说那个居士施主不是已经领走了吗?何以还来寒寺寻求?
  他大惊问道,她难道没有来这儿吗?那她,她,会去哪儿呢?水月师太说哎,来路已渺,去路忽丢;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施主请回吧。他六神无主地转身,丧魂落魄出门。他站在门前茫然失措,想想之后决定在门前坐下不走了。
  他相信田樱就在庵里,决心等待下去。两个尼姑出门来打扫石阶,他站起来让开,他想上前问,看见尼姑都回避,只好忍住。尼姑打扫完毕,掩上大门进去。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仍然固执地守候在门前。
  水月师太一会儿出来,看见他说,施主,暮夜不归,尚待何为啊?他痛苦地说师太,我不知道上哪儿去找,我只能在这儿等待,我相信她也会来这儿的。我就借师太的一个屋檐,聊避夜凉寒露,谢谢师太了。水月师太摇头叹息阿弥陀佛,都是痴人啊。又进去掩上大门了。
  关勇波对正要出办公室的彭蛟说,你帮我把小单叫来,我这绷带是不是可以拆了,成天吊着特别麻烦。彭蛟说好,出门在院子里高喊小单,小单。没人应答,彭蛟又去屋里屋外寻找,还是不见,他去问哨兵,哨兵说上午出去买药,还没看见进来。
  彭蛟立刻跑进办公室报告可能不对劲,怀疑是不是出事了啊?关勇波说我看见她出去的,这已经好久了,快,快组织人去找,全镇封锁查找。彭蛟出门,院子里响起紧张的哨音,战士们分头出门搜索单凌云。
  战士们像*一样封锁了所有的路口,关勇波来到那个药铺,问掌柜,我们有个女战士来买过药吗?掌柜的说上午来过一个,说是要买板蓝根,恰好我这儿断货了,她就走了。关勇波问那你知道她往哪儿去了吗?有什么线索没有?麻烦您帮我想想。
  掌柜的想想说,平时还是有些药农来街上卖他们挖的草药。喔,对了,你们那个战士走的时候,我似乎听见那个方向有人在喊--卖药啊。是不是跟他走了啊?关勇波说那人什么长相?掌柜说我根本就没去看,这样的药农平时也多。关勇波心里顿时沉重起来。
  立即召集紧急会议,所有骨干在座。关勇波气愤地说,简直是耻辱,耻辱。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在我们眼皮下失踪了。我们怎么有脸跟上级交待,怎么有脸面对我们的战友?怎么有脸面对我们的良心?我们剿匪剿了这么久,结果连我们自己的同志都不能保护好,还能指望我们保护老百姓吗?这件事,一定要赶紧查个水落石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旦查出是谁干的,一定要进行坚决彻底的打击。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3)
胡队长说这一连串的行动,我怀疑都和那个姓覃的少爷相关。劫狱,绑票,这不是外地来的流寇干得了的事儿。老赵说我觉得先不要担心生死,敌人肯定是要留活口,否则早就可以处死她,也许很快会有人带信来谈条件的。这事我倒不认为是覃天恕干的,要干也会是跛豪之流。
  黄世杰说,目前可以明确的只有跛豪还在他的星斗山一带活动,其他几股势力又都销声匿迹了,我认为应该马上找到这些土匪的下落,才好实施解救行动。关勇波说黄世杰说的有道理,我们马上分头下去调查,在座的所有骨干,每个人带个小组下去,到最边远的地方去,发动所有的群众展开梳篦式的调查,这件事绝不能善罢甘休,一定要争取把单凌云同志解救出来,谁能解救单凌云,就给谁记大功。
  2
  大石庵的夜宁静如深潭,覃天恕在门前石阶上坐着埋头瞌睡。田樱身着尼姑服装悄然开门出来,她远远看见他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明月如水,照着这两个人影。她忍不住倚门啜泣。他隐然听见她的动静,抬头回看,看见了她。他立即起身过去,想要拥抱,她立刻转身背对他,他知趣地站住,忍住满腔激情痛苦地说,小樱,我来接你来了。
  她半晌冷冷地说,你走吧,不要来扰乱佛门的清静了。他耐心地说小樱,那天,我错了,请你谅解我。她苦笑道无所谓对错,谈不上谅解。你还是走吧,我不跟你走了。他乞求道,我欠别人的,我必须要还,不还难以上路。我现在还了,就可以带你走了,小樱,求你再别为难我。
  她哀怨地说是啊,你只欠她的,然后都是别人欠你的了。你还是去还她一个人的债吧,你不欠我的,不用来找我了。他说哎,不说这些了,我们趁早走吧。她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你以为你还能走吗?你可以公然去劫狱,去打伤你的兄弟,你还以为这个国家可以就这样放过你吗?
  他委屈地说,我不想和任何人作对,我都是被逼无奈的。我别无选择。嗨,你不理解这些的。她质问我和勇波都是爱你的人,你为何对我们的要求充耳不闻,反过来还要去惹是生非呢?你嫌你的罪名还不够多吗?你要是有本事能逃,你就逃吧,我不跟你去赌了,我就在这儿不走了,我知道这就是我的归宿。你去吧。
  他无奈地说,你要真的不愿跟我走也行,我就把你委托给关勇波了,我知道他会对你负责的。我也不要他管了,我的生死我自己去了。你好自为之。我给你一个地址,你如果又想找我的话,可以按这个地址来找我,哎,我的日子大约也不会多了。小樱,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我再来报答。
  他将一个纸条塞给她转身离去。她回身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大放悲声,蹲下去掩面啼哭。
  牟舵爷来看望冉幺姑,两人在院子里喝茶。牟舵爷劝冉幺姑再也不能亲自上阵了,这回要不是覃少爷,可就完了,那他如何对得起五爷的在天之灵。她这杆旗不能倒,她要倒了,他这个老朽是扛不住的,那几百年的家业就完了。五爷临走时吩咐的,还要把祖宗传下来的饭碗传下去才行。
  冉幺姑问她那老宅是不是还被*占着?牟舵爷说还占着的,里面的货是没法动的了。他们住进去大约一个班左右。要突击肯定是不行的,那边很快就会有打援的,来不及提货。她冷笑道我不提货了,我让他们玉石俱焚。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4)
牟舵爷惊疑地问你要那个吗?那可是一条街啊,全木板的。她恨恨地说一不做二不休,我要他知道老虎不发威,但不是病猫。你先帮我把点踩好,我要关门打狗。反正我已经是他们悬榜的人物了,怎么着都是解不开的冤家了,干吧。
  关勇波估计覃天恕肯定会去找田樱,这天他带着黄世杰又来到了大石庵。她从后院出来,两人来到外面漫步,黄世杰到一边去警戒。他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疼地说你不要太过忧虑。也许事情还有转机。田樱低声说他来过了。虽在意料之中,但关勇波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说他要带我走,还是想逃跑,我拒绝了。关勇波问你把我的话转告他了吗?她说我转告了,他说许多事情他也是被逼无奈,他宁可自己去死,但是也不能袖手旁观。他也不指望你再帮他了,说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去了断。关勇波问难道他对你也置之度外吗?他看着你这样就准备撒手不管啊?她说他唯一能够管的办法,就是带我跟他走。我说我不去跟他赌命,他说他将把我委托给你,你会帮我离开这儿的,他相信你能救我。
  关勇波懊恼地说这个家伙真是疯了,看来要他协助找到冉幺姑这些匪首是不可能的了。现在还有一个唯一的机会,看他能否抓住。她眼睛一亮问道你说还有机会,是什么机会?关勇波说咱们的师妹小单,突然失踪了,我们分析是被土匪绑票了,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如果能够帮我们把单凌云解救出来,那也是可以将功折罪的,我可以向县委请示,给他宽大的机会。再说小单也算是他的师妹啊。
  她大惊说什么?小单被绑架了?这些土匪真是太缺德了。天恕不会参与这些事儿的,你认为会是他干的吗?关勇波摇头说我倒也完全相信他不会干这么卑污的事儿,但我相信,他要是努力的话,肯定能够知道是谁干的,他甚至有可能设法帮我们化解这一危机。如果是这样的话,也算是他为自己积德了。她说这个忙他应该能帮的,我相信他不会赞成这样的行为。那勇波你能保证他如果帮了你的话,你就可以确保他的平安吗?
