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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7 梁羽生(当代)
儿我领教你的武功。”
  丘大成格开了高登禹,双臂冗自隐隐感到发麻,心中本来是不无法意的,但听得表妹要
他“出气”的说话,禁不住激起了要充当好汉的豪气,立即喝道:“好,我和你切磋武
功!”高登禹见他和吕玉瑶形迹亲密,却是妒意勃兴,冷笑说道:“不错,你也算得是吕老
英雄的半个弟子,听说你这半个弟子还是吕门本领最高的人,你要和我切磋武功,哈,哈,
这正是求之不得!”
  两人立即动手,高登禹存心要重重的挫辱他,展开了分筋错骨的手法,招招都是攻向他
的要害!
  丘大成鼓起勇气,奋勇抵挡,可惜技逊一筹,拼了全力,仍是抵挡不住。
  激战中丘大成一个“阴阳双撞掌”猛击过去,企图败中求胜,最不济也可拼个两败俱
伤,败了也可以赢得表妹的芳心。
  高登禹冷笑道:“各位看清楚了,可不是我有意伤他。”话犹未了,双掌一合,已是挟
着丘大成的手腕,只要用力一拗,他这条手臂必定断折无疑。
  就在这千钧一发偈时,忽地一股劲风扑来,高登禹心头一震,大吃一惊,连忙松手,叫
道:“吕老英雄,你、你——”待看清楚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时,不由得面红过耳,底
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原来这个替丘大成解围的人并不是吕东岩,而是一个比高登禹更年轻的小伙子。他是轰
天雷凌铁威。
  轰天雷也不是要施行暗袭,他是要插进中间将两人分开的。
  由于他的人未到,掌力先到,高登禹未曾看的清楚,心想吕东岩的门下决计没有谁有这
样雄浑的掌力,就以为是吕东岩亲自下场。他恐防吕东岩的掌力一发便要取他性命,如何还
敢对丘大成施展辣手?只得先行运功防御,不待轰天雷将他们分开,他自己也要松手闪避
了。
  轰天雷说道:“我是吕老英雄的晚辈,今天特地来给他老人家拜寿的。你不是说过,凡
是吕老英雄的晚辈都可以不吝指教吗?”
  吕东岩又惊又喜,心里想道:“他既然闯出来了,让他试试也好。”当下说道:“我在
这儿呢,高老弟,你叫我干嘛。嘿、嘿,现在还不是我出来的时候,你少安毋躁吧!”
  接着回过头来,对轰天雷说道:“铁威贤侄,你用心领教这应高兄的高招!”
  轰天雷年纪比高登禹轻,高登禹一上场又把话说得太过满了,此时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不错,我说过那样的话,你们并肩子上也好,车轮战也好,高某都是一意奉陪。”心想
道:“这个子的内功或者比我较胜一筹,未必就能抵敌得了我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他先
行交待这几句门面话,准备万一输了,也可以挽回面子。
  轰天雷冷冷说道:“请你放心,我凌铁威决不占你的便宜!中说我是用车轮战是吗?
好,那我就和你约定,十招之内,我若不能将你击倒就算是我输了!”
  高登禹暗地欢喜佯怒说道:“岂有此理,竟敢小觑高某?”
  轰天雷道:“你已经打了三场,耗了一些气力,若然不加限制,岂非我占了你的便宜?
你不愿意给我小觑,凌某又岂能让天下英雄看小!”
  高登禹正是要他把这一“理由”说出来,当下便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可并没
有限你十招之内。心想:“这小子武功再强,谅他也不能在十招之内胜我!何况还居然要将
我击倒。”要知胜招不难,但要把对方击倒,那就非得比对方高出两筹不行。高登禹怎能相
信一个比他年轻的小伙子有此本领?
  轰天雷喝道:“好,出招吧,你是客人,让你三招!”他自己定下的限制十招之内击倒
对方的,如今又要让对方三招方始还手,那只是剩下七招了。而且还要在三招之内不给对方
打倒才行。
  吕东岩的门下连受挫辱,吕家的宾客都是蹩着一肚皮闷气,此时见了轰天雷这样的英雄
气概,虽然胜负尚未可知,众宾客已是不由得力他大声喝起采来!
  高登禹怒不可遏,喝道:“好小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
  声出招发,轰天雷笼手袖中,身躯一矮硬冲出去。高登禹这一招是向他正面抓来的,他
已经领教过轰天雷的内功厉害,见他硬冲过来,心想这一抓虽然或者可以抓裂他的两条筋
脉,但给他这么蛮牛似的一撞,只怕自己也非得受内伤不可。心有顾忌,连忙闪身变招,吕
玉瑶在旁边拍手笑道:“好,第一招过去了!”
