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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雷电

_31 梁羽生(当代)
  杨浣青道:“咦,你怎么啦,有话就说吧。”
  罗浩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向她试探,说道:“耿大哥也曾和你谈起我么?”
  杨浣青道:“他说你是他最要好的一个朋友。”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罗浩威当然是不能满足的,不过,杨浣青已是意兴索然,罗浩
威自也不好意思喋喋不休了。
  两人在风雨之中默默无言的走了一段路,杨浣青忽说:“浩威,你瞧,那里好似有点火
光。”
  罗浩威定睛看去,果然看见黑黝黝的松林里隐现着一丝光亮,大喜说道:“一定是他们
躲在那里避雨了。下着大雨而有火光,他们可能是躲在一个山洞里。”
  杨浣青想了一想,说道:“咱们还是谨慎一点的好。让我过去先看一看,你在这里给我
把风,若是敌人的话,咱们也好有个照应。”
  罗浩威道:“对。到底是你的心思更为缜密,计虑周详。”他可不知杨浣青是另有心
思,不愿意有他在旁的。
  杨浣青施展超妙轻功,悄悄的走近那个山洞,心里想道:“且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嗯,
他有这样一位漂亮的千金小姐作伴,大概是不会再想起我了?”
  不料大大出乎她的意外,耿电和李芷芳在山洞里正在谈论着她。
  杨浣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并非不知道有这婚约,他是误会了我和罗浩威了。哼,
他当真岂有此理,怎能这样,小心眼儿,有话藏在肚子里也不说出来!不过,这位李姑娘对
他一往情深,我在这个时候闯进去也是不好!”这霎那间杨浣青又是气愤又是心酸,不假思
索的扭头就跑。
  耿电看见她的影子从洞口掠过,虽然看不清楚,却已料想定然是她无疑了。当下也就不
假思索的追了出去。
  雨势已渐渐小了,但彤云未散,十步之外的景物仍是一片模糊,幸而耿电轻功超卓,一
发现人影从洞口掠过,立即就朝着那个方向追了下去,追了一会,前面一条黑影已是隐约可
见,耿电叫道:“是杨姑娘么?”
  杨浣青心中一片茫然,跑了一会,这才发现方向错了,罗浩威是在东边等她的,她却跑
到西边来了。
  两人轻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杨浣青因为心绪不宁,终于渐渐给耿电追上。
  听见耿电在呼唤她,杨浣青呆了一呆:“我是见他呢还是不见?”心中大感踌躇,一时
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说时迟,那时快,她稍一迟疑,耿电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喜叫道:“青妹,果然是
你!”
  杨浣青犹有余愤,不自觉的用力一推,冷冷说道:“你还跑来追赶我做什么?”
  耿电冷不及防,几乎给她推倒,他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本能的在身形侧俯之时反手一
抓,握注了杨浣青的手腕。这霎那间,杨浣青忽地瞿然一省:“我怎么可以对他这样?”也
是不自觉就抓牢他,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同时抓着对方,两下一凑合,身子已是贴得很近,耳鬓厮磨,气息可闻了。
  杨浣青面上一阵红,连忙甩开耿电的手,退后一步。
  耿电说道:“青妹,我做了什么错事,你生我这样大的气?”
  杨浣青冲口而出的就说道:“你,你全都弄错了!”话出了口,这才后悔:“我不该说
得如此直率!”
  耿电怔一怔,问道:“我弄错了什么?”
  杨浣青话已经出了口,心里想道:“索性我就和他明说了吧。”咬一咬牙,低声说道:
“你,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她心里想把话说明,但结果也还是只有说到这个地步。
  耿电又惊又喜又是尴尬,说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么,你,你也知道——”他
想说的是婚约之事,但急切之间,却是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同时他对杨浣青那句话的意思,
一时之间也还是未能弄得明白,不觉想道:“她说我全弄错了,是指婚约而言呢?还是指我
说的他和罗浩威之事呢?”
  杨浣青转过了脸,说道:“罗浩威也来了,他在那边。你,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我,我
和他的交情是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洋?”最后那两句话,她说得好像蚊叫一样,风雨声中,
耿电凝神细听,也还是听得不怎么清楚。
  耿电凝神细听,本来是要听杨浣青说些什么的,却忽地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正是从
东面传来。
  耿电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罗大哥可是在那一边?”
