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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9 梁羽生(当代)
  吕玉瑶道:“好几次我找他一同练武,他都不肯。我问他什么缘故,他也不肯吐露。不
过,他虽然不说,我也知道他的心思的。他的武功比不上你,而他又是爱面子的人,当然不
愿和你练武,免得给你将他比下去了。”
  轰天雷笑道:“原来他有这个想法,我倒不知。今天天气这么好,其实我也不想练武,
咱们就去散散心好啦。”
  吕玉瑶叫丫环将表哥请来,丘大成听了他的说话,笑道:“际们去好了,何必要我同
去,不怕煞风景么?”
  吕玉瑶嗔道:“你这是什么话?”
  丘大成笑道:“我这是和你开玩笑的,表妹,你可别要生气。不过你可得等我会儿,待
我换件衣服。”
  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丘大成才换好衣服出来,吕玉瑶埋怨他道:“你又不是女子。难
道要擦脂袜粉么?换一件衣裳,怎的去了这许多时候?”
  丘大成笑道:“急什么,现在才不过傍午时分,足够时间你玩的了。你以为我只是换换
衣裳?你瞧,我还给你们准备了吃的东西呢!”
  吕玉瑶喜道:“表哥,我错怪你了。这样咱们就更可以玩个痛快了,错过了晚饭也不
怕。不过,妈妈——”
  丘大成道:“我也吩咐丫头向她交待了。”
  吕玉瑶更是欢喜,说道:“毕竟是你细心,想得周到。好,咱们就走吧!”
  轰天雷闷了几个月,到了那个草坪,在阳光底下,只见绿草如茵,野花杂开,心情大为
舒畅,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这个地方果然是好!”
  吕玉瑶笑道:“这个地方本来就叫做百花谷,到了春天,百花盛开,花光如海,那才好
看呢!”
  轰天雷悠然神往,说道:“是么?可惜到了春天——”
  吕玉瑶道:“到了春天怎么样?为何又不说了?”
  轰天雷叹一口气道:“到了春天,只怕我早已不在这里了。”
  吕玉瑶心中一动,“听他这话,敢情他也是舍不得我的?”杏脸微泛红霞,低头笑道:
“又没有谁赶你走,你喜欢住到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嗯,你要走我也不放你呢,咱们明
春再来赏花。”
  轰天雷道:“我离家太久,也该回去了。待到你爹爹回来——”
  吕玉瑶道:“不许说煞风景的话,你喜欢这些野花么?”
  轰天雷道:“当然喜欢。”
  吕玉瑶道:“好,我给你编个花环。”
  丘大成站在一旁,心中又羡又妒,想道:“表妹越来越向着这个小子,哼,这可就怪不
得我了!”
  吕玉瑶眼光一瞥,见表哥呆呆的看她编结花环,蓦然一省,想到:“我本来要给他们拉
拢的,不知不觉又把他冷落。”于是笑道:“表哥,你在想些什么?我编好这个花环,给你
编一个好不好?”
  丘大成笑道:“只怕我没这个福气。你猜我是在想什么?”
  吕玉瑶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丘大成道:“山上开着几枝绿萼梅,我想把它摘下来,让你编结花环,那就更好看
了。”
  吕玉瑶拍手笑道,“这个主意很好。”
  轰天雷道:“我陪你去。”
  丘大成道:“采几朵梅花,何须要两个人。你还是在这里陪我的表妹吧。”
  吕玉瑶道:“好吧,那你小心一些,山坡很陡。”
  丘大成道:“多谢关心。我的轻功虽然不好,相信也不会跌下来的。”
  丘大成爬上那个山峰,吕玉瑶笑道:“凌大哥,表哥今天对你可好得多啦。”
  轰天雷道:“你的表哥本来不是坏人,只是气量稍为狭窄一些。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你
们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我来了,虽然无意离间你们,却是令得你少了许多时间陪他了。”
  吕玉瑶嗔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话。你养病,我当然陪你多些。你可不能自己过意不
去。”
  轰天雷心里甜丝丝的,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傻兮兮的只是看她编结花环。
  正在两人各自避开对方的目光,神游物外之际,忽听得丘大成一声大叫:“快跑,快
跑,有敌人来啦!”
  只见山头人影绰绰的突然出现了一堆人,丘大成往山下跑,那些人飞快的追下来,有男
有女,有老有少,约奠有七八个人之多,为首的是个中年妇人,已经追到了丘大成的背后
了!
  轰天雷如何肯跑?,大喝一声:“鼠辈休得猖狂!”就冲上去。
  吕玉瑶也叫道:“表哥莫慌我们都来帮你了!”