  按照一般比武的规矩,轰天雷既不伸拳,也不动腿,自然不能算是“还招”。虽说他是
硬冲过去,但可以说成是他自己凑上去挨打,高登禹不敢打他,那是高登禹自己的事,他已
经是给高登禹占便宜了。
  高登禹学了个乖,迅即变招,以迅捷无伦的手法,向他侧面袭击,这一抓抓向轰天雷的
脉门,轰天雷的手虽然是笼在袖中,但高登禹拿捏方位,却是十分准确。心里想道:“这一
招你若出手招架,那你就是输了!”
  只听“啮”的一声,轰天雷的袖子给撕破了一幅,可是高登禹却“登、登、登”的连退
三步,众人都看得清楚,轰天雷的双手仍然是笼在袖中的。
  原来轰大雷用的是“铁袖功”,经过他内功的运用,高登禹抓着他的衣袖就象抓着一根
木棒似的。高登禹能撕破他的袖子,功夫已经是很不错。不过他的手指也给震得隐隐作痛,
是以在那骤然受惊的刹那,身不由己的连退三步。
  这一招轰天雷虽然是运用了“铁袖功”但既然没有出手,当然也就不能算是“还招”。
  吕玉瑶屈了两只指头,数道:“第二招。”声音已是不及刚才的响亮。
  话犹未了,高登禹旋风似的转到轰天雷背后,一个“游空探爪”抓他的琵琶骨!琵琶骨
是一条脆弱的“锁肩骨”,若给抓断,多好武功也成残废,高登禹心想:“难道你的内功还
能练到琵琶骨不成?”
  众宾客见他手段如此狠毒,大喝倒采,只听得“卜”的一声响,轰天雷背上的衣裳给他
撕去了更大的一幅,高登禹的中指食指和无名指都染上鲜血!
  原来轰天雷在他抓来的时候,把腰一弓,用背脊硬接了他的大擒拿手。
  轰天雷是自小就内功外功兼练的,内功还欠缺一些火候,外功已是练的肌肉如铁,寻常
的人,用刀砍他,也未就能把他伤了。高登禹抓不着他的琵琶骨,五只指头都给他的粗皮硬
肉擦伤,不过也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伤痕。指头上的鲜血一半是自己的,一半是轰天雷的。
  指头上的擦伤,旁人看不见,轰天雷背脊上的伤痕,大家都看得见。这霎那间人人都是
提心吊胆,有几个胆小的客人惊叫起来。
  不过轰天雷总算是让了他三招,受的也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既未给他击倒,就不能说
是落败。
  吕玉瑶用颤抖的声音叫道:“第三招完了!”吕东岩道:“铁威贤侄,你用不着尽让他
啦!”
  轰天雷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招!”陡地一声大喝,宛如舌绽春雷,震得寿堂里的
一众宾客耳鼓嗡嗡作响,说时迟那时快,声出招发,右掌便向高登禹当胸劈下。
  “高登禹不敢硬接,一个“移形换位”,侧袭轰天雷左臂。轰天雷反手一掌,高登禹随
着他的掌风,就象纸片似的轻飘飘的荡了计去。这两招他闪避的也当真是恰到好处。轰天雷
的身法似乎不及他的轻灵,这两招都是差了几寸,连他的衣裳都没有碰着。
  年震山为他的徒弟数道:“第五招!”宾客中有人发出冷笑,虽没明言,年震山也知道
这些人是耻笑他连轰天雷所让的三招也算在内。虽说轰天雷是有言在先,但以他师徒的身
份,却是不应该算这三招的。
  年震山面上一红,心里想道:“这小子不知是那里钻出来的,高登禹恐怕不是他的对
手,但盼他能接得十招!”心念未已,只见高登禹用一个“懒驴打滚”的身法,又避开了轰
天雷一掌,躲避得十分狼狈,年震山心情稍稍轻松,想道:“只剩四招了,看来登禹是应该
可以应付的了。”不顾旁人耻笑,洋洋自得的又数道:“第六招!”
  他那里知道,他的徒弟却是有苦说不出来!
  轰天雷一声大喝跟着发出一掌,虽然未打着他,那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压得他透不过
气来。那霹雳似的喝声,更是震得他心惊胆战。
  高登禹全力化解三招,腰酸脚软,身法已是渐形迟滞,轰天雷又是一声大喝,双掌一齐
劈来!