  杨浣青说道:“不错,正是你指的这个方向。啊呀,不好!”此时她亦已听得金铁交鸣
之声了,连忙说道:“一定是他碰上敌人了,咱们快点过去看看。”
  李芷芳的轻功远远不及他们二人,出那山洞之时,又迟了一步,跑到外面已经不知耿杨
二人的去向。
  天黑如墨,李芷芳独自在密林之中,不觉有点害怕,想道:“那人若果当真是小魔女,
耿大哥还会不会回来呢?唉,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小魔女!”
  李芷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只好凝神静听,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声息。她听见了金铁交
鸣之声从东面传来,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她所在的地方距离罗浩威较近,因此虽然他的
轻功较弱,却是她最先赶到。
  那两人使的都是快刀,李芷芳走近了看,只见刀光如雪,两条黑影搏斗得正是十分激
烈。一时间却还未能看得清楚是什么人。
  李芷芳又惊又喜,心道:“这两个人似乎都是男子,小魔女可不在其内。咦,但他门又
不像是耿大哥。”模糊,幸而耿电轻功超卓,一发现人影从洞口掠过,立即就朝着那个方向
追了下去。追了一会,前面一条黑影已是隐约可见,耿电叫道:“是杨姑娘么?”
  杨浣青心中一片茫然,跑了一会,这才发现方向错了。罗浩威是在东边等她的,她却跑
到西边来了。
  两人轻功本在伯仲之间,但杨浣青因为心绪不宁,终于渐渐给耿电追上。
  听见耿电在呼唤她,杨浣青呆了一呆:“我是见他呢还是不见?”心中大感踌躇,一时
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说时迟,那时快,她稍一迟疑,耿电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大喜叫道:“青妹,果然是
你!”
  杨浣青犹有余愤,不自觉的用力一推,冷冷说道:“你还跑来追赶我做什么?”
  耿电冷不及防,几乎给她推倒,他是身具上乘武功的人,本能的在身形侧俯之时反手一
抓,握住了杨浣青的手腕。这霎那间,杨浣浣忽地瞿然一省:“我怎么可以对他这样?”也
是不自觉就抓牢他,将他拉了起来。
  两人同时抓着对方,两下一凑合,身子已是贴得很近,耳鬓厮磨,气息可闻了。
  杨浣青面上一阵红,连忙甩开耿电的手,退后一步。
  耿电说道:“青妹,我做了什么错事,你生我这样大的气?”
  杨浣青冲口而出的就说道:“你,你全都弄错了!”话出了口,这才后悔:“我不该说
得如此直率!”
  耿电怔一怔,问道:“我弄错了什么?”
  杨浣青话已经出了口,心里想道:“索性我就和他明说了吧。”咬一咬牙,低声说道:
“你,你们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她心里想把话说明,但结果也还是只有说到这个地步。
  耿电又惊又喜又是尴尬,说道:“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那么,你,你也知道——”他
想说的是婚约之事,但急切之间,却是讷讷不能出之于口。同时他对杨浣青那句话的意思,
一时之间也还是未能弄得明白,不觉想道:“她说我全弄错了,是指婚约而言呢?还是指我
说的他和罗浩威之事呢?”
  杨浣青转过了脸,说道:“罗浩威也来了,他在那边。你,你可以去问一问他,我,我
和他的交情是不是如你所想像的那详?”最后那两句话,她说得好像蚊叫一样,风雨声中,
耿电凝神细听,也还是听得不怎么清楚。
  耿电凝神细听,本来是要听杨浣青说些什么的,却忽地隐隐听得金铁交鸣之声,正是队
东面传来。
  耿电吃了一惊,连忙问道:“罗大哥可是在那一边?”
  杨浣青说道:“不错,正是你指的这个方向。啊呀,不好!”此时她亦已听得金铁交鸣
之声了,连忙说道:“一走是他碰上敌人了,咱们快点过去看看。”
  李芷芳的轻功远远不及他们二人,出那山洞之时,又迟了一步,跑到外面已经不知耿杨
二人的去向。
  天黑如墨,李芷芳独自在密林之中,不觉有点害怕,想道:“那人若果当真是小魔女,
耿大哥还会不会回来呢?唉,他心里还是记挂着那个小魔女!”