  丘大成大叫道:“表妹,莫来!凌大哥伤还未愈,怎能动手、我给你们抵挡一阵,你快
和他回去!”
  吕玉瑶是深知轰天雷的脾气的,而且他已经冲了上去,要劝阻也是难以令他听话。她听
了丘大成这么大叫大嚷,不由得眉头一皱,心里想道:“表哥真是糊涂,把凌大哥伤还未愈
的情况说了出来,这可不是泄了底了?”但丘大成能够这样关心轰天雷,却也颇出她意料之
外。是以虽然有点埋怨丘大成糊涂,芳心也还是感激他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中年妇人已经追上了丘大成,喝道:“你这小子跑不了啦,你是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要保护他人?吃姑奶奶一刀!”
  这中年妇人使的是一长一短的两柄柳叶刀,长刀直劈,短刀斜削,丘大成拔剑抵挡,不
过数招,吕玉瑶还没赶到,他已经着了一刀。
  吕玉瑶啊呀一声大叫,飞跑上去,就在这时,只见那中年妇人把手一扬,三枚铁莲子飞
了出来,丘大成一声闷哼,骨碌碌的就滚下去,原来是给一枚铁莲子刚好打中了穴道。
  另外两枚铁链子朝着吕玉瑶打来,吕玉瑶使了一招乱披风的剑法,叮叮两声,两枚铁莲
子反打回去。那中年妇人笑道:“这女娃儿倒是有点本事,你是吕东岩的女儿吗?看在吕东
岩的面上,我不想取你性命,快去扶你表哥回去吧?”
  吕玉瑶抬头一看,丘大成早已滚入乱草丛中,茅草高逾人头,看不见了。那个地方离吕
玉瑶颇远,吕玉瑶叫道:“凌大哥,你过去看看他,哼,你这恶妇伤了我的表哥,我非和你
拼命了不可!”
  那中年妇人冷笑道:“我放过你你还不跑,当真不知好歹,看刀!”吕玉瑶刷的一剑便
刺过去,中年妇人长刀一架,短刀劈来,吕玉瑶使了个“风扬落花”的身法,避招进招,
“玉女投梭”,刺她咽喉,中年妇人道:“这女娃几倒是好狠!”霍的一个风点头,长刀短
刀一齐招架,方才解了吕玉瑶这招。
  吕玉瑶初时本来以为这中年妇人的本领远在她之上的,因为她的本领和表哥差不多,丘
大成不过几招,就伤在这妇人刀下,是以她自忖决难取胜,不过是明知不敌也非打不可罢
了。不料交手之后,发觉这妇人并不如她想象的厉害,反而给她杀得好象有点手忙脚乱。
  吕玉瑶心里有点奇怪,不解表哥何以这样快就伤在这妇人的刀下,但心想或许是丘大成
刚才太过紧张的缘故。此时她正在和那妇人剧斗之中,她就无暇仔细推敲了。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那一班人也已跑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麻子叫道:“花嫂子回
来,让这丫头尝尝我的夺命神砂的滋味!”
  他正要发出暗器,一个虬髯汉子洪钟似的声音喝道:“石二!庄主,不可胡来!”那个
麻子道:“独孤兄为何拦阻小弟?”
  那虬髯汉子笑道:“这女娃儿长得很不错呀,你叫她也变成了似你一样的大麻子,岂非
太煞风景?”
  那麻子满面通红,敢怒而不敢言,苦笑说道:“想不到独孤场主倒是怜香惜玉。”
  原来这麻子正是山西大同府石家庄的二庄主石元,虬髯汉子则是关东十三家马场的总场
主独孤雄,表面是“场主”身份,暗地里则是金国御林军的一个挂名军官。
  这两人在梁山的虎头岩上吃了黑旋风的大亏,石元就是因为用夺命神砂暗袭黑旋风,给
黑旋风的劈空掌力反震回来,粒粒砂子嵌在他的面上,将他变成了麻子的。独孤雄当时伤得
较轻,但奇经八脉受伤,也是调养了将近一个月方始复原的。
  这两人逃下了梁山之后,石元一来是为了报仇,二来也是贪图富贵,于是央求独孤雄推
荐,也投到了金国御林军统领,亲王完颜长之的门下。
  这帮人就都是完颜长之收买的一班江湖败类,但却也都是象独孤雄一样,暗地里在王府
里挂了名,鹰爪的身份未曾在江湖暴露的。
  在这帮人中,除了石元之外,还有他的弟弟,石家庄的三庄主石攻。
  石攻见哥哥受窘,说道:“让我来对付这女娃儿。二哥,你去收拾轰天雷这小子。”
  石元道:“对,还是先拿了正主儿要紧。”他这么振臂一呼,登时就有好几个跟着他向
轰天雷跑去。独孤雄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们可得小心一些,这小子虽然受了伤,只怕
也还是一个扎手的人物。”
  话犹未了,只听得咕冬一声,这班人还未跑到轰天雷面前。轰天雷已是自己摔了一跤。
  原来轰天雷的功力虽然恢复了三几分,奔跑跳跃双腿还不是怎么灵活的,他的轻功本来
不大好,心急之下,飞跑上来,要救丘大成,一不小心,就摔跤了。
  石元跑在前头,哈哈大笑,说道:“独孤场主,你也忒小心了!这小子站都站不稳,还
用怕他!”口中说话,手里已是一把夺命神砂,就向轰天雷撒去!
