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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8 梁羽生(当代)
  吕东岩笑道:“好,我换个说法问你吧,你喜欢凌大哥多些,还是喜欢表哥多些?”
  吕玉瑶道:“爹,你为什么这样问我?我和凌大哥还是今天才相识的呢。”
  吕东岩道:“那么,你是喜欢表哥多些了?傻孩子,对爹娘害什么羞,说吧?”
  吕玉瑶顿足道:“我不知道!”话虽如此,毕竟还是透露了一点口风:“表哥待我很
好。不过,凌大哥的为人是很值得令人敬佩。爹,你别问我了好不好?我都没有想过呢!”
  吕夫人连忙说道:“是呀,玉儿年纪还小,你也用不着这样着急问他!”
  吕东岩道:“不过凌浩那封信却是要我回覆的。”
  吕玉瑶问道:“凌家伯伯给了你一封什么样的信?”忽地发现爹爹脸上的笑容有点古
怪,她是个小巧玲珑的姑娘,登时料到了几分,不由得脸上又是一红,连忙说道:“爹,你
们大人的事我不想知道了。你问我已经问得多啦,现在也该轮到我问你了”
  吕东岩道:“你要问我什么?”
  吕玉瑶道:“爹,你是怎样和那黑鹰年震册结上了梁子的?”
  吕东岩笑道:“这不也是我们大人的事吗!”
  吕玉瑶撒娇道:“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嘛!”
  轰天雷听了他们父女的对话,心头却是不禁卜通通的乱跳了!
  “爹爹那封信说的是什么呢?吕伯伯一再提起那封信,跟着就问他的女儿是不是喜欢
我,难道这两件事情是关连的?”轰天雷虽然为人老实,却并非愚笨,隐隐猜到了几分,心
头不由得卜通卜通的跳了。
  也许是他的心情紧张之故,不觉动了一下。吕夫人道:“凌世兄醒来啦!”
  轰天雷不便再装熟睡,缓缓张开眼睛。吕东岩喜道:“好了,醒来了!你觉得怎样?”
  轰天雷道:“似乎好多了。多谢伯父伯母的照顾。”
  吕东岩道:“你先别说话。玉儿,给参汤你凌大哥喝。”
  “不知他可听见了爹爹和我刚才的说话?”吕玉瑶心里也是卜通卜通的跳,给轰天雷喝
了参汤,便即向他试探,说道:“凌大哥,我们刚才正说起你呢?”
  轰天雷道:“说我什么?”
  吕玉瑶道:“爹爹说你很有侠义心肠,他很喜欢你。这次多亏你给爹爹挽回了面子。”
  轰天雷道:“这是应该的。但不知伯父和那黑鹰年震山是怎样结下的梁子?我醒来的时
候,好象你正在提起这件事情。”
  轰天雷从来没有说过谎,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心里暗暗惭愧。
  吕玉瑶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想道:“原来在这之前的说话,他果然全没听见。”
  吕夫人却听出了一些破绽,心里想道:“他一定不仅是听见了这几句话,那有这样巧
的!唉,他若知道这件事情,留他久注,只怕他对玉儿定会有非份之想。说不定他们两人或
许还会闹出事来?可是他现在是受了重伤,叶元章说过,恐怕是要半年才能复原的。我总不
能将他赶出去呀。这可如何是好?除非早些替玉儿和大成定了名份。”
  吕东岩沉吟半晌,说道:“这事我从来不向外人说的,但凌贤侄你不是外人,我和你说
自是无妨。”
  轰天雷道:“若是不便说的,侄儿也不必知道了。”
  吕东岩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最好不要泄漏出
  轰天雷心里有点不大舒服,想道:“你信不过我,那就别说了”这话他停在口边,吕东
岩已是说出来了。
  “这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有一位朋友,是在洛阳开虎威镖局的总镖头孟霆,那年我
恰巧经过洛阳,住在他的镖局里。他要我替他保趟镖,这个‘镖’可是十分奇怪!”
  吕玉瑶大感兴趣,笑道:“爹,我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当过镖师,保的是什么镖,十分古
怪?”
  吕东岩道:“你猜是什么,是一个十六七岁的文弱书生。”
  吕玉瑶道:“是什么豪门公子么?”