  李芷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只好凝神静听,希望能听见他们的声息。她听见了金铁交
鸣之声从东面传来,立即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她所在的地方距离罗浩威较近,因此虽然他的
轻功较弱,却是她最先赶到。
  那两人使的都是快刀,李芷芳走近了看,只见刀光如雪,两条黑影搏斗得正是十分激
烈。一时间却还未能看得清楚是什么人。
  李芷芳又惊又喜,心道:“这两个人似乎都是男子,小魔女可不在其内,咦,但他们又
不像是耿大哥。”
  心念未已,天空忽地闪过一道电光,其中一人“啊呀”一声叫道:“小姐,快来!”
  李芷芳呆了一呆,这才知道自己猜想的完全错了。
  原来这个人名叫李平化,乃是她的家将,而且是他哥哥倚为心腹的家将。
  “李平化跟哥哥去攻打祁连山,怎的会在这里?莫非哥哥出了事的?”在那电光一闪之
间,李芷芳已经看见了李平化给那人杀得手忙脚乱,形势十分危险。当下无暇思量、立即拔
刀助战。
  罗浩威看见对方来了帮手,心里想道:“他们不知还有多少人,须得快刀斩乱麻才
行。”李芷芳不知道他是耿电的朋友,他也不知道李芷芳是谁,电光一闪即逝,两人在黑暗
中交起手来。
  双方使的都是奇快的刀法,闪电般的过了十数招,都是不由得心头一凛,李芷芳心道:
“怪不得李平化不是他的对手,这人的刀法使得比我还快!”罗浩威初时见她是个女子,还
不怎样在意,此时亦暗暗吃惊,想道:“这女子的刀法倒是不可小觑!”
  两人的刀法各有千秋,李芷芳的身法比较轻灵,但罗浩威夜战的经验却是比她丰富。
  李芷芳唰唰两刀,分刺罗浩威两肋,罗浩威转不过身来,横刀向前一扑。李芷芳情知对
方欺负自己力弱,心中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退开一步,迅即绕身而上,绕到他的侧
面,刀锋直指他的耳后的“风府穴”,罗浩威早料到她有此一着,一个沉肩缩肘,挥刀反劈
她的肩头。双方各自抢攻,一口气交换了数十招,漆黑的树林中,只见刀光闪烁,人影穿
梭,李平化插不进手去,但觉招招都是拆得令他惊心动魄。
  剧斗中罗浩威快刀如电,倏的划了一道圆弧,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夜战八方”,本
是对付敌人围攻的以攻为守的招数,但在单打独斗的情形之下,却变成了封闭敌人前后左右
退路的纯粹攻招。
  罗浩威猛地喝道:“撒刀!”只听得“当”的一声,双刀相磕,火花四溅,李芷芳气力
还不如他,兵刃果然脱手。
  罗浩威腾出左手,正要擒她。不料李芷芳也是蓦地喝道:“撒刀!”罗浩威持刀的右手
虎口一麻,他的长刀果然也是应声坠地。
  原来李芷芳使的乃是败中求胜的一招险招,她的气力不及对方,身手却比罗浩威灵活,
刀一脱手,立即欺身进招,乘着罗浩威得意之际、一指点着了罗浩威的脉门。
  罗浩威一声大吼,左臂一弯,抱着了李芷芳。右手反手一抓,登时也把她的左腕抓着。
不过他一条臂膊颇感酸麻,十分气力,只能使出七分。急切之间,却也不能把李芷芳拿下。
  李平化见小姐被擒,这一惊非同小可,提起月牙弯刀,要劈过去。罗浩威脚跟一旋,他
的左臂还是抱着李芷芳的,这轻轻一转登时也把李芷芳的身子转了过来,对着李平化的刀
锋,喝道:“你斫!”
  李芷芳有生以来,那曾有过和男子这样贴近的,不禁又羞又气,喝道:“你放不放
手!”
  罗浩威暨然一省,想起对方是个女子,不由得也是满面通红。但此时双方都已失了兵
刃,罗浩威已经见过她的本领,放开了她,只怕拳脚上未必是她对手,何况她还有一个家将
拿着月牙弯刀在旁虎视眈眈。
  这霎那问,罗浩威不知是放她的好,还是趁着自己正在大占上风的时候,将她擒了再说
的好。就在此时,忽听得有人叫道:“三哥放手,她是自己人!”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叫
道:“罗大哥,这位是李姑娘,不可对她无礼!”