  石元在距离数丈之外,洒出夺命神砂,心里想道:“待他毒发之后,我再擒他,易如反
掌。”原来独孤雄在他们这帮人中乃是本领最强的一个,石元见独孤雄对这少年也是不敢轻
视,这才加了几分小心的,他以为轰天雷伤还未愈,决计抵挡不了他的夺命神砂,先用毒砂
伤他,这是“万无一失”的打法。
  不料毒砂洒去,只听得轰天雷陡地一声大喝,一掌拍出,劲风呼呼,那把毒砂化成了一
团烟雾,反卷回来。石元吓得连忙和身一滚,这才避开了风头。
  独孤雄冷笑道:“我叫你小心,没有说错吧,你偏不听,好在没有伤着。不过现在你倒
是不用害怕了,跟我上吧!”
  原来独孤雄是拿轰天雷与黑旋风暗地里作了个比较的,那日在虎头岩上,黑旋风以劈空
掌力反伤了石元。如今大致是同样的距离,轰天雷却伤不了石元,而据他所知,轰天雷的功
力是还在黑旋风之上,据此推断,轰天雷显然是抱病应战的了。独孤雄心里想道:“丘大成
这小子说的话倒是不假,这小子果然是伤还未愈,甚至比我料想的还重一些。”
  轰天雷盘膝坐在地上,喝道:“不怕死的就来!”独孤雄冷笑道:“你这小子死在临
头,居然还敢恐吓我们?可惜你已是力不从心,只怕一交手你就要先到阎王殿上报到了,还
能杀得了我门?”
  轰天雷哼了一声道,“那就走着瞧吧!反正我也不打算活着回去,老子拼得一个就是一
个!”
  独孤雄大笑道:“你这小子果然是名不虚传,真不怕死!不过,你也只能是‘坐’着
瞧,不能‘走’着瞧啦!”欺负轰天雷起不了身,飞身一扑,双掌便向他的天灵盖劈下!
  轰天雷霹雳一声大喝,双掌迎上,只觉掌心好似触着一块烙铁一般,火辣辣的有点作
痛:幸而轰天雷皮粗肉厚,虽不好受,也只是有点感觉而已。
  殊不知他的对手比他更为难受,独孤雄与他硬拼一掌,只觉心头一振,五脏六腑都好象
翻转似的,连忙调匀气息,转到轰天雷背后再发一掌。轰天雷自知身法不灵,只能采取守
势。待他掌到,反手劈他。这次独孤雄不敢硬碰。一个盘龙绕步,又转到他的右侧去了。
  独孤雄暗暗叫了一声侥幸,心道:“幸亏这小子是伤还未愈。这可只有我打他,没他打
我的了。”原来他刚才那掌是试轰天雷究竟还有多少功力的,结果试出轰天雷现有的功力虽
然也还是比他强些,不过却有后力不继的迹象,轰天雷既然是不能起来追击他,他当然是不
怕了。
  轰天雷掌心如火,喝道:“你是关东一霸的独孤雄吧。你这雷神掌练得还未到家,焉能
奈得我何?不过,我倒想知道,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来害我?”
  原来轰天雷曾听得师父谈过天下各派武学名家的功夫,独孤雄的“雷神掌”虽然未能挤
进一流高手之列,他的师父也提到了。不过他的师父当然还未知道独孤雄已经投顺金廷,只
以为他只是关东的一个土豪而已。
  独孤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哈哈笑道:“好吧,就让你知道,也叫你死个明白!不
错,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但你和云中燕可是结有梁子的,你忘记了吗?”
  轰天雷瞿然一省,说道:“哦,原来你们是这妖女的党羽!”