  他诚恳地说,田樱,天恕如果对我有什么偏见和误解,我都可以理解,难道你也不相信我是在真诚为他着想吗?但是我也要实话告诉你,共产党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们有严格的组织和纪律,同时也有相应的政策和策略。他能够这样做,我肯定为他向组织努力,争取让他获得赦免。根据我所了解的政策,这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我并不能现在对你保证,我要经过组织批准之后才可以对你保证,你要理解这一点。
  田樱说那我现在能为你做什么?可以解脱天恕?关勇波说他肯定还是放不下你的,你再见到他的时候,把我这个话带给他,告诉他这是帮我,也是帮小单,更是帮他和帮你。告诉他不要回避我,我们需要好好谈一次他就懂了。
  胡队长到县里开会,顺便向马县长报告了文沙场近期发生的各种事件,他皱眉抽烟说,迄今为止,虽然取得了前面所述的那些成绩,但惭愧的是,不仅一个重要匪首没有抓到,而且还不断有新的匪首冒出来。甚至公然劫狱,成功抢出反动会道门会首冉幺姑,并在近日绑架了医师单凌云同志。
  马县长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骂道饭桶,你们完全是一帮饭桶。胡队长嗫嚅着说,我们正在尽力设法解救单凌云和追捕那些残匪。马县长来回走动发脾气,问你们知道是谁绑架的吗?胡队长说暂时还没有准确消息。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5)
马县长骂道,你们连谁做的案子都不知道,你还解救个屁啊。你们一天就知道冲冲杀杀,打仗我看你们还有一套,龙舟赛,水布崖,打得还是好看,又不是演戏,好看有个狗屁用啊。我要你们彻底解决文沙场的匪患,要你们分化瓦解土匪,充分利用党的政策,充分发动群众,这些你们都做到了吗?正是因为没有做到,搞到今天才会是这样剿而不绝,按住葫芦起来瓢。
  胡队长试探着说,我们工作做得不好,很愧疚,我建议县委对我们领导班子进行调动调整,以免拉全县土改的后腿。马县长说调动啥?你哪儿摔倒的就在哪儿给我爬起来。胡队长犹豫着说老领导,这我还是愿意的。我是说,我们工作队的主要领导是不是不宜在本地为官,会不会因为各种复杂关系而使得工作难以展开,您看?马县长眼睛一瞪说,我告诉你,你们那儿的情况我时刻关注着,我认为关勇波同志是积极努力的,而且没有他,我相信文沙场还会更乱。这样吧,我现在跟你去一趟,我要亲自督阵,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能不负重望。去,通知警卫班,我们马上上路。
  紧赶慢赶,马县长带着一队卫兵和胡队长骑马来到乡政府,威风凛凛走进院子,高喊关勇波,小关。关勇波正在后院预审嫌犯,闻声急忙跑出来,热情地说马县长,没想到您亲自来了,怎么也不先派人来通知一声?马县长一脸严肃地说,土匪可以偷袭你,我就不能偷袭你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一方诸侯,成天到底是怎样在临衙勤政的。说完他大大咧咧走进办公室,关勇波和胡队长跟进。他径直观察着墙上的手绘文沙场地图,用手数着上面的小红旗,问道你这插旗的地方是表示?关勇波急忙说,表示已经完成土改,建立了我们的村公所。
  马县长明显不悦地说,看你这儿没插旗的白区还很多啊,几乎是五分之一,比我们全国的白区比例还要大,你们害羞不害羞啊?关勇波和胡队长都惭愧低头。关勇波嗫嚅着说那,那其中,有一部分是原始森林,没有人烟的地区。马县长吼道你不占领的地区,就是土匪的占领区。土匪靠的就是钻老林子,跟我们周旋顽抗。我这回来,就是来督阵的。第一,你们要尽快设法拿下星斗山,第二,要赶快营救单凌云同志。大白天闹鬼,你们这儿还净出稀奇事儿了。关勇波说是,我们正在努力,我一定争取完成。您先歇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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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樱拒绝逃亡,使得覃天恕一时进退两难。这天,他在院子里剪草散心,冉幺姑忽然牵马走进,微笑看着覃天恕说,少爷还有如此闲心,人找到了吗?他苦恼地继续剪草,低声说找是找到了,哎,出家了,不肯还俗啊。她惊疑地问是在大石庵吗?他苦笑说是啊,还能去哪儿呢?你怎么样?都能骑马了吗?你可别摔着了。
  她笑道,难得你还能分心担忧我。感动啊。那你准备怎么办呢?他说,你说我能怎么办?先等呗。我能调头不顾自己走吗?把她扔在这深山老林,我自己亡命天涯,那我还算个人吗?她感叹说你呀,倒还算是个一品的情种,爱你一场还是值得的。不管你对谁,好歹你都还有这份心,我就是旁观,也不能不为你感动,我也无悔了。
  他扔下剪刀,站起来拍拍手说,幺姑,我一生啊,总想要对得起兄弟姐妹,结果啊,最对不起的还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弄来弄去,把自己和别人都伤了,里外都不是人。她说是啊,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谈何容易?在这个世界上,个人想要完全了断自己的恩仇,都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6)
他说,哎,烦,不说这些了,我们喝茶吧。少年情味隔夜茶啊,都该凉了。她帮他打来一盆水说,来,先洗洗你的手吧。我啊,说个话不知道你爱不爱听,反正我也没有恶意。他看着她,边洗边说你也不用担心我误解你,我误解谁也误解不了你,你要有话啊,你也不是一个憋得住的人,说吧,我的姐。
  她拿来毛巾帮他擦手,说要依我的意思啊,你还是先走。你这次劫狱救我,肯定你那关同学是和你恩断义绝了的。至于你那小妹妹啊,按你说的关系,姓关的不会撒手不管,反正她也没得罪姓关的,甚至还暗中救过他。所以你不必操心,等她出去了,你自个该怎么负荆请罪修复感情,那是你自己去努力的事儿。再说我这儿吧,难得你也尽心出力了,甚至害得你断了情还断了你的义。我也内疚。我自己知道进退,你也不用操心了,咱们留得青山在,后会还有期。省得都在这儿绑着赴死,没什么意思。覃天恕泡茶,听罢摇头不语。
  听了关勇波的说法,田樱感到又多了一线希望。她决定向水月师太告假,去寻找覃天恕。无论如何,她都要为他再努力一次。
  覃天恕冉幺姑坐在斜阳下喝茶。三先生出去了,他们准备随便做几个菜,就在这儿喝酒。他要去准备一下,她起来按住他的肩膀调侃说,哪儿能让你动手呢?还是我来吧。他说那又该我享你的福了。她忽然伤感地说你哪儿是知道享福的人啊。你要懂这就是福,那就好了啊。
  他独自坐在院子,看着她忙进忙出,内心感慨不已。忽然院门被推开,田樱进来靠着门,疲惫地看着他。他十分激动而惊慌地站起迎接道,啊,小樱,你,你怎么来了?快坐啊。田樱看出一点他的紧张,冷冷问道怎么,不欢迎我来吗?他上去拉她的手说,你说什么啊?快进来啊;你一个人下山的吗?
  田樱被他拉到椅子上坐下,依旧怨愤地说,我不一个人下山,难道还能坐八抬大轿不成?你还挺悠闲的嘛,喝着下午茶,这是谁的杯子啊?她发现冉幺姑的茶杯,怀疑地问,他尴尬地不知如何回答,正支支吾吾地,冉幺姑从里屋出来问天恕,你的油放在哪儿的啊?她忽然看见田樱,也听见田樱的问话,冷冷说道喔,田小姐来了,稀客啊。那是我的杯子,我给你另外换一个吧。田樱将那杯子轻轻拂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冷冷说道哟,天恕,你不是说要走的吗?原来在这儿躲着过起日子来了?
  他尴尬地说,我刚才还在跟幺姑说,要,要等你的,这不,你正好来了。田樱强忍着妒火说你在等我吗?你是在等我吗?那我是在等谁呢?我为何跟你来这儿到现在都回不了家呢?原来你一直迟迟不走,再三推托,就是要等这个女人啊?那你何必要骗我呢?你早告诉我你要等的就是这一份破日子,那我又何必要你等我呢?呵呵我,我,我总算是,她说着说着忽然痛哭起来,泣不成声。
  他不知如何解释,冉幺姑冷笑道天恕啊,这不就是你说的我那个大学生表嫂吗?果然骂人不吐脏字,水平高啊。他两头为难,不知所措,哀求道幺姑,你就再别火上浇油了好吗?田樱接过话题继续苦笑说道呵呵,表嫂,表妹,你们这儿果然时兴老表开亲啊,好啊,天恕,恭喜你,我让贤了。你们好好过吧,但愿你不要死在一个女人手里。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7)
田樱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他急忙去拉,冉幺姑一点不让地说,呵呵出家人也兴吃醋啊,我这结发打成外室,我都还没喊冤呢。田樱走到门口,回头恨恨地说也恭喜你,终于扶正了,你的东西我还给你。他拉着田樱说小樱小樱,你你你,你别这样啊,你坐下听我说啊。田樱冷冷地盯着他说,放开,你别污了我的衣服。
  他松手,手足无措,田樱摔门哭泣着疾走出去,他傻眼地看着。冉幺姑看着覃天恕那副丧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又不忍,说道,我知道,我吃不上这碗饭,你别为难了,去追吧,天要黑了,万一她被狼叼了,我这一辈子都不够你来恨的。他感激地看着冉幺姑,说真抱歉。她肯定是有急事才会来找我的。冉幺姑苦笑道别跟我说这些了,我这辈子就是为让着你才来的,赶快去吧,我也走了。
  黄昏,关勇波陪着马县长在街上视察。马县长指着冉幺姑的宅子问这是谁家的房子,还很气派嘛。关勇波说这就是那个袍哥匪首冉幺姑的宅子,现在我们没收驻扎着的,我们也是想要逼她现身。这个女子非常厉害,不解决她就始终是个隐患啊。实际上文沙场暴动,我怀疑真正的主要幕后,是这个女人和那个蒋团长。
  马县长说,对于反动会道门,我们是要坚决取缔和打击的。这些人组织严密,比那些土匪还要难以对付,你们务必要斩草除根,但是对于一般的会众,还是要掌握政策。关勇波说我还正要专门跟您请示一个问题的。马县长看着他说,你是想要说那个覃天恕的问题吧,老胡也跟我谈过,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就放开直说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关勇波说,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覃天恕确实回来知道父亲被*后,一气之下发动参与了暴动,之后偃旗息鼓准备逃跑;但听说我们抓捕了他原来的未婚妻冉幺姑,于是就又出面劫狱抢走了冉幺姑。这是他无可抵赖的罪行。但是这个人明显不想和我们做死敌,当然不排除他在给我这个老朋友面子,他并未杀死我们的战友。我是深知他的情况和性格的,我们如果完全把他逼到死路上,那他一旦恶性发作,加上在本地的势力,我们的清匪反霸工作必然要遭遇更大的阻力和反抗。因此我是主张还是对他采取招降政策的,他如果能够倒戈,同样对我们根除匪患将起到很大的帮助。
  马县长问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你要请示我什么?关勇波说我是本地干部,我也唯一只告诉过您,我和覃天恕曾经是同学和朋友。因此在这个问题上,首先我要避嫌。我得承认,假设我能招抚他,主要是有利于地方上的早日安定,但不排除我也希望能够挽救他一条生命。马县长问你为何想要挽救他呢?关勇波说,从个人情感说,过去他帮助过我,也帮助过我们进步*,关于这一点,行署的大成书记是知道的。其次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我能一定程度理解他一时的复仇心理,他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他做的这两个大案,都是事关恩仇,这是人性的弱点。他一边和政府作对,但是一边又放过了残杀的机会,所以我认为他还在动摇,我想利用这种动摇来解决这个问题,不知是否妥当。
  马县长说,你说的这些,我也都能理解,我是相信你对组织的忠诚的。之所以要问你,也是想要考验你认识社会的深度。覃天恕是有罪的,而且是足以致死的大罪。恐怕他仅仅是前来投降,都不足以免罪。你要想真正救他,必须要他将功折罪,这是我给你的底线,没有大功,连我这儿你都无法说服。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8)
关勇波说我知道这个原则,我也正是这样在努力。假设他确实接受了我们的条件,并且真正地立功了,县委确实能够赦免他的罪吗?马县长说,我个人可以现在给你回答,没有问题,但是你是不能这样跟组织开价的。小关啊,你年轻,我欣赏你理解你,可以原谅你,但在这件事上,你一定要掌握好分寸啊。否则不仅救不了你的朋友,还要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这也算是我给你私下的忠告。关勇波感激说,马县长,我谢谢您,也许没有您,我还不敢这样去想这个问题。
  山路上已是黄昏蒙蒙,覃天恕急匆匆地追赶着田樱,小路崎岖,他跌跌撞撞跑着。田樱完全丧魂落魄地走着,泪如雨下,不时扶着树干哭泣。渐渐他追上了她,看见她蹲在地上呕吐,他过去默默搀扶着她。她看见他,只是流泪,无语,挣扎着站起来要走,他拉她,她甩手而去。他只好默默跟着,她继续负气地走,不时蹲下哭泣,恶心难受。他只要靠近,她便立即又走。他自知理亏,只能跟着保护她。他内心同样悲苦难耐,怅然若失的他,看着西边的落日也暗自怆然泣下。
  月亮上山了,看见他一直静静地跟在后面,她渐渐消气,只是平静地往大石庵走去。他只能心虚地跟着,不知如何是好,远远看见寺庙了,他低声祈求道小樱,你不要误会好吗?你能听我说两句吗?她止步,回头说我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人家还在等着你的。他苦恼地说小樱,不是你那样想的,你听我解释嘛。
  她苦笑道我还要什么解释,可笑,我已经不用解释了,我终于明白我们何以走不出这群山了。都是我的错,你没有错。你不要再管我了,我是我,你是你,从此两不相干。我再也不会成为你的拖累了。你是走也好,留也好,你自己决定。他说,我就是在等你说走,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现在马上就走,我什么都不要了。她冷笑道,可是我现在突然不想走了,我的前方没有路了,我就在这儿终老他乡。
  他说要走也是你,不走也是你,你到底要我如何啊?她说现在的你,想要如何就如何,我不陪你亡命天涯了,对不起你,天恕。看在你一路相送的份上,我还是把我受托的话,转告给你,我去找你也是为了传这个话的。覃天恕急忙问什么话?她说关勇波知道你是无法交出冉幺姑来换取我们的自由的,他为了救你,为了帮我们,现在他重新给你想了个办法。
  覃天恕说什么办法?他都是给我出难题。她斥责说,你真不要用你的小人之心去恶意地猜度别人。我们的小师妹单凌云,也是他们现在的随队军医,前天突然失踪了,他估计是被土匪绑架了,他希望你能帮他查访和解救出来,这样他就可以请求上级赦免你的罪责,这样你也不至于东躲西藏了。
  他说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呢?没有听说谁绑架他们的人啊?她说你也知道小单对勇波的情意,于人于己,这都是唯一的机会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走了,你也不要再跟着了。他看见她往庙门走进,只好呆呆望着,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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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那天棒老二从昏迷中渐渐醒来,他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慢慢坐起,感到头上还有疼痛和血块。他四顾看见地上还有麻袋、绳索和背篓,突然想起人不见了。他起身四处寻找察看,单凌云已经杳无踪迹。他气愤地骂骂咧咧,用脚踢飞背篓,然后上山而去。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一章(9)
他歪歪倒倒走进跛豪大寨,看见跛豪在睡午觉,流着口水。他进屋先找水喝,头上自己缠了个布条把伤口包上。跛豪被他的动静搞醒,睁眼骂道你日马一走这么久,又去糟蹋了几多婆娘吧?棒老二苦笑道我的老大啊,你可别说了,这回可是吃了个暗亏。跛豪说莫非遇见了一个劁猪匠的婆娘,把你给阉割了?他可怜地说嗨,差点回不来了,你没看见我这脑袋还包着的啊?