  不用说来的当然正是耿电和杨浣青了。
  罗浩威吃了一惊,忙把李芷芳放开。耿电擦燃火石,把掉在地上的两把刀拾了起来,分
别交还他门。
  李芷芳心头犹自有气,接过了刀,向罗浩威怒目而视。
  耿电说道:“这位李姑娘是凉州总管的千金,她和她的哥哥都是在暗中帮忙咱们的。这
次我更是多亏了她,方能逃出性命。李姑娘,他就是我常常和你说起的那位罗浩威大哥了,
他是我最要好的一位朋友。”
  罗浩威听说她是耿电的恩人,忙即抱拳赔礼,说道:“我不知道是李姑娘,适才多有冒
犯,请李姑娘千万见谅。”
  李芷芳一来见他赔了礼,二来又已知道他是耿电的好朋友,心中的怒气也渐渐消了,说
道:“刚才我没有查问清楚,就和你动手,也有不是之处。”
  李平化跟着上来与罗浩威重新见过了礼,说道:“我以为你是完颜豪的手下,暗地来跟
查我的行踪的,这可真是我的鲁莽了。”
  罗浩威笑道:“我也以为你是暗中伏击我的鹰爪呢。”
  耿电哈哈笑道:“不打不成相识,大家都是误会,揭过了也就算了。不过我有一事未
明,想向李大哥请教。”
  李平化是和耿电见过面的,当下躬腰说道:“不敢当。不知耿公子欲知何事?”
  耿电说道:“你不是随军出发的吗?怎的独自一人却在这里?”
  李平化道:“我是奉了少主人的密令,偷回凉州的。”
  耿电说道:“你们的公子和完颜豪翦长春他们闹翻了吗?”
  李平化道:“这倒没有。”
  耿电说道:“然则你问以害怕完颜豪的人跟踪?”
  李平化道:“虽没闹翻,不过我们公子的处境也是颇为危险,我这次偷回凉州,若是给
他们的人知道,只怕也会连累公子。”
  李芷芳大吃一惊,连忙问道:“哥哥出了什么事了?”
  李平化叹了口气道:“这个,说来可是话长——”
  此时雨势已小,但还是浙渐沥沥的下个不停。耿电笑道:“既是说来话长,大家回到那
个山洞烤火再说吧。”各人刚才在大雨之中奔跑,衣裳都已浸湿。
  李芷芳和杨浣青并肩同行,不由得心乱如麻,不知和她说些什么话好。
  杨浣青道:“李姑娘,那天晚上,我到过你的府上,不过当时却是不便和你相见。但好
在咱们还是见着了。”
  李芷芳回想起那晚的情形,甚是尴尬,说道:“杨姑娘,你的轻功真是令人佩服,当时
耿电说是外面有人偷听,我还不相信呢。”
  杨浣青道:“你待耿大哥这样好,我也是很感激你的。”
  李芷芳脸上一红,心里又不禁有点酸溜溜的感觉,想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
分明在向我暗示,她和耿电的关系比我更为亲密吗?”
  雨已停了,李芷芳抖落衣裳上的水珠,笑道:“杨姐姐,你门真是太客气啦,罗大哥刚
才已经向我道谢过了。”
  她特地把杨浣青和罗浩威算是一边,应成杨浣青是因为罗浩威和耿电是好朋友的关系才
向她道谢的。她心里也希望真是这样。
  杨浣青微微一笑,说道:“罗大哥的父亲是我师父的至交,家父和耿大哥的父亲也是至
交,不过我们以前都不知道。嗯,世上往往有许多出入意料的事情,事前实是无法预知的。
好像我碰上耿大哥就是这样。耿大哥和青龙帮的渊源极深,罗大哥当然是应该多谢你的。但
我也应该多谢你呀!”