  独孤雄笑道,“多蒙抬举,我们只是云中燕的手下,可还不够资格称作她的党羽。不过
我们的主人对你倒是很看得起,她说只要你愿意跟她交个朋友,跟我们回去见她,她就可以
饶你性命。嘿!嘿,我看你也不是一个傻小子,总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是祸是福,完全在于
你二念之间了。”
  轰天雷大怒道:“放你的屁,我宁死也不能讨好妖女!”那日他和黑旋风曾经谈论过云
中燕这个人,大家都怀疑云中燕是金人,黑旋风还不敢一口咬定,而他则是确信无疑。因此
一听独孤雄的话,就相信了。
  独孤雄道:“好,你这小子不受抬举,那就只好送你归天!这小子是不堪久战的了,你
们还怕些什么?”
  石元早已爬了起来,他是惊弓之鸟,起初还有点害怕,待见到轰天雷果然站不起来和独
孤雄对敌,而独孤雄和他对掌,也没有受伤,这才大了胆子,上前助战。
  石元一上,其它的人也都跟着上来。不过他们可不敢迫近轰天雷的身子,他们用的是刀
枪剑戟各种兵器,在离身一丈之外,寻暇找隙,攻他要害。
  轰天雷双掌使开,呼呼风响,一时间那些刀枪剑戴倒是刺不着他,刚到他的身前,就给
他的掌力荡开了。
  不过,他无法突围,却也果然给独孤雄料中,时间一长,渐渐就气力不加了。
  轰天雷陷于苦斗之中,但勉强还可支持,吕玉瑶那边的形势,却是比他更险。
  石家庄的三庄主石攻本领还在他的二哥石元之上,一套八卦紫金刀法使得十分纯熟,风
雨不透。吕玉瑶毕竟吃亏在没有临敌的经验,在听得轰天雷跌倒之时,已是不禁着了慌,给
石攻乘势一攻,这就不由得乱了章法了。
  单打独斗,吕玉瑶欠缺临敌的经验,也未必打得过石攻,何况那个中年妇人本领也颇不
弱,她的两柄柳叶刀加上石攻的紫金刀,三刀敌一剑,吕玉瑶当然是要处在下风,连招架都
几乎感到为难了。
  轰天雷喝道:“你们既然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过是在吕家作客,与他们并不相干,你们
何必和吕姑娘为难!”
  石攻哈哈笑道:“你要我们放过吕姑娘,这个容易,只须你束手就擒便是!”
  轰天雷喝道:“放屁,大丈夫宁死不辱,我凌铁威岂能向你门这班鼠辈求饶!”
  独孤雄冷冷说道:“但你不想连累吕姑娘吧?我佩服你是个英雄好汉,你也应该为吕姑
娘着想啊!这不是你向我们求饶,是你为吕姑娘求饶。俗语也说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即
使你为了吕姑娘,也还是大丈夫,谁会看轻你?何况我们的主人对你青眼有加,也决不会折
辱你的!”原来独孤雄虽然稳操胜算,却也有点害怕轰天雷困兽犹斗,与他拼个两败俱伤。
  轰天雷听了他这片歪理,不觉有点踌躇莫决。心里想到:“若然是我一个人,我当然是
和他们拼了。但玉瑶因我而受牵累,我却如何对得住她的爹爹?”不过,他虽然是感到极之
为难,要他束手就擒,即便是为了吕玉瑶,他还是决计不肯的。
  吕玉瑶叫道:“凌大哥别受他们的骗,咱们大不了是一死而已,咱们不能同年同月同日
生,如今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那也很好呀!”
  吕玉瑶是在剧斗之中冲口而出这番话的,她可无暇思索这番话是否得当。她平时喜欢听
弹词说书,正因为无暇思索,一下子就把弹词上的“套语”冲口说出来了。
  石攻哈哈笑道:“你这黑小子倒是好福气,居然有这么一个标致的妞儿愿意和你同生共
死。好呀,你这小妞儿既然甘心陪了情郎丧命,那就成全你吧。”
  独孤雄叫道:“还是活擒的好!”
  石攻笑道:“独孤兄请放心,我是吓吓这小妞儿的,不过,她若不知好歹,性命不要她
的,折磨却是难免的了!”
  吕玉瑶柳眉倒竖,斥道:“狗嘴里不长象牙,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石攻笑道:“我不杀你,你倒要杀我了?但只怕你不能如愿吧?嘿、嘿,我倒有怜香惜
玉之心呢!”