  高登禹闪避不开这一招,硬着头皮,以攻为守,反扣轰天雷的脉门。
  高登禹的大擒拿手蕴藏着小天星掌力,这一记变招使得大胆之极,既狠又准,而且还可
以随机应变,借力打力。在目前这种危机瞬息的关头,也的确是再好也不过的应付方法了。
  这霎那间,全场寂静无声,人人屏息以观,当真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其中不
乏武学高手,俱是暗自想道:“若然换了是我,只怕也没法解拆的如此精妙!”
  心念未已,只听的轰天雷一声喝道:“去!”众人分明看见高登禹已经扣着他的脉门,
却不知怎的,突然就给他举了起来,一个旋风急舞,就抛了出去!
  原来一个是金刚猛扑,一个是绵里藏针。武学上虽有“以柔克刚”的说法,但也要看双
方的造诣如何。高登禹刚柔兼济的动夫,敌不住轰天雷的神力,给他一个金刚猛扑,指头刚
刚扣着他的脉门,立即就给弹开,随即整个人也给他举起来了。
  高登禹应招的巧妙已是颇出众人意料之外,那知转眼之间,就给轰天雷抛了出去,优势
转换,主客易势的变化之快,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这霎那间,人人都是瞠目结舌,竟然
忘了喝彩。
  眼看高登禹就要跌个四脚朝天,年震山一个虎步跳上去,刚好将他的身子接下来,接着
他的背心,轻轻一推,高登禹接连转了三个圆圈,方始稳住身形。原来年震山这一推是给徒
弟化解身上所受的劲力的,否则虽然接住他的身体,将他放下,他也还是要受内伤的。
  吕东岩见年震山举重若轻,轻描淡写的就救了徒弟,心里也是不禁暗暗佩服。想道:
“看来他的内功也差不多是已经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了,今天只怕是凶多吉少。唯有希望象上
次那样拼个两败俱伤吧。”
  场中突然爆发出如雷的喝采声,也不知是为轰天雷喝采还是为年震山的这手漂亮的手法
喝采,或者是两者兼有?喝采声中,又听得吕玉瑶清脆的声音叫道:“第八招!”所限的是
十招,还差两招未满,轰天雷就把高登禹击败了。(虽然没有倒地,但他是给师父接下来
的,当然也就算是给击倒了。)
  年震山缓缓说道:“登禹,你接连打了四场,也该歇歇了。这位凌少侠好功夫,佩服、
佩服。过几年我让小徒再向你领教。”
  吕玉瑶接着笑道:“不错,你的徒弟是打了四场,可是人家只用了八招!”
  年震山的话中之意是要轰天雷退下,好让他和吕东岩上场的,也不知轰天雷是不是听懂
他的意思,仍然站在场中,动也不动。
  吕玉瑶心里好笑,“这傻小子敢情是胜得太过得意忘形,以至呆了?”笑道:“凌师
兄,你也该歇歇啦。来吧,让我给你擦一擦汗。”丘大成见表妹表示关切,不由得醋意大
生。只恨自己本领不济,败在对方的徒弟手下,却让轰天雷出尽了风头。
  轰天雷向吕玉瑶点了点头,表示谢意,但却仍然站在场中不动。
  吕东岩道:“凌世侄,辛苦你了,你歇歇吧。年震山,如今该轮到咱们见个正章啦,
请!”
  年震山冷冷笑道:“好,我来领教你的高招!”
  他们正待下场,不料轰天雷忽地朗声说道:“吕伯伯,长者有事,少者服其劳。请让晚
辈先向这位年先生请教!”
  此言一出,吕东岩和众宾客同是大吃一惊,吕东岩道:“什么,你还要再打一场?”
  年震山颇出意料之外,“哼”了一声,瞪圆了双眼说道:“什么,你要和我较量?”
  轰天雷冷冷说道:“这有什么奇怪?你的徒弟打了四场,我以八招胜他,虽然胜偈不
武,你们高明的武功,我可还想见识见识啊!你的徒弟是给我击败了才下场的,这样照例,
我等着你赐招,击败了我,我自然会下场!”
  年震山冷笑道:“只怕那时你已经不知自己下场了!”言下之意,即是他动手决不留
情,轰天雷受了重伤,那就要人抬下场了。
  轰天雷虎眉一扬,亢声说道:“大家的拳头都没长着眼睛,汀死了我,我死而无怨。万
一我打了你,你也莫怪!”