  跛豪说好,把你那脑袋变成一把夜壶都好,看你狗儿的一天骚烘烘的。他说哪里啊,我本来这回是给你老大要孝敬一个*的美女的。老子从文沙场街上把她笼来,像猪八戒背媳妇一样把她背到了酸枣岭,结果,嗨……跛豪问结果怎么了?你把人搞死了?他说哪里的话,给老大备的,我怎么敢动。结果我气喘吁吁走在路上,忽然反过来被人打了闷棍,你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跛豪说你他妈打了一辈子闷棍,还能被人打,你就给老子编故事吧。
  他叫苦道,我的哥,你自己看我这伤是哪儿来的嘛,未必我还自己撞墙不成。狗儿的一出手,我连看都没看清,人就倒也,醒来一看,那娘们儿也不见了。青天大白日的,竟然有人敢劫我的道,你说这世界还有王法没有?跛豪大笑道哈哈,老子就信你一回。那会是谁打了你还放你一马呢?奇怪了。他说我就是猜不透这个问题嘛,不是*,谁来管我的闲事?要是*,那还不把我大卸八块啊?跛豪说算了,不就一个婆娘吗,说说你打听的情况吧。
  那天听了田樱的转告,覃天恕还是有点动心了。至少他觉得小单这个小师妹很好,应该要帮忙营救。他布置三先生动员门下全部去打听消息,然后自己再次来到大石庵,他想要努力再劝说田樱一次。
  他委托扫地的老尼帮他找人,独自在门前徘徊,半晌田樱走出来冷冷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他恳切说我想了许多,为了你,也许我可以接受勇波的一些建议。她内心喜悦不露地说你不用为我,你要为了自己,否则你会难受的。他苦笑说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我不能这样抛下你去死。
  她听见这话,眼泪盈眶,强忍住说难得你这么想,但是,现在你可以放下了,我也放下了,师傅说了,一念放下即是佛啊。我总算是明白了,不再成为你的拖累。他说,我现在也许是个逃犯,你要真的放下,也许是明智的。但是希望你不要误解我的感情,也不要猜度别人。我在这个世界,想要对得起所有的朋友,结果可能是谁都被我伤害了,这不是我的本意。这些话,倘若以后还有机会,我再给你解释吧。眼前,我还是按你的意愿,准备去作一分努力。我正在打听我们大家共同的朋友单凌云,如果她还活着,我一定设法把她救出来。无论我和共产党有什么仇恨,但不关这些女人什么事儿,我永远不会伤害无辜者。至于这样做,是否能获得赦免,我对此倒无所谓,只是希望你看到,我努力了,我做了,我对得起良知了。我不想让你失望。
  她内心感动地说,天恕,你这样是对的,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她对你和勇波都很好,你要努力救她,我们就会善有善报。老天有眼,菩萨看着的。他说,我说了就会去做,请你转告勇波,我最近就在关坡哥来客栈活动寻找,他如果想要见我,就来单谈,我不想见其他任何人。你自己多多保重。
  铜锣寨宁静无战事,蒋团长和无尘道长在林间散步。蒋团长说依道长之见,江山易主,已经是颓势难挽了?无尘道长微笑道,天道往还,阴阳盛衰,原本是有定数的。时势能造英雄,但英雄是很难造时势的。蒋团长问,按眼前我部的处境,道长有何高见?道长说独木难支,何不龙潜大野,静候风云际会,伺机而动。
  蒋团长说国难思良将,板荡识英雄。国府上下都是这样见机行事,见风使舵,才至于如此土崩瓦解,一蹶不振啊。道长说俊杰要识时务,英雄须知进退。匹夫之勇,岂能成就大业?当此变乱之世,是龙的你要先盘着,是虎的你要先卧着。龙蟠虎踞,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这样才可谓胸怀鸿图而甘为豹隐,小不忍则乱大谋啊。蒋团长说道长所言,实乃韬晦机变之策,不失为一种处世之道啊。然而眼前情形,我是战则必死,降也必诛,进退维谷,欲归无计啊。与其坐毙,不如一搏。
  道长笑道阁下不愧为委员长的高足,忠勇可嘉,令某不胜佩服。倘阁下果然为国捐躯,贫道一定要禀报上峰,为君呈请一级嘉禾勋章,方不负一代忠烈之士啊。蒋团长听罢大惊,问道,道长原来也是我辈人物啊?哈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道长神秘笑答贫道乃军统五处的,受命不同,不敢与阁下冲锋陷阵,还望见谅。
  蒋团长说原来是毛老板的密使,惭愧惭愧,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原来身边即有高人。正面战场,我军如长河决堤,但愿你们隐蔽战线,还能打开局面,挽狂澜于既倒呀。道长笑道天下之争,非在一日,我局意在从长计议,方令我辈蛰伏草野的。蒋团长说他乡邂逅,也算是殊途同归。虽然各衔使命,但是可谓共尽天职。欣慰啊。这样甚好,我正好拜托兄台,为我暗中看顾一下这些残部,我准备下山走一趟,不日即归。在下还得伺机而动啊。
  道长问道,阁下准备单枪匹马到哪儿去啊?据我所知,*近日正在梳篦式地搜捕冉幺姑,你可不要撞到枪口上去了。蒋团长嘿嘿笑道我去一趟关坡,看一个人去,嘿嘿。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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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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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来客栈这样的鸡茅小店,原本在清代驿路上也曾红火过。民国时官道改线,这儿就逐渐萧条了。土改以来,这儿的过路客商更加稀少,越发显得门可罗雀。不过养活谭幺婆这样的乡村精明女人,倒也无甚问题。
  覃天恕知道谭幺婆交结广泛,消息灵通,有心想来找她打听小单被绑架的线索。因为约了关勇波来此单独见面,便留下在此盘桓。下午,他正和谭幺婆在聊天,关勇波吊着手臂闯了进来。他们彼此深沉地对视,爱怨交加,不知从何说起。不明所以的谭幺婆紧张地看着他们,生怕他们在这儿打将起来。
  看着覃天恕的郁郁沉默,关勇波百感交集地说,天恕,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覃天恕苦笑,酸楚地问还记得当年我的戏言吗?我曾经说过,但愿某天我们不要成为敌人。嗨,一语成谶啊。
  关勇波说这不是你我的选择。我们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覃天恕问你的手好了吗?关勇波晃动手臂说呵呵,没事,皮肉之伤,只是心里还在淌血。
  覃天恕说抱歉,那天害你受伤了。
  关勇波说天恕,我的伤不在手上,这一点创口何足挂齿。我们都受伤了,如果再不及时住手,我们还会流血不止,直至死亡的。我相信这不是你愿意看见的我们的未来。
  谭幺婆看见两人对话,急忙来劝诫说你们既然是老朋友,何不坐下来谈?快,坐吧。两人沉重地坐到了茶几跟前,互相关切地打量着对方。
  关勇波给覃天恕倒茶,手在颤抖,水溢出了杯子。他说我们是该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了,一别恍同隔世。覃天恕叹气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的选择,你能这样衣锦还乡,我为你个人感到高兴。关勇波苦笑说,我从来没想过参加革命是为了升官发财,这也算不得是什么衣锦还乡。如果不在这儿遇见你,也许是该高兴的一件事。但是,命运却残酷地让我们在这儿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不仅无喜可言,反而是悲从中来。
  覃天恕说我更没想过我会这样回来,这样与你相对。我曾经非常理解你的社会理想,尽管我身为富家子弟,我同样不认为民国是公平和光明的。但是,你们却以这样惨烈的革命来谋取你们所谓的公平社会,我现在再不相信你们所代表的是正义。
  关勇波说天恕,这也正是我想要和你谈的一个问题。我们的思想是有一个共同的起点的,那就是承认旧社会不好,那还是一个和封建王朝一样的*专制国家,是四大家族坐地分赃的社会。即使你家依靠世袭的封赠,富甲一方,你们还是要不断忍受兵匪的骚扰和官府的讹诈。更不要说那些挣扎在底层的草民百姓了。
  我同意你关于民国的评价,即便我算一个纨绔子弟,我也一样能够感受到大地之上的水深火热,我还没有糊涂到仅仅因为我的锦衣玉食,就相信这是繁华世界了。覃天恕说。
  关勇波说这就对了。我们共产党高层,同样也有许多和你一样的富家子弟,他们却能抛家舍业,为了整个社会的公正和国家的尊严,去流血献身,那是为什么呢?你能理解这样一些执着理想轻身进取的人吗?