  这番话说得甚为含蓄,但话中有话,却也不难索解。她是把自己和罗浩威分开,岁浩威
是为了青龙帮的渊源感激李芷芳救了耿电,她则是为了和耿电两代的交谊感激于她,虽然没
有说出婚约之事,但已是十分明显的表示了她和耿电的交情实不寻常了。
  这番话她固然是说给李芷芳听的,也是有意说给耿电听的。耿电正在前头和罗浩威边走
边谈,也不知是听见了她的说话而受震动还是偶然的失足,身子突然颤抖一下,踩着一块石
头,一只右脚陷入泥沼之中,污泥掩过他的脚背。
  罗浩威却没有留意杨浣青的说话,看见耿电突然失足,不觉怔了一怔,正要过去拉他,
耿电已是把泥足拔了出来,苦笑说道:“黑夜里的路真不好走。好在现在天快亮了。”
  罗浩威怔了一怔,心里想道:“奇怪,他怎的和浣青刚才一个样子,好像是心神莫属而
险些摔跤的。他们的轻功可都比我高明得多呀,即使不习惯走这样泥泞的路,按说也不该弄
得如此狼狈。”
  洞口的火光已经看得见了,耿电笑道:“罗兄放心,我不会再失足了。”走得很快,不
一会儿,便到了那个山洞。
  东方已吐出了鱼肚白,雨也早已停了。山洞狭窄,耿电把火堆移出来,五个人在洞口围
着火席地而坐,李平化开始讲述李学松在祁连山上的情况。
  “少主人的处境相当危险,他名义上是担当先锋,可是却没有一点权柄,对他的部下,
他也难以号令!”李平化说道。
  李芷芳道:“为什么?”
  李平化道:“老大人派了延寿三叔做他的监军,说是恐怕他少不更事,故而下了手令,
要他军中请事都得听从三叔之命。”
  耿电说道:“你们这个‘三叔’是个怎样的人?”
  李芷芳撅着小嘴儿道:“什么三叔,我一提他就讨厌。他和我的爹爹是要算到五代以外
才同一远祖的疏堂兄弟,为人最爱巴结权势,以前在我们家里帮闲,对我们兄妹,都不敢叫
做侄儿侄女而是叫做少爷小姐的,哼,他现在倒管束起我的哥哥来了。
  耿电说道:“令尊精明能干,他既然是这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令尊何以又会重用他
呢?”
  李芷芳道:“金国灭了我们辽国,他是皇族之中第一个跑去巴结完颜长之的人,爹爹接
受金国的官职,也正是他从中穿针引线的。故而爹爹一敞了凉州总管,他也跟着就抖起来
啦。”
  李平化道:“我也讨厌他。不过他总是少主人的尊长,又是持有老大人的手令来做监军
的,少主人可不能听从他的管束。”李芷芳道:“他纵然作威作福,也总不敢加害哥哥吧?
阿以你说我的哥哥处境相当危险呢?”
  李平化道:“还有一个人是跟着你的哥哥,你的哥哥到什么地方,他都不离左右的。这
个人名义上是你哥哥的随从,实际上当然是奉命来监视你的哥哥的了。”
  李芷芳道:“哦,有这么一个人?他是奉谁之命?”
  李平化道:“这个人就是完颜豪带来凉州的那两个随从之一,他名叫郑友宝。”
  罗浩威道:“怪不得我们那天只碰见西门柱石,原来郑友实是担当更重要的任务去
了。”
  杨浣青道:“郑友宝和西门柱石是完颜豪的左右手,听说他的武功比西门柱石更胜一
筹。”
  李平化道:“就是呀,延寿三叔不敢加害少主人,他却是毫无顾忌的。少主人本来计划
要和青龙帮暗通消息,他却形影不离的跟着少主人,少主人如何还敢轻举妄动。你说这个处
境是不是相当危险?”
  李芷芳道:“那么哥哥现在是用什么办法对付他?”
  李平化道:“少支人十分为难,他既不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做,又不愿意和浣龙帮真正
作对,因此目前只好假装水土不服,在军中养病,暂时避免交锋了。”
  耿电说道:“郑友宝肯任由李公子按兵不动么?”
  李平化道:“他曾经带过人上山搜索,没有发现一个‘敌人’,入山越深,地势越险,
他就不敢深入了。”
  罗浩威笑道:“耿大哥放心,咱们的总舵早已转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了,官军想要偷
袭,也决不会成功。只能扑一个空,给咱们伺机歼灭而已。”
  李平化道:“李延寿根本不懂兵法,郑友宝武功虽好,也不是将帅之材,因此他们如今
只能屯兵在前山的山头,要等待做主帅的翦长春来了,才会大举进攻。”
  李芷芳道:“哥哥现在装病,这可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呀,他可得想法摆脱困境才
好。”
  李平化道:“是呀,所以他才叫我潜回凉州的。”
  李芷芳道:“他叫你如何办事?”