  吕东岩道:“他的祖先倒曾经做过宋朝的官,宋室南渡之后,他的父亲就跑到江南去
了。他是寄托亲戚家里养大的,这个亲戚是在乡下教蒙馆的,所得只堪糊口。”
  吕玉瑶道:“那他为何要请保镖,还怕有人打劫他吗?而且他也花不起钱请镖师呀。”
  吕东岩道:“虎威镖局的总镖头盂霆也是一个极为古怪的镖头,行事与众不同。有时你
愿出千两黄金也未必能请得动他,有时他却分文不取,义务帮你保镖。他的保镖是因人而施
的。”
  轰天雷道:“我曾听爹爹说过一个盂霆保镖的故事,听说三十年前,在洛阳隐居的武学
大宗师韩大维曾托他,护送女儿到扬州成婚,当时他不知道韩大维的身份,要了韩大维黄金
千两作保镖,途中被强盗抢劫,孟霆打不过那帮强盗,还幸亏是那位韩姑娘出手,才得解
围。不过韩大维还是感激他,因为其时正是蒙古进犯中原之际。韩大维又有病在身,他的女
儿是准新娘,一个新娘是不能自己跑到夫家完婚的。这个‘镖’除了他没人肯保。那次也幸
亏是孟霆保镖,才只不过碰上一帮强盗否则还会遇上更多麻烦呢。”(按:这一故事,事详
“鸣镝风云录”)
  吕东岩道:“不错,后来韩大维和他成为好朋友,我和他就是在韩大维家里认识的。那
时我还是一个初出道儿的雏儿,以晚辈的身份去拜谒韩大维,算起来我和孟霆也有了将近十
年的交情了。”
  吕玉瑶笑道:“这次也是去送人完婚么?”
  吕东岩笑道:“不是。那个书生是要到江南找他父亲。”
  吕玉瑶好奇偈心大起,问道:“他是怎地会找到孟霆来作保镖的?”心想与孟霆往来
的,除了武林人物,就是富商大贾,一个在教蒙馆的穷亲戚家里养大的穷小子,怎能和孟霆
结识?
  轰天雷道:“这书生会不会武功?”
  吕东岩道:“我也曾怀疑他的亲戚是武林侠隐,但我和他谈论,他却只会吟诗作对,丝
毫不懂武功的。”
  吕玉瑶道:“这就奇怪了。”
  吕东岩继续说道:“这个书生姓耿名电。至于他怎地会找到孟霆来作保镖,或者是孟霆
自动给他保镖,孟霆都没有说。
  “他只是和我说道:这位耿公子是我朋友的儿子,我一个人送他到江南去找父亲,放心
不下,你肯不肯帮我的忙?”
  “当时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要知道孟霆乃是当今最负盛名镖头,虎威镖局也是最大的镖
局,护送一个不名一文的穷书生,莫说没有强盗打劫,就是有强盗打劫,孟霆还怕应付不
了?再说虎威镖局有数十名镖师,孟霆不放心,为什么不多派几个镖师,一定要我帮他的
忙?
  “但我知道孟霆的脾气,他若是肯说的早就对你说了,不肯悦的,或者是未到时机不想
就说的,他不会多说半句。那位耿公子父亲的身份,也是他后来才告诉我的。”
  吕玉瑶道:“他的父亲是什么身份?”
  吕东岩笑道:“我暂且卖个关子,盂霆是后来才告诉我的,我也押后再告诉你们。”
  接着说道:“孟霆当时问我,别的事情你不用多管,我只是要你的一句话:你肯不肯帮
老朋友的忙?”
  “这是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我和孟霆亦已是有了将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冲着这份交
情,我还能够不帮他的忙吗?”
  “于是我不再多问,就和孟霆作伴,给这位耿公子保镖了。
  “路上孟霆和我说,若是碰上有人要危害耿公子,由他先来对付,对付不了才要我帮
忙。他又说:你在一旁观战,若是自忖武功比不过对方,就得赶紧带这位耿公子逃跑,至于
我的生死,那你就不必管了。
  “我听他说得这样严重,心里还在暗暗好笑:‘一个穷小子还怕有江湖海盗打主意?,
那知真的就有!”
  吕玉瑶道:“想必是黑鹰年震山了?”
  吕东岩道:“不错,那天我们在黄昏时分经过一个险要的山欺,正是年震山在那里等候
我们。
  “那天孟霆本来是很小心的了,他要在日落之前经过那个山坳,就是想避免风险的,不
料还是碰上了。
  “最初我遵守盂霆的叮咛,袖手旁观,一看不对,我就赶忙去替他,叫他带耿公子逃
跑!