  沉吟片刻,覃天恕说,我同样相信这个世界是有那么一些圣徒英雄的,我尊重他们真正无私的行为,假设他们改造社会并非为了只是夺取敌人的皇冠的话。但是,你不能要求每一个普通的人都具备圣人英雄的品格,我们是庸常儿女,我们的底线只是不损人利己,你不能要求凡人也能损己利公。凡人自有凡人的价值标准和道德底线,自有自己的爱恨情仇。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2)
关勇波打断他说,我也同样认同你所说的普通人的选择。我并没有要求你和我一样来选择革命,但是我要给你说的是,如何理解别人的革命问题。你至少现在可以理解在这样一个黑暗国家发生革命是历史的必然,人民不可能永远默许*,历朝历代的农民起义已经能够充分说明这个问题。
  覃天恕接着说是,我相信在这样一个国家发生革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没有共产党也会有其他的什么党什么派来揭竿而起。但是无论谁的革命,如果直接伤害了我的亲人,我也同样是别无选择地要参加抵抗。我和你一样受过教育,我不会相信暴力革命会缔造真正的*和公平。
  关勇波说,嗨,我们面对的本身就是一个军阀政府,他们怎么可能拱手交权呢?这个世界难道真有不流血的革命吗?我认为没有。因此在这样一个大革命的洪流中,难免是要依靠武装斗争的。武装斗争,就必然要触及统治阶级和剥削阶级的利益甚至生命。站在历史的角度,这是社会进步必然要付出的个人代价,你受过良好的教育,更要理解这样的付出在所难免,而不要用一种个人仇恨来面对这样的历史进程。
  覃天恕愤怒地拍案而起说,你们可以拿走钱财,拿走土地,拿走房屋和粮食,但是谁给你们的权力可以剥夺他人的生命呢?国家是人民的,穷人和富人都是人民,任何政党要改良社会,都不应该以肆意践踏人民的生命为起点。
  关勇波站起来把覃天恕拉来坐下,拍拍他的肩膀,走动着平和地说,天恕,你还单纯地仅仅停留在丧父之痛中,你不要激动,虽然我理解你的激动。我们每个人都是做儿子的,谁没有母生父养,没有血肉亲情?谁要面对突然的变故都会黯然神伤悲痛欲绝。但是,我们能够放下一己的悲欢,冷静地评判这样的命运或者打击吗?如果能够,那么也许我们的悲伤和愤怒就会逐渐冲淡,变得能够客观宽容地理解我们身经的痛苦。
  覃天恕慢慢冷静下来说,那好,请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足以宽容你们的暴行。
  关勇波说,我深知这样的谈话是残酷的,甚至对我而言,是不近情理的。但是,没有这样一次深谈,恐怕对你我而言,将是更加残酷的事儿。所以,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面对这个话题,无论你将怎样误解我,我还是愿意毫不忌讳地和你坦诚相见。因为不解决这个根上的问题,你也许永远要沉陷在你盲目的怒火之中。
  点燃一支烟,覃天恕苦笑说,现实的残酷已经超越任何语言,你尽可畅所欲言。我们也许不会再有更多的机会这样平静面对了。正是由于过去的友谊和信任,我们还能暂时忘却各自的立场和身份,还能如此原谅对方的选择。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关勇波说,你一直耿耿于怀的是关于令尊的死,你的所有的愤怒和仇恨的起点就在这里。如果你是一个没受过教育、不能公正看待世界的人,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和你来探讨这个沉重的话题。但是,我知道,过去的你,是一个能够明辨是非的人。所以我愿意斗胆和你面对这个不幸事件。
  覃天恕说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说罢。关勇波接着说,首先要说令尊,他属于剥削阶级,甚至过去是封建领主性质的大地主,这点你不会否定。也就是说,任何一场社会革命,他将必然是被推翻的目标。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无疑是以打倒一切剥削阶级、解放一切无产阶级为目的的,这我毋庸讳言。如果他仅仅是地主,只要不对抗土地改革,那么交出财产,他是同样可以以自耕农的身份颐养天年的。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3)
覃天恕抵触地说,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会自愿交出他祖祖辈辈辛苦积攒的财富,我们并没有掠夺别人的,是世代遗传的合法私产。我当然理解他的对抗。
  关勇波说自私是人的天性,虽然无可厚非,但是顺应历史则更应该是人的本能。他错在不该成为乡村恶霸,不该杀人灭口欠下血债,不该埋藏武器财宝激化矛盾。如果我们都不为尊者讳的话,你应该看到他的结局,是他极不明智的选择所致。
  覃天恕说任何未经法庭调查的宣判,都意味着程序的不公,意味着草菅人命的可能。你这样的说法,只是在掩饰你们的万千暴行。即使他确有罪行,那你们也是在以暴易暴。
  关勇波解释说,在一个急剧变革的年代,我得承认无法做到完全的程序公正。这样的缺失,也必将为后世的历史所谅解。但是,于你我而言,此刻谈话的基本立场,是基于我们还信奉良知的天条。我不是来为那次令人痛心的乡村审判来补充证据和充当公诉的,我是和你,和我的旧日兄弟,在探讨我们正在经历的历史的合理性。
  覃天恕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想谈什么大历史,我现在面对的是历史中个人不可承担的悲剧,任何历史的合理性不能建立在对具体民众的不合理之上。
  关勇波也激动地说,你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因此你永远看见的只是你一己的悲欢。那些死于令尊手下的人难道不是生命吗?难道他们的亲人没有你一样的悲痛吗?更何况,我已经告诉过你,县委在我汇报之后,是要我去制止那次审判的。只是因为我被蒋团长部打伤,没有赶上而造成的遗憾。你怎么能从此就仇恨共产党呢?
  谭幺婆在远处紧张地不时察看关勇波和覃天恕的对话,拎着茶壶来续水,温和地打断说天热了,两位多喝一点水吧。
  关勇波客气地说谢谢大嫂,你忙你的吧。
  谭幺婆热情地说我给你们哥俩备点饭菜吧,看你们似乎也多久没一起喝一杯了。
  关勇波摆手说先不用了,谢谢。要的话,再叫你。
  覃天恕继续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不恨共产党,那你告诉我该恨谁?按你的说法,不是你们的组织决定,那你把那个的姓胡的交给我,咱们从此恩怨两清。
  关勇波严峻地说,你这还是一种极为狭隘的看法。是的,令尊是在胡队长手中被*的,可是胡队长和你家前世无仇后世无冤,他为何要这样做?他只是革命军队中的一个低层指挥员,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组织的基本原则和政策范围内的行为。顶多他的具体做法可能操之过急,可能有欠稳妥,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令尊是完全无辜的。在任何一个剧变时代,都会出现一些偏激的个体事件,这不是个人之间的仇恨,你应该理性地看待这些非常事变,而不是铤而走险,挟怨报复。
  覃天恕冷笑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人生怨毒,莫过于此。请问如果是令尊被杀,你还有如此冷静宽容吗?将心比心,不割你的头,你是不知道那种疼的。
  关勇波说好,就算我站在常人的角度,理解了你的一时之气,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这一念之差,惹来的却是百世之忧啊。你发动了暴动,杀害了更多真正无辜的人,那他们的父亲儿子又该怎么来找你论理复仇呢?冤冤相报,本身就是万劫不复之路,你不仅要断送自己的生命,还要祸及亲友和一方苍生,请问你的私仇大于天下的公理吗?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4)
一时语塞之后覃天恕辩解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巫师斗法,病人遭殃。这把火是你们点燃的,你们国共两姓相争,流血千里,尸横遍野,你们为何不反躬自责?你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的行动?我不过是匹夫一怒,伏尸二人,血溅五步而已。
  关勇波激动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故乡,这儿有着我们共同的父老乡亲。对于令尊的死,我和你一样深表遗憾。人死不能复生,面对这样的突然变故,我们所应该做的,是尽量缩小这种痛苦,而不是盲目冲动地去扩大它的灾难性后果。因为你的愤怒,多少人被卷入了这场无妄之灾,这原本宁静的山野,至今难以恢复和平。难道令尊的意外亡故,就需要千百个生命为之殉葬,要让整个大地生灵涂炭,你才会心满意足吗?覃天恕若有所感,陷入沉思,点烟并递给关勇波一支。
  关勇波平缓地说,天恕,请原谅我有些话可能说得近乎无情,但是我没有恶意,这点你应该还是能够相信我的。我不这样说,也许永远无法打开你的一些心结。作为朋友,我需要对你进行当头棒喝,你已经一错再错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滑得更远。也许现在,我还能伸手拉得着你,还能设法把你从泥潭中拖出来。再滑下去,你和我都可能面临的是灭顶之灾,你知道吗?
  覃天恕低头说道,事已至此了,再说这些无非是让我觉得家父和我都罪当一死,你们共产党的所作所为都是合情合理而已。我现在已经无心计较这些,对于你勇波,可以说,直至今日,我还是视你为朋友兄长,我曾经也是理解和赞同你的社会理想的,但是当你站到这样一个立场,来维护这样一个*时,我绝望地看到,我们的友谊已走到了尽头。尽管你的善良和良心还促使你试图救我,但我深知,你实际上是救不了我的,你也不必再为我来分担这些风险。你的云天高谊,我覃天恕心领了,就此谢过。
  关勇波坚决地说天恕,你听我说,你现在身负两重大案,一是暴动,二是劫狱,你的名字确实上了共和国的通缉名单。不是我不肯放你一马,我要不肯,我马上就能抓捕你,何必来多此一举。你要相信我确实是为你,也是为田樱在考虑。你想想,我只要闭眼让你走出小小的文沙场,一旦你再多走半步,你就是被缉拿归案的逃凶,那是必死无疑的。事实上,我已经为你找到了唯一的出路,你必须配合,你才可能从此洗底,从此不必担惊受怕亡命天涯。你为何要拒绝我和田樱的好意呢?这个世界你总还要信任几个人嘛。
  覃天恕低沉地说,其实我已经志在一死,没抱任何的侥幸之念。当然我相信你还不至于骗我,但是你的真诚努力,最终我知道依旧是无济于事的,反而还连带你坠入深渊,我会问心有愧。所以,我希望今天是最后一面,就此别过之后,咱们就各凭天命吧。
  关勇波制止说,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一线希望,我们都要去争取。你知道吗?今天的你不再是你一个人,你还要对别人负责,你是个男子汉,你怎么能逃避你肩上的责任呢?你一死了之轻松了,可是你忍心留下你风烛残年的老娘辗转病榻吗?你忍心离乡背井的田樱带着你的遗孤,流落他乡吗?
  覃天恕大惊失色问你说什么?田樱她,她怎么了?
  关勇波说,什么?你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田樱已经有身孕了你竟然不知道吗?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5)
覃天恕傻眼了,痛苦喃喃道天啊,怎么会这样啊?她一直没有告诉过我啊。嗨,我太疏忽了,罪过,真正的罪过啊。
  关勇波谴责说,她的身体反应,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你的心思成天都放在那个冉幺姑身上,你为她不惜送命,却要把千里追随你的真正的爱人推入孤儿寡母的绝境,你怎能如此忍心?你覃家就是你这一脉骨血了,你怎么能弃之不顾呢?
  覃天恕垂首,手足无措,喃喃低语怎么办?怎么办?
  关勇波说,我不是告诉你最佳的选择了吗?你为何还要执迷不悟?
  覃天恕茫然地说,你说,你说,还有什么办法?我已经绝望了。
  关勇波说天恕,路是人走出来的。现在只有这么一条路,那就是你要放弃仇恨,埋下斧头,争取将功折罪。只有这样,才能永远消除后患。
  覃天恕苦笑道呵呵,我还要为共产党立功?勇波,那说说你的建议吧。
  关勇波说不是我要为难你,兄弟,我是为你专门给县委汇报,才说好这样的条件的。你要把我们那个被绑架的小师妹单凌云设法营救出来,如果她还没牺牲的话。她也是我和你的老朋友,如果这一点无望的话,那就一定要把冉幺姑和蒋团长跛豪交出来。我真切地希望你能听我的,除此之外,我也束手无策了。
  覃天恕冷笑说,小单也是无辜的,不是我绑的,也不会是冉幺姑干的,我还在打听,如果在我认识的人手中,我一定设法为你营救。即使不折我的所谓罪,我也会帮。至于说要我交出另外那些人,我明确告诉你,我做不到。要杀要剐,由你们去了,我无所谓。
  2
  冉幺姑独自在院子里演练一段剑法,收势擦汗,走到卧室门边对里面说,起来吧,今天也许我们要换一个地方了。里面传来一些起床的动静,一会儿,单凌云拿着毛巾等出来。她一脸愁苦,默默无奈地洗漱,冉幺姑笑道你也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大姐要不是看见你还是个好人,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恐怕你现在都不知被那些男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单凌云讽刺道,我倒是应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是你为何不救人救到底啊?
  冉幺姑笑道,我怎么没救到底啊?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你上哪儿找姐这样的好人?
  单凌云气鼓鼓地说我要回去,你为何不放我回去啊?
  冉幺姑笑道呵呵,你是我的贵客,我要留你陪我几天嘛,干吗不高兴?我现在要放你出去,恐怕你马上又被人给背上山了,那我不是害了你的性命?
  单凌云生气地哼哼道,贵客,有这样强留客人的吗?你要真心想救我,那你何不送我回去啊。你这和那些土匪还不是一样,变相的绑票,你到底打算拿我干吗啊?