  李平化道:“我去禀告老爷、夫人,说是公子有病,老大人纵然心肠硬,老夫人也定必
要我们把公子调回来的。”
  李芷芳道:“一去一来,最少也得六七天功夫,倘若山上双方开始接触,我的哥哥可就
为难了。他如今在郑友宝监视之下,处境甚危,我可不能不为他担心。嗯,我有一条计策,
你们看好不好?我独自跑去见我哥哥。”
  耿电说道:“你怎么可以让他们知道你偷上了祁连山?他们问你原因,你如何解释?”
  李芷芳道:“我冒充是爹爹派来叫哥哥回去的,谅李延寿不敢不信,他不信也不敢阻
拦。”
  李平化道:“不行!”李芷芳道:“何以不行?”李平化道:“有老大一个破绽,老大
人怎肯让你孤身冒险,没有家将护队,就独自上山了?”
  罗浩威接着说道:“咱们现在是在后山,从后山到前山,重峦叠蟑,地形复杂,不是十
分熟悉道路的人,只怕会在荒山野林中迷路,兜了许多圈子也走不出来。还有倘若碰上我们
的人,他们不知你的来历,只怕也不会让你过去。”
  耿电忽他说道:“李姑娘这条计策是行不通的,我有一个法子。”
  李芷芳道:“你有法子,赶快说呀!”
  耿电笑道:“我这个法子要稍为委屈一下罗大哥。罗大哥,你和他们是没有朝过相的,
你可以冒充她的家将,给她带路!”
  李芷芳冷冷说道:“我可不敢委屈名列四大金刚中的青龙帮好汉。”显然对罗浩威仍是
心中有气。
  耿电笑道:“这可不是讲客气的时候,你帮了我的忙,罗大哥当然也应该帮你的忙,对
不对?我刚才说的不过是句笑话,其实怎能够算是委屈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嘛!”
  李芷芳仍是冷冰冰的口气说道:“这可是你替他说的。”不过,口气虽然冰冷,大家却
都可以听得出来,李芷芳已是唯恐罗浩威不给她带路了。虽然她下面那句话:“怎知他答不
答应?”没说出来。
  杨浣青笑道:“罗大哥,你说话呀!江湖好汉,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何况李公子还是
青龙帮的恩人呢。你再不开口,我都要骂你了。”
  罗浩威道:“杨姑娘,王吉豆腐店隔壁的那个张大叔,人可靠吗?”
  杨浣青怔了一怔,说道:“你问这个吗,我不早已对你说过,杨大哥和王吉那次得以脱
险,那位张大叔着实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当然可靠。”
  耿电已是明白他的意思,说道:“罗兄,你是要给杨大哥捎个信是不是?”
  罗浩威道:“不错,我应当先交代这桩事情。”当下回过头来,向李平化道:“李大哥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李平化道:“你是帮忙小姐去救我的小主人的,有事但管吩咐,何须客气。”
  罗浩威道:“请你给我捎个口信,给王吉那间豆腐店隔邻的那个卖茶的张老头,请他转
告王吉,我不久要来凉州,在我未到之前,请他们暂停买卖。这事情你要保守秘密,千万不
可让你们总管府里的人知道。”杨浣青接着把那问豆腐店的地址告诉他。
  李平化道:“小人理会得。好,我先走啦。”此时天已亮了。
  罗浩威说道:“杨姑娘,咱们总舵搬移到什么地方,你是知道的了?”杨浣青道:“知
道,我自会带领耿大哥上山的,你放心吧。”罗浩威这才缓缓说道:“李姑娘,那么咱们可
以走了。”
  耿电和杨浣青并肩同行,转过山坳,低声说道:“罗大哥似乎不大愿意陪伴那位李姑
娘,不知是不是因为,因为——”说至此处,停顿下来,眼睛望着杨浣青,原来他想说的是
“不知是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但可是不便出之于口。
  杨浣青何等聪明,一看他的神气,早已知道他下面要说的话了。
  杨浣青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真是多疑!”
  耿电心头一跳,说道:“哦,”你以为这只是我的多疑?”
  杨浣青说道:“为什么不是?我要说你看错了人啦?”
  耿电说道:“我看错了人,你指的是——”
  杨浣青道:“罗浩威这个人我是知道的,去年我替师父传授他的刀法,你猜他对我怎么
样?”接着自问自答道:“他一直把我当作师父一样尊敬,一般朋友间开开玩笑的说话,他
都没有和我说过半句。他的年纪比我大,这么样的尊重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他是一个有
恩必报的老实人,那位李姑娘于你有恩,也即是干他有恩了。他怎会像你所想的小心眼,为
了别的什么原故,就心里不愿意陪伴那位李姑娘。小心眼的人是有的,但决不是他。只怕还
是那位李姑娘吧。哼,哼,也许还有别人!”