  “按照孟霆的脾气,平时他是一定不肯让我这样做的,但当时他无暇和我争论,只好带
了耿公子逃跑!”
  轰天雷听到这里,不由得大为钦佩,心里想道:“怪不得到爹当他是好朋友,果然是侠
义可风!”他初到吕家之时,一来因为受阻于知客,二来见了吕家的气派,说实在话,虽然
不至于对吕东岩有甚恶感,却也没有多大的好感的。在他的心目中,总觉得吕东岩和他的父
亲、师父不大象是一个路子的人。至此对吕东岩的观感,方始改变。
  吕玉瑶泪盈于睫,说道:“爹爹,你、你——”
  吕东岩道:“咦,好端端的,你怎么哭起来了?”
  吕玉瑶道:“不,不,我是喜欢,爹爹,你真好。”
  吕夫人笑道,“傻孩子,你现在才知道爹爹好么?”
  她是和女儿打趣,却不知吕玉瑶真的是这样想。她在想道:“原来爹爹从前还是曾有过
这样一桩侠义的行事,何以他现在却好象变成了怕事了呢?难道就是因为和黑鹰那一战吓得
胆小了么?”
  吕东岩继续说道:“孟霆和耿公子逃跑之后,我没有牵挂。放心和年震山恶斗。他果然
不愧是名震江湖的黑鹰,孟霆已经消耗了他许多气力,他的七十二路鹰爪手还是招招狠辣,
厉害非常,你们瞧,这就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标志。”
  吕东岩脱下长袍,袒露背心,只见背上有五道疮疤,每道伤痕都有三寸来长,令人触目
惊心。
  吕玉瑶叫道:“爹,你是给那黑鹰抓伤了!唉,这个伤可真是不轻呢!”但回头一看,
看了看躺在床上遍体鳞伤的轰天雷,心里又再想道:“不过,比起凌大哥的伤,却又算不了
什么。凌大哥刚刚出道,就敢于和黑鹰拼命,更是值得令人佩服。”
  吕东岩微笑说道:“不错,这是给他的鹰爪手抓伤,伤得的确不轻。但我终于还是把他
打败了。我在他的身上也留下三个窟窿,是给我的利剑刺穿的,伤得也未必比我轻了!”说
罢哈哈大笑。
  吕玉瑶道:“那位耿公子呢?后来你可曾见过他?”
  吕东岩道:“他们早已走得远了,我受了伤,那里还追得上他们。孟霆后来是曾见过
的,那位耿公子则一直没有见过了。”
  吕玉瑶道:“爹爹,你这故事还未说完吧。那位耿公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吕东岩笑道:“你别这样心急,让我一桩一桩的来说。”
  他喝了一杯,歇了一歇笑道:“玉儿,你今天能过这样的好日子,说起来还是那位耿公
子之所赐呢。”
  吕玉瑶想了起来,说道:“不错,我记得小时候住的是泥屋茅房,后来忽然搬到青砖大
屋来了。那一年——”屈指一算,接着说道:“恰好是在十年之前。爹爹,敢情是因为你救
了那位耿公子,他报答你的。可是你不是说过他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吗?”
  吕东岩笑道:“这位耿公子可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不过这座房子可不是耿公子给咱
们盖的。玉儿,你应该想到是谁吧?”言下在有得意神色。
  吕玉瑶道,“是孟霆伯伯?”
  吕东岩道:“不错,是孟霆。”忆起往事,一面笑一面说道:“那年我回到家里,准备
养伤。一回来看见咱门的那座旧房子已经不见了,却盖上了一座青砖大屋,我也很惊诧呢!
后来见了你妈,方才知道是盂霆给咱们盖的。”
  吕夫人接着说道:“盂霆还派人送了一千两金子来。我本来不敢收的。来人却说是你寄
存在孟霆那里的金子,要我非收不可,弄得我也是十分惊诧。”
  吕东岩道:“后来我养好了伤,特地再到洛阳,退还这一千两金子给他。孟霆哈哈大
笑,对我说道:‘你给我保了一次镖,这是你的镖银呀!本来是你的东西,你怎么拿回来给
我?我说,你不是也没收那位耿公子的镖银吗?他说:‘我做这行,有时也收了不应该收的
镖银,例如韩大维给我的那一千两黄金就是我不该要的。现在我就拿他这一千两黄金送给
你,也不过是求心之所安罢了。你若不肯收下,那就不够朋友了。”无可奈何,我也就只好
厚颜收下啦。孟霆是为了我帮忙他救了那位耿公子酬报我的,所以我说,递本追源,咱们今
天能够过这个好日子,还是拜那位耿公子之所赐呢。”
  吕东岩细说他“发迹”的往事,轰夭雷听得颇感有点刺耳,心里想道:“吕伯伯口里说
不爱钱,但也得了这一千两黄金,心里其实是十分欢喜的。”
  吕玉瑶也似乎听得有点不耐烦了,打断父亲的话,说道:“爹,这些不紧要的闲事你以
后再说不迟,先说紧要的吧。”
  吕东岩道:“什么才是紧要的事?”