  轰天雷听了她那两句话,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甜丝丝的,叫道:“瑶妹,你冲到我这边
来。对,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本来吕玉瑶一向就要他以兄妹相称,但他却总是叫她做
“吕姑娘”,这次还是他第一次从口中说出“瑶妹”二字。
  吕玉瑶得他提醒,心道:“不错,我还未曾施展我的轻功呢,为何不试一试?倘能和凌
大哥会合一起,彼此可以照应,死了也有个伴儿。”原来她因为欠缺对敌的经验,一被敌人
联手夹攻,就只知道拼命厮杀,压根儿没有想到逃跑。
  那中年妇人好似知道她的心思,笑道:“小妞儿想去会情郎么?嘿,嘿,除非你劝他投
降我们,否则你们今生可是休想在一起的!”吕玉瑶唰的一剑向她刺去,石攻横刀一当,
“当”的一声,将她的长剑格开,笑道:“花大娘是为了你好,她的话你应该好好想想。”
吕玉瑶骂道:“放你的屁!”“玉女投梭”、“白虹贯日”、“李广射石”,接连几招进手
的剑法,暴风骤雨般的向石攻刺去。作出一副拼命的样子。
  石攻笑道:“小妞儿当真要拼命么?”心里想道:“独孤雄不许伤她,这可就有点难
了。”心念未已,吕玉瑶忽地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一丈开外。中年妇人急步抢上,
吕玉瑶一飘一闪的似水蛇游走,走的是“之”字路,转眼间已是摆脱了他们的纠缠。
  那中年妇人道:“小妞儿当真跑了,哼,哼,还是跑不了的!”
  只听得呜呜声响,两枚铁莲子迎面飞来,吕玉瑶侧身一闪,脚步未稳,另外两枚钱镖又
是迎面飞来了。原来这妇人的暗器功夫虽然不是第一流的功夫,手法也颇巧妙,她的暗器是
从吕玉瑶头顶飞过,到了前面再掉头的。
  吕玉瑶只好舞剑防身,那妇人的暗器层出不穷,把吕玉瑶打得手忙脚乱。本来吕玉瑶的
这套剑法,用来对付这个功力比她稍逊的中年妇人的暗器,是足可防身有余的,只因她已剧
斗了半个时辰,气力不比刚才,这才只能勉强招架了。
  石攻哈哈大笑,大踏步便走过来,说道:“对啦,花嫂子。找拦住她,你用暗器打她穴
道!”
  眼看石攻就要来到她的面前,忽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那中年妇人打来的暗器不知
怎的,全都坠地!
  石攻的武学造诣毕竟较为高明,看得出那人是用“天女散发”的手法,把一块石头捏碎
了变成砂子洒出来的,他们家传的“夺命神砂”也有这个打法,可是他却没有绵掌碎石成砂
的功夫。而要用一粒砂子打落一枚钱镖,这份功力,他更是做不到了。
  更令他惊诧的是,那人打落了花大娘的暗器,人却还没有露面!
  那中年妇人尚未知道自己的暗器是给对方用什么打下来的,也不知道这人是在那里,她
的暗器功夫在江湖上算不上第一流,在自己这群人中却是数她第一,此时她的暗器莫明其妙
的给人打落,自觉失了面子,不由得老羞成怒,便即骂道:“有胆量的就站出来,鬼鬼祟祟
的躲在暗处算得是什么好汉!”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躲在近处,否则岂能将她的暗器打落?
  石攻连忙嘘了一声,那中年妇人怔了一怔,说道:“石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怕小
贼暗算,老娘可是不怕!”石攻见她尚未省觉,无可奈何,只好皱起眉头,低声说道:“花
嫂子,你走了眼啦,你瞧——”
  中年妇人吃了一惊,朝着石攻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有多、三十未到的一
个穿着蓝布长衫的汉子,在距离他门百步之外的山坡出现,正向着他们这边走来。手里摇着
一把摺扇,看样子象是个落魄书生。
  时节己是十月中旬,南方的冬天虽然是来得迟,还没下雪,气候亦已是相当寒冷的了。
这人只是穿着一件薄薄的蓝布长衫,手里还摇着摺扇,显然不是常人。
  中年妇人惊疑不定,说道:“石三哥,你,你以为是他?”那人并没起步奔跑,就象普
通人走路的样子,可转眼问就到了他们的面前,冷冷说道:“不错,打落你暗器的是我,我
是明人不做暗事,并没躲躲藏藏!”
  花大娘这一惊才当真是司铜小可,要知暗器飞到百步之外已是难能,而这人还打落了她
的暗器,自己连他的用的是什么东西都未知道,这人的暗器的功夫,显然是比她高明得不知
多少了!