  杨浣青把郁积在心里的说话,一口气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表面上是说罗浩威和李芷芳
这次的事情,骨子里却是说自己和耿电的事情,表面上是反驳耿电对罗浩威的误解,骨子里
则是为自己给耿电解释误会。妙就妙在她每一句话都可以移作两方面的解释。
  耿电又是欢喜又是惭愧,心想:“我这误会可真是闹得大了,幸好还不至于闹到不可收
拾的地步。”呆了半晌,笑道:“你说得不错,是我失言了。”
  杨浣青“噗嗤”一笑,说道:“当然不错,我要说的不是罗浩威不愿陪伴她,是她不喜
欢罗浩威作伴,她喜欢的恐怕是另一个人。”
  耿电大为尴尬,勉强笑道:“李姑娘是有点小姐脾气,心地还是好的。她虽然刚才和罗
大哥闹得不大愉快,但罗大哥帮了她这次大忙,她一定会感激罗大哥的,经过了这次事情之
后,我想他们也会变成好朋友的,嘿嘿,事情若然不出我的所料,这倒是应了一句俗语
呢!”
  杨浣青笑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啊,这句俗话一定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耿电笑道:“一点不错,正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初升的太阳把他们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他们并肩走路,本来也还有一点距离的,但地
上的影子却是两个头并在一起了。
  当他们说到:“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俗话之时,蓦地发现地上并着头的影子,这霎那
间不觉两人的脸同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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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云雷电》——第三十三回 冤家聚头
梁羽生《风云雷电》 第三十三回 冤家聚头   过了好一会子,杨浣青这寸低声说道:“你这人好坏!”耿电怔了一怔,说道:“我是
怎样坏了?”
  杨浣浣噗嗤一笑,说道:“我现在才知道你是故意把他们拉拢在一起的,明明知道他们
是‘冤家’,却要他们‘聚头’!嘿嘿,这——”
  耿电笑道:“这是一件好事呀!俗语说的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反过来说,岂非‘聚了
头’就不是‘冤家’么?”
  杨浣青道:“好在你这句话,那位李姑娘没听见,否则她不向你大发娇嗔才怪。”
  耿电笑道:“只要你不向我发脾气就行。哈,我又想起两句俗语来了。”
  杨浣青道:“什么俗语,说来听听。”侧着头望着耿电,像是一个天真未凿的小女孩,
一副惹人怜爱的娇态。耿电心神一荡,想道:“她现在这副神气,真是令人难以想像她是令
到女真鞑子闻名丧胆的‘小魔女’。”
  杨浣青道:“咦,你在想些什么,说呀!”
  耿电笑道:“你可不要骂我,我想起那两句俗语,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
霜。不过,今天阳光遍地,他人的瓦也决不会落霜的。”
  杨浣青道:“哼,我还是要骂你,原来你这人这样私心。”
  耿电笑道:“损人利己当然不好,我这‘私心’可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啊,你说不是
么?”
  杨浣青粉面通红,咋道:“我不和你说了。你,你这人好坏。”
  耿电笑道:“又说我坏了。好,那你喜欢什么,说说咱们两家的事情好不好?”
  两人目光相接,忽然都笑起来。再多的误会也在他们的笑声中冰消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李芷芳心里也想着这一句话。
  不过她想起这一句话,却并非是对罗浩威已生爱意,而是由于心中的余怒未消的。
  “若不是我急于要看哥哥,真不要他带路。”李芷芳心里想道:“耿电也是,他分明知
道我不高兴这个罗浩威,却特地要他陪我。哼,他这心思有甚难猜,当然是你自己要去陪伴
那个小魔女了。”
  想至此处,心头不禁又怦然心跳,接着想道:“那小魔女帮他劝罗浩威给我带路的,她
和罗浩威若是当真相爱的活,怎能放心让他单独陪我?”想起刚才四个人相会的情景越想越
觉得杨罗二人不像是一对恋人的模样。
  罗浩威见她忽然回过头来,望着自己,目光似乎带着一丝惶惑,倒是不觉有点诧异了:
“她要和我说什么呢?”