  吕玉瑶道:“那位耿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你说了半天,还没说到呢!”
  吕东岩笑道:“你这丫头真是急性子,好吧,你急于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们吧。”说
到这里,却又慢条斯理喝了一杯热茶,这才回过头来,对轰天雷道:“你听过耿照这个名字
么?”
  轰天雷道:“是不是有江南大侠偈称的耿照?””
  吕东岩道:“不错,这位江南大侠就是那位耿公子的父亲。”
  吕玉瑶道:“这我可不明白了。他既然是江南大侠的儿子,问以却又不会武功?”
  轰天雷道:“莫非他是真人不露相,假装不懂武功?”
  吕东岩道:“这倒不是。我与他同行数千里,相处两月多。他若懂得武功,决不能瞒过
我的眼睛。”
  轰天雷仔细一想,也觉得自己的猜疑不能成立。“这位耿公子如果懂得武功,在那样危
急的情形之下,他又怎能袖手旁观,忍心让孟霆和吕伯伯替他拼命?”
  吕东岩笑道:“你们不用费神猜测了,我告诉你们吧。这里头有个缘故。
  “这位耿公子在盂霆送他到江南之前,是还没见过父亲的。
  “她母亲怀着他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之秋。耿照当时是在南宋名将虞允文的军中,奉
了军令,潜回北方已经沦陷的家乡侦察敌情。他在家乡成了礼,本来是准备夫妻一同回江南
去,不料妻子怀了孕,而战事又突然爆发,战事一起,他就必须提前回去,禀报军情了。
  “当时产期已近,耿照只好托个亲戚照料他们母子。以为待得太平之后,就可以回来接
他们的。不料连年战乱,金宋交兵之后,接着又是蒙古侵犯中原。耿照在南宋出任军职,也
做到总兵的职位。官做得大了,也越发不能擅离防地了。
  “到了这位耿公子三岁那年,他的母亲才得一位江南来客带来的消息,说是耿照在某次
战役中受了重伤,如今正是吉凶未卜。
  “耿夫人一听这个消息,当然急着回去照料丈夫,可是当时金宋正在长江对峙,柑途金
兵的哨所又是星罗棋布,即使她的身份能瞒得过敌人,也决不能带了一个三岁大的孩子偷渡
长江。
  “无可奈何,耿夫人只好仍然把孩子留在亲戚家中,单身回去寻夫。
  “这一去就去了十三年,他们夫妻不但没有回过乡下,连消息也断绝了。是以这位耿公
子的父母虽然都是有一身超卓的武功,他却是一窍不通,只懂吟诗作对。”
  吕玉瑶道:“哦,他的母亲也是一位女侠吗?”
  吕东岩道:“不错,耿夫人是耿照的表妹,姓秦,名弄玉。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颇
有名气的女侠呢。”(按:耿照夫妻的身世,见拙著“狂侠诽旖痉魔
女”)。
  轰天雷道:“黑鹰年震山拦途截劫这位耿公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吕东岩道:“对这一点,我也还是捉摸不去。”
  吕东岩继续说道:“耿夫人南归之时,曾留下一串夜明珠给她的儿子。这是耿家的传家
之宝,价值连城。不过耿夫人将它留给儿子,倒并非因为它是稀世奇珍,而是预防有甚意
外,溜下来作为他年父母儿子相认的信物的。
  “耿电十六岁的时候,那个亲戚将他带到虎威镖局,求见总镖头孟霆,说是有件事情,
只能和孟霆一个人说。
  “镖局里常有客人要来保‘暗镖’的事,是以孟霆也不觉得奇怪,就在密室里接见他
们。
  “客人把耿电的身份告诉了孟霆,接着拿出了那串夜明珠,说道:‘我是个穷酸,付不
起镖银。总镖头若肯答应将这孩子送到江南,这串夜明珠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就当作是耿家
付你的镖银吧。”
  “孟霆如何肯要,当下哈哈一笑,问那客人道:‘你我素昧平生,何以你敢把这样秘密
的事情告诉我?不怕有灭门之祸么?’要知耿照已经是宋国驻防长江南岸的一位总兵官,此
事倘若有人向官府告发,收藏耿公子的这位亲戚的确是可能会有灭门之祸的。何况他还藏有
一甲价值连城、引人觊觎的夜明珠。
  “那客人道:‘你我虽然素昧平生,但你盂镖头的侠义名声,天下谁人不知?我若信不
过你,还敢到这虎威镖局来么?’”