  “先下手为强!”花大娘心里想道。手里暗藏着六把飞刀,只待那人再近一些,她就要
施展“六龙并驾”的飞刀绝技。
  毕竟是石攻的江湖经验老到一些,忙道:“花嫂子不可造次!”向那人施了一礼,说
道:“阁下是谁,因何与我们做对?”
  那人摇了一摇摺扇,淡淡说道:“我现在也不知道是否要和你们作对。且待我问一句
话!”
  石攻道:“阁下要想知道什么?”他只道这人是要问他,不料这人却回过头向着吕玉瑶
问道:“请问姑娘,吕东岩是你何人?”
  吕玉瑶也摸不清这人的来历,心想:“爹爹可没有这样年青的朋友,”不知道是祸是
福,便即实话实说:“是我爹爹,怎么样?”
  此言一出,那人忽地掉转头来,说道:“现在我是和你们作对了,你们若要性命,赶快
滚开!”
  花大娘早有准备,登时六柄飞刀一齐向他掷去!
  六柄飞刀,幻成一片银光,倏的散开,从不同的方位,向着那人飞去,上中下三盘要
害,全部在刀光笼罩之下!
  那人不慌不忙,把摺扇轻轻一挥,冷冷说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只听得叮叮之
声,宛如繁弦急奏,包不知他用的是什么手法,竟然能够这样又快又准,”把六柄不同方向
的飞刀全部拨打回去!
  那中年妇人吓得双腿也都软了,原来这六柄反打回来的飞刀,竟然和她掷出去的手法一
模一样,也是从六个不同的方位飞来。她的暗器功夫练得还未到家,使这一招“六龙并
驾”,只知道如何发刀伤人,却不知道如何招架,情急之下,双腿一软,只好双手抱头,倒
在地上,骨碌碌的从山坡上滚下去。
  飞刀掠过,只觉头皮一片沁凉,耳边隐隐听得那人说道:“念在你是个妇道人家,饶你
一命!”花大娘把手一摸,这才发觉只是被削了一片头发,并没受伤。
  虽没受伤,亦已吓得魂飞天外,花大娘爬了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那里还顾得
什么江湖义气,一溜烟就跑了!
  花大娘虽然逃得狼狈,运气还算不差,只是受了一场虚惊而已。石攻吃的亏可就比她大
了。
  石攻在花大娘发出飞刀之际,只道那人武艺纵然高强,在六柄飞刀笼罩之下,势必也要
弄得个手忙脚乱,于是立即绕到他的背后,只待他后退闪避之时,一刀就向他劈下。
  不料这人举手之间,就破了花大娘的“六龙并驾”,根本用不着躲避。不但如此,他背
后还象长着眼睛似的,就在石攻的紫金刀劈下之时,他反手一挥,石攻的刀没劈着他,他的
摺扇却刚好敲着石攻的虎口。
  这一招兔起鹘落,当真是快如闪电,即使石攻全身防备,也是防备不了,何况他还是做
梦也想不到敌人这样快就能脱出飞刀的笼罩反击他的?只听得当啷一声,石攻的紫金刀脱手
飞出,坠下山谷。大刀擦着石头的叮当叮当的回声,震得石攻耳鼓嗡嗡作响。
  石攻大惊之下,失声叫道:“你是江南来的闪电手?”
  那人哼了一声,说道:“你倒也知道我的名号?好,我就饶了你吧!”石攻如奉纶音,
连忙也跟着花大娘跑了!
  吕玉瑶又惊又喜,说道:“请你再帮一帮我凌大哥的忙。”那人道,“哦,这位凌太哥
是你的好朋友么?”吕玉瑶忙道:“不错,不错,你快去吧!”不料那人却不马上过去,说
道:“我还想知道他的爹爹是谁?”
  轰天雷是梁山泊好汉之后,他这身份,吕玉瑶的爹爹曾再三叮嘱过她,不许她和外人说
的。但此际轰天雷正是危险万分,吕玉瑶可顾不得这许多了,略一踌躇,便道:“他的爹爹
是凌浩!”
  闪电手在打败石攻的时候,独孤雄已知不妙,喝道:“先毙了这小子!”
  独孤雄、石元和另一个使长矛的汉子同时出手,轰天雷霍的一个“凤点头”,长矛擦着
他的肩头刺过。说时迟,那时快,独孤雄手起掌落,已是朝着他的天灵盖劈下来。石元更是
溜滑,绕到轰天雷背后偷袭。长拳直捣他的背心要害!
  吕玉瑶失声惊呼,闪电手道:“不用惊慌!”身形一起,伊如鹰隼穿林,饥鹰扑兔,当
真是声到人到!