  话说到这个地步,年震山不想和他打也非得和他先斗一场不可。年震山冷笑道:“好,
凭你这份勇气,姓年的已是甚为佩服。那就来吧!”
  吕玉瑶在旁自语道:“刚才人家可是只限十招的!”
  她虽然自言自语,说得可很大声,众宾客都听见了。有人笑道,“不仅只限十招,他还
是先让三招的呢!平辈过招,已然如此,长幼过招,强弱悬殊,做前辈的人倘若要顾身份,
恐怕,嘿嘿,就不能只是依样画葫芦了。”另一个客人却道:“当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胜
败不论,老弟的少年英雄气概已是令人钦佩。咱们不要多口,还是让他们平手过招的好。须
知这位凌老弟纵然败了,也是虽败犹荣的啊!”
  年震山听了这些冷言冷语,不由得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年震山暗忖:“这小子功夫不弱,我要胜他,恐怕非得在三五十招开外不行。”轰夭雷
在八招之内击败他的徒弟,他当然不能把自己要在五十招之外方能击败轰天雷的话说出来。
是以只好把旁人的冷嘲热讽,当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吕东岩笑道:“本来不必限定几招,我这世侄但求增点见识,学点本领,难得有一位名
震江湖的黑鹰肯指教他,当然是越多越好!”
  年震山喝道:“闲话少说,好小子,你进招吧!”心里想道:“待我也让他三五招,给
徒弟找回一点面子。”
  轰天雷当中一站,陡地一声大喝,双掌便向年震山的胸膛劈去。年震山吞胸吸腹,脚步
不动,身子突然挪后半寸,没有打着。
  高手比斗,相差不过毫黍,年震山如此轻描淡写的避开了轰天雷的猛击,足见他的内功
造诣极是深湛,即使是和他作了死对头的吕东岩也不禁暗暗佩服。
  可是这只是表面看来的“轻描淡写”而已,其实在轰天雷双掌打来的时候,年震山已是
不由得心头一震了。
  虽然差了半寸没有打中,但轰天雷雄浑的掌力,已是达到他的身上,令他胸腹之间隐隐
感到作痛了。
  轰天雷喝道:“你别打肿脸充胖子,再不还招,只有自讨苦吃!”左掌向右,右掌向
左,划了一道弧形,隐隐挟着风雷之声。
  以年震山的身份,听轰天雷说了这样的话,无论如何,也应硬着头皮再让一招的。可是
他让了一招,胸腹已是隐隐作痛,再让一招,只怕就要受了内伤。性命紧要也就顾不得面子
了。
  轰天雷事先不知道他要让第一招的,第二招接着发出之际,一来是由于不愿意要他再
让,二来也恐怕就此打伤了他,虽胜不武。轰天雷是个耿直的人,是以先喝一声,而且双掌
连续划出弧形,这样掌力虽然可以增强,但掌势却是稍缓。他是有心要使对方有足够的空暇
应付的。
  年震山喝道:“好,你这小子活的不耐烦了,我就教训你吧!”说了这句门面话,登时
出手,左掌一压轰天雷的右臂,右拳劈面便打过去。
  轰天雷想不到他出手如此之快,双臂一振,将他弹开。可是听得“蓬”的一声,胸口已
中了年震山的一拳了。
  众宾客均是大惊失色,吕玉瑶骂道:“不要脸,自居长辈,暗算人家!”
  年震山淡淡说道:“我让他出招,还招之际,且还事先警告,焉能说是暗算?这小子自
己本领不济!接我一招都接不起,怪得我么?”
  年震山知道轰天雷中了他的一掌,非得倒下不可,那知轰天雷摇摇晃晃的退了两步,身
子又挺了起来,退而复上,喝道:“我还没有败给你吧,你吹什么牛皮,接招!”按照一般
比武的规矩,打中对方只能算是赢了一招,对方没有倒下起不了身,当然还可与他继续再
斗。
  原来轰天雷自小磨练,练得一身铜皮铁骨,内功虽未达到炉火纯青之境,造诣也颇不
弱。给年震山打中一拳,胸口隐隐乍痛,可是尚未受到内伤。
  假如年震山在他脚步未稳之际,再补一拳,轰天雷非得倒地不可,但年震山过于托大,
为了顾着自己的身份,一面回答吕玉瑶的指责,一面等待轰天雷自己倒下,这就给了轰天雷
一个喘息的时机了。
  轰天雷运气三转,气透丹田,胸口的疼痛已消失。虎跃而前,一声大喝,双掌又打出
去!