  “盂霆听了这话,哈哈笑道:你称赞我的话,我不敢当。但你要付我镖银,却又未免把
我看得小了!当下就将那串夜明珠缝在耿电身穿的一件旧棉袄内。
  “这个秘密,当时只有孟霆知道。我是在三年之后,重见盂霆之时,他方才告诉我
的。”
  轰天雷听得悠然神往,禁不住赞叹道:“孟老镖头固然是侠义可风,那位穷亲戚也当真
不愧是个义士!”
  吕东岩叹了口气,说道:“可惜这位义士现在却是死生未卜,祸福难知!”
  轰天雷吃惊道:“他遭遇了什么意外了?”
  吕东岩道:“孟霆把耿公子送过长江,回来之后,曾经去找过那个教蒙馆的老夫子,向
他报个平安喜讯。不料他那蒙馆早已关门,他的乡人说自从他那次带耿电出城之后,就没有
回来过,孟霆很担心他是给年震山这帮强盗绑架去的。”
  吕玉瑶道:“但愿他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吕东岩继续说道,“此事是发生在年震山劫‘镖’之前,是以也有一个可能是,那人经
不起拷打,已经吐露了夜明珠的秘密,年震山才会来劫‘镖’的。”
  轰天雷道:“这人一副忠肝义胆,即使当真是被年震山绑架,受到非刑敲打,想必他也
不至于吐露秘密的。”
  吕东岩道:“但愿不是如此。但如若不是如此,祸患只怕就更大了。”
  吕玉瑶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年震山来劫这位耿公子,为的什么?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要抢这串夜
明珠,一个是,他知道耿公子的身份,要向金虏邀功领赏!
  “若是前者,年震山不过是寻常强盗的所为;若是后者,他就是金虏的鹰犬了。我与他
结了仇,祸患不是更大吗?”
  吕夫人道:“那个穷亲戚,会不会把两件秘密都吐露了呢?”
  吕东岩道:“按情理说是不会的,那个穷亲戚若然当真是一出镖局,就给年震山绑架了
去,那么年震山的目的就一定是为了求财。”
  吕夫人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他们衣裳破旧,敢于踏进虎威镖局,有眼力的强盗自必会猜测他定是身怀
重宝,才能够请得动孟霆来作保镖。”
  “再说,那个穷亲戚为了保命,也只须说出夜明珠的秘密就够了,何须再冒灭门偈祸,
说出另一件秘密?”
  吕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么说,我倒宁愿、宁愿年震山只是为求财了。”在说到
“宁愿”两字之时,她停了一停,过了半晌才说出下面的话。原来她是想说:“我倒宁愿那
个穷亲戚是被绑架的。”
  吕东岩道:“是呀。倘若不是为了求财,那就是年震山早就知道耿公子的身份,甚或他
本来就已暗中投靠金虏,这次是金虏派他出来的了。不过,若是这样,他也用不着绑架那个
穷亲戚了。”
  吕玉瑶插口道:“爹爹,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年震山直到今天
才来找你。若然他是金虏的鹰犬,又已知道耿公子的秘密,他们岂能让你平安过这十年?”
  轰天雷道:“我也是这样想。年震山将我打得重伤,我当然是痛恨他的。但按他今日的
行事来说。他来寻仇,却也还是依照江湖规矩。大概不至于是金虏鹰犬吧。”
  吕东岩道:“你们说得都很有理,不过,我对年震山捉摸不透,总是难免有点怀疑。这
也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肯和人提及我和年震山结有梁子的原因了。”
  吕玉瑶笑道:“爹爹,我看这几年来,你是越来越胆小了。”
  吕东岩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总是小心一点好些。”沉吟半晌,接着说道:
“我有好几年不走江湖了,凌贤侄,待你的身体好了一些,我倒想出门一次。”
  吕玉瑶道:“爹爹,你是为了何事?”