  轰天雷也并非束手待毙,他霍的一个凤点头,立即反手抓着矛头,“喀察”一声,把那
枝长矛扭断。同时左时向后一撞,刚好碰上了石元打来的拳头。
  两股猛力一碰,石元的拳头伤得血肉模糊,一声惨呼,倒跃出数丈开外。
  可是轰天雷毕竟已是精疲力倦,强弩之未难穿鲁镐的了。他扭断长矛,又伤了石元,双
臂发麻,欲举乏力?
  本来他是准备击退石元之后,便与独孤雄一拼的,此际已是力不从心。
  闪电手来的正是时候,独孤雄双掌拍下,距离轰天雷的天灵盖不过三寸,陡觉劲风飒
然,闪电手己是一掌向他的后颈削下
  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独孤雄若不招架,头颅只怕也要给削掉。
  独孤雄怎敢把自己的性命拿来和轰天雷交换,慌忙一个转身,双掌横胸,化解对方的攻
势。
  饶是他解拆得宜,却也抵御不了闪电手的内家真力,双掌相交,蓬的一声,独孤雄哇的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跄跄踉踉的退出了六八步。剩下的那几个一窝蜂的慌忙逃跑。
  闪电手道:“唉,凌兄,我毕竟还是来迟了一步,你怎么啦?”
  轰天雷道:“我没事,你快拿着一个活口!”他虽然说自己没事,但脸上毫无血色,闪
电手只道他伤得很重,却如何敢放心去追强盗?
  闪电手道,“只要一个活口,总会有的。”随手抓起一块石子,放在掌心一握,裂成了
四五小块,向那几个正在山坡上飞跑的鹰爪掷去,距离已在百步之外,但还是有三个人中了
他的石子,不过距离大远,有两个功力较高的伤得不重,给同伴拖着走了。另一个爬起来跑
了几步,又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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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十回 谋害情敌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十回 谋害情敌   闪电手道:“活口有了,咱们慢慢盘问他的口供不迟。凌兄,让我看看,先治你的伤要
紧。”
  轰天雷道:“我这伤是旧伤,已经好了七八分了。添上的新伤不过是一点皮肉之伤,毫
不碍事。你别为我耽搁,多捉一两个活口吧。”
  闪电手笑道:“旧伤新伤都该治。有一个活口已经够了。”不容轰天雷分说,立即替他
推血过宫。吕玉瑶也过来为他敷上了金创药。
  闪电手为他推血过宫,轰天雷也必须运用本身真气才能配合。轰天雷一来不愿辜负他的
好意,二来自己也的确是大伤元气,若无内家高手为他舒筋活络,想站起来也难,只好听从
闪电手的话,暂且安静下来,由他调治了。
  过了约半支香的时刻,轰天雷面色渐见红润,闪电手赞道:“凌兄内功深厚,小弟平生
罕见。”
  轰天雷一跃而起,讲道:“现在去追,或许还来得及。我怕那个活口是个无关重要的人
物,问不出什么口供,咱们最好能捉注独孤雄。”
  闪电手翟然一省,心里想道:“不错,独孤雄似乎是那班人的领袖,能够捉住他当然最
好。”不过因为轰天雷的精神刚刚好了一些,他仍是放心不下。
  正在踌躇,忽听得有个老妇人惊惶的声音叫道:“玉儿,玉儿!”
  吕玉瑶叫道:“呀,娘来了!娘,我在这几!”
  只见吕夫人如飞跑来,到了他们的面前,拐杖一顿,说道:“唉,你怎么不听你爹的说
话,把凌世兄带出来!刚才我听得厮杀之声,是,是——”
  吕玉瑶道,“娘你别慌,是来了一群强盗,已经给这位,这位恩公赶跑啦。”她只知那
人的绰号叫“闪电手”,可还未知道他的姓名。
  虽说吕夫人应该向闪电手道谢,但此时她心神另有所属,连闪电手的姓名也无暇请问,
游目四顾,蓦地叫起来道:“你表哥呢,怎么不见他!”
  吕玉瑶一直忙着为轰天雷清理伤口。此时方始省觉,讷讷说道:“表哥给贼人的暗器打
着穴道,在那边的茅草中。”
  吕夫人大惊骂道:“你为什么不去救治他,凌世兄的伤固然要紧,你的表哥也该有人照
料呀!你就不能分点心神去照料池吗?”