  年震山见他这样快的就扑上来,而且那一声大喝,中气充沛,显然没有受到内伤,这一
惊亦是非同小可,心里想道:“怪不得登禹八招败在他的掌下,这小子的确是有点邪门!看
他不过二十来岁,乍的就能够有这么深厚的内功?”不敢轻敌,使了一招“拂云手”,双掌
一履,化解了轰天雷的这招霹雳掌。
  众宾客吁了一口气,不禁为轰天雷喝起采来。先前说话的那个老英雄蒋中平冷冷说道:
“大名鼎鼎的黑鹰,原来也不过只敢让晚辈一招!”吕玉瑶笑道:“让一招也敢夸口,嘿、
嘿,口气固然很大,面皮也确实是够厚了!”蒋中平道:“你别笑他,他让这一招已经是很
不容易了哪!”“那”字的语尾,拖得甚长。
  丘大成站在一旁自己裹伤,听表妹连连夸奖轰天雷,只觉的满不是味儿,心中又是妒
忌,又是羞愧。
  轰天雷给他轻轻一履就化解了自己的攻势也是不禁一惊,想道,“打只怕是打不过他
了,不过打不过也要打!”
  幸而轰天雷有过与云中燕及黑旋风交手的经验,此时碰上了一个更强的对手,知道不可
一味蛮打,于是战法一变,双掌紧闭门户,攻守兼施,不求有功,先求无过。
  他这套霹雳掌是梁山泊好汉“霹雳火”秦明传下来的,掌力的刚猛,不在少林派的大力
金刚掌之下。年震山是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他是只许胜不能败的,是以反而不觉有点顾
忌了。
  轰天雷每发一掌就是一声大喝,震得旁观宾客都觉耳鼓嗡嗡作响,不知不党的从场边渐
渐向后面移动,有几个人忍受不住,只好塞住耳朵,可又舍不得离场不看。
  年震山暗暗惊奇,心里想到:“这小子的内功竟似无穷无尽,百招之内,若然胜不了
他,我的颜面何存。”
  二人越斗越紧,年震山双掌盘旋飞舞,掌劈指戳,撕、抓、擒、拿、劈、砍、切、削,
招招攻向轰天雷的要害,轰天雷兀立如山,双掌使得呼呼风响,好J几招年震山的掌指似乎
就要劈、戳到他的身上了,却又突然缩手,原来是怕他的内力所伤,纵然击倒了他,也是失
了面子。
  吕东岩看得也是不禁暗暗吃惊,想到:“黑鹰这七十二路大小擒拿手法练得竟然精妙如
斯,倘若我一下场就和他交手,只怕也是占不了他们的便宜,能够象上次一样,拼得个两败
俱伤,已是侥幸的了。”
  不知不觉过了百招,毕竟姜是老的辣,在这百招之内,年震山已是渐渐摸到对方的路
数,探明了对方的虚实,当下施出虚实并用的擒拿手法,接连使出七八个“花招”,接着一
个实招,扰乱轰天雷的耳目。
  轰天雷反而有点沉不住气了,激战中,他一招“跨虎登山”身形扑上,双掌猛击出去,
年震山寻暇抵隙,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喝一声:“着!”旁观的人只见商条人影倏的一
分,看清楚时,只见轰天雷的上衣已经给撕破,胸口一道五寸多长抓伤的伤痕。倘若不是轰
天雷练成了铜皮铁骨,这一抓已是开膛破腹之灾,众宾客都是不禁大惊失色!
  吕玉瑶叫道:“爹爹,你,你把他替下来吧!”
  吕东岩已经有了取胜的把握,朗声说道,“铁威贤侄,你和年老前辈已经斗了百招开外
了,实在是难得啦!你下来歇歇吧!”
  轰天雷说道:“我还要多领教这位名震江湖的黑鹰几手功夫!”
  年震山见他如此顽强,心里也不禁有几分法意,冷笑说道:“你这小子当真是不见棺材
不流泪么?”
  轰天雷道:“见了棺材,我也决不流泪!”斗的性起,索性撕下了上衣,露出精赤的胸
膛,猛的又扑上前去,和年震山继续恶斗!
  十数招后,年震山一个“游空探爪”,抓着他的背心,撕下了一大片皮肉,喝道:“还
不认输!”