  吕东岩道:“一来是去探访你的凌伯伯。铁威在咱们家里受了伤,恐怕要待一年半载,
才能回去,我也应该向你的爹爹报个讯,免他挂念;二来我也想顺便到大都拜访丐帮的陆帮
主,他们丐帮消息灵通,或者可以查出那个黑鹰年震山的底细。”
  还有一个原因池不便说出来的,那是他想和轰天雷的父亲商谈儿女的婚事,这头婚事,
目前他还决断不下,是以他要待轰天雷好了一些,即是再过一段时间之后,方能走夺。在这
段时间中,他可以冷眼旁观,看看这对小儿女,是否性情相投,而凌铁威又是否适合做他的
佳婿。
  轰天雷当然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思,说道:“老伯不用为小侄担心,我的身体是自小打熬
惯的,现在死不了,自然就会好起来,老伯有紧要的事情,可别为小侄耽误了。你们一家人
对我这样好,我己是过意不去。再误了老伯的事,我的心就更不安
  吕东岩笑道:“你帮了我这样大忙,以至受了重伤,我更是过意不去呢。你安心静养
吧。总得待你好了一些,我才能向你爹爹报喜啊!”“报喜”二字,语意双关,轰天雷听不
懂,吕夫人心里可是明白。不由得暗暗着急,想道:“他若是定要把女儿许配给这傻小子,
这可如何是好?这傻小子对我家有大恩,人也其实不错,唉,但总是比不上我自己的亲侄
儿。”
  轰天雷果然复原甚快,起初以为他至少要半年才能走动的,不过两个月,他就能够下床
了。
  在这两月当中,吕玉瑶固然是经常在他病榻旁边,丘大成也不时进来问候。轰天雷是个
耿直的人。不知不觉,也就拿他当作好朋友看待了。
  这一天轰天雷试着走出院子,伸拳踢腿,活动筋骨,吕玉瑶陪着他,见他拳打脚踢,虎
虎生风,大喜说道:“凌大哥,你好多啦!”
  院子里摆有几副练武用的石锁,轰天雷一时兴起,说道:“待我试试。”吕玉瑶来不及
拦阻,他已经把一副头号石锁举了起来。吕玉瑶急道:“快放下来,别弄伤了身体。”话犹
未了,只见轰天雷把石锁一抛,随手接下,这才好好的放下来。把吕玉瑶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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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九回 江南来的闪电手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九回 江南来的闪电手   吕玉瑶吃惊过后,大喜说到:“凌大哥,你莫非是铁铸的身子,这副石锁,我没病也不
能将它随意抛掷。”
  轰天雷道:“还差得远呢,平时我舞弄这样的两副石锁,毫不费力。现在只能将它举
起,看来至多只是恢复了三成功力。”
  吕玉瑶赞叹道:“这已经很难得了,你不知道,那天给你诊病的叶神医也以为你至少要
卧病半年才能下床的呢。”
  轰天雷试出自己已经恢复了几分功力,心情大为舒畅,说道:“我在床上闷了两个月,
功夫都丢荒了,现在又可以从新练武啦。”
  吕玉瑶很高兴,说到:“凌大哥,你那天打败年震山的掌法很是有趣,我见你每发一掌
就大喝一声,当时震得我的耳朵都几乎聋了。是必须如此的么?”
  轰天雷笑道:“我练的叫霹雳掌,那一声大喝,不仅是为了助威,也是一种内功。据师
父说是从佛门的‘狮子吼’功变化出来的,可以震慑敌人的心神。对不住,那天我这么大
吼,吓了你了。”
  吕玉瑶笑道:“我倒觉得很好玩,凌大哥,你可以教我么?”
  轰天雷笑道:“女孩儿家打架之时大叫大嚷,不怕别人笑话么?”
  吕玉瑶噘着小嘴儿道:“娘常常说我是个野丫头,我本来也是个野丫头,怕什么别人笑
话。你不肯教那就算了。”
  轰天雷忙道:“不,你误会了。我正想有一个人和我练武呢。不过,你这个‘教’字我
可不敢当。你的轻功身法比我好得多,我也很想学学,你肯教我吗?”