  吕玉瑶满面通红,说道:“我、我见表哥并没有受到其他的防,穴道迟些解开,大概也
没关系。”
  吕玉瑶给母亲一顿排揎,心里当然很不舒服,轰天雷也觉难堪,当下强笑说道:“我的
伤不碍事,咱们赶快去找丘大哥吧!”他话犹未了,吕夫人早已朝着他所指的方向跑过去
了。
  闪电手忽地低声问吕玉瑶道:“你的表哥姓丘?”吕玉瑶道:“不错,他叫丘大成。”
闪电手道:“哦,丘大成!”这霎那间,他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身形一起,立
即飞跑过去。
  吕夫人只觉微风飒然,闪电手己是从她的身边掠过。吕夫人心里暗暗嘀咕:“这小子也
太不懂礼貌,这不是要和我较量轻功吗?”她起步在前,给闪电手赶在她的前头,心里可着
实有点不大高兴。
  吕夫人轻功本来不弱,但比起闪电手还是稍逊一筹。吕夫人跑到那个地方,闪电手已经
把丘大成扶起来了。
  “丘大哥并没受伤,被打着的穴道也非要穴,请让小侄代劳。”闪电手一面说一面替丘
大成解穴。
  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丘大成被封闭的穴道给他轻描淡写的应手而解,他立即便知道打
穴之人是用最轻的手法打丘大成的穴道的。不觉疑云顿起,心里想到:“那件事恐怕不是空
穴来风了?”
  丘大成见是一个陌生人给他解穴,怔了一怔,正想开口说话,问他姓名,闪电手已先说
道:“丘大哥,幸会幸会。”
  此时吕玉瑶亦已赶到,见闪电手说话的神情好象有点古怪,笑问道:“你知道我的表
哥?”
  闪电手淡淡说道:“丘大哥的大名我是久仰的了。”
  吕玉瑶颇是奇怪,心道:“丘大哥虽然走过江湖,也只不过一两次而已,还未算得是正
式出道。他的声名怎的就能传扬开去?莫非这人是有意讨我母亲的欢心?他见了妈刚才那副
神气,当然知道她是最疼她这侄儿的了。”
  丘大成给他一捧,却是不觉有点飘飘然了,说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阁下未免过誉
了。多谢阁下解穴之恩,我还未曾请教阁下的高姓大名呢。”
  吕夫人这才跟着说道:“小女多蒙搭救,请受老身一拜。”
  闪电手忙道:“不敢当。说到报恩,我受你家的恩更大呢!”
  吕夫人道:“哦,你,你是——”
  闪电手道:“我就是十多年前得吕老英雄保镖的那个耿电。我是特地前来拜访恩人
的。”
  吕玉瑶又惊又喜,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位耿公子!爹爹说你不懂武功,却不知你的武
功是这样高明!”
  吕夫人笑道:“你又说傻话了,耿公子的令尊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大侠,耿公子得了家传
绝学,武功怎会不高?”
  耿电道:“十年前我的确是丝毫不懂武功,现在也不过是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
  吕夫人道,“可惜玉瑶他爹不在家,否则他见了你,可不知要多高兴呢!”
  她口说“高兴”,脸上的神情却是双眉紧蹙,若有重优。
  吕王瑶说道:“爹爹虽然不在家,我们也会招待客人的。耿大哥,你就在我们家中住下
来,等我爹爹回来好不好?妈,你招呼客人回家呀!”
  吕夫人苦笑道:“你还要等你爹爹回来,只怕咱们就得搬家了。”
  吕玉瑶道:“为什么?”
  吕夫人道:“刚才和你们交手的是些什么人?”
  吕玉瑶道:“他们是来捉拿凌大哥的。好象是什么女强盗的手下,我听得不大清楚,你
问凌大哥吧。”
  轰天雷道:“他们的主子名叫云中燕,倒是个女的,可并不是什么女强盗,据我所知,
恐怕她是金国的什么‘格格’(郡主)之类。”
  吕夫人更是皱得眉头打结,说道:“凌大哥的身体你不是不知,已给他们发现是住在咱
们家里,他们失败了一次,难道就肯罢休不再来么?只是从今之后,大家都是难得安宁的
了,不搬家避祸,怎成?”
  吕王瑶道:“搬到哪里去?爹爹回来又怎么办?”
  吕夫人道:“爹爹回来你倒是不用顾虑,搬家的时候,我自然会留话给左邻右舍的。搬
到哪里去却的确是个问题,你爹虽然有不少亲友,但知道这件事情,这是可能招惹灭门之祸
的事情啊,他们敢收留咱们吗?亲友敢收留,咱们又忍心连累他们吗?”
  轰大雷听得极为难过,一咬牙根,说道:“伯母不用担忧,我听得那班人的口气,对伯
伯颇有几分尊敬,他们声言是只对付我来的。我离开这里,你门就没事了。数月来多承伯母
救护之恩,小侄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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