  轰天雷喝道:“我还未输呢,为何要认?”背上鲜血淋漓,依然恶斗!胆小的客人已是
转过了面,不敢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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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八回 勇斗强敌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八回 勇斗强敌   不过数招,轰天雷又着了一掌。这一掌打中他的前胸,伤得更重。胸口的一只掌印,清
晰可见!
  吕东岩看不过去,冷笑说道:“年震山,你好歹也算得是个成名人物,用这样狠辣的手
段对付一个后生小子,胜了脸上也不光彩!你要逞强,我和你较量!”
  年震山道:“好,那你就和这小子并肩子上吧,年某以一敌二,又有何妨?”
  轰天雷似乎全神只顾厮打,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吕东岩说些什么,他
压根儿就没理会。只见他圆睁双眼,紧咬着牙,只是和年震山哑斗!
  轰天雷不愿退下,以吕东岩的身份,如何能够上去和他联手御敌?年震山也明知他不敢
失体面,乐得说说风凉话儿。
  可是他面对着和他狂斗的轰天雷,却是不由得有点害怕,颇感难以应付了。
  “这小子不知是吃了老虎的心还是豹子的胆,老子纵横半世,倒未会过这样不怕死的
人!打死他不难,只怕要受天下英雄所笑!不打死他,他却又纠缠不休,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已经斗到了将近二百招了,轰天雷固然是身上受伤,气力大不如前,但年震山亦是
累得满头大汗,颇有难以为继之感。轰天雷的气力虽然大不如前,但每一拳打出,每一掌劈
来,依然是虎虎生风。
  年震山一咬牙根,心里想道:“宁可给天下英雄耻笑,可不能给这小子打败!”想至此
处,杀机陡起,目露凶光,突然一跃而起,喝道:“好小子,我送你回老家吧!”
  年震山号称“黑鹰”,这凌空一击,正是他的威名绝技,他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只见
他双臂箕张,凌空扑下,当真就似一只硕大无朋的黑鹰!
  众人惊呼骇叫声中,轰天雷一个跟斗翻了出去,眼看就要跌了个四脚朝天,忽地手肘一
撞地底,却又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起来,嘶哑着声音叫道:“我还未有输呢,年震山,来呀,
上呀!”
  只见他的背上五个窟窿,鲜血汩汩流出。原来他已是被“黑鹰”年震山的鹰爪手插着
了。
  在他将要倒地之际,吕东岩再也顾不得什么比武规矩,飞步上前,一方面是要把轰天雷
扶起来,一方面是准备替他抵挡年震山的追击。
  可是就在他还差一步,未到轰天雷的身边之际,轰天雷已是自己站起来了,而且还说出
那样话,还要和年震山再打下去!
  年震山忽地一声干笑,脸上殊无得意神气,与其说是胜利的笑声,倒不如说是苦笑。
  轰天雷怒道:“你笑什么?”
  年震山道:“咱们用不着再比了。”
  轰天雷道:“我还没有倒下去呢,你就算赢了我么?”
  年震山道:“不错,你没有输,是我输了!”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都是大为诧异,高登禹道:“师父,你——”
  年震山苦笑道:“这位凌老弟,是我平生仅见的少年英雄,武功超群那是不用说了,更
难得的是豪气干云,令人心折。年某从来不轻易赞许别人,如今对这位凌老弟可是心服口
服,我是自愿认输了。吕老哥,咱们的账也不用再算啦,请恕我来打扰,后会有期!登禹,
咱们走吧!”
  轰天雷遍体鳞伤,还要再打,已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年震山分明已是稳操胜券,再打
下去,不难取了轰天雷的性命、却忽地自愿作输,更是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吕东岩看着他们师徒的背影走出大门,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不到事情竟会如
此了结,让自己度过难关,当真仿佛是做了一场恶梦。
  老英雄蒋中平初时也是和众人一样,呆了一呆,此时忽地哈哈笑道:“黑鹰年震山拿得
起放得下,这一认输,聪明极了,果然不愧是个老江湖!”
  经蒋中平一语道破之后,许多人也都跟着明白了。有的人便向吕东岩奉承:“吕庄主,
用不着你老亲自出手,黑鹰已是怕了你啦!”更多的人对轰天雷夸赞:“凌老弟,你这次可
真是一雷天下响啦!连名震江湖的黑鹰也不能不佩服你了!”
  吕东岩听了那些奉承的说话,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惭愧,说道:“还是多亏了我这位凌
贤侄,若不是他挫折了黑鹰的气焰,黑鹰岂会一走了之。当真较量的话,只怕我也未必能是
黑鹰对手。”
  年震山的自愿作输,的确是如蒋中平所说:聪明之极!