  冉幺姑故意生气地说,什么?你敢说我和土匪一样?那我把你还给他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告诉你,你可别在我这儿装*,你好好当个妹妹,把姐哄高兴了,说不定姐还送佛送到西,给你一个生路。你要胆敢偷跑,那你也看见了,外面那些汉子可不是吃素的,到时别怪你姐见死不救了。
  单凌云见她生气,不敢顶嘴,郁闷地洗漱,坐下温和地说,都说你是个女魔头,看着你也不怎么像,你为何要对抗政府呢?冉幺姑苦笑道我和你一样,都是普通的女人,也想成为妻子和母亲。可是每个人的命运是不同的,有的人可以轻松地获得普通人的幸福,但有的人却一生也难以得到这些正常的快乐。对我而言,本来任何政府我都无意对抗,但是我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如果哪个政府先要伤害我一个普通平民的生活,那我也只有誓死扞卫自己的权利了。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6)
单凌云说我们现在的政府是人民政府,怎么可能伤害你的生活呢?你一定是误会了吧?你难道没看见现在的老百姓都是很欢迎我们的吗?
  冉幺姑恨恨地说,你还是一个孩子,你根本不懂这些。世界上哪有一个平头百姓会无端去挑战政府的,除非这个政府欺人太甚,才会把人逼上梁山。
  单凌云说,那你能告诉我,人民政府是怎样欺负了你的?我可以回去告诉关队长,如果真的有冤屈,我想他会为你洗雪的。
  冉幺姑愤恨地说,你不要再跟我提你的那个关队长了,作恶的就是他们。单凌云不服地说,你错了,关队长确实是个好人,非常的宽厚和人道。如果你们有误会,是可以解开的,何必非要这样拼杀呢?上次你负伤了,就是他要我赶紧救治,他当时的表情,说明他是真不希望你死的。
  冉幺姑愤怒吼道,你以为他是要救我啊?他是要从我口里逼供,然后再枪毙我。
  单凌云惊讶地说,不会吧?你肯定是误会,你犯了什么罪?能告诉我吗?
  冉幺姑说你这个小丫头,你是太单纯了,懒得跟你说这些大人的事儿。她们正说着,外面进来一个袍哥,对冉幺姑说,大姐,恐怕我们得赶快走了,轿子都备好了。听说有支*的小分队,正在往这边赶来。
  冉幺姑对单凌云说,小妹妹,对不起,你还得跟姐姐一起玩几天,委屈你了,其他话,我也不用再叮嘱你了,你好自为之。走吧,上轿,呵呵,恐怕你这还是头一回吧?
  跛豪在山上闲得无聊,和棒老二带着几个土匪忽忽悠悠下山朝关坡走来。棒老二问跛爷,最近没听说那蒋团长的消息啊?
  跛豪不屑地说,跟着他,他妈的成天打败仗,老子还不如自己玩自己的。
  棒老二说据我所知,*恐怕最近正在打算要强攻咱们星斗山,是不是咱们还是要把他们拉来一起搞啊?多个垫背的也好啊。
  跛豪说,你的算盘扒拉得好啊,他他妈的精得很,会给你垫背?你不给人垫背就算你本事了。好歹我们的仇家是一样的,该联手的还是要联手啊。
  棒老二说那我就去查访一下他们的下落吧。
  跛豪说我看可以,老子估计他就躲在关坡那个骚婆娘那儿,今天正好去看看。
  蒋团长确实是渴望着谭幺婆的。这个乡村女人带给他的不仅是欲望,还有一些温情和怜悯,这让他开始有了一点透心的感动。他哼着小调慢慢靠近关坡,想象着即将到来的狂欢。
  跛豪和几个土匪也从另外一边朝关坡走来。棒老二看见远处山坡上有几只羊,抬手就是一枪,一只羊倒地。棒老二骂骂咧咧说,看着像他妈的麂子,正好给跛爷开开荤,小子们,去抬回来。跛豪骂道,你小子小心给老子招来*。
  蒋团长在另外一边听见枪声,急忙下马,隐蔽在草丛察看。
  关勇波和覃天恕彼此陷入沉默,尴尬地抽烟。
  天恕,话已至此,我不能强迫你什么。你我都是成年人了,问题和道路也都摆在这儿了,如何选择,是你自己需要确定的。作为朋友,我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悲剧,甚至也无能无条件地改变你的未来。人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除此之外,旁人都是爱莫能助的。如果我们的友情还没有因为这半年来的变故而改变的话,我希望你能接收我的建议,也许这对你对田樱以及对你的家人,都是最好的出路。关勇波说。
  覃天恕摇头,痛苦地说勇波,你也尽心了,我和你是朋友,你珍惜友道,我一直尊重你这一点。可是你也要设身处地为我想想,你要的这些人,也都算是我的朋友,尤其冉幺姑,你不是不知道我和她的过去。我已经很愧对人家,更不要说她对我现在的帮助,所以我不可能出卖他们,甚至也不排除还要为她与你为敌。你多担待吧。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7)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一声枪响,谭幺婆急忙跑了进来紧张地说,我在外面掐菜,听见街头上打枪,听说好像是山匪下来了。覃天恕紧张看着关勇波说,不会是冲着你来的吧?我没和他们联系的。
  关勇波起身说,肯定也不是我们的人。这样,我先撤,你别管我,我说的话,你仔细考虑,回头跟小樱联系。你要多为她考虑啊。
  覃天恕说你单独出去有问题吗?要不先藏起来?
  关勇波说没事的,我和你一样,本地人。就这么说好了,我先撤了。
  关勇波闪身出门。覃天恕对谭幺婆说,我们在这儿见面的事儿,大嫂可对谁都别说啊。
  谭幺婆说兄弟,你嫂子是明白人,虽然没文化,可都懂,你放心好了。
  关勇波走后,覃天恕苦恼地坐着抽烟,谭幺婆惊慌地出门察看,回来说少爷,你的朋友已经出去了,没事了。你看要不要到后院先歇息一下。覃天恕说不用了,我倒要看看是哪路山神爷又下来了。
  他们正说着,门被撞开,跛豪带着几个小匪闯了进来。覃天恕站起来笑道,跛爷,我就知道是你这尊山神要来了,正在恭候呢。跛豪大笑道,你小子先把老子的窝给占了啊,哈哈哈,你不是走了的吗?老子还正在骂你呢。怎么了?又被我们这个妖婆给缠住了?
  覃天恕说嗨,你们那天把幺姑弄丢了,又是我去把她抢回来的。跛豪惊异地说喔,我还以为幺姑完了呢,原来你小子还是有点骨气啊。这就对了,你要不这样做,老子哪天见着你,可真要一枪崩了你。覃天恕笑道,哪儿能让跛爷挑刺啊,好歹也是一块儿上阵扛枪的。你老这次下山又是要干吗来着?
  跛豪说老子成天在山上吃素啊?叫化子过年还要吃一顿肉呢。听说*正要去打我的寨子,下来备点粮草啊。冉幺姑人呢?没事还得要她给我刺探点情报。
  覃天恕说,她受伤了,养病呢。我看啊,现在这儿也不安全了,你老还是早点收兵回营的好,你那寨子,怕是没有飞机来都上不去的。
  跛豪大笑哈哈哈,喊谭幺婆,掌柜的,备酒啊。
  关勇波隐蔽地从哥来客栈撤退出来,急忙要赶回文沙场搬兵。蒋团长埋伏在草丛中,惊慌地观察关坡一带的动静。关勇波奔跑的身影渐渐进入蒋团长的视野,蒋团长认出这是他的对手宿敌。
  他掏枪在手,上膛骂道,他娘的,他不会一个人在这儿吧?关勇波继续快步隐身前进,蒋团长瞄准,但总是很难确定。关勇波渐渐跑出射程,蒋团长收枪骂道,算了,别招惹来马蜂。饶你一命吧。他起身,慢慢隐蔽着朝关坡走去,不时观望着周边动静。
  客栈里,跛豪和覃天恕坐着闲话,谭幺婆不时送来酒菜。一个土匪带着一个原来的保长和一个商会的领头走进来,两人胆战心惊地上前给跛豪请安说跛爷,您又来了?
  跛豪骂道怎么着?听着像不欢迎老子来玩啊?
  保长战抖着说,不敢不敢,跛爷您是贵客啊。没您罩着,这儿不定有多乱啊。
  跛豪指着两人吼道,你们也别一见到老子就哭丧着脸。没有老子的饭吃,你们那脑袋老子就取来熬汤喝。这次也不给你们多为难,赶紧去安排,两千斤大米,二十头猪,缺斤少两,就拿你们的肉给补上。否则老子就烧了这条破街。
  商会的头儿哀求说跛爷,全镇一起不吃不喝,恐怕也凑不起您说的这个数啊。您可是敝镇的土地爷,咱们可也是大寨的屁股肉,您要都割了您也疼啊。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都还靠着野菜在熬日子,跛爷您可要宽一板啊。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8)
跛豪哗啦抽枪,往桌子上一拍,骂道再要跟老子啰唆,你们就得听老子的盒子炮说话了。快去筹办,啥时备齐老子啥时撤,否则老子就在这儿安营扎寨,那你们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啊。
  保长和商会的头儿彼此对望,痛苦难言,不肯离去。保长看着谭幺婆嗫嚅着说,跛爷,不是我们不肯听差,您老问问这位谭幺姐就知道,您就是把全镇都拆散,也实在凑不起这份粮草啊。小的这许多年可没少给您办差,您要舍得,您就是把小的杀了,也熬不出二两油了,我这就给您跪下了,跛爷,您要开恩啊,秋收了再给您补上好吗?
  覃天恕看见,内心难受,苦笑着说跛爷,我看这二位也是山穷水尽了。您给减一半,余下的我来给您凑份儿。谭幺婆也赶紧小心翼翼地说,跛爷,您大恩大德,保长会长说的都是实话。我这小店今儿都只拿得出陈年的杂粮来侍候您了,您随便找一家揭开锅盖看看就知道,要能拿得出谁还愿把脑袋来押上啊?
  跛豪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看在你二位的面上,不给你们为难,你们听着,就按这位覃爷说的去办。再少一粒米,就拿个人头来抵债。
  保长会长办差去后,几个小匪在门前站岗,跛豪和覃天恕还在对酌。跛豪半醉地咕噜,我说覃相公,你小子可不能回来点起一把火,然后就开溜啊。
  覃天恕心事重重地应付道,跛爷,这个您放心。我既然敢把您老请下山,我就还得给您归位。否则那我不是太不仗义了。
  跛豪说这就对了。你跛爷也不是谁都能搬动的神座呢。要不是看在你们覃冉两家的先辈面上,我还真不会赶你们这一趟浑水。来,再干一杯。
  覃天恕说来,干,我还得说要谢谢前辈您。
  跛豪大大咧咧地说,要说谢,我看你小子还得谢你那个娃娃亲冉幺姑。老子真是不懂你小子怎么就鬼迷心窍,多好的闺女啊,毁在你他妈手上。
  覃天恕惭愧地说嗨,跛爷,这个您别说,我知道自个的罪过。谭幺婆过来续酒,插话说是啊,男女的事儿,说不清,都是个孽缘啊。跛豪一把把谭幺婆拉到腿上坐着,调戏道呵呵,你这个婆娘和老子的孽缘还没了呢。谭幺婆机智地周旋挣扎站起说,跛爷,我那个先夫当年可也是你们浑水袍哥的兄弟啊。您老立下的门内规矩您可要示范啊。要让门下的弟兄看见了,那礼门义路就要糟践了。幸好覃少爷还是个空马,不懂这些章法。
  跛豪尴尬笑道嘿嘿,你这个婆娘倒还懂这些本章,真他妈的是个老江湖了。
  覃天恕急忙打岔说,老板娘倒是个挺好的姊妹,可敬可佩啊。正说着,蒋团长疲惫地走了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有些惊疑尴尬地说道,我说怎么这儿灯火辉煌地飘着酒香,原来是二位在开斋啊。
  覃天恕无心答话,跛豪说,你真是蚂蟥听不得水响,怎么就这么巧啊?老子还正要找你呢。我还以为谭幺婆把你藏起来了,你说,你到底从哪个地洞里爬出来的?