  吕玉瑶笑道:“好,那么我就用轻功交换你的掌法,大家都是先生又都是学生。”
  轰天雷心里暗暗好笑:“你当霹雳掌是这样容易练成的么,只是扎根基的内功,就得练
个三年五载。”但为了要讨吕玉瑶的欢喜,还是将一套霹雳掌演给她看。
  吕玉瑶记性极好,看过之后,说道:“好,咱们试招试招。我的轻功身法,在试招之中
我会随时指点你的。”她觉得自己也有一门功夫可以“指点”轰天雷心里甚是高兴。
  两人在院子里就用霹雳掌过招,轰天雷虽然只有平时的三分气力,吕玉瑶已经觉得他的
掌力甚为沉重了。好胜心起,就用轻灵的身法,逗着他玩。
  轰天雷毕竟是病体初愈,气力虽由于天生的缘故,恢复得快,人却还是刚刚能够走动
的,身法迟滞,一不小心,便摔了一跤。
  吕玉瑶大吃一惊,好生后悔,连忙将他扶起,说道:“都是我不好,摔坏了没有?”
  轰天雷笑道:“我又不是豆腐身子,那有这样容易摔坏的?”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哈哈大笑,吕玉瑶抬头一看,却见两个人同时进来,一个是她的
父亲,一个是她的表哥。
  吕玉瑶面上一红,连忙放开轰天雷双手。丘大成看在眼里,不内得妒火如焚。
  吕东岩笑道:“凌贤侄,想不到你复原得这样快。不过也还不宜过分用功,先把身体养
好要紧。”
  丘大成走到他们身边,却是强笑说道:“表妹,你真会体贴别人,幸好凌大哥也没摔
坏。凌大哥,你这跤可是摔得很值得啊!”
  轰天雷怔了一怔,心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他虽然憨直,却非糊涂,这话终于没
有出口。
  吕玉瑶道:“表哥,你有病我不也伺候你么?你别这样小心眼儿好不好?”倒是把心里
的话直说出来,弄得丘大成满面通红。
  吕东岩咳了一声,说道:“凌贤侄,你的身体好一些了,我很高兴。明天我就准备出门
了,希望你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安心养病,至迟三个月我就会回来的,你有什么说话
要我告诉你的爹爹的?”
  轰天雷心里想道:“用不着三个月,我已经可以自己回家了。但吕伯伯这么一说,我却
是非得在这里再住三个月不成。”其实他的心里也是舍不得和吕玉瑶分手的,不过刚才看了
丘大成那副神态,心里又想早些离开。一时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才好。
  吕东岩道:“凌贤侄,你在想些什么?”他以为轰天雷是想着和他女儿的事情,不便向
他开口。
  轰天雷瞿然一省,说道:“对,我有一件事情想请吕伯伯告诉爹爹,不过,不过——”
  吕东岩见他欲说还休,笑道:“好,你和我迸里面说吧,玉儿,你和表哥也有许久没练
武了,你们就在这里继续练下去吧。”
  殊不知轰天雷想的却是吴用那部兵书,“这部兵韦如今已是落在云中燕手中,我好不好
请伯伯告诉爹爹呢?”
  轰天雷初到吕家那天,因为昌东岩对他的态度忽冷忽热,令人捉摸不透,他曾到过梁山
的那次事情,他可不敢向吕东岩透露。但现在当然是不同了,尤其在他听过吕东岩护送耿公
子那个侠义可风的故事之后,他对吕东岩的疑虑早已是云散烟消,是以也就放心把这部兵法
的秘密告诉吕东岩了。
  吕东岩在密室听了这个秘密,却是不免又多了一重心事了。
  吕东岩道:“好在你没取得这本兵书。”
  轰天雷道,“为什么?”
  吕东岩道:“匹夫无罪,怀壁有罪。这本兵书若是在你手中。麻烦可就多了!”
  轰天雷傻乎乎的说道,“我不怕!”
  吕东岩眉头一皱,强笑说道:“少年时候,我也是和你一样,大不怕,地不怕!后来吃
亏多了,这才知道还是稳重一点的好。”
  轰天雷听了这话,对吕东岩大为失望,心里想道:“怪不得玉瑶说她爹爹近年怕事,胆
子都好象小多了。敢情是因为钱多了胆就小了?”想至此处,心中起了一个疑问:“假如当
年他一开始就知道那位耿公子的身份,他还敢不敢做他的保镖呢?孟霆瞒着他,或许也就是
因为深知这位老朋友的缘故?”