  要知他是一个早已成名的人物,和吕东岩是同等的身份,轰天雷事实是打不过他,众人
有目共睹,他自愿作输,还可以博个爱惜后辈,但假如他不肯认输,再打下去,固然轰天雷
性命难保,但胜了轰天雷,他自己也必将精疲力竭了。那时吕东岩能放过他么?他有言在
先,胜了轰天雷是必须和吕东岩再斗的。
  又即使吕东岩烙于身份,不屑斗他。,但他重伤轰天雷,甚至杀了轰天雷,众宾客激于
义渍,又肯放过他么?
  权衡轻重,与其和吕东岩性命相博,当然是毋宁向轰天雷认输了。
  吕东岩是和他身份相等的成名人物,他一向后辈认输,吕东岩自是不能再迫他决斗的
了。
  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年震山就是打言这样的主意,走出了吕家
的大门的。
  年震山师徒一走,众宾客都争着围拢上来。吕玉瑶挤不进去,在人堆外面叫道:“爹
爹,你还不赶快给这位凌师兄裹伤!”
  话犹未了,忽听得轰天雷大笑三声,叫道:“我赢了!”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笑
声中卜通倒地!
  原来他委实是伤得极重,刚才不过是凭着一股勇气支持的,年震山一走,这股气一松,
登时只觉天旋地转,再也支持不住了!
  宾客中有精于医道的“点苍医隐”叶元章替轰天雷把了把脉,说道:“这位凌少侠的奇
经八脉都已受伤,幸亏他的真气未散,尚未至于有性命之忧。不过——”
  吕东岩连忙间道:“不过怎么样?”
  叶元章道:“不过也得好好调治才行。没有三五个月,恐怕是不能复原的了。唉,可惜
我的一枝千年何首乌没有带来!”原来他诊断的结果,倘若没有补气培元的灵药,轰天雷纵
然医得好,也会得个痨病,一身武功,恐怕也要从此废了。
  蒋中平道:“我有一枝老山参,不知行不行?”
  拿出来给叶元章一看,叶元章大喜道:“行呀,这是长白山的老山参,功效稍逊于千年
何首乌,但已是可以保住凌少侠的元气了。”
  蒋中平笑道:“吕大哥,说老实话,这枝人参我本来是想送给际作寿礼的,心里又有点
舍不得。现在不送给你,送给这位世侄了。”
  吕东岩喜出望外,连忙说道:“这可比送给我,我更领你的情。”
  青城派的名宿萧欣圣跟着拿出一个瓷瓶,说道:“这是我自制的生肌白玉膏,吕庄主,
你拿去每天替他敷一次伤。”青城派的生肌白玉膏是外科圣药,比侄何金创药都好,吕东岩
接了过来,说道:“待我这侄儿好了,我再带他上青城山向你叩谢。这次真是多蒙各位相助
了。”
  萧欣圣道:“谢什么,这是应该的。”
  丘大成站在一旁,心里酸溜溜的想道:“这小子可变成了凤凰啦,大伙儿都捧着他!”
  吕东岩向宾客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我要向各位行个罪,给他先行调治,待会儿再
出来陪各位喝酒。”
  蒋中平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你客气什么,当然是先给凌少侠治伤要紧。”
  众宾客让出一条路,吕东岩这才能够把轰天雷从人丛里扶出来,吕玉瑶和丘大成跟在他
们后面。
  轰天雷受伤之事,早已有家人禀告给吕夫人知道,吕夫人已经布置好一间静室,给轰天
雷权充病房。
  吕玉瑶亲手替轰天雷敷上生肌白玉膏,看见轰天雷几乎体无完肤,忧心仲忡的问道:
“凌师兄伤得真重,爹爹,你看能治好吗?”
  吕东岩笑道:“有老山参和生肌白玉膏还怕什么,叶元章说治得好,那就一定治得
好。”
  丘大成跟着表妹进来,表妹一直没有和他说话,好象忘记了他站在身旁似的,不由得又
妒又恨,满肚皮都是酸气,说道:“这位凌师兄有表妹细心服侍,当然是一定会好得更快
了。”
  吕玉瑶也没有看他面色,便道:“今天若不是多亏了他,我就要平白受人欺负了,服侍
他是应该的。对啦,你也是多亏他才得保存一条臂膊的呢!”