  谭幺婆看见蒋团长进来,吃惊地问,哟,你也来了,今儿你们可真像约好的啊,快坐。
  蒋团长笑道是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跛爷,您可太不仗义了,约着覃少爷喝酒,也不捎上我一个。
  跛豪说谁知道你小子藏在哪个床下去了。再说,我也是赶巧遇见了覃少爷。
  蒋团长疑惑地看着覃天恕说是吗?那今儿可就是格外的巧了。覃少爷怎么想到来这儿恭候跛爷您的啊?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9)
覃天恕似乎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冷冷说道,我在自己的地面上走动,不会需要向团座请示方位吧?
  蒋团长笑道岂敢岂敢。覃兄是这儿的卧龙,谁还能罩着你啊?我是说,今儿也实在是太巧了,无巧不成书啊。
  跛豪听出两人的不快,不耐烦地说,你这儿巧来巧去的,到底什么个巧嘛?不就是撞到了一起喝一壶吗?来,少废话,酒醉后来人,自罚三杯。蒋团长盯着覃天恕冷笑道,跛爷,我认罚。可我得把这巧事说了,这酒才敢往醉里喝啊,要不还真不踏实。跛豪说,快说快说,少给老子绕弯子。这罚酒我可给你满上了啊。
  蒋团长阴险地说,我们这三位老弟兄,今儿可都是不约而同地来的吧?跛豪说是啊,怎么着?蒋团长说,可我还看见了一位不速之客,也来了,心里有点纳闷。
  覃天恕暗自吃惊地盯着蒋团长和跛豪说,谁啊,还有哪位啊?没见着啊。蒋团长盯着覃天恕问,也算是大家的老朋友了,覃兄能够猜出是哪位吗?
  覃天恕笑道,蒋团长的葫芦里药多,不知今天又要拿出哪一味啊?我和跛爷可都等着服用阁下的安神醒脑汤啊。跛豪也不耐烦地说,你要再不说,老子就要加罚你了啊。蒋团长嘻嘻说道,这酒还不定该罚谁呢。我告诉二位,我来的路上,可是看见了我们那位宿敌,关什么波的了,二位说说,奇怪吗?
  跛豪一惊,警觉地看着覃天恕说,是吗?你在哪儿看见的?他带兵来了吗?蒋团长继续盯着覃天恕说,他要是带兵来了,我倒也不奇怪了。我就在街那头不远,看见他独自惊慌地从关坡跑出去了,这不是像来赶这趟酒局,又被您二位给惊散了的吗?覃天恕笑道,蒋团长,这么大个仇敌,单身一个被阁下撞见,怎么着也该被你拿下,这会儿是不是已经给拖到门外了啊?跛豪又疑惑地看着蒋团长问,是啊,人呢?被你放跑了吗?
  蒋团长尴尬地说嗨,隔得远,没法开枪,又被他兔子一般地溜了,他倒像是有人罩着的,福大命大啊。覃天恕说,你这说来可也真是巧,匹马单枪的人,也能逃出蒋团长的枪口,那是神了。按你这么说,这酒咱们还真不能喝了。说不定这会儿,人家已经带兵往这儿赶来了。
  跛豪不知听谁的好,警觉地说,你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实打实地看清楚了?蒋团长说他就是剥了皮,我也认得出他的骨头啊。没错,跛爷,这酒咱不能接着喝了,换地方吧,说个直话,这年头,家贼野鬼太多,防不胜防啊。
  覃天恕愤怒地说,蒋团长,你这话冲谁说的啊?你要说姓关的看见你会跑,我覃天恕还真不信。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候着,看他带不带兵来,就让跛爷见证一回,大家来个生死赌如何?来了,我这个头就是你的,要不来,那你也还我一颗头来?
  跛豪拿不准两人的是非,恼火地说去你妈的,老子不跟你们玩,我先撤了,你们俩要赌自个在这赌吧。覃天恕也顺势说,跛爷不玩,那我也不奉陪了。改天我和幺姑到山上再去给您请安。二人起身,拱手为别。蒋团长也起身揖别,冷笑着说跛爷,回见,覃少爷,保重啊。
  跛豪一伙拿枪逼着一群老百姓挑着粮食腊肉往星斗山赶路,覃天恕独自上马飞奔而去。蒋团长走进谭幺婆卧室徘徊着问道,覃天恕是不是和那个姓关的在你这儿约会啊?谭幺婆装着不知地说没有啊,他们不是对头吗?怎么可能坐到一起啊?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10)
蒋团长疑惑地自言自语,这就奇怪了,难道那个姓关的会单独在吊线?你可要对我实话啊。我怀疑其中必有文章。谭幺婆说我还以为是你要把那个魔头吓走呢,幸亏你来了,要不那家伙今夜还不知要对我怎么样啊。哥,你可要保护我啊。刚才覃少爷还帮我圆场了的。
  蒋团长一把揽过谭幺婆,嘻笑道宝贝,谁要碰你,我可跟他没完。谭幺婆说你别动啊,你要真是看见那个人了,我看你还是先躲躲吧,不定这会儿真的在路上来了。蒋团长笑道,还是大妹子想得周全。他来他的,不耽误咱们。想死你了,走吧。
  3
  半夜时分,关勇波才跑回文沙场乡政府,进门喊哨兵,快,紧急集合。院子里响起口哨声,战士们迅速列队。胡队长披衣起来问怎么回事?关勇波说,我发现敌情了。老胡,你还是负责坐守,我带队去突袭关坡。队伍在夜色中快速行军而去,黎明时,部队封锁了关坡小街,战士们布防。关勇波带着杨天喜和黄世杰等人警惕地进入街道,听见一个房里传来哭声。关勇波凑近倾听,只听一个女声哭泣我不活了啊,这些天煞的土匪啊,要短命的啊。
  关勇波挥手,继续摸索前进,遇见那个伪保长出门撒尿,回头看见关勇波,一下跪倒。伪保长说长官啊,我是没法啊,是他们拿枪逼着抢的粮草啊,我们冤枉啊。关勇波说起来,我们不是来问你的罪的。那些土匪呢?伪保长说半夜往那边路上跑了啊,还抓走了我们几十个老乡,帮他们挑担子的啊。
  关勇波一听挑着担子,立即说那好,你起来带路,我们追上去。伪保长说长官啊,你们可要把他们剿灭啊,否则我们可都全完了,我带路我带路。关勇波对杨天喜说快,命令所有战士,跟上来。全部战士朝星斗山追击而去。
  跛豪的土匪缓慢地驱赶着挑夫行进在山路上,不时传来土匪的呵斥大骂声。关勇波的队伍渐渐追近,隐约看见了前面的土匪。伪保长指着远处说,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我看见那些挑夫了。
  关勇波对黄世杰说,快,追上去咬住,注意,尽量不要伤着群众。又对杨天喜说,看见没?那垭口上有个岔路,防止敌人往那边逃跑,你带队迂回过去伏击,两面夹攻,这回一定要把他们咬住,顺势攻进星斗山。
  关勇波紧追黄世杰的队伍而去。跛豪走着忽然回头,他隐约听见了后面的动静。棒老二看见他的动作,也回头观察说老大,我好像闻到了别的气味。跛豪说哼,果然是追来了。还好,人不多,你带几个弟兄在这儿伏击拦截。棒老二说好的,我要拦不住,就往山上撤啊。
  跛豪喝令那些挑夫道快,你们这些狗儿的给老子快跑,慢了老子就打死你们。队伍开始急速行进,黄世杰的队伍追赶上来。棒老二命令道开打啊,弟兄们,打死这些王八蛋。顿时枪声密集,黄世杰队伍卧倒对射。
  跛豪带队飞跑,关勇波组织仰攻。战士们匍匐向前射击,扔弹爆炸。棒老二死伤几个土匪,一看抵挡不住,大喊弟兄们,往老营撤。棒老二率队逃跑,黄世杰等紧紧追击,黄世杰平端步枪点射,一枪一个倒下。关勇波回头竖起拇指说好枪法。不要都打死了,让他们带路,我们咬住,打进寨子去。
  土匪还在驱赶着挑夫狂奔,跛豪挥枪打死一个落后的挑夫骂道,谁他们落后,老子就地正法。快跑。快啊。杨天喜的队伍埋伏在垭口上,看见挑夫痛苦跑来,急忙悄声喊道,快,上来就卧倒。挑夫一个个翻上垭口,就被战士们按在地上,一个土匪刚上去,发现面前匍匐的解放军,大叫有埋伏,老大。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二章(11)
杨天喜一枪打死这个土匪,战士们开枪堵截跛豪,跛豪指挥土匪还击,双方对射。棒老二从后边赶来对跛豪说老大,挡不住,快,从那边小路撤。跛豪带队边打边撤,关勇波带队紧跟追击,有意保持一段距离,双方交战着往星斗山跑去。
  跛豪一伙狼狈逃窜着,一会儿听不见枪声了。他们在一条悬崖峭壁的小路上小憩,不时回头观察追兵。跛豪坐下喘息,几个土匪在关口那儿守卫。棒老二在后面上来说老大,走吧,老子担心他们还在后面跟着的呢。跛豪说老了,跑不动了,要跟来老子就在这儿把他灭了。棒老二说得了,我的老大,来,弟兄们,夹着老大撤。*的火力太强了,咱们扛不住的。我看啊,我们恐怕还得往原来那个老营岩洞那边避避风头。
  两个小匪过来架起跛豪往上走,棒老二断后。他们正走着,后面枪声忽然密集,几个堵截的小匪狼狈逃回来喊道老大,顶不住了,快跑啊。只见关勇波带着黄世杰杨天喜等战士追踪上来,发起仰攻。跛豪他们跑着就快到了寨门口,上面几个土匪架着机枪,慌乱射击。跛豪大骂是老子回来了,开门啊,你他妈的的瞎眼了,乱射。
  寨门打开,跛豪跳着跑进,棒老二跟进,几个土匪还来不及进去,跛豪就命令关门了。关勇波等转眼追到,几个小匪跪地投降,双方对射,机枪手被黄世杰干掉。杨天喜扔出手榴弹炸烂木栅门,部队追击进土匪窝子。所有留守的土匪都仓皇出来迎战,解放军和土匪各自捉对厮杀,肉搏格斗。
  跛豪和棒老二一看大势已去,带着几个亲信从后山放绳子吊下悬崖,沿绳子溜下。部队逐渐消灭土匪,剩下的土匪跪地投降。解放军集中俘虏搜查,关勇波喊黄世杰把这个匪窝彻底毁了。黄世杰用集束的手榴弹分别去爆炸那些建筑,烈火熊熊。杨天喜过来报告说搜索遍了,没有发现跛豪。关勇波说再给我好好搜索几遍,我还不信他真的能土遁了。
  覃天恕在屋里收拾着田樱的行装,看见她戴过的一条围巾,拿起来嗅嗅,贴在脸上。他把田一些衣服塞进了袋子,神色凄凉地枯坐,抽烟,眼含泪水。三先生忽然进来,神色惊慌。覃天恕问怎么了?有事吗?