  吕东岩也在想着心事:铁威这孩子人是的确不错,但他这副性格,迟早只怕要闯出祸
来。我年纪老了,但愿平安过这后半世,唉,这头婚事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想了一想,吕东岩缓缓说道:“我不是怕事,说到痛恨金虏,我和你们父子都是一般。
不过咱们现在是在人檐底下,不得不低头。要等到机会来时,才能和敌人一拼。否则只凭匹
夫之勇,于事又有何补?贤侄,你现在的身体虽然好了一点,但也还是躲在家里好些,不要
到外面走动。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可对不起你的爹爹了。”他知道不容易把轰天雷劝服,
是以先说了一番道理,这才“画龙点睛”的说到正题。
  轰天雷是个纯朴的少年,听了这话,不觉大为感动,对吕东岩的敬意重新恢复,说道:
“吕伯伯,你放心,我会谨慎行藏,免至连累你的。”
  吕东岩道:“唉,你这孩子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岂是怕你连累——”
  轰天雷忙道:“侄儿不会说话,伯伯莫要见怪。我知道伯泊是为了我的好。”吕东岩这
才笑了起来:“你知道那就好了。”
  可是吕东岩走了几天,轰天雷就违背了他的吩咐。
  倒不是他有意违背,而是吕玉瑶叫他出去玩的。
  这一天天气很好,吕玉瑶见他已经能够走动,便对他说道:“凌大哥,我和你到一个地
方去玩。”
  轰天雷道:“什么地方?”
  吕玉瑶道:“后山有个僻静的地方,是在两峰夹峙之间的幽谷,谷底平坦,最好练
武。”
  轰天雷道:“我不去。”吕玉瑶诧道:“为什么?”轰天雷道:“我答应过你的爹爹,
不到外面玩的。”
  吕玉瑶笑了起来,说道:“那么我也答应你,爹爹回来了,我不告诉他就是。”
  轰天雷摇了摇头,说道:“还是不行!”
  吕玉瑶噘起了小嘴儿,嗔道:“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为什么还是不行?”
  轰天雷道:“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
  吕玉瑶噗嗤一笑,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不过是到外面玩玩罢了。那扯得
上这样的大题目?”
  轰天雷道:“唉!你不知道,我,我——”
  吕玉瑶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我知道你的祖先是梁山泊的好汉。爹爹早就告诉我
了。”
  轰天雷道:“你明白就好,我不想连累你家。”
  吕玉瑶笑道:“我说我的爹爹胆小,怎的你也和他一样胆小了,左邻右里,谁不知道你
是我家的客人?我不信偶然出去一趟,就会碰上认识你的金虏的鹰犬?何况那个幽谷平时根
本就是没人去的。外人更不会知道这个所在!”
  轰天雷最伯别人说他胆小,而且自他有生以来,也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婆婆妈妈”
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当真是给吕玉瑶弄得啼笑皆非。
  吕玉瑶见他一副窘态,不仅又笑了起来,说道:“别忧疑了,去吧!你在病床上闷了两
个多月,也该出去走走了。”
  轰天雷给她说得心动起来,想了一想,说道:“好,你喜欢去玩,我陪你就是。不过,
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吕玉瑶道:“好呀,是我见你闷得可怜,想要给你解解闷,你倒说成是我要你陪,要胁
起我来了!说吧,什么条件?”
  轰天雷道:“别说得这样严重好吧?我只是想——”
  吕玉瑶道:“想什么?爽快说吧,否则我又要骂你婆婆妈妈了。”
  轰天雷道:“我想邀大成兄一同去。”
  吕玉瑶怔了怔,说道:“何以你忽然想起邀他?”
  轰天雷讷讷说道:“不是忽然想起的,那天、那天,咱们练武,我摔了一跤,你对我、
对我好,他,他好象有点不舒服。”
  吕玉瑶面上一红,说道:“我只道大成小心眼儿,你也是小心眼儿!”
  轰天雷道:“还是邀他一同去的好,免得他不高兴,而且多一个人,练武也热闹一
些。”
  吕玉瑶心里想道,“不错,这几个月来,有点冷落了表哥,他似乎对凌大哥颇有成见,
藉这机会给他们拉拢拉拢也好。”于是笑道:“想不到你倒很能够为别人着想呢,不过我可
得提醒你,和表哥一同去,咱们就不能练武了。”
  轰天雷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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