  丘大成面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是呀,他是我的大恩人,我还没有多谢他呢。可惜
我也受了点伤,却不能够服侍他了。”当下皱起眉头,作出忍受疼痛的模样,其实他受的只
是皮肉之伤,敷上了金创药,疼痛早已止了。
  吕夫人心里想道:“玉瑶对他的伤间也没间,怪不得他要吃醋了。”她比女儿心细得
多,丘大成那一脸妒嫉的神情,她当然是看得出来。当下连忙说道:“大成,你自己的伤也
应该保重身体,小心调治。有我们照顾凌铁威已经够了,你回去歇息吧。东岩,你看要不要
请叶元章替他补看一把脉,开张方子。”
  丘大成道:“用不着这样兴师动众了,我的伤不要紧的。”
  吕夫人道:“那也应该早点歇歇。”
  丘大成不想离开表妹,可是更不愿意在她身旁边看着她服侍轰天雷,心里想道:“还是
眼不见好些,免得自己生气。”于是说道:“多谢姨母关怀。凌师兄醒来,请表妹替我向他
多谢吧。”灰溜溜的走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轰天雷方始渐渐醒了过来,人还是迷迷糊糊的,不过已经多少有
了知觉。
  迷糊中,轰天雷隐约听得吕东岩说道:“凌浩那封信你藏好没有?”
  听得吕东岩提起他父亲的书信,这封信说的什么,正是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是以虽然是
在迷迷糊糊之际,精神也不知不觉的集中起来,又清醒了几分了。
  吕夫人道:“你突然提起这封信干吗?当然是早已藏好了。”
  吕东岩道:“你没有让玉儿看过吧?”
  吕夫人道:“你怎么这样善忘,你不是和我说过,叫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玉的吗?我
怎能还让她看这封信?”
  吕东岩笑道:“我现在倒想改变主意了。”
  吕夫人眉头一皱,说道:“我看这事情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刚刚说到这里,就听得吕玉瑶的声音叫道:“爹,凌大哥醒了没有,参汤已经弄好
啦。”随即就听见她走进房间的脚步声,原来她刚才是出去给轰天雷煎药的。
  吕东岩笑道:“你倒很挂念你的凌家哥哥,他还没有醒呢。”
  吕夫人道:“这碗参汤先放一边,冷它一冷,再给他喝。”
  吕玉瑶道:“爹,你刚才和娘谈些什么,为什么我一进来,你们就不说了。”
  吕东岩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在谈你的凌大哥罢了。”
  吕玉瑶道:“对啦,我正想问你,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过凌家伯伯。”
  吕东岩道:“我本来想待你长大一些才告诉你的,现在凌家哥哥已经来了,我就告诉你
吧。”压低声音说道:“他的曾祖是轰天雷凌振,轰天雷凌振你知不知道?”
  吕玉瑶又惊又喜,跳了起来,说道:“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当中的轰天雷凌振
么?”
  吕东岩道:“哄声,提防隔墙有耳。给外人听见了可不是当耍的,你要牢牢记住,切不
可泄漏出去。”
  吕玉瑶道:“你当我是小孩子么,我懂得的。”接着又埋怨母亲道:“娘,你为什么不
和我早说,只说他是爹爹的世交。”
  吕夫人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呀。其实你不知道还好些。”
  吕玉瑶道:“我说过我决不会泄漏的,你们怎的老是不放心我!”
  吕东岩笑道:“刚才我和你娘说,凌家这孩子看似傻里傻气,人倒很是不错,有一副热
心肠。”
  轰天雷心里想道:“吕伯伯刚才分明是在谈爹爹的那封信,不是谈我,为什么他要对女
儿说谎?”
  心念未已,只听得吕东岩又笑着说道:“玉儿,我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
  吕玉瑶噘着小嘴儿道:“爹爹,我几时和你说过慌话。你要问我什么?”
  吕东岩道:“你喜不喜欢凌大哥?”
  轰天雷本来想要睁开眼的,听了这句话,可不敢睁开了。心里想道:“倘若给吕姑娘知
道我在偷听,可是不好意思。”
  吕玉瑶怔了一怔,说道:“爹爹,你这句话可是问得有点奇怪。”
  吕东岩道:“何以你觉得奇怪?”
  吕玉瑶道:“凌大哥这次帮了咱们的大忙,替你挽回了面子。爹爹,难道你不喜欢他
么?”
  吕东岩笑道:“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也快满十八岁了,我是想要知道、知道——”
  也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脸上却泛起一朵红云(可惜轰天雷看不见),说道:
“爹爹,你今天是怎么啦!爹爹,你要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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