  三先生说刚听说的,星斗山被*拿下了。覃天恕大惊起立说什么?是吗?那跛爷呢?三先生说,听说是跑了,反正俘虏里没有他。覃天恕感慨说,嗨,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呢。这么快就被灭了?关勇波厉害啊。三先生说听说是被*一路紧追给突击拿下的,他们不该带着挑夫,跑不快。
  覃天恕忽然意识到危险,说完了,完了,他们肯定要怀疑是我出卖的。三先生说这与少爷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昨天还在一起的吗?覃天恕说,就是那个蒋团长在怀疑,这下更要印证他的怀疑了,我还真说不清楚了。
  三先生说少爷你只要问心无愧,管他那么多。他们爱怀疑就怀疑去,这儿,跛豪都垮了,我们还怕他姓蒋的不成。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还敢动您?覃天恕摇头说我倒是不怕他们,但我担心他们会报复田樱。这个姓蒋的毒辣得很。三先生说少爷,要依我说,干脆你把他卖给*算了,这样两好合一好,砍了黄角树省得老鸹叫,您也可以给关勇波一个说法。
  覃天恕沉思,说我是念他当初的出手相援啊。他要不仁,我才能不义,否则,我良心不安啊。三先生,谁都想偷生苟活,但是不能终身怕听鬼敲门啊。三先生说那我们赶快去把少奶奶接下山吧,免得夜长梦多。覃天恕说,你不了解她那小姐脾气的,还是我去劝她走吧,我不能再连累她了。
  这是一个山野之中很隐蔽的古老修道院。两乘轿子在几个护卫的带领下来到门前。冉幺姑对那几个袍哥说,你们就在附近安顿,不要进去冲撞了修女。为首的大黑说,放心大姐,我们都安排好了的。冉幺姑去揭开单凌云的轿帘说呵呵,妹妹,下来吧。
  单凌云不情愿地下轿问,这又是把我弄到哪儿了啊?冉幺姑笑道,带你游逛一下咱们家乡的风景啊。走吧,陪我去当修女吧。放心,没有人敢害你的,你也好好玩几天,压压惊。单凌云无可奈何地跟着她进门。一个洋人嬷嬷看见幺姑进来,惊慌热情地划十字说啊,是冉小姐光临了啊?
  冉幺姑看见礼拜堂里有几个妇女在那儿唱诗,对嬷嬷客气地说,嬷嬷您好,很久没来看您了,年景不好,捐赠也少了,您多担待。嬷嬷说许多年承蒙你们善意的施舍,感激不尽。天主保佑,阿门。冉幺姑说嬷嬷,这次我带了一个妹妹来,想在您的堂里小驻几天,也听听您讲道,您看可以吗?嬷嬷热情地说这是主的召唤啊,快跟着主的引领来吧,孩子。
  次日,嬷嬷在台上弹着管风琴,领着台下一群修女在唱圣歌。冉幺姑和单凌云也穿着道袍在座,一起大声合唱,单凌云脸上挂着无奈。一个修女从外面进来,对冉幺姑耳语,冉幺姑转身出去,单凌云紧张地回身观察。
  冉幺姑出门,看见牟舵爷来了,高兴地说牟爷,您来何事啊?牟舵爷说最近风声紧啊,上次是谁出卖了你的那个地方,我还在查,快有眉目了,我们还得要清理门户啊。前天跛豪他们寨子也被端了。小姐,你可得小心。
  冉幺姑一惊,说跛豪被端了?星斗山那么险要,他们怎么上去的?牟舵爷说具体情况还不得而知,还好,跛豪自个倒是逃出来了。我就是担心你,才专门来看看的,好在周围几家,都是咱们自己的兄弟,要什么,让他们随时带信给我。冉幺姑说好的,暂时也没别的事儿。您就给覃天恕带个信,告诉他我在这儿就行了。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1)
1
  从知道田樱怀孕的消息之后,覃天恕再也坐不住了。在兵荒马乱岁月中一个生命意外地孕育,忽然迫使他意识到父亲的责任,他开始不能仅仅为自己的快意率性而抉择了;他必须要考虑田樱和这个未名的孩子才行。而眼前他深知已经无形之中得罪了跛豪和蒋团长,他们必将要与他为敌,甚至要追杀他和田樱;他必须马上去接走她才能避免伤害。
  他疲惫而忧心忡忡地来到大石庵前,远远看见正在扫落叶的田樱,缓慢地行动,不时捂着肚子,内心难受之极。他呆望着,眼睛发潮,过去默默地捡起一把扫帚,帮她扫起来。她发现他来了,五味杂陈,继续默默打扫,眼泪滴落。两人把灰尘扫到一起会合,互相对望着,忽然扫帚落地,两人忘情地拥抱在一起。水月师太恰好出门看见这一幕,低头唱佛号,转身离去。
  他们漫步到树林之中,他忧心忡忡地责问,小樱,咱们有孩子了是吗?她伤感点头说嗯,几个月了。他揪心地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她含泪远望说,告诉你又能怎么样?能改变这一切吗?他说这,这,这当然是不一样的啊。你糊涂啊你?
  她悲哀地说,你给过我时间告诉你吗?你什么时候有过心情来关心我?关心过我们的孩子?关心过我们的未来?你每次来去匆匆,忧心忡忡,我跟你来到这里之后,你何曾有过快乐温存的时候?我能有心情对你说这些吗?再说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你现在倒还好意思来指责我?他哑口无言,愧疚地上去抱着她的肩膀,忧伤地看着。感叹道,孩子,你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怎么偏偏在这时候来了呢?
  她生气说,这是我的孩子,他任何时候来,我都要,我一个人也要把他抚养大,我要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怎样把我们遗弃在这荒山野岭的。她说完悲伤地嚎啕起来,他陷入自责和茫然之中,掏出手绢去为她拭泪。她继续放肆地哭着,扭身不让他爱抚她的脸。
  他无可奈何地等她停止了哭泣,坐在草地上,绝望地望着群山郁闷地抽烟。她忽然感叹说天恕,我们是从那个方向来的吧?那是东北方吧?他点头说是的,那就是石板岭,在那个山外就是你的故乡。她迷茫地说我怎么看不见来时的路了呢?那条路不见了,仿佛被谁藏起来了一样。
  他说那条路还在,只是太远了,我们都看不清楚了。她问天恕,你还愿意带我和孩子回去吗?那边有我们的家啊。他说我每天都在想的,无时无刻不在想,我要把你带回去。可是,我可能真的把你带不回去了,我的路,都被断了。
  她看出他的绝望,说天恕,勇波为我们准备了一条路的,你为何不走呢?你见到他了没有?你难道会怀疑他的真诚?他说见到了,也谈过了。她问那他怎么说的,你准备怎么做啊?这是我们唯一的路啊,天恕。
  覃天恕沉重地说,他要我立功赎罪,救出单凌云,或者交出冉幺姑和其他几个朋友。这样就可以呈请他们的上峰,免我一死,让我们平安回家。她问你能做到吗?你愿做吗?这对你很难吗?天恕。他说我当然愿意救小单,可是她下落不明,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如何去营救。万一她死了呢?哼哼,难道就得我去抵命?我只能祈求上苍保佑她还活着,这也只是我的一线生机而已。荒唐啊,共产党是我的仇人,我现在还得去为他们立功。书包 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2)
她问那另外的那条路呢?你做不到对吗?他说小樱,蝼蚁尚且贪生,我岂有不想活下去的道理。况且我就是自己有求死之心,我也还要为你和孩子而活啊。我深知,你们是我的骨肉,我也是你们的生命。谁离开谁,都难以幸存。我不是一个很高尚的人,我自己清楚,我也自私,我做不到爱人如己,做不到化敌为友,但是要我去做卖友求荣损人利己的事儿,我也很难。
  她说如果他们是为害一方的祸首,那你是在为勇波除暴安良,为家乡造福积德,同时还能挽救我们自己的未来,这样的事儿,你也不愿做吗?
  他诚恳急切地说小樱,我到现在,通过和勇波的深谈,我已经可以放弃我的政见,放弃我个人的仇恨。但是,我们不能放弃我们做人的一些基本教养和底线啊。比如说,关勇波明明可以抓我去献功,他却要选择帮我,那是他也遵守这样的底线,这叫友道。同样的道理,一些人应我之求,帮助了我,我现在却拿他们的命来换我的命,我这样做的话,那不是天理难容吗?他们是不是罪人,是不是该死,与我无关。我如果这样做了,也许在今天勇波他们的法律上,我是个功臣了,可是天地之间,还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法律,那就是良知;我会成为我自己良知的罪人,我即使苟活下来,也是我自己的终身囚徒,我的内心会活得比狗都不如。你愿意和这样的人白头偕老吗?
  她沉默,似乎也明白他言之在理,然后说天恕,也许我们没有更多的机会来长话了,我一天天感到末日迫近,感到命运正在把我们拉进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深处。我其实也能理解你的某些难处,但我是一个女人,如果说我对你的选择还有怨恨,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为了另一个女人,而愿意牺牲自己和爱你的我。你可以为她为所欲为,却不能为我略有牺牲,这才是我内心深处的真正绝望和伤心,甚至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和恨。
  他感伤地摇头,迟疑地说,我是该好好和你谈谈冉幺姑了。他们继续在林子中漫步说话,他似乎无限感伤地说,我欠她的太多了,小樱,你不懂啊。她说你不就是退婚了吗?你们的指腹为婚那么重要吗?
  他摇头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两家在这儿是世交,我和她也算是青梅竹马,她比我稍大,打小就像个姐姐,百事护着我。她的父亲是江湖前辈,就她一个女儿,视我如子。我曾经被土匪绑票,也是他们父女去救出的。
  她说一直不敢问你,以为你们就是一般的封建包办婚姻呢。他叹气低语道,虽说是包办,但我们也都是这儿的名门,受过新式教育,打小都有往来。只是因为我们太熟悉了,亲如手足,反而消减了男女的情欲。在认识你之前,我没有想过会离开她,我们就像姐弟一样相爱。但是你给我带来的却是男女之爱,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和激动。虽然你是真正的大家名媛,但在我的怀里,你就像一只嗷嗷待哺的受伤的小鸟,没有我的照料和保护,你就会迷失在丛林深处。幺姑是我的手足,你却变成了我的心脏,我无法两全,只能砍断手足留下心脏。我的心啊,每天为你搏动,但是我的手脚,却每天依旧流血,我没法止住那在暗夜永远渗透着滴答着的血啊。
  他哽咽的诉说,打动了善良的她,过去吊着他的脖子,吻他的眼睛。他仍旧酸楚地诉说,如果没有时代和家庭的这场剧变,我原本是无颜回乡,无颜面对她的。在我们这儿,一个被退婚的女孩,就像一个被休弃的妻子,是奇耻大辱。我知道她承担着这份伤痛,决意守身不嫁,她要用她的传统贞节,来刺痛我的良心。可是为了营救父亲,我不得不回来。哼,结果却是父亲没救着,我自己却被卷进了仇恨的深渊。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3)
她说是啊,我们回来原本不是来厮杀的啊,可你?她为何要拉你卷入仇杀呢?他摇头说不是她要拉我,虽然她的父亲也死于和工作队的争斗。是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我要复仇,必须要借助她在本地的势力。你知道吗?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是本地威望很高的江湖行帮的掌门人。
  她说难怪勇波要视为大敌,要追捕她的,这确实是个危险的女人啊。他坚决地说,不,她不是一个坏女人。她不仅原谅了我,还号召她的弟兄们来帮助我。她为我不惜犯下滔天大罪。而且她知道你的存在,她如果仅仅出于嫉妒,以她的势力,随时可以伤害你,但她却从未这样想过。小樱,你不应该恨她的。她甚至都没想过,要把我从你的手中夺走。她疑惑地说真是这样的吗?她要真心关心你,应该不要你再参与他们的活动啊?
  他说是的,她不止一次要我带你远走高飞,她愿意为我顶罪,她知道我们今生无缘,从未企求我一丝半分。对这样的好女人,一个胜过手足的姐姐,你说我能袖手不管吗?我能去出卖她以求偷生苟活吗?小樱,你也是女人,你如此爱我,我如果牺牲你的生命去换取我的苟且偷生,你将如何看我,我将何以自处?我怎么会不知道此刻你的存在,孩子的孕育,对我而言,意味着怎样的珍贵,我怎么忍心一死了之,让你们孤儿寡母流落在这异乡荒野。可是,我又怎能用另一个女人的血,来浇灌我们生命的花啊?