  李芷芳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罗浩威道:“请说。”李芷芳道:“你和那位杨姑
娘相识多久了?”罗浩威道:“一年多了。”李芷芳道:“那么你早已知道了她和耿电的交
情?”罗浩威道:“我是和耿大哥见面之后,前不久才知道的。”心里想道:“这位小姐也
未免大好管人家的私事了,她打听这些干吗?”不知不觉,露出一丝不大耐烦的神色。
  他那知道李芷芳正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而要打探他的私事的,但却不便坦率问
他,是以故意把话题牵到杨浣青身上,远远的兜着圈子说来,希望他说溜了口,会透露出一
些她想知道的事情。
  那知罗浩威虽然并非守口如瓶,却是不爱多说,她问一句,他就简简单单的答一句。
  李芷芳觉察他的厌烦神色,心里想道:“哼,你不喜欢和我说话,我偏要逗一逗你。”
笑道:“这位杨姑娘又美武功又好,我是又佩服她又喜欢她。当然你也是很喜欢她的了?”
  罗浩威淡淡说道:“我是佩服她、尊敬她。耿大哥、杨姑娘和你都是我的朋友。”他没
有答覆李芷芳别具用心的那句问话,言外之意,自是认为李芷芳用的“喜欢”二字用了很不
妥当了。
  李芷芳冷冷说道:“多谢你把我当作朋友看待。我和你说起那位杨姑娘,你好似不大高
兴似的?”
  罗浩威道:“这条路很不好走,须得多些小心才好。我是走惯了的,你可没有走过。我
是怕你说话分神。”
  祁连山巅长年积雪,此时他们在半山上走,路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未曾溶化的冰雪覆盖,
可是却是一条直路。
  李芷芳心里哼了一声,说道:“多谢你的好意。咱们走的可是这条直路吧?”
  罗浩威道:“不错,走完这条直路前面才有三条歧道。不过——”
  话犹未了,李芷芳已是加快脚步,滑雪疾驰。原来她是恼怒罗浩威看轻自己,有意在他
面前炫耀一手上乘的轻功。
  刚好在这时候飘来一阵乌云,遮住了晴空,跟着扬起了一阵风,罗浩威吃了一惊,连忙
叫道:“李姑娘,小心!别跑得这样快,提防雪崩!”
  李芷芳从未见过什么雪崩,自己以为轻功比罗浩威高明,心里想道:“你赶不上我,却
拿什么雪崩吓我,我才不受你的吓呢。”不料心念未已,突然听得冰块炸裂的声音。山顶的
积雪浮冰纷纷的滚下来,碰着岩石,体积重的便像滚球一样,遇到阻碍便飞腾起来,作弧形
的抛物线向山谷抛下;体积轻的炸成无数碎裂的冰块,恍如陨星,纷落如雨!
  罗浩威一听得冰块炸裂的响声,叫声“不好!”立即飞也似的冲上前去。
  李芷芳突然遇上雪崩,不知如何躲避,这霎那间,不由得吓得呆了。蓦地只觉纤腰一
紧,好像是给两支铁钳匝着一样。原来是罗浩威一把将她抱住。
  李芷芳惊上加惊,失声叫道:“你,你干什么?”罗浩威无暇说话,抱着她和衣一滚,
滚下山坡。
  幸而他是一发觉有雪崩的迹象,就冲上去的,这才能够在间不容发之际,把李芷芳拖离
险境。他们刚刚滚下,只听得“轰轰”一声巨响,一块大如磨盘的雪块,正好是落在李芷芳
刚才站立的地方。
  李芷芳被他抱住飞快的滚下山坡,只觉无数冰块,在狂风中呼啸,炸裂,从头顶飞过,
从身边飞过,……李芷芳不敢张开眼睛,就像小时候躺在母亲的怀里一样,把性命交付给罗
浩威,罗浩威的一双坚强有力的铁臂比她的母亲更能护卫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芷芳陡然一震,这才知道罗浩威已然停下。只听他吁了口气,说
道:“好了,总算脱险了。”
  在这一段短促的时间,李芷芳却是似乎轻过了一个狂风暴雨的漫漫的长夜。她定了定
神,张开眼睛,只见罗浩威满面都是鲜血。
  李芷芳惊道:“你怎么啦?”
  罗浩威微笑道:“没什么,擦伤一点皮肉,不要紧的。我、我刚才急于救你脱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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