  他再也说不下去,泪水缓缓流淌,她沉默无语,他的话使她真正地感到绝望了,她捂着脸,坐在草地上,泪水溢出指缝。哭罢他仍然是茫然无措,仰靠着一棵树坐着看天。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只有一线生机了,但愿天不灭我啊。
  她似乎感到希望,抬头问还有什么办法,天恕。他说小樱,你要真为我和孩子着想,我求你,先走一步。她问为什么呢?他说我相信关勇波的描述是真的,他们已经在通缉我,我这样是走不出去的。我们如果一起逃跑,不仅是死路一条,甚至还要连带你构成通匪罪。
  她说那我等你立功赎罪了,然后清白地走不行吗?他说关勇波要我做的事儿,你必须明白是十分危险的事儿。更何况蒋团长一直怀疑你出卖了他们,现在又怀疑上我了。他们肯定要找我们报复的,你在这儿,不仅危险,还会连带我无法放开手脚去帮关勇波营救他那个人;这样只会使我们坐以待毙。
  她说,勇波说他安排人保护我了的,你不要操心,你就放开去帮勇波吧,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我怕我走了,你再也走不回来了。我要你看着你的孩子一天天变大,你才会有责任心,才会努力去争取我们一家三口的生存机会。
  他有些恼火地说,小樱,你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呢?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不走只会在这儿碍手碍脚,让我瞻前顾后无所作为。你让勇波先护送你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争取机会,我就是逃跑,也至少好办得多啊。你再这样固执,你就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你愿意我被任何一方打死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说,好,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帮勇波,为我们自己争取机会。我去求勇波,我答应你,我让他送我走。可是你要记住,你要回不来的话,我就带着孩子投江,我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他无可奈何地点头,递过给她的行李。说我一定要回来找你,你是我回家唯一的路标,你身上的骨血,是我延续生命唯一的希望。小樱,你要记住,在痛苦的大地上,你始终是我古老和新鲜的曙光,是大江生生不息呼唤我的潮汐,是我最后的苦涩麦草和永不枯竭的泉水。总有一天,这些无谓的争斗将要平息,我要和你重造我们的家园和灵魂,重造一个什么也不驱逐的世界。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4)
她忽然扑入他的怀中,两人生离死别地疯狂接吻。
  2
  关勇波和胡队长在办公室谈事。老胡磕着烟袋说,我根据彭蛟那个兄弟报告的情报,去把冉幺姑的院子抄了,可是也是没逮到人,她们可能提前知道了我们的行动,先撤了。关勇波说袍哥这个会道门,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在这儿根基很深,是个隐患啊。
  胡队长说好在你把跛豪的窝给端了。可是现在蒋跛冉覃这四大天王,还一个都没归案,马县长可是明令在先,再不拿获几个匪首,我们的脸上也实在太不好看了。关勇波说蒋团长的下落最近也没有了,奇怪。老胡啊,咱们分个工,你赶紧负责追查蒋团长和跛豪的踪迹,我负责追查冉幺姑和覃天恕,争取早日彻底解决这四个人的问题。胡队长说我看可以。你带一队,我带二队,三队留守。
  关勇波说今天我先出去摸摸情况。说完他出门带着黄世杰朝铁炉寺走来,计划去看望田樱,告诉她关于覃天恕的选择。黄世杰看见关勇波心情沉重,拉话说队长,这个女人究竟是你的什么人啊?关勇波沉吟,然后说哎,是我读书时候的师妹,就像自家的妹妹啊。
  黄世杰问,她是追你来的吗?你为何把她放在尼姑庵里?关勇波边走边说,她是追随覃天恕来的。这是个好女人,嗨,这里面太复杂,一时半会跟你也说不清。黄世杰说这山上多苦啊,何不把她接到街上去住?
  关勇波摇头说,一来是她自己不愿,二来我也想通过她,帮我们招降覃天恕啊。再看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黄世杰说,覃天恕也曾经是你的好朋友吧?我看得出来,老胡在背后也有怀疑和议论。关勇波说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一起走出这儿的。实在没想到现在却以这样对立的方式,不约而同地回到了起点。
  黄世杰感佩地说队长,我看出你这人是很讲感情的,我们都愿跟你干。关勇波内心的委屈被触动,鼻子一酸,几乎流泪,转眼远望别处说,人嘛,总是有感情的;共产党员也是人组成的嘛。可是,人世间的恩怨情仇,太复杂了。
  很快来到大石庵找出田樱,关勇波问天恕刚走是吗?她说是的,你怎么知道的?他笑道看你的泪眼红肿就知道。她羞涩苦笑道哎,他想让我先回去,可我,我担心再也见不到他了。说到此,她又哽咽,关勇波安慰道,他只要愿意按我说的做,我保证帮你把他送回来。她忧虑地说勇波,你知道吗?他很难,很难真正地按你说的做,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救他吗?我求你了,勇波,你要帮帮他啊。关勇波沉重地说,他怎么跟你说的?他完全不愿帮我们吗?
  她说不,不是。他已经想通了许多了,他愿意帮你去寻找小单,去营救小单,可是他不知道小单在哪儿,更不知道小单的死活,你把他的命和小单的命绑在一起的话,那小单要是牺牲了,是不是他也就没有活路了呢?关勇波说这也是我忧虑的问题,所以我还给他指了另外的一条路。
  她痛苦地说,你说的另外的路,就是要他交出冉幺姑和其他的匪首,可是你是知道他的为人处世的,他怎么可能走这条路呢?你还不了解他吗?他是可以为了所谓的义气去两肋插刀的人,他又怎么可能去出卖他所认为的朋友呢?你这不是要他去死吗?他当初为了救我们,他宁可去蹲国民党的监狱,宁可被学校开除也不说出我们,道理不是一样的吗?你怎么能忘记他的这些好呢?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5)
关勇波也很痛苦地说小樱,我要是忘记了这些好,我怎么可能来如此冒险费力地挽救他。我如果只是单纯地要求得一己的心安理得,我可以回避在文沙场和他打交道,我可以申请调走;我不忍抓捕他,但我可以救不了他,上天也不会责怪我。正是因为我珍惜友谊,珍视我们从前的单纯情感,我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努力。你怎么也会这样来看我呢?难道没有我关勇波在文沙场,他覃天恕就能逃脱法网吗?他发起的暴动造成那么多的人死亡,他难道不该将功折罪吗?
  她委屈地说可是,眼前他还把那些人视为朋友,那些人也帮过他,他做不到啊。关勇波义正辞严地说小樱,你我他都算是读书人,读书要明大义。私谊不能大于公义,这个你应该是明白的吧。他不交出那些为非作歹的匪首,且不说他无折罪之功,他是在默许和支持这些杀人放火的暴徒,继续祸害我们的家乡和国土。你要我带你去看看吗?就在你们住过的关坡,前几天土匪还去洗劫一空,强暴妇女,掠夺粮食,老百姓孤苦无靠,在多年的匪患之下朝不保夕,受尽欺侮。对于这样一些强盗,我们还有什么不忍可言,跟他们讲义气,不是美德,是真正的恶行,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我不仅是在救他的性命,我还在挽救他的真正的天良啊。
  她哑口无言,独自垂泪嗫嚅着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是知道是非的。可是,我们都无法说服他,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再无生路了,你告诉我实话,我也好有个打算。关勇波说,如果他找不到单凌云,又不愿交出冉幺姑他们,我只能说,我无计可施了。那对我而言,也仿佛死亡一样严峻。小樱,你要理解我,且不说我选择了我认为的伟大理想,就算是我像他一样糊涂,选择和他一起并肩暴动,那我依然救不了他,大地上只不过又多了一条愚蠢死去的生命。你依旧将面对更大更绝望的孤独无助。
  她若有所悟,哀求道,他另外的功劳可以折罪吗?关勇波说什么功劳?你说。她接着说他在这儿实际上已经救过你两次,你知道吗?他是爱你的,是最珍惜你们友谊的,你应该看到这一点,去向你的组织申告啊。只要能免他一死,他就是坐牢,我也愿意陪着他,我的未出生的孩子,总能有看见父亲的一天啊。
  关勇波疑惑地问,他怎么救了我两次?你说啊,说清楚一点,别哭啊,小樱。她抽泣说你应该记得,你有次要回家,土匪准备在路上伏击你,你收到过一封匿名信吧?关勇波说是的啊,我记得,那是?她说,那是他知道情报后,让我写的,又让我托谭幺婆转交给你的,难道这不是他的功劳吗?黑字白纸还在吧,可以比对我的笔迹啊。再就是他们端午节的暴动,难道不是我来通报的吗?
  他说是啊,是你的通报让我们减少了太大的损失啊。她急切地说,我可以作证说,是他让我来转告的,他一直在暗中帮助你们。你们难道能否认我的功劳吗?我的功劳都是他的,我是他的妻子,不可分割的,你们组织要讲信誉啊。
  他陷入沉思,然后说,这样说,虽然勉强,我可以去试试。但你不要抱太大希望。她说勇波,这是我们和天恕唯一的生机,你是我们唯一的兄长和依靠,我只能指望你了,你可不要让我绝望啊。我经不起了,太苦太重了。m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父亲的战争 第二十三章(6)
他觉得她这个办法虽然不够充分,但还是可以去努力试试。他叮嘱一番后离开大石庵,黄昏的密林中有两个化装成樵夫的人在窥视着寺庙。田樱和一个尼姑到门前把大门关上,庵里响起钟磬之声。乌鸦背着斜阳穿越青砖绿瓦,蝙蝠飞行在蛛网丛中。
  根据牟舵爷的消息,覃天恕在修道院的门前见到了冉幺姑。他笑道,你穿上这一身服装,我还真的认不出你来了。她也笑着说,你这好,两个女人,一个穿上了尼姑的袈裟,一个穿上了修女的道袍。你覃天恕这辈子欠下的冤债真是太多了,看你怎么了结吧。呵呵。
  他只好无奈地说,我就只好再去当道士了,这样三足鼎立,分庭抗礼,挺好。她大笑道我还以为你要去当和尚,也好僧敲月下门呢。他苦笑说幺姑,我已经心力交瘁了,你就不要再取笑我了。
  她说咱们走走吧,难得这样的黄昏,也许再难一起这样漫步了。说说你的打算,这次来大约应该是和我最后道别的吧。他说不是,我不准备走了,田樱终于同意先回去了。她说那你,为何又不双飞双宿呢?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这样恐怕不太踏实吧。她是怎么想通了答应走的呢?
  他沉重地说,她,有了孩子了。她有些怅然地说喔,原来是要为你们老覃家保留一脉骨血啊,好,呵呵,好。他说我现在相信关勇波说的,我可能真的难以逃亡了,他们已经在全国通缉我们。与其死在路上,我还不如就和你在家乡多活几天。你不脱罪,我也就不走了。
  她冷冷地说,你和姓关的终于见面谈好了?我问你,跛豪是不是你出卖的?他肯定地说没有,绝对不是我出卖的。她怀疑地看着他说,那为什么最近江湖上都在传说,是你卖了跛豪,你要没卖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端掉了他一辈子经营的老宅呢?那是天险啊,你不知道吗?
  他逼视着冉幺姑的眼睛说幺姑,别人不信我,尚可原谅,难道你也怀疑我吗?她说我只相信你可能还不至于卖我,至于其他的,以你和姓关的交情,呵呵,我可不敢为你打什么包票。他说自有天地良心在,我无须对任何人解释,我只在乎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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